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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边桩(连载11)
作者：王玉春
(51)街上的孩子令人讨厌，迟钝的狗使你讨厌。街上的孩子们可以挖花纹，逗猫在树上爬墙，钝子的狗从没见过陌生人。看到陌生人就拼命发呆。
这狗是人类的朋友，可那狼的基因依然在体内藏，狂犬病毒带在身上，这狂犬病死亡率百分之百，至今医学界还是个难题，未曾攻破只能预防。提起打狗那可有个讲，分头棒二棒两个人上，不能一哄而上乱呛汤。这第一棒打不住它，它受了伤，体内狼的基因被瞬间激活，挥发出狼的本性无比凶狂，求生的欲望，那是得下口就下口，下不了口它就狗急跳了墙，见谁咬谁，难躲难防谁碰上谁遭殃。头一棒要“稳准狠”，二一棒要“倒地躺”，之后大伙乱棍齐发它小命亡。这头一棒外号叫“二饅头”，第二棒姓张，每天晚上八九点钟集合，一来就是一大帮，为的是看热闹不怕渣塞大，狗肉他也香啊！一连十多天夜夜如此，走家串户，打的那是人心惶惶，鸡飞狗跳墙。有的人家把狗送走了，有的人家往地窖藏，可那狗耳朵灵属狼警觉性强，平时趴卧耳朵贴在地上，觉察到动静照样汪汪。看到打狗队来了，小孩子抱着狗脖子在哭，有一家老娘们光腚她跳出了窗，拎起了狗儿进了房，大家伙一片哗然呜嗷喊，惊出了一条狗窜到院中央，原来是另一家的老爷们拿个大饼子堵着狗的嘴，那狗实在是憋不住了送在枪口上。让打的狗留下，不让打的拿走，等着吃狗肉的早就不耐烦了，提拉嘟噜跟了一大帮。那一夜打过了界和另一个街道的碰上，双方对峙发生口角各持家伙互不相让，各说各的理，各把证明信件亮。那一伙的头姓马，他哥当年在一中也不是一般的“炮”，这弟弟有点小名也响当当。双方不欢而散，回来的路上有人拍我肩膀，桩子你行啊！人家刀子逼在你腰上，你还磕磕吧吧瞎嗙嗙。啊？我心里想，我不知道啊，我哪有那胆呀？我可不是什么董存瑞黄继光。哎！你说怪不怪？我从小就怕狗，绕着走怕汪汪，自从打狗那天开始，我像变了个人一样，见着多凶的狗我不怕了，那多凶的狗见了我，一声不响偷偷躲藏。我身上好像有什么东西，一连好几年哪，我才失去了那股神秘的力量，渐渐恢复正常。（52）从文革开始，揭发揪斗游街批判人心惶惶，走资派，地富反坏右逃亡流落他乡，要规拢整顿开始查夜清场。那时候出门到外地要单位开介绍信，什么目的，干什么去，去什么地方。农村公社管着你，离开土地轻易不能放，城里来人去客（qie,3）要及时报告委组长，再说那时候啥都要票啊，没有粮票你连饭都吃不上。这就开始查夜了各查一方，给你配一个外地公安人员，十点钟以后，把家家户户的门儿敲响，进屋就要户口本，查脑袋对人数，对不上号说不明白送到街道，再说不明白对不起，送收容所里好好想。过了几天我又到收容所里去帮忙，我开了眼了给你好好讲。这收容所啊是临时设置的，在大十字街，后院是一圈大瓦房，有简易大铺，收容着天南地北各色闲杂人等，这里头有老有少，男女分装。社会渣子，能工巧匠，乞讨拾荒，全国各地的流窜人员，社会上的豪强，江湖郎中，油嘴滑舌卖艺的氓流，剃头匠，集中了呼兰地区小偷小摸，江洋大盗坑蒙拐骗，喝酒耍钱寻衅恣事“马子”流氓，藏龙卧虎鱼龙混杂包罗万象。咋都整这来啦？为什么呀？要过年了为消停的着想。这么热闹的事我是头回见哪，干正事的都干正事去了，这烂眼子事让我摊上。在火车上偷窃的叫跑“大轮”，在汽车大客行动的叫做跑“小轮”，拿走了钱款票扔了钱包叫“甩皮子”，穿戴打扮叫“叶子”，更让人想不到的是，还有自己背着行李卷来的，穿的精神漂亮满面红光，进了屋见谁都点头哈腰，冬天到了收工了，在这有吃有喝会朋友都是同行。这些人都是谁呀？有的听说过没见过，有的经常见面原来在这里藏，有的能讲有的不能讲。人生在世啊三百六十五行，官宦衙役，老鸨子，市农工商，流民打把式卖艺，乞丐偷盗抢，吆五喝六吃喝玩乐人模狗样，溜须拍马上窜下跳为虎作伥，琴棋书画文人墨客吹拉弹唱，出家的，修道的，隐居的，大隐隐于市，小隐高人深山里躲藏。红尘之上，争名夺利的忙忙碌碌费尽心机，一个“光棍”下界，三千六百个“眼子”跟上。
（53）要饭的流浪的，痴苶呆傻的，吃饱了他就是睡觉，精神病魔症，外地困到这儿的，见谁都解释磨叨。本地的英雄好汉，地痞流氓，大小混混们，你吹我捧称兄道弟各有一把子人好不热闹。天天陆陆续续有进来的，隔三差五稀稀拉拉整明白的接走了。当官的人家干工作有门道有招，保证节前节后能完成指标，专门利用一个姓韩的，外地人是个惯犯手法老道，天天带上几个混混出去撒摸，放他们出去他们也不跑，死冷寒天的有吃有喝搁哪不是猫着。每天到火车站，汽车站，百货商店转一圈，准能带两个回来，不用抓现形一抓一个准，回来一审没冒！他说搭眼一瞅，干啥的就知道，正常的人忙着办事的办事走道的走道，不正常的人眯缝着眼睛专往别人身上瞄。那一天抓回来一个损贼那是人人喊打呀！他头回在呼兰下手目标是个女的，得手后一看是卫生纸，觉得不吉利，回手给人臀部一刀，这帮小子给他一顿胖揍，身上留了记号他是滚地求饶。对这帮玩意儿除了狠狠的打几顿没啥别的招，小偷小摸打仗斗殴不够判刑，关几天放出来旧业重操。有一个小“提搂”（扒手）和我磨叨，别人能出去我出不去，这时候要过年了农村分了红，屯二迷糊腰包鼓了我出手准空不了。还有一个小伙子二十多岁，专门挂马子哄骗小姑娘，着人恨给他带铐子睡觉，发现他半夜自己总能捅咕开，几个人一合计今晚给他来个反铐，他趴着睡了一宿，尿了裤子告了饶。带回来的新人不用咱们管，那些先进来的伸手动脚乌嗷喊叫，让他站在地当腰，各路行话问个到，看他是哪一路货色走的是哪一条道，就和那杨子荣上威虎山差不多少。这帮人哪你不能给他们脸子朝他们笑，也不能随便和他们唠，都是贼心不死谁也管不了，特别是那些吃江湖饭打把式卖艺撂地摊子的，三句话就能吸引你保准上套。他们是见啥人说啥话捋杆往上爬呀，那天还真进来那么一位，我好奇忍不住和他聊了几句，他觉得我瞧得起他卖弄了几下子，我吧嗒吧嗒嘴有点滋味，是我上套了还是世界真奇妙，难料。
（54）说有人右手抓你脖领子，你身往右转左肩顶他右肘，他不撒手他胳膊折了。反过来他左手抓你脖领子，你身往左转右肩顶他左胳膊，他不撒手左胳膊也折了，这都是要命的时候用的招。他用右拳打你，你用右手往外划圈抓他手腕子，他顺势就背对着你了，反之也是如此，细一琢磨不得了。他说电影里是胡闹，那都是花架子表演着玩的，真正对打起来就是三五招，置于死地折胳膊断腿，比的是谁快谁狠，谁慢谁就完了。轻如燕重如山，快如风稳准狠，眨眼就到见招拆招。他给你来个扫堂腿要双手交叉防你踢飞脚，你要躲他扫堂腿身子往起跳，跳不能白跳，跳起来你要踢飞脚，你先虚踢一脚引他双手释放，他双手释放了你实脚到了。他扫倒你，你完蛋，你踢他咽喉下巴掉，腾出双手去击打他的太阳穴叫“双峰贯耳”，他合掌向上一分叫“野马分鬃”把你破了。什么“黒虎掏心”，“泰山压顶”，“童子拜佛”，“连环脚”。我的妈呀！谁管着谁呀？是你看着他呀，还是你跟着他跑？有个江湖郎中神秘的不得了，他说小兄弟，我告诉你几个损招，道理你能明白你干不了，比如说我治大便乾燥，我给他配药不能让他看着，用的是成人的大便让他喝了，喝到肚子里发了酵拉稀了。还有就是大姑娘月经不调，我给她用强壮男人的汗和尿，让她闻着让她舔着不知不觉好了。我知道你说出去别人也不信，信了你也配不了药，哈哈哈小兄弟玩笑。特别是高兴的时候互相表演，表演怎么掏腰包如何割包。你怎么也看不透他如何下手怎么动的刀，听说那刀是大钱做的，放在铁轨上让火车碾压，怎么藏怎么用他不说了。三百六十行，行行有道，万花筒般的世界，有多少平行的路往前跑。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坑蒙拐骗偷摸渗漏为的是温饱，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平民百姓绿林强盗也得活着。鱼在深渊林中鸟，一个世界永远不懂另一个世界的事，不知道的知道了，你也理解不了，风吹云彩散，风息浪平了，天道酬勤哪，天老爷他饿不死瞎家雀（qiao,3）。
（55）南甜北咸东辣西酸，各有各的味道，南热北寒东湿西干，你呀还真是哪嘎达都不能小瞧。人哪跟啥人就把啥人学，稀哩糊涂你就上了道。打小就看人家抽烟喝酒觉得新鲜挺好，我父亲不抽烟不喝酒，那时候他老我小。这会儿我大啦，自己试着玩儿吧，也和大伙喝了几回，觉得白酒辣呀啤酒像马尿臊，白酒醉的快上头心跳，啤酒来的慢晕得乎的发飘，白的啤的喝到半截落儿那好比神仙啊舒服。啊！怪不得说吃香的喝辣的，我早先还纳闷呢，香的我知道喝什么辣的呀？这会儿明白了茄子黄瓜两头香，酒这玩意儿最好。一开头啊是辣是臊不怎么样，到了一定程度飘飘欲仙悠悠荡荡，瞅谁都顺眼，看谁都高兴，跟谁都是哥们，我也不磕巴了思想解放了。怪不得家家户户大事小情，婚丧嫁娶，解怨说和都整这玩意儿，无论你是高兴事烦恼情，忧愁怒火都用它来浇，小火浇灭了大火浇大了。看见那抽烟的人羡慕的不得了，觉得他们吸一口吐一口，挺神秘的有架子摆谱不小，小烟卷一叼，头往上一抬眼皮一撩，俩腿一盘二郎腿一翘，旁若无人牛啊自豪。我也偷着买了一盒，回家不敢露面在外偷着学，天生不是这块料，嘴苦嗓子辣，到后来那种欲望放弃了。有些个事情啊你天生就没那个细胞，好粮食能酿出酒你就是那酒糟。小时候人家打扑克我看热闹，只能玩“憋七”“抓王八”“进贡”知道大管小多管少。这回要学打“对主”的，啥是“分”啥是“主”剩多少，要多少，毙了甩了要了不要，还找人画了个表，到了也没学会呀。那麻将牌九就更别提了，直到如今看你们打麻将我是鸭子听雷不懂，半夜数星星查不了，“和了，点炮”输赢不知道。再说了我还是心里的坎儿过不了，下棋动脑筋总想着把对方整死，打麻将琢磨着把别人赢了，打扑克输赢倒是不大呀，他老算计对方啊！手里啥牌出没出家底剩多少？我为什么爱音乐呀？你就是多少人也得是“和弦”吹拉弹唱一个调。在收容所待的挺好，街道来信回来吧去搞外调，这二年揪出了有问题的人不少，怀疑一切打倒一切，望风捕影到如今你得给人家落实了。要落实就得去原籍搞外调，于是乎继红卫兵大串联之后，全国各地机关厂矿外调大军天南地北开始出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