鲁达 十：文幕
爸爸去赶集(散文)
“今天你爸爸去买菜了。
”玩得满头冒汗的邻家发小，无比羡慕地朝我甩出这句我爱听的话，敏捷的身影，旋即又隐入村舍的巷弄深处。父亲去赶集的消息对当日的我来说，是件特大喜讯，今天又可一饱口福了。高低不一的石峰，耸立于故乡，偏僻的山村呈现出原始的秀丽与静谧。一抹抹流翠飞绿不离不弃地点缀于青砖灰瓦间，在袅袅炊烟中若隐若现，通往山外的是一条条石板铺设的路，沿着山势，延伸至远方。
这些在陡峭而崎岖的山间伸展的石板路，是昔日故乡一带的通商大道，它的形成已是不知年月。唯留下一代代人们的匆匆足迹，磨刮而成的，那些隐入层林山莽中的坦途。
在很多个逢墟的日子里，一行行肩负重担的人，一对对上下晃动的箩筐，喀吱作响的扁担，弹响出特有的清音在山间回响。他们沿着崎岖不平的山路奔走疾行，青石板上有他们甩成几瓣的汗滴。
他们成群结队，貌似“挑夫”，是住在大山深处的乡邻，赶往十几里外的农贸集市，出售自家田地里出产的农副产品，去以货易货。故乡人们将此叫“赶集。”在这群赶集人当中，有我的父亲。
父亲的儿女多，一大家子的日常开销不少，赶集的次数比别人家自然是多。在一个个逢墟日，东方的太白金星犹未隐去，父亲就匆匆起床，洗漱完毕，吃上母亲早已准备了的可口的早餐，匆匆的……
父亲赶集用的是一对做工精致的山果箩筐，箩筐里，装满了时鲜的山货，满满的，沉甸甸的，匆匆出发的父亲迎着晨曦，于晨风中，消失在直通云霄的山路拐角处。
那些年，去赶集时父亲会暗自盘算，今天会下雨吗？今天的山货能否早早出手？父亲甚至还“奢望”今天的山货卖个好价钱，此时的父亲，如唐代诗人白居易笔下的“卖炭翁。”
孰料，墟市上出售同类产品的太多，已是衣衫汗湿的父亲，沮丧瞬间袭来，深感无奈。如遇上刮风下雨天，精明邻县商贩们一般是不会来的。此时，货物欲售不能，无人问津。偌大的墟场，稀稀落落。大家早挤到屋檐下避雨。只有父亲依然“驻守”在自己的货担前， 任雨淋风吹。
货物滞销，不觉中已然日当正午，墟场边的饮食店的煎炸烹炒，已是酒肉飘香，那色香味俱全的各式小炒，诱惑了街头无数人。此时一大早出门了的父亲已是饥肠辘辘，但货没售出身无分文，排山倒海的饥饿感朝父亲袭来。一旦货物已经出手 ，心情一片大好的父亲，也不会贸然到饮食店大吃大喝。街边卖小百货的商铺里，有一毛五分钱二两的烧酒，是父亲的充饥之物。
货物终于售出，如释重负的父亲，没有忘记母亲的叮嘱：米缸里的米所剩无几；小儿子的书包又烂了；正在拔节的庄稼地该施肥了。为了家中不断炊，为了庄稼长势好，身为一家之主的父亲马不停蹄又忙开了。
熙来攘往的大街留下父亲匆匆足迹。待一切就绪，父亲绝对不会忘记来到卖小吃的摊位前，挑选几样美味的小吃，返家之时作为“手信”讨守候在家里的幼儿们的欢心。
父亲从集市上买回来的小吃，我总是百吃不厌。逢墟日的小吃种类比平日也要多，全墟场弥漫着诱人的香……
在我的印象里，买得最多的还要数我们最喜爱的，曾经享誉家乡的一种油炸饼。咬一口溢油的饼，是用家乡的特产，价值最好的茶籽油煎炸而成。在家乡算是一种妇孺皆知的经典美食。从我记事起，它对我来说诱惑无穷，嘴馋的我总惦记这种香喷喷的油炸饼。
父亲赶集归来之时，最早的都在午后，稍晚些也会在傍晚时分。遇上货品滞销，披着星光晚归也是常有的事。望着满载而归的父亲那满脸倦容，我爱莫能助。但此时此刻，在我眼里，他是一位凯旋归来的勇士！他老人家的形象在我幼小的心中，刹那间高大魁梧，阳刚伟岸。自忖：来回二三十里的山路，上坡下岭，九曲十八弯，肩负重担的父亲，是如何逾越的？其间所历艰辛，只有当时的父亲知道。
那对用来周转物资的箩筐，做工精细，小巧美观，家乡人称为山果箩筐。每在父亲赶集归来之时，散发出诱人的香。不等父亲吩咐，尝惯了甜头的我等得不耐烦了，飞快地靠近箩筐，双手在里面游移，寻找着我的快乐。
而此时的这对箩筐有如聚宝盆。除了我企盼已久的美味小吃，少不了生活必须的油盐酱醋。最令我兴奋的是，偶尔还会摸到铅笔，墨水，圆珠笔等珍贵的学习用品。
父亲赶集晚归的箩筐里，此时正凝聚浓浓父爱与深情，总使我不能回避、难以抗拒；而那时的父亲，也从未让我失望过。那怕是挡不住友人的盛情相邀，一不小心喝高了，迈着趔趄的步伐摸黑而归的父亲，箩筐里依然少不了我最迷恋的各式小吃。
这些散落于我童年记忆中的碎片，虽已尘封多日。在我心中无法抹去，难以忘怀。那深深地镶嵌于我记忆里，父亲的那对山果箩筐，给我那无忧的童年岁月，带来无穷的快乐与惊喜。
父亲赶集晚归之时，箩筐里聚集的不止，令儿时的我欢心的小吃；还有一位平凡父亲的责任，与如山般的沉甸甸的爱；那对箩筐里装盛的是家庭和谐，生命的延续，衣食住行！
夕阳西下，一条山野小路上，有一位赶集归来的老人，趔趄的脚步，疲惫的身影，飘香的箩筐，烙进了我的灵魂深处，任时光流逝，依然温暖吾心。
（文棚是一个以散文为主的共享平台，面向全球华人开放，供作者、读者转发推送。其“写手”栏目向全国征集好稿，外地来稿不论公开发表与否，皆有可能采用。凡当月阅读量达6500次，编辑部打赏100元/篇。请一稿一投。投稿邮箱：2469239598@qq.com，1600字以内。非签约作家请注明真实姓名、联系方式及银行账户全称、账号。）
◆中山日报报业集团新媒体中心
◆编辑：徐向东
◆二审：蓝运良
◆三审：岳才瑛
◆素材来源：中山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