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位置 首页 > 传统文化

〈梦见自己洗头〉梦见自己洗头洗澡是什么预兆…

1

“我打算搬家。”

隐隐听到他这样说。

“什么?”我的目光离开书柜,转过身看着建宇,建娜的表情严肃得可怕。

“要搬到哪儿?”我问得漫不经心,是因为我做梦都没想到健吾要一个人搬走-也就是要和我分手。

我们已经一起生活了八年!

“我无所谓,可为什么呢?你不是对现在的房子特别满意吗?”

现在回想起来,我当时真傻,竟然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被抛弃。

健吾好像很难张口,嘟哝着:“不是的····.·搬家,是我一个人,也就是说····..”说到这里,健吾开始变得吞吞吐吐,“也就是这么一回事。”

那是一个晴朗的星期天,正是赏梅花的季节,我们来到了车程约二十分钟的公园里。在尖尖的焦黄色枝头,梅花散发出清爽的香味。与“百花园”这个夸张的名字相比,公园显得小巧而紧凑,除了有梅花盛开的小块地方外,公园里游人很少。

“什么?”

当时我正在茶馆前面的长凳上看书,健吾正在喝甜米酒。

从健吾的表情里,我能看出他不是在开玩笑,只答了一个字:“哦。”刚才喝果汁的杯子几乎空了,杯底的碎冰映出了一抹淡淡的紫色。

八年。

如此漫长的岁月,怎能用一字“哦”就一笔带过?

然而除此之外,我还能说什么呢?

健吾在一家小型广告公司上班,是个身材魁梧、懂得体贴人的男人,喜欢喝酸奶,喜欢做爱,喜欢小说家约翰·艾尔文。从第一次见他到现在,已经有十多年了。当时健吾在打橄榄球,是争球前卫,在校内报道里经常受表扬,说他特别遵守规则。健吾想说难以启齿的事情时,眼睛总是紧紧地盯着对方,他的眼神总是那么悲伤。健吾一直没有改变这些特点。

虽然跟健吾一起生活了这么长时间,但即便是现在,被他盯着看时,我依然会心跳加速,别人听了一定会很吃惊吧。

“我觉得很对不起你。”健吾用他那硕大的手捧着装甜米酒的纸杯,表情忧伤。

我用双手捂住了健吾的嘴。

“别说了。”我又一次差点忘记自己就要被抛弃,因为与之相比,看到健吾痛苦更让我心痛。“别说了。”

健吾脸上勉强露出了一丝苦笑。

当不再相爱,或是产生了倦怠感时,难道只有一个人能感觉到,而另一个人却完全没有感觉?健吾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想要分手的?

我没有把手从健吾的嘴上拿开,而是从长凳上站起来,身子慢慢地转了半个圈,保持和健吾面对面的姿势。书从我的膝盖滑落到地上。健吾的鼻子、下巴和嘴唇都很温暖,他应该能感觉到我手指的冰凉。

他抓住我的两个手腕,把我的手慢慢从他嘴边移开,说:“对不起。”

似乎一切都是现实。我一低头,从健吾那比学生时代细了许多的双腿之间,看到了黝黑的地面和自己的脚尖。

暖风和煦,春意盎然,下午的恬静。“咱们回去吧。”我说。

健吾站起身,纸杯随之“啪嗒”一下滚落到地上,发出单薄的响声。

我开始大扫除。

一直哼着一首叫《公寓》的歌。

我,要离家出走

越过眼前的河流

在冰雪融化之前

绑紧鞋带

踏出脚步

但离家的不是我,是健吾。这已经是两周前的事情了。

“有空来玩吧。”健吾临走时在门口这样说。这并不是因为健吾过于迟钝或善良,而是我们也许只能以这种方式分手。就像姐姐或弟弟要离开家,开始独立租房生活一样。

提出分手→记忆很模糊,有几天不知怎样过的。天气一直很晴朗,我好像总是在散步→他向我坦白了分手的原因-虽然已经不重要,原因是女人,他说喜欢上另一个女人。当我问是否超过了喜欢我的程度时,健吾悲伤的眼神像一条小狗,回答说“是的”。我想他的正直是一种孩子气的表现→在索性放松心情的几天里,我放弃了思索→又一次具体地提到分手→健吾收拾东西,找房子→最后的晚餐→搬家。大致就经过了这样的程序,当然,现在这些程序已经完全没有意义了。

健吾离去了。

这就是事实的全部,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承受了多大的伤痛。

我曾阻止过他一次。我直视着健吾的眼睛,诚挚地说:“如果没有你,我不知道该怎么生活下去。”如果在以前,只要我真心地求他,健吾不可能不答应,但是现在··....

005我在浴室里偷偷地哭过两次,后来还向上天乞求过两次,一边祈祷,一边又希望事情快点发生,尽管这有些自相矛盾,但我想赶快从这种摇摆不定的恐怖中逃脱出去。

我还拼命地把健吾抱住,倾注满腔的激情和他做爱。

但是,一切都于事无补。

我在健吾走后没有大声痛哭,没有停止工作,没有喝酒。我既没变胖也没变瘦,更没跟朋友长时间地打电话。因为我害怕,只要做了其中任何一件事情,都意味着分手已经变成了现实。我根本无法相信,在以后的旅途中会没有健吾的陪伴。

干脆,我在房间里大扫除,并不是为了消除健吾的痕迹,也不是为了调整心情。实际上,健吾留下的几本书和CD,还有使用过的餐具都放在原来的地方。在分手时,我说想留个纪念,让健吾把他的那件巧克力色的羊毛衫送给了我。我把它放在衣服架上,现在依然显眼地挂在客厅的墙壁上,就像健吾依然住在这里一样。

昨天在电话中,健吾说他的公司要换楼层,所以今天大扫除。我想我也要大扫除。如果健吾在大扫除,那么在同一时间里,我也要做同样的事情。所以,我请了假,上午在家一边打扫卫生,一边哼着《公寓》。我知道这是愚蠢的做法。可是我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和健吾产生些许关系。

电话总是健吾主动打给我。每隔三天他会给我打来一个电话,问我过得怎么样、在干什么之类的。健吾把新搬公寓的地址和电话号码用认真但略有些发圆的字体写在纸上,用小磁铁给我固定在冰箱上,还把他的电话号码在我这里设了快速拨号。他说,这样就可以随时给他打电话了。不过,我从未给他打过。

最后的晚餐吃了寿司。起初打算做健吾喜欢吃的通心粉加奶汁烤菜,不过觉得有些太刻意了,就没有做,却愈发不知该做什么,最后决定叫外卖。狠心买了三千五百日元一份的上等寿司。和往常一样,我用不喜欢吃的鲑鱼子换了健吾不喜欢的星鳗,忽然想起健吾并不太喜欢吃鲑鱼子,于是说:“以后你再也不用吃两个鲑鱼子寿司了。话一出口,惊然发现有点刺耳,只好开玩笑似的又补了一句:

“可惜我以后只能吃到一个星鳗寿司了。”

我们每人拿着一个一百三十五毫升的罐装啤酒,边喝边吃寿司,最后,喝了花茶。除了房间里到处堆满的旧纸箱,除了健吾有些无力的笑,这个夜晚和以前没有任何区别。

“你真的要走了。”

健吾竟然要离开我,竟然!

“你应该把他抢回来,要么就赶快去找个新男友。”好友凉子对我说。很遗憾,这两点我都做不到。依我的心性,我哪会去追别人?况且,除了健吾,我对天下男人已毫无兴趣。

“算了。”我平静地说,平静得出乎我的意料,“就这样算了吧,我不在乎。”

这是实话。我不想去填补感情的欠缺,这份欠缺只属于健吾。

“真拿你没办法。”凉子笑了。她是我读第二所大学(美术大学)时最好的朋友,现住在香港。两年来,她经常用公司的电话跟我闲聊。她是一个特立独行的人。

“别说我了,凉子,你怎么样?你的那件事进展如何?”

所谓“那件事”,不用说是指她的婚外情。

“嘻嘻嘻。”

从凉子的声音里,我知道她还没有跟那个人上床。凉子的特点是一旦上床,热情立刻会云消雾散。

“工作呢?”凉子冷不丁地问。

“还在做。”我依然在认真地做事。我在一家规模比较大的辅导学校教孩子们美术和陶艺,有时还教他们给草木上色。我原来对工作并不似现在这样投入。

“你人虽好,可总是立场不坚定,这可不行。”

凉子说得倒轻松,我反驳了一句:“要养活自己。”

凉子哧哧地笑了,好像在笑我傻,又好像充满了关爱。“不论是什么东西,只要自己需要,就不能放手。”凉子为我留下了轻松的气氛,然后挂断了电话。

“How nice life.”

凉子最爱说的这句话,仍然欢快地在耳边索绕。

How nice life.

这句话孤零零地飘落到我的耳中,落到了没有健吾的房间里。

日子平淡地一天天从我身边逝去。

健吾会有规律地定期跟我联系,在电话里聊天时,我也能完全保持平静,甚至平静得让他略微失望。

星期三,我和学校的孩子们以及其他的老师在附近的小区里赏花。樱花、罐装可乐、孩子们穿的T恤衫、春天的空气,这一切都让我想起健吾。不过,不是因为寂寞,相反,是某种轻快、安全又非常自由的感觉。

我又开始哼歌了。

星期四,收到了凉子寄来的航空信。信中写着一些给我这个伤心朋友鼓气的话,还有她的日常生活,以及“那件事”的发展情况。我坐进咖啡店的二楼,一边喝红茶,一边读这封信。那个人是鞋店的店员,是凉子在香港的第二个婚外情人。第一个是一位日本留学生,两人早已在半年前分手。

或许我和凉子的根本区别,就是我们对事情的态度各异。凉子对任何事都会主动出击。因为是由自己踏出那一步,所以她能够返回到起点。不管失去了什么,顶多从头再来而已,毫发无损。

鞋店的店员二十四岁,胸前悬挂着银色的项链坠子和翡翠十字架,都吊在一根链子上。据说他拥有漂亮的头发,脚踝富于美感。他叫凉子的名字时,“虽然结结巴巴,但谦和的语调优雅而性感”。

星期五,健吾打来了电话。我向健吾粗略说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比如和学生去赏花、收到了香港来的信,还有健吾也熟知的这位女友被“没有搀杂任何杂质的爱”搅得“心神不定”的近况,等等。健吾对我每天的生活非常清楚,几乎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了无区别。

“太好了,梨果,你每天能过得这么快活。”健吾的话中充满负罪感,“你看,我们在一起生活了那么长时间,我担心你已经开始迷失自己了,会不会有点······我是不是有点自作多情了?看来你不用我担心。”

我把电话线缠到了手指上,就像艾丽泽的卷发。

“不·····不用。”

“哦。”健吾轻声笑了。我心里一凉。

“你好像情绪不好。”我说。

“可能是。”健吾说,笑声显得更加无力。

“你见不到我,会感到寂寞吗?”

我本来只想开玩笑地问问,但话一出口,内心立刻胆怯了,马上说:“算了,你不必回答。”

无论健吾怎样回答,我都会受不了。

“寂寞。”健吾的声音含糊不清。

“新的女朋友呢?”

我话中带刺。除了挖苦,我能说什么呢?

“正在苦战呢。”健吾笑着说,“她、不、屑、理、我。”

我胸口一阵憋闷,分不清涌起的愤怒是针对健吾,还是针对那个女人。

“那个时候幸好没有结婚。”

在离健吾的新公寓步行几分钟的临街西点屋中,我一边吃着柠檬派,一边这样说,不过完全没有讽刺的味道。

五年前,健吾曾经向我求婚。当时我从我们相遇的那所大学毕业已有四年了,健吾正在一家比现在的公司规模要大很多的公司里上班。他的求婚要求很宽松,说可以等到我美大毕业。但我断然拒绝了。我恐惧,因为我一直认为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实际上我们一直小心翼翼。尽管生活在一起,但竭力做到不像老夫老妻。

“别要我了。”

健吾喝了一小口美式咖啡,静静地笑了。这是我们分手一个半月后的一个下午,在西点屋内的再会。“我哪有!”

我在雨中的马路上径直往前走,透过玻璃看到健吾的身影时,双腿有些发软。健吾像换了一个人,满眼绝望。分手以来,这一刻最让我心碎。

健吾坐在靠里的桌子前,眼前摆着还没有动的巧克力派。我甚至想马上逃走。

“好久不见了。”看见我进了店,健吾笑着和我打招呼。这张我日夜思念的笑脸!我竟然能泰然自若地向他问好,真是奇迹。

“不好意思,好像是我把你叫出来的。”健吾说。

“不是好像,本来就是你叫我。”

我一坐到椅子上,拿起健吾的巧克力派咬了一口。心跳得很厉害,有些眩晕。“好吃。”

健吾满脸无奈,微微笑了笑,表情好像在说:“喂喂,看你,咱们的这种相会,气氛应该更安静一些呀。”

我满不在乎,扭过头,泰然将淋湿的雨伞叠好,心情开始变好。被健吾约出来,还是很高兴。我喜欢雨天,店里的温度,还有湿度。

“你没变。”

健吾每次大笑时,两颊都会出现明显的皱纹,我喜欢这让我安心的皱纹。

“你过得好吗?”我问。

我情绪高昂,而健吾看起来却有些憔悴。

“新的生活怎么样?”

“还好。”健吾的回答模棱两可,随后他点上了烟。我喜欢他在雨中吸烟,喜欢他拿烟时的手势,喜欢他的那份安静。

该办的事情很快办完了。我把寄给健吾的信件都交给了他。健吾把夹杂在行李中的几本书还给了我。我收下他妹妹为我买的欧洲巧克力。然后就无事可做了。

“梨果,一见到你,我就很放松。”

这似乎是健吾的肺腑之言。可我却无法说出“那你就再回到我身边吧”。“那我走了。”健吾站起身,他的腰部正好与我的视线平行。一瞬

间,我感觉自己像个未成年的孩子。

“现在······就走?”我抬头,看着他。我知道,我眼神中充满了依恋。我被抛弃了。

“嗯。”健吾很为难似的点了点头。

熟悉的侧面轮廓,熟悉的下巴。

“到我家看看吧?”

健吾不是主动地邀请,是我逼他说出的。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一套半旧的一居室房子,外观是常见的白色钢筋水泥墙,卧室之外,只有一间厨房兼餐厅的小屋子。简单的房间格局,是健吾的风格。从西点屋出来,去健吾家的路上,我想起了以前-十年前-去单身的健吾房间找他。当时他住的房子只有一间,但宽敞,有一套不错的音响,没怎么用过的厨房里,堆放着一些碗面。我们俩常常勉勉强强地挤着坐在阳台上,向外眺望。

记忆那么遥远。

“我没有打扫。”健吾说。

我说“没关系”。

台阶上,响起了两个人的脚步声。

在我眼前,晃动着爬楼梯的健吾的腿和腰,还有他宽松的休闲裤。

屋门打开,门口静放着一双女式皮鞋,是黑色的、小巧的短靴。健吾的表情僵硬了。

“是她的吧?”我用调侃的语气说。健吾却没有笑。

“我,是不是,该回去?”我期望得到否定的回答。我觉得,对于现在的健吾来说,即使我已不再是他最喜欢、最重要的女人,但也是最特别的女人。

和我相比,那双鞋好像更让健吾吃惊。

“健吾?”我再次问道。我想,如果他说让我回去,会比这样好得多。我是继续待在那

里,还是离开,对健吾来说,好像已变得毫不重要了。

“是健吾吗?”

传来了可爱的声音,一个女子露出了脸。她小巧玲珑,长得很漂亮,但表情中略带几丝蛮横。她有多大呢?应该很年轻吧。

“你回来了。太好了,我想喝咖啡,可是不知道怎么用咖啡机。”

女子冲我微微笑了笑。即使在我这个被她抢去了最心爱男人的女人眼中,那笑容也确实非常美丽,用“清纯”两字形容,再贴切不过。

“吓了我一跳。”健吾说。他的声音听起来那么懦弱,让我很惊讶。

女子嘻嘻笑出了声,“为什么?”

她穿着牛仔裤和不合身的连帽夹克,不过一看就是男式的。那应该不是健吾的衣服。

“没什么,好久没见面了。”健吾说。

看到健吾畏畏缩缩地进入自己房间的背影,我备觉凄凉。

“那我回去了。”我关上门,冲下了楼梯。

我窥视了别人的房间。

第二天,在我做事的才艺学校教孩子们英语的史蒂芬-他是日本人,在学校里教外语的老师全部用外国名字称呼,这令人感觉很不舒服-求我回家时陪他去花店。因为当他问女朋友过生日想要什么礼物时,女孩的回答是“花”,而且是要许多野花。史蒂芬好像很为难。

我决定陪他去。并不是为了帮助有困难的同事,也不是为了他那位不知害羞的、具有少女情趣的女朋友,而是为了曾经这样无聊地幸福过的我和健吾,还为了“恋人”这个残酷的错觉。

涉谷和广尾的中间就有这样的花店,店里弥漫着淡淡的植物清香,高大的水桶里装满了正在开放的鲜花,史蒂芬的女朋友可能会喜欢。“这类花店应该有这种味道。”我说。

史蒂芬马上点点头,他似乎很不自在,不停地环顾四周,对我说:“多亏你帮忙,解决了我的大问题。”

“不用客气。”我向他淡淡笑了笑,让花店酌量挑了一些种类,做成了一个花束。

史蒂芬苦笑着接过了沉甸甸的大花束,说:“我这样,真像童话中的王子。”

听了这个怎么看都没有王子风采的同事的话,我非但没有笑出来,反而有些落寞。“你是说王子吗?”

史蒂芬难为情地用手摸着后脑勺,说:“你想想,以前的传说中,是不是有公主硬是给年轻人出难题的故事。”

“你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吧。”虽然我笑着这样说,却感到越来越悲伤,越来越悲伤,越来越悲伤,没有止境。

无精打采的史蒂芬确实是王子。他虽然没有多大本事,却是一个有些傻气和骨气的王子。

“谢谢你,我请你喝咖啡吧。”

我谢绝了,坐上了拥挤的地铁。

我是行尸走肉。

如果健吾和史蒂芬是这个世上的人,那我肯定不是这个世上的。虽然每天照旧度日,但失去了心灵的我显然没有归宿。

不论谁在健吾的身边都无所谓,可我只属于健吾。

那天以后,健吾竟然有十天没有跟我联系,这简直让人难以置信。健吾待人一直很厚道,原本就天性耿直,再加上运动员特有的彬彬有礼,处事上向来一丝不苟。不论是好是坏,我那天那样离开他家,要在以前,他怎么可能十天之后依然无动于衷?即使什么也没发生,他都会很有规律地三天给我打一次电话。

十天之后,健吾在电话里一个劲儿地道歉。我沉默无语,自始至终,他都在一个人道歉。

其实,就在听到他声音的那一瞬,我已完全原谅他了,无条件地完全原谅他了。

女子叫华子,二十七岁,自由职业。那天是第一次去他那里,然后在他那儿待了一周,“无所事事地住了一周”。临走前向他道谢,要他代她向那个女人(指的是我)问好-据说华子知道我的一切,包括名字、年龄,以及和健吾生活了八年,健吾都告诉她了。痴迷的健吾还说,她走时拿了一些钱,她说好是借的,不是偷。问她以后去哪儿,她也没有回答,就那样目送她离去。之后三天,他心中空无一物,所以没能给我打电话。

健吾竟然把这些事逐一向我汇报,而我也认真地听,看来我俩都有些不正常。

不正常。

但是,不论是我还是健吾,却都无力改变这些。

空气确实开始扭曲了。

到了五月,我已经完全适应了自己行尸走肉般的生活。健吾依然每隔三天跟我联系一次,每次都让我承受无法忍受的痛,除此之外,还算正常。

我为何如此认真地倾听健吾打来的无聊电话呢?尽管他的每句话都毫不客气,让我心碎。

星期天,早晨七点,在这样一个时间里,我仍然陪健吾在电话中聊了四十分钟,尽管我只是随声附和,或时不时地加上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声音中还带着微笑。

我只是想听到健吾的声音,感觉到健吾的气息。哪怕他的谈话内容都是华子、华子、华子、华子。

挂断电话,我把栽在花盆中的小玫瑰花搬到了阳台上。我大声地唱着歌,把三盆大红玫瑰、五盆粉红玫瑰都摆在了阳光下。

如果你去捕捉狐狸

请你带上幸运之神

捕捉狐狸那么美妙

只要你能活着回来

小玫瑰花特别可爱,我望着摆好的花盆,开始用喷壶给每盆花浇水。

“梨果,有些话你可能听了会不高兴,”刚才健吾在电话中认真地说,“我跟华子是在机场见面的。你还记着吗?就是去成田机场接胜矢的那一次。当时华子也来接那家伙,他们两人好像在国外交往过一段,当然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

我的耳朵总是捕捉住一些奇怪的地方。

“哦。”我说。

“嗯。还有,当时华子的打扮特别奇怪。头上带着兔女郎(酒吧的陪酒女)似的兔子耳朵。不过没有穿兔女郎的衣服,是普通的衬衣和裙子,穿的是颜色素雅的长裙,好像是草绿色。”

“是胜矢···.··回国的时候?”我附和着问了一句,不过已经慢了好几拍。

“嗯,是的。当时华子带着一副长耳朵,特别显眼。”

胜矢是健吾的朋友,曾在国外待过一段时间,好像是在比利时或杜塞尔多夫。他是最近才回国的。

“胜矢回国是不是在三月份?”我问。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正好是女孩节、星期四。我好不容易做好了散寿司饭,可怎么等健吾都没有回来。

三天之后,健吾向我提出分手。

2

三天。

仅仅三天,健吾就下了决心和我分手,并马上付诸行动,没有半点犹豫。

我在毛巾下闭着眼睛思考。当然,就算健吾在提出分手前没有痛苦地斗争半年,我也不能因此而责怪他。这只说明华子的存在荐着兔子耳朵的华子相遇是命中注定的,反正最后的结论相间那我也不会在乎过程如何。

只是,八年的时间太长了。

美容师的手指在移动,我的头也随之上下轻轻地摇动着。味哧哧,每次摇动都会有节奏地带给脖子一些负担。我仰面躺在椅子上,脖子悬在椅子和洗脸池之间,敷着一块热毛巾。美容师轻轻地压着我的太阳穴给我洗头时,我感觉特别舒服。

忘了是什么时候了,我曾告诉过健吾,即使不做修剪,也喜欢到美容院让他们给洗头发。健吾听了就说,我给你洗吧。此后,他真的为我洗头了。那时我还是个学生。那是一个秋雨绵绵的下午,健吾的手很大,头被他的大手托着的时候,特别有安全感。不过他不太会用喷水龙头,结果肥皂泡沫黏糊糊地流到了我的耳朵里。

一点也不舒服。

想到这里,心口发闷,几欲窒息。我揭开了脸上的毛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发根好像不太好。”

关上喷头,美容师一边触摸我的头发,一边说。

“您知道头皮保养的说法吗?到了一定年龄,要保持头发的光泽,必须连头皮一起保养。”

“哦。”我含糊地回答着。美容师给我说明了保养的方法。

“下面给您抹上护发素。”

美容师把毛巾拿掉,将椅背调高。

“用不了多久,你的发根就会恢复活力。”

我道了谢,然后微笑着从洗头用的椅子上站起身。透过玻璃窗,看到街边的树木绿意浓郁,美丽的枝叶随风摇曳。

简单地吃完已经过点的午饭,到了那家店,发现比约好的三点早了十分钟。没办法,只能在店里闲逛。这是一家比较大的和式点心店,我喜欢这里的豆馅饼。昨天看到店门口贴的招聘启事,知道这里招人。

好久没参加面试了。

不是紧张,而只是单纯地有几丝兴奋。健吾不在身边,我竟能够兴奋!柜台里有五位店员,四位是女性,还有一位年轻的男子。

等到差两分三点的时候,我告诉年龄最大的女店员,自己是来面试的。那个女人只是冷冰冰地“哦”了一声,叫住了旁边的年轻女子:“茂美,去叫店长来。”

在里面的办公室里,我的面前摆着一杯装在圆茶碗里的煎茶,按昨天在电话里说好的,我交上了一份贴着照片的简历。店长个子不高,身穿灰色西服,对人很和蔼。他递给我的名片上除了名字外,正中间还印着画。他把店的历史给我作了简单说明,又问我打工的动机是什么。答案很简单,就是为了钱。他接着问我怎样看待和式点心。我吞吞吐吐地说很喜欢,又加上一句“很漂亮”。然后他又问我,觉得接待客人时最重要的是什么。我心想这可怎么回答呀,最后尽量清楚地说,当然是认真周到了。店长好像不太懂我的意思,让我再说具体点。我却伤透了脑筋,再具体点怎么说呀,想了一会儿,觉得“认真周到”已经无法再具体了,没办法就实话实说了,店长听后露出了苦笑。就这样,面试很快就结束了。

我觉得有点扫兴,于是问:“已经可以了吗?”

店长微笑,起身:“已经可以了,辛苦你了,面试结果过几天通知你。”

出了店门,竟然感到非常累,我已经好久没有这样跟陌生人说话了。这种时候回到家,多希望健吾在身边!只要见到健吾,这点疲劳马上会烟消云散,我们两个人还会对店长名片上所印的画讥笑一通。傍晚,我在商店街上边走边摇头,摆动着头发,忽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美容院的味道。

回到家,电话中就有店长通知我“没有被录用”的录音。我小声地笑了,他还不如当场告诉我呢。

我沏了红茶,把栽种小玫瑰花的花盆都收拾妥当,又开始唱歌:如果你去捕捉狐狸

请你带上幸运之神

捕捉狐狸那么美妙

只要你能活着回来

唱着唱着,感到浑身没有一点力气,觉得自己很可悲。这并不是因为没有做上和式点心店的店员,只是感觉特别孤单。形单影只。我一个人什么也干不成,但健吾已经离我远去。

洗完澡,我没吃饭就睡了。我梦到在一个风景秀丽的山区,我正在和健吾采摘橘子。

接下来的一周,每天都是晴天。

我的生活太有规律了,所以没有变化的天气让人感觉麻木。让我无法区别昨天和今天、今天和明天。不过,这对我来说倒是一件好事。对每天轮廓的感觉越摸糊,万物如烟,万事如梦。十年,二十年,我都能这样过下去。

直到昨天。

让人无法相信的是,打破我平静的竟然是华子。居然还是她。

睡觉前的一个小时,我打算读本书-和健吾分手后的两个月内,我竟然读了十七本书,我看书看腻了正要睡觉的时候-估计当时已经过了十二点半,门铃忽然响了。透过门上的猫眼往外一看,华子正站在走廊里。虽然很吃惊,我还是马上打开了门,对我来说,华子是连接我跟健吾的桥梁。

“晚上好。”华子爽快地笑着说,“这么晚来打搅你,真对不起。你是不是已经睡了?”

“刚要睡。”

我的声音中明显带有困惑。玄关水泥地的凉意从脚底传来。

“那就是说我没有把你吵醒,太好了。”

华子似乎松了一口气,走进了屋。她轻松自然,简直像进她自己的家一样。“房间真漂亮。跟健吾说的一样。”

华子环视了几圈,竟然毫不客气地冲进了卧室,坐在了床边。

“我是不是应该介绍一下自己。”

她歪着脖子,眼珠向上,翻着看我。

“我叫根津华子-估计你早就知道了。”

她的举止如此自然,简直让我目瞪口呆。而且从她的话语中感觉不到一点言外之意,倒是让我觉得她是个不会提防别人的单纯女子。

“你大可不必再作自我介绍了,我的记忆力非常好。”她说。

“记忆力?”

“是。健吾给我讲过的各种事情,都完整地存储在我的大脑里。”

“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我的话听起来不像是提问,更像类似于叹气的自言自语,感觉话中带刺,让人不快。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受了伤害?”华子的问题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又不像在挖苦我。她说话的语调听起来毫无故意刁难的感觉,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华子脸上突然露出了笑容。“对不起,问你这么奇怪的问题。”

她那安静的声音和表情,简直像个历经磨难的女人。

“你找到兼职了吗?”华子一下子改变了语调。她穿着一件白色上衣,配着藏青的喇叭裙,衬得腰部更是纤细。长发拢到身后,用一根宽幅的黑色丝带绑住。她今天的装束,和上次在健吾的房子中见到她时判若两人。

“还没有。”我感到有点寂寞。

健吾为什么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这个华子?

“太好了。”华子天真地笑着,从床上站了起来,说:“条件和健吾一样就可以。我们每人负担一半,就是各八万。我呢,既没有养什么宠物,也不弹钢琴,没有任何问题,放心吧。”

“你······先等等。”我终于插上了一句话,“可能我会错了意-你的意思是说,要住在这里?”

“对啊,你认为还会有什么意思?”华子若无其事地说。

019“开什么玩笑!?”

华子怔了一下,问:“为什么?”

我动用所有的理性,竭力地、慢慢地、冷静地说:正是我要问的。你到底为什么要住在这里?”

我感觉自己的口气特别冲,而且充满焦急,这更让我不快。

“那你的房租怎么办?”华子诚挚地问,似乎真的为我担心。

“总会有办法的。”我冷冷地回答者,打开了卧室的窗户。星子里特别闷热,有点喘不上气。夜晚湿润凉爽的空气从窗户飘了进来。

“两居室,你一个人住太大了。”

华子说的是再明白不过的事实,我无话可说。可我却不能离开这里。如果离开了这套房子,就意味着,我和健吾的一切都将被封存,都将成为过去。

“健吾也很担心。”站在窗户边,华子背靠着夜幕说。

我知道。

健吾在电话里不止一次地说过,一个人很难负担每月十六万日元的房租,最好还是搬家。我自己也很清楚,即便能顺利地找到工作,星期六和星期天能挣到的钱也是微不足道的。最后只能一点点地耗尽以前的积蓄,就像夏天午后的太阳一样,一点点地消失。

“我原以为,对我们三个人来说,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华子满脸遗憾。

“对三个人?”

听到我的反问,华子得意扬扬地点点头,给我解释道:“这样我就找到了住的地方,你呢,也付得起房租了。而且健吾也用不着再担心了。”

她的话让人心里隐隐作痛,于是我问:“用不着担心?是担心我的房租,还是担心你的住处?”

“两者都有吧。”华子不假思索地回答。

华子说自己没有地方住。我决定留她住一晚上,为她沏了杯咖啡,还为没有吃晚饭的她做了黄瓜三明治。我边往薄面包片上涂抹黄油和酸奶油,边想,我到底在干什么。不过,这样总比一片空白要好。和一个人读书相比,为健吾喜欢的女子做三明治,总要离健吾

近一些,至少能和健吾之间有着缕缕联系。

我喝着咖啡,拿着三明治,再一次审视着这个女子-小巧玲珑,身材匀称,无可挑剔。华子用细细的手指夹起三明治,用形状美丽的樱桃小嘴咬了一口,慢慢地咀嚼着,她就像一个瓷娃娃,包括她那光滑的肌肤,还有那傲慢的表情。

“这三明治真好吃。”华子面无表情地说。

“是吗,里面放了一点香草。”

健吾也喜欢吃这种三明治。我们以前经常在野餐用的箱子中塞满三明治,一起去看他师弟们的橄榄球比赛。

“我可以洗澡吗?”吃完后,华子神情愉悦地问。

我无法入睡。

客厅里睡着那个女子。

我想告诉健吾。然后两个人共同说服她,把她赶走。我们能在深夜一边喝着咖啡-健吾要喝牛奶咖啡,里面放许多白糖和牛奶,他的口味很像小孩子-边谈论她的事情,该有多好,可.·....

“真是胡来!”健吾也许会这样说。虽然我内心的某个地方告诉我,健吾绝对不会这样说的。

但是,如果他真的这样说,我会很大度地说:“让她住一晚上也可以。”

健吾会从烟盒中抽出一根烟,在手中玩弄一会儿,点上火深深地吸了一口,表情冷淡地说:“这怎么行呢?”

如果健吾真能这样就好了,如果真能这样就好了,可是·.....

华子睡着了吗?她肯定注意到了挂在墙上的健吾的羊毛衫,那件巧克力色的羊毛衫,是我和健吾相爱日子的象征,就像弱小足球队的前锋,永远没有机会隐退。

我辗转反侧,最后干脆从床上下来,光着脚走来走去,放了一会儿音乐又关上,然后在台灯的光亮下照镜子,梳理头发。

客厅里睡着那个女子。

这比起孤身一人,要离健吾近得多。

清晨,我去客厅一看,华子趴在沙发上,正睡着,即使我站在旁边,她也没有醒来的意思。她把毛毯一直是到鼻子上方,端出的

巧的额头。 “那个女我简直无法相信,昨夜让我心中熊熊燃烧着嫉妒之火的子”,和眼前熟睡着、发出均匀呼吸声的小女人,竟然是同一个人康前的这个女子太小了,太缺乏自我保护的能力了。

我从冰箱里拿出了面包,没有烤就直接抹上黄油,用牛奶冲进了肚子里。我没有理睬华子,直接去上班了。我把房间钥匙放到了桌子上,如果华子细心,她可能会把钥匙放到邮筒里。反正我还有一把钥匙,就是不久前一直挂在一个粗俗的钩形钥匙链上、吊在健吾腰间这,比起孤身一人,要离健吾近得多。

清晨,我去客厅一看,华子趴在沙发上,正睡着,即使我站在旁边,她也没有醒来的意思。她把毛毯一直是到鼻子上方,端出的

巧的额头。 “那个女我简直无法相信,昨夜让我心中熊熊燃烧着嫉妒之火的子”,和眼前熟睡着、发出均匀呼吸声的小女人,竟然是同一个人康前的这个女子太小了,太缺乏自我保护的能力了。

我从冰箱里拿出了面包,没有烤就直接抹上黄油,用牛奶冲进了肚子里。我没有理睬华子,直接去上班了。我把房间钥匙放到了桌子上,如果华子细心,她可能会把钥匙放到邮筒里。反正我还有一把钥匙,就是不久前一直挂在一个粗俗的钩形钥匙链上、吊在健吾腰间的

那一把。

出了门,我把冰冷的乳白色屋门轻轻地关上,竟然发现,我第一

次把现实的空气-晴朗清晨这清爽的空气,深深地吸进了现实的肺

中。

其实我完全可以在工作单位给健吾打电话。

“吓我一跳,但又不能把她轰走,只好留她住了一晚。不过说实话,我很为难,你赶快把她带回去。”

如果我能说出这番话,心里肯定很痛快。我脑中还浮现出了健吾吃惊和道歉的样子。

但是,痛快仅仅是一瞬间的事,之后又会是一片空虚。我把话筒拿起来,又放回了原处。

“你今天有点怪。”看到我的样子,适合穿西服戴眼镜的长脸史蒂芬说。

“是有点。”没办法,我只好这样说。

从公共汽车站回家的路上,两边都是法国梧桐树。在这个季节,这条路特别干净。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傍晚走过这里时,树枝被风吹得不停地摇晃,树叶发出的声音好像在跟我打招呼,说“你回来了”。

关于作者: luda

无忧经验小编鲁达,内容侵删请Email至wohenlihai#qq.com(#改为@)

热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