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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广志

莨菪,一年或二年生草本植物。生于林边、田野、路旁等处,有少量栽培。干燥的成熟种子可入药,于夏、秋间采摘炮制。其性温,味苦辛,入心、胃、肝三经,有毒,具有定痫、止痛的功效,常用于治疗癫狂、风痹厥痛、喘咳、胃痛、久痢、脱肛、痈肿、恶疮等症。(图片来源于百度百科)

导读:

本文对“蒙汗药”一词的概念给出新界定,即人类利用具有麻醉作用,或被主观认为具有麻醉作用的药物从事谋财害命等非医疗活动的某些药物的总称。通过对古代文献中相关信息的查找与收集,结合前人研究及笔者发现的新史料,对古代文献中记述的蒙汗药进行了系统梳理,发现了新的与蒙汗药相关的文献记载,将蒙汗药存在的历史前推,在新的定义的基础上,对一些未使用蒙汗药的名称而实际属于蒙汗药的药物进行了分析、讨论和确认,并对蒙汗药概念的演化及原因予以解析。

撰文 |刘天天(中国科学院大学历史学系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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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本文中,笔者将蒙汗药界定为“以非医疗目的使用的有麻醉作用的(或被认为具有麻醉作用的)药品”,这样的概念一方面可以将医学中的麻醉药与“蒙汗药”加以区别,另一方面又能够将与“蒙汗药”同用而不同名的其他物质纳入研究范畴。本文的研究,即对此概念范围内的药物文献记载进行梳理分析,而非仅以“蒙汗药”一词为研究对象。

在此范围内,以往的相关研究文献主要可以分为关于蒙汗药的考证、对文学作品中蒙汗药的研究,以及应用现代技术对蒙汗药进行研究三个大类。其中考证类研究比较有代表性的文章,有郭松义的《清代刑案中记录的蒙汗药》【1】及李长泰的《“麻沸散、蒙汗药”考识》【2】。这类文章主要根据古代留存下来的有关蒙汗药的记录(包括相关的刑事记录)来考察蒙汗药是否存在及其具体药方。在前人研究的结论中,一般认为蒙汗药主要由曼陀罗、羊踯躅等药物组成。在对文学作品中出现的蒙汗药的研究中,其中比较有代表性的文章是王春瑜的《论蒙汗药与武侠小说》【3】以及关学智的《浅说<水浒>中的蒙汗药》【4】。这类文章的研究素材都是完全以小说为研究素材,对小说中的蒙汗药进行文学意义上以及部分社会学意义上的研究,但毕竟由于小说的虚构性,与标准的历史文献记载有所不同,所以这类研究在就蒙汗药的真实存在问题上,还不能构成真正意义上的药学史成果。第三类文章,则是以方晓阳的《“蒙汗药”一词新释》【5】为代表,特点是利用现代技术与古代文献相结合,考证蒙汗药的组成与作用原理。

然而,笔者认为,作为一种民间秘术,即便是在古代中国,蒙汗药在很多人眼中也是非常神秘的东西。其在历史中的概念也是在随着社会的发展而有所变化的,在前人不同的研究考证中,这一概念的意义也不尽相同。在这种情况下,蒙汗药到底是什么,仍然是一个值得继续研究的问题。鉴于前人的研究往往仅以“蒙汗药”一词本身为研究对象,而忽略了与蒙汗药具有同样效果并以同样目的使用的一些其他概念的整理,本文从这一点入手,梳理史料,有了一些新的发现,从而更加完整地整理出了蒙汗药这一概念(而非词汇本身)的意义和发展脉络。

一、“蒙汗药”之前的蒙汗药

本文作者的第一个观点是:文献记录中的蒙汗药出现和“蒙汗药”一词的出现并不同步。在笔者所查阅的文献之中,“蒙汗药”一词首见于元代。但实际上,在此之前,文献中已经记载有其他使用草药令人昏迷,但又并非用于医疗目的的事例,因则,按照本文的界定,这些草药也可以归入蒙汗药的范畴。

《旧唐书》(图片来源于百度百科)

就此,笔者发现,其实在关于蒙汗药的使用记录中,最早是在《旧唐书》中记载的关于安禄山以莨菪子置于酒中使契丹人昏迷然后将其杀害的语句:“既肥大不任战,前后十余度欺诱契丹,宴设酒中著莨菪子,预掘一坑,待其昏醉,斩首埋之,皆不觉死,每度数十人。”【6】

此前的研究中,人们通常认为与蒙汗药相关的最早记录始于宋代【3】,而笔者发现的这则在《旧唐书》中的记载,可以将蒙汗药的使用记录提早约400 年。

在前人的研究中,被认为是最早的具有本文所定义的蒙汗药(但未明确出现蒙汗药一词)的使用记录是在《宋史》【7】以及《涑水记闻》【8】中多处记载的有关于杜杞在广西镇压叛乱时,使用曼陀罗酒的事情:杜杞假借招安之名,在环州宴请起义军70 余人,“置曼陀罗花酒中,饮者皆昏醉”,然后将其一网打尽。就蒙汗药的成分构成来说,这是对曼陀罗——这一后世所认为的蒙汗药最主要成分之一——第一笔以“蒙汗药”名义(也即以这种草药在非医用的目的的使用)出现的正式使用记录。

曼陀罗,茄科野生直立木质一年生草本植物,在低纬度地区可长成亚灌木

至此,我们可以说,蒙汗药的主要成分来源,有可靠记录的是曼陀罗,以及笔者按照新定义发现的莨菪,这种将莨菪或曼陀罗用于蒙汗药的做法,或许可能来源于医家留下中药麻醉的记录或方剂(因医书中的此类记录要更早更多),虽然目前并没有找到明显证据表明这些麻醉剂方剂与后世蒙汗药之关系的直接记载,但其在药物构成及服用后效果上存在相似之处这一点却是没有疑问的。

二、“蒙汗药”一词的出现

按年代来说,“蒙汗药”一词最早出现于元代,尽管这个词的使用在当时并不多见。在笔者进行的元代文献的搜索中,“蒙汗药”一词共出现18 次,《水浒传》包含了其中的17 处,《全元杂剧》中有1 处。此外,在同时代的文献中有一笔关于“懵药”的记录,同样符合本文所界定的蒙汗药概念范围。

明刻本《水浒传》插图(图片来源于百度百科)

《 水浒传》中出现的17次分别位于第十、十五、十六、十七、二十二、二十六、三十五、三十八、四十二和五十五回。例如第十五回“吴用智取生辰纲” 【9】情节中,曾经描写到在酒中加入蒙汗药的过程以及人服用蒙汗药后的结果;第二十六回中也有一个关于在酒中混掺蒙汗药的细节:武松说端出的酒味淡,孙二娘表示有好酒“只是浑些”,那蒙汗药就是加在其中的。蒙汗药在《水浒传》诸多情节中,扮演了推动情节极为重要的道具。然而在于对蒙汗药的描写中,并没有关于其药物构成或者制法的记载。另在元杂剧《黑旋风双献功》第三折【10】中,也有关于蒙汗药的描写:

将蒙汗药混至饭中将人食下,吃起来“乡里人家着得那花椒多了,吃下去麻撒撒的。”人食过之后“麻倒了也,到明日也还不醒哩。”

据学者考证,我国蒸馏酒技术虽然始于东汉时期,但直至元代才有比较完整的蒸馏加工制酒法【11】。《水浒传》中提到的应该还是尚未经过蒸馏的榨制酒,例如书中提到需用旋子热酒,亦可作为饮用的酒为黄酒类的证据;而在智取生辰纲中所说的“白酒”也应指白浑酒而非蒸馏酒【12】。榨制酒口味复杂,蒙汗药口感发麻,按书中描述将蒙汗药混在浑酒当中,也需要是味浓色混的酒才好,只有这种酒下药才不易被发现。因而,在逻辑上,以这样的方式使用蒙汗药在当时至少是可行的。

《水浒传》和元杂剧中的描写是小说家言,就医药史研究来说,还不能作为确实的证据。实际上,就算是在《水浒传》一部小说之中,关于蒙汗药的药效、使用的描写也不尽一致。蒙汗药是否确实存在,仅根据小说是不能做出最终判断的。我们只能推断,对于推动情节发展如此重要的道具,似乎也不大可能单纯凭作者的臆想而出现,而是应该有其生活基础。

《元典章》(图片来源于百度百科)

随后笔者在进一步查阅文献的过程中发现,在《元典章》中一段关于“懵药”的记叙,在功能上和使用方式上,也完全符合本文对于蒙汗药的界定。

值得注意的是,笔者并未在前人有关于蒙汗药的研究当中发现关于此条记录的讨论。《元典章》全名《大元圣政国朝典章》,是元代法律文书的集编,较小说而言真实性更为可靠。如果说小说中关于蒙汗药的记载还可能只是小说家为了情节或故事需要而进行的艺术加工,那么在《元典章》这种正式的官方法律文献中,具有官方性质的记录,则可以说是为当时的蒙汗药的存在提供了一笔非常有力的证据:

“大德十年三月,李广志修合懵药,令吴仲一吃讫,昏迷不省,盗讫钱钞。刑部议得:李广志所犯既已刺放,在革前于饮食内加药令人迷缪而取其财者,合从强盗论。都省准拟。” 【13】

蓖麻子(图片来源于百度百科)

《 元典章》中记载的是一次使用“懵药”进行的盗窃犯罪,其中“懵药”从效力上而言正是本文中的蒙汗药。按照该文献的记述,“懵药”的主要成份为曼陀罗和蓖麻子,犯人将二者粉碎后下在面中,令食用者“昏迷不省”,然后将人杀害并盗走了二十五两纹银。同时《元典章》中还记述关于使用“懵药”进行犯罪活动的量刑标准,认为在这个案例中应“依照强盗”来量刑。

根据小说和刑事档案两方面的资料,可以确定蒙汗药在当时的社会生活中确实存在,并被小说家加以艺术加工并在后世广为流传。“蒙汗药”一词从出现开始,就通常是指向犯罪分子用来达到不正当目的的手段,与一般麻醉剂相区别。可以说,当药物被称作“蒙汗药”时,就带上了道德意义上的贬义色彩。这种对于蒙汗药态度的变化,有可能来源于蒙汗药的普及化,即蒙汗药在犯罪活动中的应用增加,由此带来的人们对于蒙汗药的反感以及恐惧。

三、明代书籍中的蒙汗药

在笔者查阅的明代文献中,关于“蒙汗药”的记载共有10 笔,关于与蒙汗药基本同义的“麻汗药”记载1笔;出现与蒙汗药相关的“迷药”记载6 笔。在以上总计17 笔记载中,有15 笔源自小说或戏本,2 笔来自于考据类书籍。此外,在前人研究中,还出现了一笔在医书中的记载。

明代演义小说及曲本中提及的蒙汗药同样并未对蒙汗药进行进一步说明,多为仅提及蒙汗药之名。在毛晋所编的《六十种曲》就有五篇提及蒙汗药。 其中《水浒记》《义侠记》故事均来自于《水浒传》;《锦笺记》中说到蒙汗药时,说明了所用之药“便是梁山泊夥中常用的”【14】。通过这些文献可以说明,蒙汗药这一概念受《水浒传》的影响很可能非常大。

《七修类稿》(图片来源于百度百科)

在明代已经出现学者或者医家针对蒙汗药的具体分析考证文献。学者考证有二。首先是明代学者郎瑛在《七修类稿》中关于蒙汗药的考证中提到押不庐(芦)、草乌和曼陀罗花三种成分,都可以达到小说家所说蒙汗药的效果:“食之昏腾麻死,后复有药解活”【15】。其中押不庐据现今考证应为曼陀罗异名【5】。然而郎瑛并未实际给出蒙汗药的确切成分,只是根据小说中对于蒙汗药效果的描写,又看到其他书籍中提到曼陀罗或者草乌服用后的相似效果,对蒙汗药的成分进行了推测。

另一笔记录则是来源于徐应秋的《玉芝堂谈荟》,内容是以“迷药”的名义对一起明前期非常有名的“人妖公案”进行描述【16】。《玉芝堂谈荟》一书的主要素材,也取自于过往的小说或杂记之中。

虽然当时在医书中对麻醉药的记载非常之多,其作用及成分也与蒙汗药的相关记录极其类似,但是依据前文对蒙汗药的概念范围界定,医书中的记载并不是本文的研究对象。其中唯一的例外是,在明末梅元实的药书《药性会元》中,首次出现了明确写出以蒙汗药为名的药方:“羊踯躅……同它罗花 、川乌、草乌合末,即蒙汗药。”【17】

这里所提及的四种药材,都是在中医麻醉药中所常用的。此方未给出使用方法,那么按其时其他书籍中的记载来看,也应是混入酒中服下。然而明代早已流行蒸馏酒,合草为末混入酒中是否过于明显,以及以这种方式用药药效究竟如何,此方是否真实有效,就只有待进一步模拟实验研究来检验了。

明代开始出现的“迷药”一词,也符合我们对于蒙汗药的概念界定。其中在《耳谈类增》这本小说中关于迷药的描写是“用乌头、花椒、南星、半夏、海芋、砒霜等数十味,制造迷药”【18】。

其余关于迷药的描述中,也均有“迷药喷身”可以使人“手不能动口不能言”的记叙。这些“迷药”的成分和作用大致与前人所提蒙汗药基本相同,但差别在于用药时需要念咒做法,施药过程带有极大的仪式性。或许,对此的进一步探讨要与人类学的仪式或巫术研究相结合,而在更“科学”的立场上,也可以解释为是由于当时人们对于蒙汗药的效果不能给出合理有效的解释,于是将蒙汗药这一概念神秘化的结果。

综上所述,在明代书籍中,蒙汗药的含义较在元代书籍中已经出现了一些变化:首先,开始有人根据关于蒙汗药的描写,对其具体成分进行推测,这也是现代文献中关于蒙汗药成分研究的主要依据。与此同时,“蒙汗药”由于其特殊的作用和效果,其概念已经开始向更具有巫术色彩靠近的意味。

四、清代书籍中的蒙汗药

清代关于蒙汗药描述数量上较之前更多,主要是由于清代大量的侠义小说中都出现了有关蒙汗药的情节。据笔者的搜索,清代“蒙汗药”的记载共有24 笔,“朦汗药”1 笔,“蒙药”2 笔,“懵药”1笔,“朦药”1 笔,“迷药”30 笔。其中绝大部分都来自于笔记小说,除此之外还有来自于医书、志书、考据类、案例编纂类等书籍的记载,与明代文献中相比,显示出更高的关注度和丰富性。

小说笔记中的蒙汗药与之前的描述没有太大差异。大量的笔记中提到的案例都只是对明代笔记中的简单复述或摘抄。不过,在相当一部分小说中,提到了一种香剂型的,作用与口服蒙汗药类似的物质,取名为闷香或断魂香等。这种迷香与口服蒙汗药的用法不同,是将药物点燃,通过烟熏的方式将人迷倒,有小说将其描述为“比蒙汗药还要加倍利害”【19】。但是书中并未记载其制法与成分,也没有人对迷香进行考证。迷香的效果究竟如何并无从推测,这样的描述也很可能只是小说家的写作手法而已。尽管迷香实际上是符合本文所界定的蒙汗药的范畴的,但限于篇幅,对其的更细致的考据,笔者将另文讨论。

清代的医书中还出现了一笔与蒙汗药相关的记载,但不同于明代《药性会元》,许克昌的《外科证治全书》【20】中提到的“中蒙汗药及闷香毒”条目,主要说明的是蒙汗药的解法,记载解法为“饮冷水即安”。历代医书中不乏解乌头及曼陀罗毒等的记载,但这条记录是首次直接以解蒙汗药毒为名目的,值得注意。不过其中并未说明蒙汗药为何物以及具体中毒症状。

此外,清代的官方志书中,有关于蒙汗药的记载“扒山虎为黄踯躅之根,有毒,即蒙汗药”【21】。此处所提的药材应为羊踯躅。另外,随着航海技术的发展,一些西方书籍传入我国并被翻译成中文,在其中有关于西医麻醉手术的片段,译者将麻醉药物译以“蒙汗药”,但这显然与本文所述的蒙汗药不是一类。将蒙汗药用于此处大概只能说明这本书的译者蔡尔康对于蒙汗药一词较其他医学麻药词汇更加熟悉的缘故。

清代的记录中留下的关于蒙汗药最真实的描述来自于记录了大量清代真实案例的《刑案汇览》及《驳案新编》。《刑案汇览》中提到的有关于蒙汗药的犯罪共三起:一起案件为将被害人以蒙汗药迷倒后伤害致残,并使其乞讨“以供食用”(提供经济来源);两起为将人迷倒图财不慎使人致死【22】。

案例中提到两种药物,颠茄做粉团将人吃下使人迷倒以及使用“茨榔锤”迷人。《驳案新编》中以“朦药”名义记载了一起用蒙汗药进行报复的伤害案件,其中记载被告人供述药的来源是“又于不识姓名人药摊上买朦药一包”【23】,在随后的审理当中,这样的供述被认为是不真实的,因为“试思朦药何物,岂有公然摆列摊上听人售买之理?非系王引自造,亦必另有伙党。”然而最终审理结果仍认定“究其朦药由来实系买自不知姓名药摊”。不论是被告购买所得还是另有同伙,通过此案例也可以说明当时存在公开或者隐蔽的蒙汗药制造和交易行为。《刑案汇揽》中还反复提及了清代律法对于使用蒙汗药进行犯罪的量刑,其中“传人药方者”按例应判“斩立决”【22】,而《驳案新编》则记载“查律载毒药迷人而未死者绞监候”【23】。可见清代政府对于蒙汗药的制裁非常严厉。

清代也有人将“迷药”等同于蒙汗药,例如贪梦道人的《彭公案》中,第十八回题目“使迷药反被迷己,拍花人终被人拍”,但正文中并未出现“迷药”一词,而均是以蒙汗药称呼此类药物。【24】但在更多情况下,在清代迷药本身的巫术色彩被进一步加重,甚至包括一些关于迷香、迷魂药的描述,也是在前朝迷药的基础上进一步神秘化,组成成分也从现代被确认有麻醉作用的药物逐渐转变向更为特殊的物质。

此时在蒙汗药的概念已经出现了两个分支,其一等同于始于元代的蒙汗药所包含的意义,单纯指代其麻醉功效以及非法用途。另一个概念经历了从蒙汗药到迷药乃至到迷魂药的变化,逐渐变得神秘化。这种变化过的概念主要来自于小说戏本中关于蒙汗药的描写。这可能是由于一般大众对药物作用的不了解,在大量的小说和部分仅以前人文献和推测为依据的考据书籍中被不断添加神秘色彩,而反过来这样的神秘色彩又加重了人们对于这样神奇药物的效果的恐惧,从“迷昏”到“迷魂”,在这种意义上迷魂药已经逐渐脱离蒙汗药的范畴。但是毫无疑问,迷魂药这一物质在“使人昏迷”上的概念是从蒙汗药发展而来的。

五、讨论与结论

从以上对文献的考证中可以看出,蒙汗药应该早在蒙汗药这个具体的名词出现之前就已经存在,并且在官方记载中以中药本草名称表现出来。但随着一些文学作品的兴起,引起了越来越多的关注,蒙汗药的意义也随之发生了很多变化。我们可以将所有的文献分为两类:小说或与小说直接相关的有关于蒙汗药的记载,以及与小说中的蒙汗药不直接相关的蒙汗药的记载。

笔者在研究过程中所发现的前人未提及的新史料,提早了对于蒙汗药这一概 念的使用年代,使其从最早记录的《宋史》提早到了《旧唐书》;并且在元代官方法律记录中找到了“蒙汗药”一词,发现当时社会中确实有蒙汗药一类的物质存在并被用于犯罪行为。

也许我们并不能根据所有的记载得到一个严格的关于蒙汗药的定义:从它的起源来说,该词起源于文学作品,只是作者在小说中所使用的俗名,而并非标准学术命名,这意味着小说并不需要也没有对其进行精确地解释。就是说,它有可能是虚构的,也有可能是确实存在的。这种不确定性使蒙汗药从一开始便不存在一个清晰的概念,导致后世关于蒙汗药的描述(尤其是在小说之中)说法不一,以至于不断产生各种附加意义。蒙汗药由于其效果被不断的神话,甚至演化成为了蒙汗药之外的物质。这也正是使“蒙汗药”这一概念逐渐衍生出“迷药”、“迷魂药”等概念的原因之一。

而蒙汗药在后期衍生出多重概念的原因之二,则可能是由于蒙汗药本身的作用和效果。蒙汗药的作用看起来十分神秘,且按各种考证结果来看,其中的药物除使人昏迷外,还会使人产生幻觉。现实中存在有这样的药物,其模糊的概念又随着小说而广为流传,十分容易世人对这样“未知”物质的产生恐惧。而正是由于这种不了解与恐惧,造成了蒙汗药的神秘化,进一步的被赋予了蒙汗药本身所没有的意义。而这种恐惧,形成了一种围绕“蒙汗药”存在的特殊文化,并一直流传至今。这也是现今社会上仍旧不乏蒙汗药传说的原因。

此外,虽然蒙汗药一词在《水浒传》中首见,但同时期现实中还存在与小说中不同的名称“懵药”。尽管我们可以推测二者所指为同一物质,但很难断定小说中的“蒙汗药” 是小说家根据当时某些现实案例(例如关于“懵药”的案件)赋予这种药物的在小说中使用的名称,还是在小说中使用了当时社会上对这些物质某种统称。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蒙汗药”一词的广泛流传,与《水浒传》的广泛传播而流行有着很强的联系。也正是因为小说的广泛流传,从而引起学者对蒙汗药的关注,并对其成分进行推测考证。需要注意的是,很多对蒙汗药的考证记载,都是来源于小说。甚至,由于蒙汗药通常会被用于犯罪场景,而并不被正统的医学所接受,极少的医书中所记载的“蒙汗药”,很可能也来自于小说中的蒙汗药说法的影响。

蒙汗药是小说家起的名,随着时间的流转,在不同的小说产生不同的意义。“蒙汗药”一词也由于小说广而流传,但由于在小说中并没有被说清楚,而难以捉摸。本文找到的一些关于蒙汗药的非小说的记录,很可能就是小说中蒙汗药的原型。其中的成分也很可能就是蒙汗药的成分。但是否的确如此,仍需进一步的研究甚至是相关的药学史模拟试验验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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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原刊载于《自然辩证法通讯》 第38 卷 第5 期(2016 年9 月): 69-74,《科学春秋》获授权刊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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