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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梦梦见强盗』做梦梦见强盗追的我跑…

(《夜雨》是短篇小说的题目。

40年前,还是文学青年的安庆老城闲人,用稿纸写出了这样的青涩文字。后来《中国青年报》开辟“青年习作”栏目,《夜雨》被编辑看中了)

和朋友聊天时,多次介绍自己“炸油条”的出身,可大家不相信,说无论怎么看,都不能在我身上找到“炸油条”的影子。但确实,1975年初,我从农村(红旗区红旗公社红心大队东风生产队)抽调回城,在龙狮桥头一个叫“华二”的小饭店里工作了6个年头,先是炸油条(最高时一天炸70斤面粉),后担任会计。1980年5月17日,《中国青年报》用半个版的篇幅,发表了我的习作《夜雨》。正是这个短篇,改变了我的人生命运,让我从小饭店走出来,最终成为现在的“安庆老城闲人”。晃眼40年过去,再看当年的作品,虽幼稚,虽浅薄,但对于我个人的非凡意义依旧。特别转贴《夜雨》于此,以纪念那段青涩岁月。

(《夜雨》虽说是一个短篇,但也有3000字,1980年5月17日《中国青年报》刊发时,还配了一幅插图,这样就洋洋洒洒占了半个版子)

天黑得不能再黑了,乌云似乎就在头顶上翻滚。夜气袭人,夹杂着丝丝细雨,天骤然变得冷起来。江茜和吕晓阳鼓足气力,把板车推上高坡,感觉到是踏上公路边上的青草了,眼前也模模糊糊出现了公路的白影。她们停下车,弯腰在地上探了探,摸了一手潮湿的黄沙。是公路,真的是公路。两人不约而同地轻轻舒了口气。可是哪个方向通往县城呢?转了一下午湖滩,夜色又这么浓,辨不出方向了。记得下午从公路插向湖滩时,路口曾有一棵孤零零的枫树,现在从湖滩爬起来,枫树仍立在路口,难道又转回原路来了?两人对视了一下,十分茫然。

(1980年,池州军分区大门口。照片上的中年夫妇,是李蕴章重孙李家震与他的夫人。那一年,谯楼还是基本维持清末旧貌的。李家震提供)

她俩是下午三点下班的。换了衣服,二人走出营业间,相约去河边遛一遛。一连几天霉雨,说不准会采回几簇菇子哩!没走几步,经理拦住她们,问清她们要朝县城方向走,于是,笑着让她们顺路将三百多斤鸡蛋带到县里去。“行啊!”江茜心里快活,一口应承了。她俩拉着鸡蛋出来,已经下午四点半钟。为了早一点赶到,江茜决定走湖滩小路。她知道,这条路很近,她曾经同经理一起走过两次。她坚信自己熟知这条路。可一走湖滩,便迷途了,四下白茫茫一片。也真巧,两只轮胎又忘了打足气,车子重得很,加上天色黑得快,她终于丧失了信心。倒是吕晓阳沉着,不出声,一直鼓励着她。就这样,走着,走着,又回到公路上来。

(安庆文化馆外的图片宣传栏。这个文化馆大楼,就是现在的劝业场。顺便说一下,1980年的宣传栏,是真有人看的。李家震摄)

“现在可怎么办呢?既辨不出方向,车胎又没有气,”江茜苦笑着,拉着吕晓阳的袖子,“你有本事,你说呢!”

吕晓阳推开江茜,来回走了几步,说:“将就一下,在这里熬一夜吧!”

“在这里?”江茜迟迟疑疑地说:“也不知道几点了,表也看不清。”

吕晓阳笑了,“知道时间反而更急人。”

江茜叹了一口气,找一块石头坐了下来:“我敢打赌,又下雨了,我的鼻尖上淋了一滴。”

(40年前,吴越街与吴越街上的梧桐树。照片右边的建筑,应该是新华书店。那时候,吴越街上的人真多。李家震摄)

吕晓阳仰头看了看,走过来,打开塑料雨布,把鸡蛋严严实实盖上。江茜笑着过来帮忙:“嗬,你要是男人,我没准要嫁给你;瞧你那细心劲儿,我等着做福太太了。哦——你看我……”她一叫,立刻跳过来,端一块石头放在车把下:“伙计,得罪你,请你在下面躬躬身子吧!”

板车下面有一小块空间,上面有雨布遮盖,不会淋到雨。吕晓阳会意了,却微微一笑:“主意你想的,又想做福太太,自己受用吧!”

“得了吧!”江茜一把抓过她:“你有特殊情况,我敢沾光?”

吕晓阳脸发热了:“不要紧,都三四天了。”

(1980年,人民路西段的工人俱乐部建筑还在的,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知道它了。杨昭宗摄)

江茜不再回答。吕晓阳不得已,只好弓身坐在车下。这时候,雨珠儿砸在雨布上,响声逐渐增大。“我还是出来吧,怎么能让你在外面淋雨呢?”吕晓阳试图立起身。江茜却用腿顶住她,“你有本领就出来,不出来可是小狗罗!”

沉默了一会,吕晓阳低低地说:“我们挤在一起吧,至少,你能有半个身子不淋雨。”

左边,起伏的山岗黑黝黝一片。右边,湖滩茫茫。夜,紧裹着两位姑娘,使她们感到偌大的地球上只有她们的心在跳动。雨“沙沙”地落在公路上,在湖滩,在山岗上响着,没有头也没有尾。江茜半蹲着身子,猛然间感到有种令人毛发悚然的寂寞:“喂,你在想什么?”她问。

(人民路东段,安庆三中大门与“工”字型大楼。过去的40年间,它从安庆版图上消失了。杨昭宗摄)

吕晓阳笑了一下:“要是有人心存不良……”

“你怕吗?”江茜眼神在黑幕中搜索着说:“怕什么,我们两个人哩!他来得少,我们不怕,他来得多,老天爷,我才不信,坏人会凑到一起?总之,我们……”她停住了,发现吕晓阳并不在注意自己,啐了她一口:“发什么痴?”

“嘘——”吕晓阳拉了江茜一下:“听一听,什么声音?”

江茜一惊,不由自主地把自己身子同吕晓阳贴紧了,两只眼睁得好大。离他们四五步路远,立着黑黢黢的动物,两只眼阴森森地,发亮。“怕是狼哩!”江茜声音有些抖:“说是这一带狼挺多的。”

(四牌楼。1980年或稍后的几年。照片有些模糊,但照片上的人风貌还在。那时候安庆人就是这样子的。张爱斌摄)

“别慌,看清楚。”吕晓阳碰了碰她:“它不敢把我们怎样。”说着,她抓起两块石头,扔了过去。动物退后了两步,绕了个圈子,换个方向,又站在那里朝她们瞅,眼睛里仍然射出两点火。

“这一定是狼了。”江茜心慌,却装出一副大胆样来:“你别怕,要吃吃我好了,你注意这车鸡蛋,别让它有一个损失。”

吕晓阳没有注意她,却低声学了几声狗叫。“狼怕狗的。”她说。这叫声果然起了作用,那动物立刻也叫起来,原来是一条过路野狗。两个顿时松弛下来,长长舒了一口气。“天老爷,”江茜身子一软,瘫在吕晓阳的臂膀上:“我里面的衣服都汗透了。”

(四牌楼,老崔画像店面前的街市。照片上的两个女孩,现在应该60左右了,有谁认识吗?崔诚志摄)

吕晓阳伸过手,绕在江茜身后,捏了捏她被雨水打湿的半边衣裳。“让我蹲在外面吧,”她低声恳求:“你里也湿,外也湿,会生病的。”

“不许说话,”江茜尖着嗓门一笑:“我是代理指挥官,你必须服从命令。”

沉默了一会,吕晓阳解释说:“你真不知道,在学校里,我跳高、跳远,是位好运动员哩!”

“彼此彼此,”江茜笑了:“锻炼中受了伤,和我一样,改行当营业员了,是不?”

吕晓阳无言可答,只好吐一口气,垂下眼帘。她觉得无聊,低声哼开一首歌:“亲爱的朋友,你可曾知道,有一颗心儿在为你燃烧……”

(图书馆宣传栏。图书馆依附文化馆大楼另建,是一栋四层的违章建筑。前些年虞爱华主政安庆,下令拆了。崔诚志摄)

江茜先不出声,听着,后来又用双手捂起耳朵叫起来:“别唱了好不好?听你那老母鸭嗓子,我真宁愿让汽车压死!”

吕晓阳轻轻一笑:“怕勾起你的情思了吧!”

“坏东西!”江茜捅了一拳。这之后,她反倒沉静了,双手支着下巴:“说实话,倒真有点那个。喂,我同你说过没有,这家伙,最狡猾了。”

吕晓阳有意气她一句:“那要我,早甩了他。”

“你不知道,爱情,真的太有意思了。他明明知道我在爱他,在追求他,在渴望他,但他不理我,连眼角都不瞧我一下。等我心灰意懒了,他来了,像一头猛虎一样来了,来得我都受不了。行,够味儿!喂,你那一位怎么样?”她歪过头问:“他在人前人后可真有风度,啊?说不准你就爱他这一点点!”

吕晓阳笑了,她也笑了。两人又挤到一起。无边的夜色,淅淅沥沥的春雨。

(安庆中老年市民念念不忘的罗马大会,说白了就是在占据人行道摆摊卖东西。人多,热闹。印象中办了三届,也许还多)

两位姑娘靠在一起,倦意上来了,竟先后进入了梦乡。吕晓阳做的是甜美的梦,她结婚了!她回到家里,他冷冷地问:“怎么才回来?”她把自己转了一下午湖滩的事告诉了他。他却不经意,半是嘲讽地笑着:“好啊,记着吧!下半年评先进工作者也算一条。”她生气了。这是什么意思?莫非尽责任完成一些份内工作竟是为了荣誉吗?社会上总有这么些庸俗的人,包括他在内。

与此同时,江茜在做一个完全相反的梦,她梦见一伙强盗来抢鸡蛋,她拉着鸡蛋不要命地跑。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鸡蛋,鸡蛋,保住鸡蛋。吕晓阳跟在后面跑不动了,被拉下来,呼唤着。她慌了,乱了脚步,一失足,车翻了,整筐子鸡蛋兜头压下来,蛋清流湿了她半边衣裳。她叫出声来。

从梦魇中醒过来,江茜看见吕晓阳站在自己身边。而自己,则整个坐在板车下面。“你在淋雨?”江茜叫,“你不怕以后……”

(现在的双休日,市民喜欢在大型商业综合体里闲逛。40年前只有礼拜天,马路市场是老百姓的最爱)

吕晓阳低低一笑:“天色有一些亮了,本来想去探路的,可我有点胆怯。”

“雨停了?”江茜从车下爬起来,伸手试探着雨点:“真只有一些雨丝儿了。”她跳了跳,舒展一下腰肢,“不管怎样,向东方走没错,县城是在东边的。”

她们一起将雨布上的积水抖去。雨布下,整整六筐子鸡蛋发红,在这微青的黎明之前的曙色里,依稀可以辨出个数。两人笑了笑,又重新将雨布掖好。

(1980年,安庆街头的公共汽车。当时安庆最主要的线路有两条,一条是1路,到集贤关的,一条是4路,到东门机场的)

天色越来越明,依山脚蜿蜓而行的公路可以辨认了。雨逐渐止住,空气是潮湿的,有一股子清新之感。她俩拉着车子,沿着公路,盘上了一个之字形的大弯,来到半高的山坡上。原先,她们俩一个拉,一个推,全弓着背,上了山坡,才舒直腰,吐了一口气。就在这个时候,两人同时愣住了,几乎不相信自己。她们立在山坡上,而整个县城的轮廓全部收在她们的眼底。

“唉,”江茜叹了一口气,“只要多走十分钟,哪怕是十分钟,就可以少受多少罪啊!”

江茜在笑,生活中这类事情太多了。

(《夜雨》,刊1980年5月17日《中国青年报》)

(1980年5月17日,星期六,这天《中国青年报》头版头条新闻,是《刘少奇同志追悼大会今日在京举行》)

《夜雨》之前,《中国青年报》是不发小说的,或许也发,但篇幅不是很长。1980年5月《中国青年报》开辟“青年习作”专栏,为我们这些类似无头苍蝇的文学青年,打通了一条铺满阳光的窄道。编者“开篇语”短短两三百字,也把这层意思说得很透。《夜雨》作为“青年习作”首篇推出,应该说,确实非常荣幸。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当时的编辑是谁,但每每有些文字上的成就,我首先想到要感谢的,就是他们。

因为是“青年习作”的首篇,《中国青年报》在发表《夜雨》时,非常慎重,除开篇语外,编辑还署名“晓辰”专门发了篇短评。更为重要的是,在篇末,编辑特地注明了作者的身份——安庆市青年会计,这对改善基层作者的处境,无疑有出奇的效果。后来我从糠箩(小饭店)跳至米箩(文联),正基于这一点。《中国青年报》“青年习作”栏目,连续发表了多位青年作家的作品,其中不少后来成为名家,最突出的,就是收藏大家马未都。

(1980年前后,故作文学青年姿态的安庆老城闲人。那时候他没有想到,40年后会掉进安庆地方人文这个大坑里,且乐此不疲)

来源:安庆老城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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