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贝

离春节还有好几个月，但老乡之间闲聊时总会谈起“今年过年要不要回家”的话题。不同的地区不同的民族过年时会有不同的习俗——我位于新晃县米贝苗族乡的老家是这样过年的：

一、杀年猪

在我的家乡——新晃米贝苗族乡至今沿袭着传统的过年方式。而选个黄道吉日“杀年猪”就是苗家人欢欢喜喜过大年的序幕。

喂头大肥猪过年是我们苗家人每家每户从头年就许下的心愿。而许愿的仪式就从除夕夜选用硬质的金木树来生火做火种那刻开始。据说，选用来做火种的金木树越大，燃烧时间越长，就预示着来年所喂养的年猪越大。在苗家人眼里，年猪的大小通常象征着财运的好坏。能喂头大年猪，不仅代表着家庭殷实，更预示着来年好运当头。因此，即便哪个单身家庭杀了头三四百斤的大肥猪过年也都算不上什么稀奇事。

同一个村寨的人家，通常都选定同一个黄道吉日来杀年猪。鞭炮一响，附近村寨的青壮年不请自来，主动前来帮忙。于是村子一下子沸腾起来了。

最忙的不是那些出力气的青壮年，而是村寨里那些德高望重的老人和孩童，因为在我们苗家人的习俗里，任何一户人家宰杀年猪之时，都得按规矩举行简单而隆重的祭祀仪式——由威望最高的族长领着全寨的老人和孩童在旁边敲锣打鼓唱着颂歌：“金木柴大福也大，喂头年猪三百八；敲锣打鼓把福迎，发财发人又发家……”

把年猪宰杀好之后，每户人家都象征性地提上三五斤自家的年猪肉前往年猪最大的那户人家“搭伙”煮“泡汤”。整个村寨里，大伙公认年猪最大的那户人家无疑是最幸运的。鲜嫩嫩的肥猪肉由寨上最好的厨师弄成香喷喷的“泡汤”之后，随着族长的一声吆喝，全寨男女老少一齐端锅拿碗，搬桌提凳，汇聚在该家的庭院里。待大家坐定之后，族长端着酒杯率先唱开了：“我们家族源流长，勤劳致富有榜样，日子越过越红火，生活越来越兴旺。欢欢喜喜把年过，喜喜庆庆吃‘泡汤’，大家共饮一杯酒，祝愿幸福万年长……”还未等族长唱罢，早有嘴馋的孩童趁大人不备，悄悄伸筷把一块块香喷喷的肉塞进了自己嘴中。那场景其乐融融，好不热闹。

二、“推寨”

米贝苗家人是从腊月二十三这天正式开始过年的，一直延续到正月初八，年前年后各八天。这个习俗与苗家人图吉利有关。有句俗语道：“前八后八，一年都发。”

苗家人图吉祥，苗家人爱热闹。因此，他们过年的方式就显得有些特别：不是以家庭而是以村寨为单位全家族人一起热热闹闹过大年。用苗家人的话来说，就叫“推寨”。

“推寨”是苗家人轮流做东请全寨人吃团圆饭的通俗说法。每户人家做东的先后顺序是有讲究的，通常以当年宰杀的年猪大小为依据。族长会提前一天通知下一家人做好各项准备。

与全寨人聚在一起唱着酒歌大碗大碗地喝酒和大块大块地吃肉的欢庆场面相比，就餐前古朴而隆重的“推寨”仪式就显得肃穆许多。随着鞭炮一响，事先从村寨中的年轻人里挑选出来的穿着崭新衣裳的8对共16个俊男靓女，就按方位依次站立在主人木屋的16根立柱旁。与此同时，主人则带着全家人跪拜在堂屋神龛的先人灵位前。时辰一到，16个青年男女便扶住立柱一边象征性往前推，一边跟着围聚在房屋四周的族人一起放声念诵起来：“大家齐齐推，好运紧相随。家发人丁旺，五族同生辉……”诚然，意为大家协力向前，共创美好未来。

大年里，苗家人就是用这种虔诚的方式祝愿美好，祈祷幸福和平安。这份清雅、朴实的民风里，传承着我们中华民族大家庭团结、友善、乐观和豁达的精神风貌。

三、赛歌迎春

除夕这天无疑是最热闹的。

除了全寨人一起吃顿丰盛的“大年饭”之外，唱山歌就成了湘西苗家人除夕夜辞旧迎新最主要的活动。

苗家人喜爱唱山歌，擅长唱山歌，因此，每逢重大节日，他们都会以对歌赛歌的形式表示庆祝。

除夕夜，酒足饭饱之后，全寨人老早就围坐在宗祠前的庭院里，一边烤着火，一边敲锣打鼓开始了全年最激情的欢庆。

第一个环节是学歌。也就是村寨里的孩童们跟着寨里的长辈齐唱经典山歌。这个环节通常只是一种仪式而已，象征着年轻人虚心好学积极进取。其实，在山歌海洋长年累月的耳濡目染下，村里的孩童们对这些经典山歌早已熟记于心，他们与那些年长些的赛歌高手唯一的差距就是缺乏点随机应变的临场发挥的能力。

第二个环节是对歌。被推举出来对歌的人一般是头年除夕之夜赛歌的优胜者。这个环节也是一种仪式。对歌的双方必须依约定俗成的山歌套路来唱，不允许自由发挥。所唱的内容自然都是些祈福话语。通常要从古唱到今，从春唱到冬，甚至还要逐月对唱——在一唱一和里讲孝顺，颂礼仪，祈幸福，祝平安……

第三个环节是赛歌。顾名思义，就是比拼谁的山歌唱得好，谁的歌声最有感染力。这种赛歌没有任何基本程序。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参赛者。每一个歌者的唱词都可以随心所欲自由编撰。唯一要遵循的原则是，在前一个人的歌声没落音之前，绝对不允许随意插唱。好的山歌者通常会依据上一个歌者所唱的内容来编撰歌词。而大伙的掌声、吆喝声以及锣鼓声的强烈与否就是对歌者的基本评判。因此，在比嗓音的同时，更是在比拼知识面比拼反应能力甚至是在比拼智慧和人品。

随着除夕钟声的响起，族长把大伙公认表现突出的优胜者推到人群中央的火堆旁，于是，这个“风光无限”的山歌高手便再次亮起了他的好嗓子：“辞旧迎新唱凯歌，展望未来颂山河，来年又是好光景，人人过上好生活……”

所有的人们也欢快地跟着唱了起来，伴随着阵阵炮竹声，米贝苗家人用悦耳的歌声和灿烂的笑容喜迎新春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