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uda 1:抄袭，用抑郁症博主抖音圈粉赚钱。
“你叫什么名字？”
“张窗帘。
”“想做什么？”
一
“我想做搞笑博主，老板。”
“搞笑博主？”
老板笑了一下，抬头打量起这个叫张小幕的男人。
凌乱的头发，忧郁的眼神，沧桑的胡茬……老板一拍大腿道。
“你这个造型，就做个抑郁症博主吧，最近这个抑郁症话题不是很火嘛。”
“啥？抑郁症？可是我想……”
“造型师！过来给他弄一下。”老板打断道。
戴上土灰色的鸭舌帽，黑框眼镜，再配合暖色和略显幽暗的灯光，张小幕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忧郁的气息。
“不错不错，有内味儿了。”老板满意的点点头。
“可是我什么都不懂……”
“不用你懂，会念稿就行。”
面对摄像机，张小幕艰难地读着稿子。
“表情不够，再难过一点。”
“我不会……”
“闭嘴！我扣你一千工资。”
张小幕脸色一变。
“对，就按照这个表情念。”
2：自媒体时代，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回到家，张小幕无力的瘫倒在床上。
三条短视频，他录了整整十几遍。
不过要说累吧，无非就是坐着读读东西，相比他以前的工作已经非常轻松了。
来上海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终于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了，唯一的遗憾就是没当成搞笑博主。
他忽然想到了自己老家的两个好哥们，秦二胖和毕涛。
当初他们三个一起从老家出发，去往不同的城市，相约各自努力，顶峰相见。
终于，自己的事业也开始有了起色。
想到这，他忍不住拿起手机，给远方的兄弟报上喜讯。
“喂，胖哥，我是小幕啊。”
“小幕啊，好久不见。”电话那边传来低沉浑厚的声音。
“你过得还好吗？”
“哈哈哈，我过得可太好了，天天山珍海味吃到吐啊。”
“呸！你当初还说要当个励志的健身博主，现在跟我在这真香了？”
“哈哈哈……”
两人聊了聊大城市的繁华，又一起怀念了下老家的往事，才恋恋不舍的挂了电话。
接着他又拨通了毕涛的电话。
电话接通的一瞬间，那边就传来嘈杂的声音。
“就他这个草根气质，妥妥能火啊！”
“喂？涛哥？什么草根？”
“没什么，是小幕啊。”电话那边传来毕涛的声音。
“涛哥，你最近过得好吗？”
“好啊，特别好。”毕涛大笑道：“你记不记得当初我说过，我要成为全中国最时尚的歌手和舞者，现在马上就要实现啦。”
“恭喜涛哥，以后那可就是大明星了。”张小幕连声贺道。
“你呢小幕，还好吗？有当上搞笑博主吗？以后我推荐你上脱口秀节目哈。”
“哈哈哈那就先谢谢涛哥了。”
……
毕涛想做最时尚的歌手，却因为草根而成名。
秦二胖想成为健身博主，最后却成了吃播。
而张小幕呢，想做个搞笑博主，最后却成了一个抑郁症博主。
自媒体时代，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3：原创是个屁
工作一周后，张小幕渐渐了解了自己正在做的事情。
也对于抑郁症有了一定了解。
在念稿的时候，他也变得更加深情入戏。
他的人设就是一个被抑郁症折磨的人，最终突破自我，战胜了抑郁症，并且主动站出来帮助他人。
这样的人设让他赢得了许多的好评和赞赏。
然而吸粉的是他的文章，每次他念文章的时候都会感叹，自己公司的写手文笔真好。
“终于有人替我们发声了。”
“三观太正了。”
“你太棒了，谢谢你。”
……
每次看到这些评论时，他就会感叹，好像做一个抑郁症博主也不错。
可是最近评论里开始有人骂他抄袭，于是他满怀不解的找到老板。
“没错啊，网上那么多冤大头，干嘛自己找人写。”老板补充道。“都一周了，这个号也有十万粉丝了吧？以后文稿你也自己解决，网上一大堆的。”
“这是不是不太好啊？”
“来来来，我今天就好好给你上一课。”老板忽然兴奋起来。
“自媒体时代，大家都是抄来抄去，谁也不欠谁。你流量多，你就是原创。”
“你想想，他写出来没人看，你给他读火了，他应该感谢你才是。”
“那要是他们来骂我呢？”张小幕疑惑道。
“那就先删评论，再拉黑。”
“如果多到删不过来呢？”
“那你就找到作者，给他点钱买下来，他们这些写东西的都穷的要死。”
“那他要是不同意呢？”
“那就加条件，可以帮他引流，给他加钱，大不了发个公开道歉，网络记忆都很短的。”
“那他要是坚决不同意呢？”
“怎么可能……那就把抄袭的视频全删了，然后说自己被网暴了，暂时离开。风头过了再回来做嘛。”
“原创是个屁，懂吗？咱们这是做生意，做生意不能讲良心的。”
4：给你上一课
积累了几十万粉丝后，张小幕的号终于开始变现了。
因为粉丝粘性高，所以做什么都好做。
卖课、带货、接广告……自媒体时代的钱，比他想象中的更好赚。
“心情不好要多吃点零食啊。”
“上完这个课保证你好起来。”
……
他甚至也学着老板，做起了甩手掌柜。
慢慢把抄袭洗稿等任务，都交给了王晨身上。
王晨是学摄影的实习生，拿着两千块钱的工资，做着几乎全部的工作。
他眼看着自己付出那么多努力，钱却大把大把地进了张小幕的账户，心里越发不爽。
这天工作结束后，他叫住了张小幕。
“幕哥，我想问你个事。”
王晨堵在门口，神色看上去有些紧张和犹豫。
“你说。”
“为什么我付出百分之八十的努力，却只拿两千块的钱？”
张小幕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个你得问老板去。”
王晨握紧了拳头。
“为什么你只是对着镜头念念稿子，就能大把大把的赚钱？而我，要做稿子，要拍摄，要做剪辑，接广告还要我来对接和设计……”
他一口气说了一大通，仿佛委屈到了极点。
“就凭这个。”张小幕耸了耸肩，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脸。
“你说的那些，随便换一个实习生都能做。但是没了我这张脸，这个号就完蛋了。”
“他们是因为我这个人，我的脸、我的声音、我的人设……才愿意买账的，懂了吗？”
王晨脸上的愤懑忽然消失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口袋中的手机拿了出来。
“如果你的粉丝听到这个，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想呢？”他点了一下手机，便有张小幕的声音传了出来。
“我才没得过抑郁症，都是为了造人设。”
“要不是为了赚钱，谁愿意听他们天天负能量啊。”
“抑郁症什么的，生意罢了。”
……
“你！”
张小幕愤怒地指着王晨，脸上已是一片铁青色。
“幕哥，我最近家人病了急用钱，不然我也不会这样做。我保证拿了钱就走，绝不会再来烦你。”
“你要多少？”
“十万。”
“不可能！”张小幕果断摇头道：“大头都被老板拿走了，我……”
“我知道你赚了多少钱！”王晨愤怒道：“那可都是我帮你赚的，是我应得的。”
“你是不是疯了？”
“我没疯，张小幕你想想，你给我十万，还可以赚很多个十万。但是人设毁了，你就没法赚钱了。”
张小幕紧紧地咬着牙，犹豫了一会，道：“拿了钱马上删掉。”
“好！”王晨狂喜应道。
王晨收到钱便删掉了录音，临走时他笑着说道：“幕哥你别怪我，人是不能讲良心的，这是你教我的。”
张小幕目送王晨离开，轻轻叹息了一声。
他悠然地拿出手机，按下停止录音。
“年轻人胆子大却不懂法，我来给你上一课。”
5：顶峰相见
王晨“离开”后，张小幕的队伍开始不断壮大。
号越做越大，业务越来越多，钱也赚得盆满钵满。
他过去从没想过可以赚这么多钱。
但是他却快乐不起来。
或许因为他每天要面对很多负能量，要念那些他不喜欢的稿子。
他更想做一个搞笑博主。
更让他难过的是，现如今，大街小巷上都播放着毕涛的歌。
甚至在电视上，也能看到毕涛在聚光灯下，赢得上万观众的欢呼和掌声。
他觉得自己越来越不懂这个世界了。
因为从小他就觉得，轮唱歌，毕涛还不如自己。
但偏偏大家都喜欢，就是火。
至于秦二胖，也在短视频行业压自己一头。
每次靠着抄袭洗稿爆火一次的时候，就看到他已经占据了首页，还跟各种明星梦幻联动，真的让人羡慕。
从小大家都拿能吃和胖调侃他，没想到现在能吃却变成了看点。
这个世界真的越来越奇怪了。
好像每个人都有机会成名，而那些渴望着成名的人们，就会一窝蜂般地涌向那些充满流量与焦点的地方。
就像现在的他们一样，是这个时代的成功者。
春节到了，他们三个人都没有回家，于是开了一个三人的视频。
在烟花绽放地那一刻。
他们同时举起酒杯碰向手机中的彼此，然后一饮而尽。
如多年前分别时那个约定所言。
顶峰相见。
6：选择
工作室：
张小幕盯着一条留言发呆，这条留言来自于一个叫暖暖的女孩。
就像她的名字一样，留言的内容非常温暖。感谢他一直以来对抑郁症患者的帮助，感谢他写出那么多好文章，帮助人们走过自己的低估。
张小幕露出微笑，想要去回复对方，却突然想到什么一样，脸上一红，关闭了屏幕。
医院：
“秦二胖，你患有脂溢性脱发，重度脂肪肝，高血脂……千万不能再这么吃下去了，再这么吃下去，你会没命的。”
“我知道了，谢谢王医生。”
秦二胖拿着自己的检查单，艰难的走出门外。
演唱会散场：
“毕涛，你真的很有天赋，跟我重头开始学习乐理知识吧，以你的资质加上系统的学习，以后一定可以成为一个真正的歌手的。”
“听着，我，毕涛，现在就已经是最伟大的歌手了。”
毕涛脸上露出了骄傲的表情。
7：崩塌
噩梦是从下午开始的，突然有人爆出了张小幕的录音。
他一直梦想着自己有一天能登上热搜，但是他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登上的。
王晨这小子竟然还有备份，一放出来就玩鱼死网破这一套。
更可怕的是，除了抄袭骗钱以外，还有无数莫须有的黑料被加在张小幕身上。
“人渣毫无人性，骗病人救命的钱。”
“骗钱骗色导致病者自寻短见。”
“间接杀人，建议直接死刑”
……
他看到自己那张脸，被传得到处都是，配上无数脏话。
铺天盖地，像刀子一样将他淹没。
他惊慌失措的找到老板，老板淡定的说道：“慌什么，我不是教过你么？回家躲一阵，风头过了再重来，互联网没有记忆。”
他只好戴上帽子和口罩，匆匆逃回家里，希望这场噩梦早点结束。
可刚到家，他就收到了老板的律师函。
张小幕因为个人原因给公司带来损失，将面临巨额赔款。
……
8：吃下去
秦二胖决定听从医生的警告，为了自己的小命，不要再吃了。
可他不吃以后才发现，他拥有的一切都离他而去了。
他又变成了过去那样，没有朋友，没有爱情，就这样一个人孤独的呆在房间里。
他感到好孤独好孤独。
仿佛又回到了童年，父母嫌他能吃，小孩子们笑他胖。
于是他就只能一个人呆着。
他感到自己身上好像有一个看不见的洞，无论怎么做都填不满，于是他只能不停的吃。
仿佛只有把东西咀嚼吞咽的那一刻，焦虑是停止的。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可以因为能吃而出名。
因为能吃，他获得了好多好多粉丝，被好多人关注着。
因为能吃，他交到了好多的朋友，甚至见到了明星。
因为能吃，他终于不再孤单一人。
他好开心好开心啊。
所以，不要把这一切拿走。
求求你们，不要让我再孤单一个人。
我会努力的。
我会吃下去的。
我会全部全部都吃下去的。
他推开门，回到摄像机下，对着食物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永远，永远都不要回到过去了。
吃下去。
吃下去。
吃下去。
只有不断吃下去，我才会被注意。
我什么都没有，只有吃下才有意义，才会被认同。
只有吃下去，这一切才能维持。
只有吃下去，我才能拥有一切……
他像贪婪的饕餮一样拼命的吞食着。
眼中却有泪水不断流出。
那流出的是牛的奶水，是熊的胆汁，是大把大把的钞票，从他堆成一团的肥肉中纷飞出来。
吃下去。
只要吃下去就好了。
9：月光与梦
毕涛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过气了。
自己明明是这个时代最伟大的歌手，曾经整个中国的大街小巷上都回荡着自己的经典歌曲。
他们说那是公司炒作的结果，放屁，他们就是嫉妒自己的才华。
他们就是一群吸血鬼，像苍蝇一样蜂拥到自己的身上，吸我的血，吃我的肉。
他们拿走了我的才华，拿走了我的名气，拿走了我的一切！
他们都要来害我！
“毕涛！是我呀。”
毕涛猛地缩了一下，然后惊惶的举起手中的水果刀指着对方。
“你不要过来！你们都是坏人！你们都想吃了我！”
“你干嘛！是我呀！靠，你疯了！”
毕涛眼中，一个青面獠牙的魔鬼张开血盆大口向自己咬了过来，于是他一刀狠狠地扎过去，然后仓皇逃出门外。
可大街上都是魔鬼，他们全都瞪着血红色的眼睛盯着自己。
好可怕。
快逃！
他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一样在大街上胡乱冲撞。
警车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围观的群众将他团团围住。
无路可逃的他绝望的抬起了头。
于是他看到了月亮。
在这座无比繁华的城市之上，一轮皎洁的明月静静的悬在天上。
那一刻，惊惶的毕涛忽然安静了下来。
闪烁的警灯划过他的脸庞，他眯起眼看去，看到了美丽的舞台上，巨大的光束照在自己的身上。
周围是欢呼的粉丝，激动的叫着自己的名字。
是的，他是毕涛，这个时代最伟大的歌手。
他从警察手中挣脱开，在路人诧异的眼光中纵情舞蹈。
在美丽的月光下，他要完成他最喜欢的舞蹈。
一步，两步。
一步，两步。
那是他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刻。
那不是梦。
10：救赎
没有被网暴过的人，根本无法理解那种窒息感。
张小幕理解了。
从医院回来的他，默默地蜷缩在黑暗的房间里。
他做梦也想不到，靠抑郁症赚钱的他有一天自己也会确诊抑郁症。
他曾一边读着抄袭的稿子，一边内心嘲笑抑郁症患者多么脆弱。
而现在他自己明白了。
那些攻击他的话不断地在脑海里重复。
哪怕他闭上眼睛，堵住耳朵，也逃不掉。
可更可怕的是他的愧疚感和负罪感。
当他真的与那些抑郁症患者“感同身受”时，他才真正懂得自己过去做着一件多么过分的事情。
于是对自己产生了无穷无尽的痛恨和厌恶，让他每一次呼吸都感受到无尽的痛苦。
“我真的好可恶啊。”
“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
他用颤抖的手拿起桌上的刀子。
结束吧。
结束吧。
结束这罪恶丑陋的一切吧。
自己的人生已经彻底毁了，被自己毁了。
刀子落在地上，他虚弱的靠在窗边。
看着远方绽放的烟花，他想起了自己的家乡，想起了自己的朋友和童年……
血液缓缓流出，那都是他肮脏的过去。
仿佛血液流光，他就能被彻底净化。
就这样，结束一切吧。
……
在医院醒来时，张小幕的大脑一片空白。
无抽搐电休克治疗让他感觉好多了，却让他暂时丢失了一部分记忆。
住院期间，他认识了一个叫暖暖的女孩。
他们每天一起聊天，一起彼此安慰和鼓励。
可终于有一天，他想起了自己过去所做过的那些事。
于是他决定向暖暖坦白。
“对不起，我不配跟你做朋友。可能你不知道，我过去做过一些无法被原谅的事情……”
“我知道的。”暖暖打断他道。
“从我见到你第一眼开始，我就知道一切。”
她拿出手机给张小幕看。
张小幕盯着手机上的内容，泪水就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
在热搜上他被很多人骂，他没有哭。
他不敢看自己这边的动态，那些被他伤害过的人肯定骂死他。
可是，那些被他骗过的抑郁症患者给他的留言，几乎全都是原谅和鼓励。
我们知道你做的事情，可我们仍然原谅你。
他们是那样的温柔善良啊。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张小幕的目光也变得温柔起来。
“从前有个小孩很闷，大家都不喜欢他。后来他就故意耍怪，于是人们开始喜欢他。”
“他最大的梦想就是以后当个搞笑博主，让全世界的人都能喜欢他。”
“可后来他才意识到自己完全错了。”
“他想要全世界都喜欢自己，但偏偏自己却是全世界中的例外。”
“他终于明白了，能够发自内心的笑，才是这个危险的时代里，最可贵的东西。”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