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达
每天读点故事app作者：潇丫头 | 禁止转载
1
一个大纸箱刚被我剪开，短信提示音“叮铃”一声响起，急促又短暂。听见铃声，我放下剪刀，匆匆往客厅跑去，来信人显示是太子。
“明天同学聚会你会来吧，这次专门把地点定在北京，再不来说不过去了啊！”
我无奈地笑笑，又有些抱歉。
“当然去，我刚到北京，正在收拾东西，你最近好吗？”
“还好，你这次回国，打算什么时候走？”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苏煜的笑容，我心里一颤，涌现出些许柔情，随后释然，“这次回来……不走了！”
过了很久，太子都没在再回复我。我能想象到他此刻的心情：震惊，无奈，恨铁不成钢！
但我没有后悔，我在美国等了苏煜三年，他没来；所以我回来了，我舍弃了美国的一切。因为我发现，这么多年，兜兜转转萦绕在我心上的，一直是他。
聚会的地点是一家会所，到达包厢后，只见数张记忆中熟悉的面孔正在彼此寒暄，气质上少了年少轻狂，多了客气稳重。
时间，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我扫视了一圈，没有看到苏煜，只有太子一个人端着酒杯，坐在角落。看到我进来后，他立马站了起来，眼底浮现出惊喜的光芒。
不少同学都认出了我，我一个个寒暄过去，用了将近半个小时，但是这半个小时，包厢的门再也没有开过……
太子坐到我身边，“为什么要突然回国？那里的工作，你不要了？”
我笑笑，“想念北京的雾霾了。”
“你是因为苏煜吧？”太子并未理会我的玩笑。
我耸耸肩，大方承认。
太子突然就笑了，像是突然卸了力，靠在椅背上，姿态也没有刚刚那样咄咄逼人。可他眼里的笑，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你刚刚在等他吧，其实我昨天就准备和你说——他不会来了！”他看着我，目光像是在看一只可怜的小动物。
我猛地向前倾，“为什么？”
太子看到我的反应，摇摇头，“他一年前去美国了，看来你不知道。还是陪一个女孩子去的，据说下周，他们会回来举办婚礼！”
我第一个反应是不可能，他绝对是在玩我！
“他去美国，为什么不去找我？你胡说！”我一拍桌子，酒杯顷刻间倒下，深红的酒液顺着桌子流了下来，全部流在我的腿上，渗进裙子上好的布料里，留下一滩污浊的酒渍。
太子欲为我擦拭，被我一把打开！
旁人都安静下来，将目光投射到我们身上，低声窃窃私语，应该是在讨论我们为何争吵。
太子抓住我的手腕，眼里有怒气，“你还不明白吗？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苏煜又是你的谁？你们早就结束了。为什么还想着互相折磨？”
我的脸一阵白一阵红，到底哀莫大过心死，当场竟哭出声来，“他和我分手，是因为他的妈妈，他妈妈怎么会同意他恋爱？怎么会允许他出国？怎么会？不可能啊……”
为什么不过转身的距离，我便被轻易放弃，为什么离开我，别人就可以？
太子突然松开我，我能听见他的叹气声，“莫瑶，别再折磨自己了，也别再自欺欺人了……他苏煜，从来就没爱过你！”
2
小时候，妈妈总是搬家，从一个城市辗转到另外一个城市，像是海上飘浮的浮萍，要么流浪，要么腐烂。
为什么要用“腐烂”这个词语，因为我知道，我们踏上征途，其实是为了躲爸爸欠下来的赌债。
妈妈说我们的人生从那一刻，就能闻到结束后的气味，腐烂而后发臭。
来到北京，我那时十岁，住进了弯弯绕绕像迷宫一样的小胡同，尽管能闻到潮湿的味道，这狭隘的空间却给我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我觉得老天终于眷顾我了，他还让我遇到了苏煜！
第一次见到苏煜，他正蹲在角落被一群孩子暴打，我自小莽撞，还有一种爱模仿英雄的中二情节，于是二话不说抄起手边的棍子就冲了上去！
背后突袭算阴招，一个男孩子当场被我打得胳膊脱臼，随着一声惨叫，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回头看我，估摸着我拿棍子的样子比他们还像流氓，总之——这群混混居没节操地报警了！
当警察问我和苏煜究竟是谁把人家胳膊打脱臼的，满脸伤痕的苏煜居然先我一步说是他，因为正当防卫。
总之，苏煜虽然没被关起来，却还要支付医药费！明明是我动的手，可想到要是我妈知道真相后果……我又有些怂。
出警局后，苏煜大概看出我的心事，开口：“没事，反正你也是见义勇为，互帮互助嘛！”
我羞红了脸，只能讪笑，随后转移话题，“他们为什么要打你啊？”
苏煜沉默良久，瘦弱的肩膀微微一颤，“或许……是因为我没有爸爸吧！”
我当下心里不是同情，而是：好巧！我也没有爸爸。
后来结伴回家，我才知道，苏煜就住我们隔壁，也就隔着一道墙的距离。当晚妈妈回来不久，我就听到隔壁一个暴怒的女声响起，随后是抽打声！
“你是不是认为我赚钱很轻松，你还敢闯祸！你知不知道老娘今天赔了多少医药费？整整半个月的工资！你怎么当初不去跟着你那个三心二意混蛋爹？你怎么不去死……”
一声比一声恶毒，刺耳。
我身体开始微微颤抖，脑中不由得浮现出白天那个伤痕累累，身体孱弱的少年身影，一时间，突然后悔让他替我顶包。
妈妈看我脸色煞白，以为我吓坏了，“听说隔壁的女人自从丈夫出轨，精神就不正常了……你再坚持几天，妈妈赚够了钱。就带你去别的地方！”
打骂声减弱，渐渐平息。我抬头看着妈妈，身体微颤，心却突然坚如磐石，“妈妈，我们以后就待在北京，哪里都不要去好不好？”
如果我走了，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他？是不是就会将这个命运与我何其相似的男孩彻底遗忘？如果我们可以搭个伴，互相搀扶着前行，是不是以后，就可以避免颠沛流离？
总之，我讨厌亡命天涯。
也就是几天后，我又见到了苏煜，此刻他脸色虽然还有些伤痕，却褪去青肿，露出了俊秀乖巧的面容！
“对不起啊苏煜，这是我偷偷攒的鸡蛋，给你吃！”我把妈妈最近给我补身体煮的鸡蛋全部偷偷藏起来，想着有一天，能拿给他，让他也好好补一补身体。
苏煜有些发怔的拿过鸡蛋，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你不怕我？”
我一噎，“啊？为什么怕你啊？”
“因为他们都怕我妈妈，觉得她是神经病，也说我是小神经病。”苏煜低着头，语气平淡无起伏。
“你不是，你人那么好，长得好看，还帮了我，我觉得你就像一个从天上掉下来的天使！”我笑嘻嘻地说。
第一次听到这种比喻的少年傻了眼，瞠目结舌地看着我，双手捧着鸡蛋，半晌都没说出一句话。
3
那时候，我们两个形影不离，总觉得对方就是自己。
记得上小学六年级，班里来了一个转校生，叫于泰，个子又高长得也好看，关键是家境似乎不错，只是满嘴老京腔，行为举止痞里痞气的。
我和苏煜彼此对视了一眼，觉得这货眼熟得很。
结果下课人家直奔我们这桌，胳膊一支脑袋，张口就说：“两位壮士最近过得怎么样啊？我这胳膊可是好多了。”
空气陷入诡异的寂静，苏煜一脸淡漠地看着他，“要报复冲我来。”
我惊得一个激灵——脱臼兄啊！
结果这个叫于泰的哈哈大笑：“哪能啊？兄弟我当时年少不懂事，有些事做出来确实不叫人事，现在跟二位道个歉，望二位不计前嫌哈！”
我和苏煜：“……”
当时已经快要毕业了，我和苏煜在班级里永远都是隐形的。
但这个于泰不一样，为人有些横行霸道，导致人人都对他敬而远之，于是他死皮赖脸地缠上了我和苏煜，二人行变成三人行，因为于泰，我们无论走到哪，都彻底变成了不可忽视的存在。
后来混熟了，我就叫他太子，有钱人家的儿子，财大气粗，这个绰号也不算委屈。
就这样，我们三个从小学到高中，一直是同班。
说说苏煜吧，时间和经历总是会把一个人磨练成不可思议的模样。
上高中后，他加入了学生会，变得圆滑又沉稳，因为长相俊逸，还有礼貌，关键成绩也是无可挑剔，简直是老师心中的宠儿！
他突然一下子变得光芒万丈，我有些恐慌，恐追不上他的脚步，于是顺着他的轨迹，拼命努力。
继而全校人都知道，每次无论什么活动奖项，排在苏煜后面的，一定是莫瑶。
高二有年校庆，我和苏煜是搭档主持，他很高兴，“莫瑶，我们走到今天，庆幸我们的影子，一直都是彼此！”
我笑笑，我们早就约定好了互相搀扶，没有人比我们更了解对方。
太子在一旁牙都酸倒了，“行了行了，还不去换衣服，快开始了。”
这是我第一次褪去素衣，换上华服，走出去的时候，我听见太子惊叹了一声，苏煜缓缓回头，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笑容。
那一刻，我竟觉得像极了婚礼，我喜欢的男孩子，就站着那里等着牵我的手……
校庆结束后，我们一起回家，路上谁也没有说话，苏煜一直牵着我，怕我穿着高跟鞋摔倒。
“苏煜？”我先开口。
他抬头，眼里有星光，“嗯。”
“你……”我突然像是被拽住了舌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就那么看着我，定定的，日后回想起来，才惊觉，那是鼓励的目光。
但我最终还是没能问出“你喜欢我吗”这几个字，而是说：“你大学打算去哪里？”
他眼底的光黯淡下来。
“这个问题啊……我还没想好！”
我强笑，“那想好告诉我，我也会去的。”
“好。”
那天有流星划过，倒是应景，因为那晚，算是我和他最好的时光，一闪而逝，等到太阳升起，我们再也抓不到原来的轨迹。
4
我非常害怕去苏煜家，尽管是邻居，可从小到大，踏进他家门的次数也是寥寥无几。
每次一进门，他的妈妈总会同一种不友善的目光看着我，收拾东西的时候，也是摔摔打打，明摆着不欢迎我！
可是那天妈妈值夜班，厂房离不开人，我又没有带家门钥匙，苏煜便硬拉着我进了他们家的门。
苏煜妈妈照旧摔摔打打，没有好脸色，嘴里也骂着苏煜：“臭小子，怎么不去死，和你爸一个德行，见了别的女人就挪不动脚！你以后要是敢不养老娘，我做鬼都不放过你们！”
苏煜强忍着不悦的情绪，一声没吭，拉着我进了他的屋。
他妈妈看见，就在外面使劲敲门，还用脚踹，嘴里骂骂咧咧的词语，简直不能入耳。
“没关系吗？就这样不理你妈。”我有些不自在。
“由她去，累了她会自动闭嘴的。”苏煜是一副完全习惯了的模样。
我有些心疼他，这种心疼从小都有，可是无论长到几岁，我都无能为力。
待了将近三四个小时，妈妈还没有回来，我等得有些不耐烦，这时候外面电话响了，苏煜妈妈没好气地接起，骂对方几句，挂断了直接朝我们这屋走过来。
“小蹄子，你妈进医院了，你们娘俩也是真丧，还不赶紧的，电话都打到老娘这了……”
我没听她骂完，直接冲了出去，“哪家医院？”
妈妈一直好好的，怎么会说进医院就进医院，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结果我出来的时候，苏煜也跟着跑出来了，我完全能想象到他妈妈气急败坏的样子。
“先给太子打电话，他家离医院近。”苏煜从容不迫地指挥着，与我的慌乱截然相反。赶到医院，太子在门口等着我们，一见到我就冲了过来。
“阿姨已经在抢救了，你别着急。”他按着我的肩膀。
“到底怎么回事？”我声音颤抖的都不像是我自己发出来的。
“据说是煤气中毒。”他神色凝重。
我当即哭出声来，无助地蹲下又站起，反复多次，苏煜抱着我安抚，“没事没事，阿姨不会有事的。”
我觉得是报应，老天见不得我们安定下来，于是给我们的生活又添了重重的一笔灰暗。
电视剧都是骗人的，什么大难不死——为什么我妈就就这么死在了急诊室？医生说，她吸入了太多毒烟，错过了最佳抢救时间，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我呆滞地坐在地上，看着我妈盖着白布被人推走，浑身半分力气都没有。
生活总是让幸福的人更幸福，让悲惨的人更悲惨，那一刻开始，我再也不信命！
葬礼后，我翻到了我妈留下的存折，那是我从现在开始到大学每年的学费，以及这个小房子的租金。妈妈考虑得很周全，以至于我在她突然走后，活得不至于那么狼狈。
苏煜和太子每天都会来陪我，吃饭补课收拾屋子，像是一家人。
从那时开始我就非常害怕，如果他们都离我而去，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如果真的有分道扬镳的这一天，我该怎么做，才不至于活得像个笑话？
那就是不再依附别人，靠自己，努力活下去。
后来想想，从我妈离我而去开始，我或许就死了，也是我亲手把苏煜推得越来越远，直至推离了我的世界。
我拼命学习，在将近完美的成绩单里，来寻找我奢求的安全感。苏煜一直陪着我，从早晨到黄昏，一直在我身边。
高三下半年，他向我告白，他说：“你不用担心世界会抛弃你，也完全不用这么折磨自己，相信我，我会一直陪着你！”
感动是有的，我当下狠狠地点头，眼泪哗哗落下，并在心里承诺，以后会试着打开自己的心，去相信他。
可也只是当时而已，习惯和想法存在的久了，就变成了信念，我连自己都不能说服，又何谈相信别人？从这时开始，我和苏煜，就越走越远。
5
我当时以全市第一的成绩考进北京大学，苏煜仅仅少我两分，也跟着考进了北大。反而是太子，成绩不上不下，去了军校。
太子走的时候，把我拉到一边，“莫瑶，你这一年来，完全是自我封锁的状态，可能你自己都没察觉，你看出来了吗？苏煜为了和你在一起，有多累。”
我一怔，他继而又说：“别把别人对你的喜欢硬生生折磨得一丝不剩，这是两个人的感情，回头看看苏煜吧，你说你爱他，可是你一直在让他追逐你。”
我浑身发冷，推了一把太子，“你该上车了。”
之后，我再也没有主动联系他，我不清楚自己这是一种什么心态，但我不希望别人打扰我和苏煜现在的状态；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把他当成了我的所有物，我无法容忍他离开我，我不想孤身一人。
毕竟，我们不是约定过，要彼此扶持吗？
我申请去美国留学的时候，苏煜一脸复杂，“你是有出国的打算吗？”
我装傻充愣，“或许吧，谁知道呢？”
苏煜沉默许久，才开口：“瑶瑶，你知道，因为我妈的关系，我以后不可能出国的。”
我也沉下了脸，“所以呢？你要和我分手。”
苏煜摇摇头，叹了口气，像是累极了，“我会试着说服我妈，瑶瑶，给我点时间。”
我喜笑颜开，挽着他的胳膊，娇憨地点点头。我知道，苏煜从来都是迁就着我的。
那时候想迫切地逃离这里的我，从未想过退后一步，陪他留在这里，甚至我都无法肯定，那时我对他的爱，究竟是真的吗。
苏煜答应我会陪我去美国，并且告诉我，这事在他妈妈那里，还有商量的余地。
我的喜悦是无法言说的，但苏煜那几天的状态很不好，总是有些恍惚，看着我的目光，也没有了从前的温柔。
我忽视了这个细节，只是想着，去了美国，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留学邀请书送来的那天，苏煜带我回了他的家，他的妈妈尽管对我态度冷漠，可至少没在明面上表示出不满。
她在慢慢接纳我吗？我有些欣喜。
可事实证明，是我想得太美了。吃饭时，苏煜的妈妈盯着苏煜，脸色十分阴沉。
“你执意要为了她，丢下我去美国？”
我尴尬地看着苏煜，他似乎在挣扎，“妈，我不会丢下你的，只是去念书，我还会回来的。”
桌子被他妈妈突然一把掀翻，盘子和碗碟都摔在地上，“哗啦”一声巨响，我坐在那里，整个人都吓懵了！（原题:《最是过往，瑶瑶无期》，作者：潇丫头。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 <公众号：dudiangushi>，下载看更多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