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uda 《妈妈故事》第二季来了。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妈妈故事》是听妈妈人生故事的专栏。
上一季我们请了 10 个妈妈，让她们讲述了当妈的真实体验，很开心你们喜欢这些故事。这一季我们会呈现更多元的妈妈故事，让更多人看到，妈妈从来不是一个模样。
当妈是一趟充满未知的旅程，我们需要被抚慰，而抚慰人心最重要的，是呈现真实，给予理解。
今天的主角叫夏琳，一个从小目睹父母吵架，甚至打架的女孩。成为妈妈后，她勇敢地挣脱原生家庭的影响，和孩子建立起了健康的亲子关系。在养育孩子的过程中，她也治愈了自己。
夏琳，80 后妈妈，有一个 6 岁的可爱女儿。
我站在浴室外看着墙上的钟，女儿小宁足足在浴室里哭了 40 分钟。
那天晚上，我给她洗澡，不小心捏疼了她的胳膊。小宁大哭，喊着要让警察把我抓走。跟她道歉，安慰她，都不管用，我决定出去冷静下。
那阵子，2 岁多的小宁刚开始上托班，分离焦虑很严重，中午不肯睡觉，到了晚上，精力严重透支，遇到一点不顺心的事就大哭。
其实我心里也清楚，她在闹觉。但是，心里的小火苗还是忍不住噌噌往上冒。
我深吸一口，用平静的声音告诉小宁：“妈妈在门口站着，等你平静下来告诉我，我抱你出来”。
站在浴室外，我的怒气一点点散去。
我又走进去，给小宁套上衣服，把她搂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身体，直到她的呼吸变得均匀。
那半年，女儿特别磨人，我和老公拿出十二分的耐心陪伴她。
现在小宁 6 岁了，我们从没打过她，也没骂过她。
我生长在一个暴力的家庭，从小目睹我爸打我妈。
长大后，我特别恐惧婚姻，害怕自己当不了一个称职的妈妈。
1
大年三十，我妈被我爸打得去跳河
小时候，别的孩子盼着过年，我却特别讨厌过年。
我 5 岁那年，大年三十，我爸因为一件芝麻蒜皮的小事跟我妈吵起来，很快就升级成打架。
从我记事起，父母吵架就是家常便饭，打架更是三天两头的事。
但那天，我妈被打得特别严重，连外套都没穿，就夺门而出。
北方的深冬晚上，零下十几度。
家里就剩下我和我爸，整个屋子一下子安静得可怕。我隔几分钟就问我爸：“我妈去了哪？她什么时候回来？”
我爸没有回答我，但我能隐约感觉他的不安，他想出门找我妈，又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家。
那是我印象中，第一次我妈整个晚上都不在家，我等了很久，最后在恐惧中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我一睁开眼，我妈就躺在我旁边，跟平时醒来时一模一样。尽管那时我只有 5 岁，也能觉察到我妈整个人状态特别糟糕，看上去非常绝望，一整天一句话也不说。
那天晚上，我妈到底去了哪？上大学后，有一天，我终于鼓起勇气问她：“妈，你还记得那年大年三十的事吗？”
我妈说：“当然记得！”
我问她：“你那天晚上没回家，你去了哪？”
她说：“我去了河边，想跳下去，那时觉得活着太没意思了。一想到你还那么小，你姥姥身体也不好，我跳下去，你姥姥肯定也不活了。在河边一直站到凌晨，整个人都冻僵了，最后还是回家了。”
听了我妈的回答，我的眼泪止不住往外流。
那次被打之后，我妈试图跟我爸离婚，但我爸坚决反对，离婚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我 7 岁那年，我弟出生了。
我妈的性格里有很坚强的一面，人勤快，聪明，工作也很优秀，家里的家务、两边的老人都是她在忙活，我一直很崇拜我妈。
我曾见过我妈在外面，对工作、对朋友都很热情，但是一回到家，就总是一副对生活很绝望的样子。
2
结婚 20 年后，他们终于不打架了
他们最后一次打架，又是在大年三十。
那一年我 19 岁，刚上大学，我们一家人已经离开老家的小县城，在北京生活了好几年。
我小时候，我妈就一直有个梦想：走出县城。
在我们县城，她今天跟我爸打一架，明天半个县城的人都知道。
她想带着我和弟弟走出县城，拥有更广阔的人生。
生了我弟以后，我爸妈辞去工作，开始做点小生意。我妈有生意头脑，又勤快，攒了些钱。
我 14 岁那年，在我妈的坚持下，他们把老家的房子卖了，去北京发展。
可是到了北京后，生活太不容易了，我爸妈做啥赔啥，很快积蓄赔光了，只能开饭馆谋生，起早贪黑，特别辛苦。
我爸心里有怨气，经常喝醉了就跟我妈吵，吵得凶了，就开始打架。
那年大年三十，我们一家四口，一边看春晚一边吃饺子。我吃完饺子，顺手把碗摞在我妈的空碗上，我爸批评我：“大年三十有讲究，不能把碗放在别人的碗上”。我妈非常不屑地说了句：“穷讲究！”
话音刚落，我爸就把桌子上的一摞碗摔到地上。我爸摔，我妈也跟着摔，一边摔一边说：“今天你就把这房子全烧光，日子不要过了！”
我爸气得狠狠地推了我妈一掌，我妈头“砰”地一声撞到地上，好半天都没起来。
“完蛋了，我妈没了！”那是我的第一反应，十几年来，我从来没有像那一天那么害怕过。
我爸也吓傻了，整张脸充满恐惧。
我去扶我妈，我妈慢慢坐起来，头上有个很大的包，但脸上的表情还是很绝望。
从那之后，他们就只吵架，不动手了。后来想想，也许是我爸也终于感到害怕了，他怕失去我妈。
但那时，我已经在这个充满暴力的家里生活了 19 年。
3
逃离家庭后，我能更理性地看待父母的婚姻
我恨我爸打我妈，心里充满了对我妈的愧疚——都是因为我和我弟，她才不得不跟我爸在一起。
从高中起，我就一直在努力搜集各种离婚资讯，带我妈进行法律咨询。
每一天我都盼着快点长大。
考上大学后，我终于逃离了这个家。我相信，我很快就会有能力带我妈离开那个让她痛苦了 20 年的家。
我还告诉自己：以后我绝对不会结婚，我可以和我妈一起生活。
但，家庭带给我的伤害，比我以为的要更深远。
我常从梦中哭嚎着醒来，一度把室友们吓坏了。
我做着各种“失控”的梦，有时我梦见我爸妈吵得非常凶，我在旁边束手无策，有时候我梦见我开着车冲下了悬崖。
我跟我爸一样，有控制欲，好朋友去约会，我心里会不舒服。
我也像我妈一样，对不喜欢的事，会露出不耐烦的、轻蔑的眼神，让身边的人很受伤。
我很害怕冲突，和朋友相处时，我总担心一旦我表达了不一样的观点，就会带来关系的破裂，就像我父母那样。
可是，家庭以外的人际交往经历，也激起了我的思考：“每次吵架，如果我妈不说那些伤人的话，战争也许不会升级！”
现在回想起来，他们吵架，都是因为一些生活琐事，有时前一秒钟还好好的，后一秒钟就开始大吵，紧接着就打起来。
我爸控制欲强，爱唠叨，他希望一说我妈哪里做得不好，我妈就乖乖听他的。
但是我妈从来不认怂：“我哪里做得不好，有种你来做！”
我爸开始威胁我妈：“你信不信我打你！”
我妈压根不怕，还火上浇油：“来呀，你今天不打我，你就不是个男人！”
我爸这时会气血上头成为情绪的奴隶，他愤怒地握紧拳头，拿起手边的东西当“武器”，两个人开始打起来。
以前，我觉得错的全是我爸，所以我恨他。
但我也渐渐明白：婚姻不幸福，是两个人的责任。一个情绪上涌只会诉诸拳头，一个刚烈尖锐从不让步。
这么多年，对妈妈的崇拜和心疼，让我一直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4
因为一个梦，我在内心跟我爸和解了
我爸妈最后一次打架的那个春节过完后，我回学校上学。
有天晚上，在宿舍的床上，我又梦到了我爸，这一次不是梦到他和我妈在吵架，而是他蹲在地上帮我系鞋带，我用手摸着我爸的后脑勺。
第二天一早，我去操场跑步，想起那个梦，跑着跑着，发现自己泪流满面，我停下来，大哭了一场。
从小到大，我只会一种系鞋带的方法，就是我爸教的。洗头发、叠衣服、收拾衣柜、系红领巾，也全是他教我的。
原来，那些和他有关的回忆，一直被我压抑在记忆深处，我不敢承认他对我的爱，还有我对他的依恋，因为那样，就像在背叛我妈。
其实，那些年里，我爸在我妈面前犹如困兽，但照顾我却比谁都耐心。我妈忙着焦虑我的成绩和未来，我爸却会陪我玩，关心我当下的生活。
直到后来，我当了妈，女儿每天晚上都要我讲睡前故事，我就把我小时候的事讲给她听。
在日复一日的讲述里，我惊奇地发现，我编的每个故事里都有我爸，堆雪人、荡秋千、折纸，每一件开心的小事，都是跟我爸在一起做的。
当我重新回溯时光，那些被仇恨和暴力遮蔽住的甜蜜，全都涌现了出来。
我们家墙上，有一张我爸妈当年旅行结婚的照片，照片里我妈笑得真开心啊！我从没见我妈那样笑过。
小学时，我爸买了我们县城第一辆摩托，下了班就带我妈去兜风。两个人还经常去跳舞、打羽毛球。
我爸就是一个这么矛盾的人，他一边用一种很细腻的方式爱我们，一边又伤害我们。
他控制不了情绪，喜欢用武力来捍卫自己脆弱的自尊心。
这样的性格，其实也是他的成长环境塑造的。
我爸小时候家里穷，我奶奶每天要出门拉煤，养活几个孩子，我爸放了学就去帮忙。他总遭人嘲笑，谁取笑他，他就跟谁打，打到满脸是血回家。
当我在内心跟我爸和解了之后，我就经常反问自己：我这些年都在干啥？我总想着拯救我妈，其实我拯救不了任何人，他俩之间的事是他们的。
我放下要当一个拯救者的执念之后，心里反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轻松。
这些年，我不断调整自己的心态，看了很多书，才慢慢意识到：不幸福的婚姻，不完全是由某一个人造成的，而幸福的婚姻，肯定是需要两个人共同经营的。
我妈不幸福，也跟她的极端要强有关系，她太缺乏弹性了，宁折不弯，一定要争个高下，最后把家庭变成了战场。
家不应该是战场，也不是个一定要分出高低胜负的地方。带着这样的觉察，我对婚姻没那么悲观了，好像也重新拥有了爱的能力。
我知道，离不离婚是他们自己的事情，我最重要的事情，是过好自己的生活，向前看。
5
家不是战场，结婚 8 年我和老公没有吵过架
我的婚姻，没有重蹈我爸妈的覆辙。
老公是一个情绪特别稳定的伴侣，他不会因为我抱怨他，就捶头丧气或怒不可遏，他会和我一起想办法解决问题。
我们有个共同的信念：最亲密的人是不能用语言去伤害的，更不能动手，家暴只有 0 次和无数次的差别。
结婚 8 年来，我们也曾经历过婚姻的低谷时期，但从没吵过架，一次也没有，我有时也觉得还挺不可思议的。
有时孩子睡了，我们一人开瓶啤酒，坐在餐桌前聊聊天，聊一聊童年，这种聊天很治愈我，也让我们越来越了解对方。
在亲密关系中，我父母曾经的相处模式就像一面镜子，明晃晃地提醒着我：不要像他们那样。
老公总是找不到东西，还要来问我：“你见了我的车钥匙吗？”
有时我嫌烦，有一句话几乎就冲到了喉咙口：“它难道在我手上吗？你不会找呀？你是我们家的客人吗？”
这是以前我爸找不到东西时，我妈最常说的一句话。
这句话在我脑子里刻得那么深，我甚至可以用跟我妈一模一样的口气说出来。但我知道，它杀伤力太大了。
我冷静片刻，把它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出来：“哎呀，你就像咱们家的客人一样，我来帮你找吧。”
然后我们一起找到钥匙，我会送他出门，这就是最平静的家庭生活里该有的样子。
我对女儿的态度，有时会下意思地跟我爸妈对我一样，自己都很难察觉。
有天晚上，我想让她早点上床睡觉，说话很急：“快，赶紧把身上擦干净！”
女儿很不开心：“妈妈，你刚说的那句话没有感情，再说一次，要温柔一点！”
女儿特别“玻璃心”，一定要我温柔地对她，不能敷衍，也不能急躁。
刚开始当妈的时候，我会抓狂、生闷气。后来想通了，可能女儿就是上天派来改造我的。
因为她，我不得不学着耐心，学会全然接纳她的负面情绪。
我开玩笑地对女儿说：“我叫你妈妈吧，你对我特别好，特别温柔，还教我学会了很多东西，就像我的妈妈一样。”
女儿就抱着我，大眼睛笑得弯弯地说：“好的，乖宝宝，快睡吧。”
她轻轻地抱着我，好像我就是一个珍贵的宝宝。
这也许就是我成为妈妈最大的意义吧。
曾经那个爸妈一打架她缩在墙角哭的小女孩，终于和女儿一起，拥有了一次幸福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