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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七月的北方，太阳热烈而疯狂，每个等在小学门口的家长，都汗津津的，大口喘着气，不停抹着汗。
有两个家长没话找话说：“总算快放假了，要不得热死个人。”另一个家长附和道：“知足吧，这要是南方，还不像在蒸笼里。”
老王更热，一百九十斤，而且肉都长在肚子上，犹如每时每刻抱个大西瓜，不堪负累。灰色T恤像刚在水里捞出，头发也软塌塌地贴在脑门上，每次呼吸都能听见肺部的蜂鸣。
第一位说话的家长，看了眼老王，同情的搭讪道：“接孙子还是外孙？”
孙子还是外孙？老王最讨厌别人问这句，因为他接的是儿子。
热得通红的脸颊随之苍白，装作没听见，眼睛越过两位家长，看向紧闭的校门口，那里，电动大门，正哗啦啦地往一旁滚动，像拉开人生那厚重的幕布，拉得老王五味杂陈。
老王叫王楚，十九岁开美发店，开得红红火火，后来经人介绍认识了老婆周玉。
周玉开服装店，比他大一岁，相处一年半，登记结婚，一年后有了女儿叫王周。
夫妻各有各自的事业，不缺钱的日子一顺百顺。
现在想想那真是“王”的时代，开着宝马，住着大房，女儿上着全市最贵的幼儿园，然后，上最好的小学。
那时候的王楚，一表人才，用老婆的话说：就是行走的衣服架子。他性格也好，叫老婆王后，叫女儿小公主，当然他是她们的“王”。
后来，美发店来了一个学徒，叫艳儿，十九岁，生的眉清目秀，和她的名字一样，鲜艳夺目。他看了她的身份证，真名郭艳玲，家住某乡某村。
还别说，艳儿确实比艳玲好听，叫得心里痒痒的，再加上五个学徒里，艳儿是最刻苦的，也是最有眼力见儿的，什么事，什么活不用吩咐，总是默默的干好。
有时候，他累了，艳儿会帮他按摩肩颈，那小手，柔软的像春光在血液里撩拨，身体的荷尔蒙蠢蠢欲动。
然后，听见艳儿柔声细语地说：“你是我们的王呢。”
王楚心花怒放，这话没毛病，姓王，老板，当然是“王。”突破最后那道防线是一次酒后，他带她开了房间，王楚发誓要对她好。
那一年，艳儿二十一岁。
王楚安排艳儿收银，不再做打杂的活，艳儿有时候会私自留钱，王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己喜欢的女人呢，留点就留点吧，省得给了。
老婆周玉发现了端倪，老公交回的钱越来越少，都是做生意的，她去看了几次，发现艳儿在捣鬼，要开除她，可是王楚死活不同意。
那时，他们的女儿已经上初中了，现在想想，自己要多混蛋有多混蛋，还觉得是齐人之福呢。
第三年的时候，艳儿怀孕了，离婚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
老公生意蒸蒸日上，家里钱却越来越少，查出真相我怒提离婚
周玉开始是不同意的，那天，她死死拽着他的行李箱不让他走，祈求道：“能不能等到女儿中考完。”原来，老婆容忍是怕影响女儿。
“妈，让他走。”老王看见女儿站在他身后。
老王对女儿因为内疚而忌惮，他曾是著名的好父亲，遂低声道：“爸是爱你的，你原谅爸爸。”
那一年，女儿王周十五岁，她满眼仇恨，看着王楚，一字一顿地说道：“一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你，一辈子！”
然后，看也不看一脸惶恐的老王，扶着周玉进到里屋。
王楚抹了下脸上的汗，是的，十二年了，女儿再没叫过爸，也没搭理过他，结婚都没有请他。
他远远的看着，女儿给妈妈深深鞠躬，哽咽道：“妈，以前都是您在照顾我，以后换我来照顾您。”
他没来由的有点羡慕周玉，守着女儿，真好。
2
接孩子的人群一阵骚动，家长们涌向门口，各班级学生在老师的带领下，一队队走过来，然后，一个个像放飞的小鸟，扑到自己父母的怀里。
儿子也在其中，老王奋力地挤到前排，可是，儿子看见他像没看见似的，溜进人群。
老王急忙跟进去，喊道：“儿子，你慢点。”
大家纷纷投来目光，儿子走得更快了，老王呼哧带喘的跟着，一直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儿子才停住脚，怨恨的喊道：“你别总在同学们面前露脸，你知不知道同学说你像老爷爷。”
老王浊气上涌，儿子不是第一次嫌他年龄了。
他拉过儿子，尬笑道：“老爸年轻也不差，现在就是胖了，当年接姐姐放学的时候，姐姐还说老爸最帅呢，不信，哪天带你去问，她是医生，拿手术刀的，很厉害。”
儿子抬头看着老王，半信半疑，问：“你说的是真的？那你带我去见姐姐。”
“没问题，咱先回家吃饭，周末带你去见。”
把儿子劝上车，老王心事重重地启动了车子。这么多年，他很想见女儿，可是，女儿不想见他。
他看了一眼倒车镜里的自己，没棱没角，没型没样，怎么造这熊样子，前妻看见，还不知道解恨成啥样呢。
离婚后不久，艳儿产子，她不会照顾，老王好歹有过女儿，就笨手笨脚地帮忙。
儿子一周岁的时候，艳儿要回美发店，说带孩子都带傻了，要工作。
虽然家里有保姆，但是把一岁的儿子交给外人，还是不放心，老王就经常回家，或是不忙的时候就不去了。
美发店越来越不好做，现在都做连锁，老王没有连锁的实力。
那些大型连锁店，每月都会安排学员出去学流行发式，剪发，烫发，染护，都不是一成不变的，他没有那么多资源，所以客人流失很快，只能靠着一些老顾客苦苦的撑着。
离婚净身出户，要买房子，要养儿子，最没想到的是艳儿父母，像没底的洞，各种理由需要钱，盖房，包地，买农机具，他有点入不敷出。
房子给前妻，艳儿想起就和他大闹，家无宁日，他心力交瘁。
朋友见面都问他，“老王，咋老这么快？”
他自嘲：“烟熏的，火燎的。”
以前，他留的是长发，颇有艺术感，为了年轻，剪成了鬓角短头顶长的那种发式。
可是，脸上的沟壑纵横，却是怎么都隐藏不了的，即使不笑，那褶子都清晰可见，仿佛岁月专门在他脸上挥舞，不把他割得七零八落就不罢休似的。
生意不好，艳儿脾气也不好，老王有点怕和艳儿独处，常常有力不从心的感觉。
他更害怕艳儿的冷嘲热讽，又无力反驳，老妻少夫不协调，老夫少妻又何尝不是。
他经常想起和周玉在一起的日子，那般恬静美好，如果不离婚，过到现在会怎样？
周玉依旧卖服装，代理了深圳一知名品牌，各大商场均有销售。
前几年受网购冲击，似乎也不太好，据说她调整了销售策略，没空来实体店，可以送货到家试穿，毕竟是高端品牌，很快得到认可，现在做的风生水起。
和她相比，自己就是罐养王八，越养越抽抽儿。
他很想知道前妻变没变，老没老？当真人不说假话，虽然和艳儿在一起生活，可是，梦里都是前妻。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儿子的课本里，他愣是记住了这首。
3
老王的小媳妇艳儿心情也不好，觉得钓了个金龟婿，谁想美发店一天不如一天。老王也不太来了，刚结婚那会，她是希望老王多在家里看孩子，做老板娘很过瘾，从没想过在这么大的城市，会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发廊。
如愿以偿后，却有那么多的不如意。
昔日的小姐妹羡慕她同时，又感慨她找了个“爹”，再加上老王净身出户，房子就得赚钱买，这让他们的大部分收入都交了首付和房贷。
想想老王把那么大的房子给了前妻，她就心疼得流血，可是，老王说这和她没关系。
她也知道和她没关系，但是就是气不顺，就找各种理由和老王闹，老王躲着她，不想冲突，美发店也不太来了，辞了保姆，在家里专心看孩子。
在家看孩子的老王，横向发展速度惊人，油腻不堪，别说儿子嫌弃，她也不愿意和老王出门，年代感十足。
她有点后悔跟了王楚，可是，不跟老王自己早就回老家嫁人了，还能留在这个城市，买了房，有了车？
生意越来越不好，店里客人主要靠老王，老王不来店里，客人慢慢就流失了，她当时也没意识到，等到发现的时候，挨个电话打过去，顾客早已有了新的去处。
她不知道，开个理发店有那么多讲究，一人一条毛巾，洗头要达到二十分钟，精洗要四十分钟，带着肩颈按摩，还有头皮护理，美其名曰：给你的头皮洗洗澡吧，像美容似的，雾气缭绕。还给客人准备了各种水果，点心，花果茶，这哪是理发，享受的不要太美哦。
而这些，对于她这个陈旧的老店，是无法实现的。
那些大店幺蛾子也多，会员制，充值打折，顾客像不要钱似的，三千五千的充，她眼睛都要嫉妒出血。
回家埋怨老王，老王半天说道：“客人毛巾专人专用，消毒完用毛巾桶装起来，做一个专门的架子，写上名字。
还有就是剪头也好，烫染也好，技术是关键。剪的不要太短，你觉得为他好，能多挺几天，可是短了他会觉得有点楞，心里有落差，所以，剪一点点就好，用不了二十天，他又回来了。
女士的头也是，烫时卷不要太多，会土气和老气，留不住人。”
正常，她应该顺着杆说：“那你来店里管吧。”她没说，虽然店里赚的不多，但还是赚的，她不愿意告诉老王具体的收入，她总想存点私房钱，毕竟老王是二婚，还比她大，她要留个心眼。
况且，老王的前妻，现在做的很大，当年他们很恩爱，自己要不是多个心眼，怀个儿子，老王也不会离婚。
可是，话说回来，跟自己结了婚的老王，越来越一无是处，看着都心烦。
上位后的兴奋早就烟消云散，她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该得的，越发看不上老王，各揣心腹事的两口子两天不拌嘴三天早早的，像极了一对怨偶，毫无幸福可言。
4
周末，阳光很好，老婆早早就走了，一般理发店周末和节假日都忙，老王理解。
儿子一个月前就闹着要去游乐园，想想，今年就没去过，他想趁早上凉快，带儿子去玩。
游乐场没有停车位，他带儿子坐公交过去的，赶上早高峰，公交车上人很多，老王有点胖，挤得喘不上气。
一个小伙子站起来给老王让座，老王道谢，刚想坐下，看见小手使劲揪着自己衣服的儿子，就把儿子拉过来坐下。
十二岁的孩子，细胳膊细腿的，公交上确实站不稳。
一会，他就听到身后有人说：“现在孩子都惯得没样了，爷爷站着孙子坐，啧啧。”老王赶紧把肥硕的身体挡过去，他很怕儿子听见。
老来得子是人生幸事，可是，总被孩子嫌弃年龄大，老王也自卑。
总算到了站，老王赶紧带儿子下车，回来，他决定打车，不坐公交了，省得心惊肉跳的。
他买了门票，带儿子来到旋转木马前，儿子嘟起嘴巴，嚷道：“我不坐这个了，这是小孩子玩的，我要坐过山车。”
看着上天入地横冲直撞的过山车，老王脸都白了，他有高血压，他不敢坐。让儿子自己坐，他又不放心，毕竟儿子才十二岁，提示板上要求十二岁以下有家长陪同。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老了，很多游戏不能陪孩子了，想当年，他就陪女儿坐过，女儿害怕紧紧拽着他的手，脸上兴奋飞扬，像个大英雄似的。
“坐海盗船吧，过山车激起的水花把衣服都弄湿了。”老王向儿子建议，他没好意思说如今的自己不敢坐过山车了。
“好吧。”儿子还是懂事的，听从了他的建议。
海盗船越荡越高，老王的心脏跳得有一下没一下的，他在想明年，是不是海盗船也坐不了？
好在，儿子对碰碰车很感兴趣，老王多买了几张票，他也敢坐，不如，就和儿子多玩一会吧。
本来，老王的车技就可以，所以碰碰车开得也很好，就在儿子车前兜来兜去，看着儿子横冲直撞刹不住车，他在儿子面前找回了里子和面子。
最后，他和儿子说：“儿子，你十八岁时，爸教你开车，好不好？”
儿子小脸放出奇异的光，对老王说：“爸，明天就教。”
“你太小了，虽然个子高，也是未成年人，是不能开车的。”老王耐心解释。
儿子撅起嘴巴，一声不吭快步向游乐园的另一端跑去，老王连跑带颠的跟着，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他也顾不得擦了，不错眼珠的盯着儿子的背影，游乐园的人开始多起来，他怕儿子丢了。
儿子越跑越快，他越落越远，最后，他的视线被熙熙攘攘的人群阻断了，重新看儿子的方向，竟没了踪影。
他站在原地，使劲辨认，这个小兔崽子，要求得不到满足就花样百出的作，不让学车，就玩失踪，这要是大了该怎么管？谁管得了？
好像女儿小时候也有这么一次，要买排球，老婆说：“你能玩动排球我就买，现在买个小的你先练着。”女儿不同意，当时排球几十块钱，他就说：“女儿喜欢，就买一个吧，一个芭比娃娃还一百多呢。”
周玉坚持不买，她说：“小孩子不是要什么就买什么，和钱多钱少无关，而是适不适合。”周玉蹲下，耐心地和女儿讲道理，当时他还不屑，一个七岁的孩子能知道什么。
艳儿不讲道理，儿子要什么给什么，她说：“什么穷养儿富养女，没钱罢了，有钱的人家，那个儿子不是供着。”
现在，看看，还是女儿懂事多些呢，最起码在自律上就比儿子强。
而艳儿和周玉比，差的也不是一星半点呢。
最近怎么总是想起前妻？
5
老王磕磕绊绊地往前跑着找儿子，脸上的汗水流到眼睛里，瞬间就把视线模糊了，他赶忙揉了揉，终于看见这个小祖宗站在射击靶前，看来是没钱，所以才会等老王。
老王疾步过去，一把牵起儿子的手，吼道：“你不知我跟不上？跑丢了咋办？”
儿子扬起脸，童言无忌道：“谁要你当爸？过山车不敢坐，跑得没有小孩快，还长那么老。”
射击项目前本就聚了一堆人，听见这样的话，都回头看究竟，有的笑出了声。
老王脸上红白不定，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小混蛋，现在还没落在你手下就嫌你爸了，将来指你伺候，还不定啥样呢。”老王生气。
“你昨天不是说有姐姐吗？她管？”
老王眼睛瞪得有铜铃般大，说不失望是假的，低吼：“现在，回家，不玩了。”
“我要打枪。”儿子语气坚定。
老王一把拽过儿子，揪着就往外围走，儿子手蹬脚刨，男孩子还是很有力气，极力挣扎，老王还真有点拽不住，爷俩在地上拉扯成一团，难看且狼狈，旁边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
突然，走近一个人，扬手就给了儿子一巴掌，打在儿子的脸上，儿子本是哭着的声音，更大了。
老王也震惊了，有他打的份，别人打，绝对不行，刚想发作，看清眼前打人的竟是多年不联系的女儿王周。
老王没想到在游乐园遇到女儿王周，他看到王周身边有个二岁左右的女孩，这应该是外孙女，心里竟涌起一丝柔软，马上被儿子的哭声代替，内心乱成一团麻，一点情绪都整理不出来，不知道该打招呼还是该发脾气，愣怔的看着女儿。
女儿眼里怒火委屈鄙视，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对老王冷哼道：“大庭广众不嫌丢人？老子不像老子，儿子不像儿子，真不配当爹呢。”
女儿带着孩子，头也不回地走了，老王觉得有人在自己胸部狠狠地打了一记闷拳，接不上气，愣愣的杵在那儿。
儿子忘记哭了，看着他，问：“爸，是姐姐吗？她打我。”
老王渐渐觉得疼，像一只无形的手在挖他的心，人瞬间又苍老了几许，走路不稳，牵着儿子，几十米的路程，却觉得格外沉重，看见出租车停在门口，一头栽了进去。
后知后觉地想到，女儿的女儿都那么大了，一晃离婚十二年了，那时她才十五岁，说不原谅他，可是，看见儿子不听话，还是帮了他，女儿终是爱自己的。
眼眶发胀，他极力逼回涌上的酸楚，有什么能比看见女儿还高兴的呢。
其实，离婚后，他去女儿的学校看过女儿，包括女儿大学的时候，他都去看过，只不过远远的，他知道女儿不想见他，可是他想女儿，就偷偷跑过去看。
女儿成家后，他不好意思过去，他怕女婿知道他是因为出轨，所以离婚，他怕女婿学他。再加上带孩子，日子越来越不顺心，就更不想见女儿了。
“儿子，爸带你去吃牛排，回家别告诉你妈挨姐姐打的事，好吗？”老王对儿子说。
“嗯，我不说，我要去波特曼西餐厅。”倒是孩子，转眼就忘记被打的事情了，老王眼里略过笑容。
老王做梦都没想到，进西餐厅，第一眼就看见艳儿和一个男子在用餐……
生活用这么狗血吗？
男人应该在四十左右，眼睛看着艳儿，魅笑正在嘴角荡开；而艳儿，一双明眸波光潋滟······
老王想换个地方，毕竟儿子在，可是，还没等他转身，儿子已经跑过去了：“妈妈······”
艳儿惊到了，男人惊到了，老王更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半天，艳儿脸色才由红转白，用不自然的口吻说道：“你们怎么来了？”
6
老王只扫一眼就断定他们不是一般的关系，不是只有女人第六感很准，男人也准。
“怎么，我就不能带儿子来吗？”老王没好气的杵在那，既然已经遇上了，那就死磕吧。
“不是······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李哥，做物流的。”艳儿镇定下来，开始介绍：“李哥，这是我老公。”
那个李哥没有一点尴尬，眼里反倒有几许玩味，夹带着几许不屑，看着老王，道：“抱歉，以为是艳儿父亲呢。”赤裸裸的挑衅，老王眸光深许，片刻，怼道：“酒越陈越香，不信问艳儿。”
看着老婆的脸红得发紫，他冷冷的声音问道：“你是继续吃还是回家看孩子？”
艳儿从没看见老王脸色这么差过，有点心虚，转头对男子说：“李哥，我先回去了，改天我请你。”也不等李哥点头，牵起儿子的手，就往门外走。
出了门，艳儿解释道：“他是店里顾客，总说要请我，看中午没人，就出来了，没想到这么巧，遇见了你们。”
老王无语，有些人，也许只要一个眼神，一个微表情，一个借口，一个不留意的举动，你都看到本质。
就算你没有抓到现行，你的直觉都会告诉你，你没有眼花。活了五十岁，眼不瞎，啥看不明白？更何况当初艳儿是怎样勾搭自己的？
他嘴角一丝嘲讽，自言自语道：“还真是一报还一报呢。”
“你说什么？”
“我说自作自受。”老王嘴角不是好笑。
回到家，艳儿心情不好，找不到发泄口，就摔摔打打的，吓得儿子躲回自己房间。
老王缄默，他想到离婚时，老妈曾经说过：“儿子，你这小媳妇，不是稳当人，和周玉比差远了，有你后悔那天。”
这一刻，老王悔不当初。这是自己没用了，开始找下家了？平时讥讽不够，还得踩上几脚？
什么夫妻之情，知遇之恩，她忘了，她的老板娘都是他拱手相送的。
七月的天，老王心寒。
从离开餐厅他就一句话不问，不责，不嗔，不恼，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艳儿开始哭哭啼啼，自己偷人，怎么还委屈上了？老王像没看见似的，房间空气越发稀薄，老王穿鞋推开家门，他不想附和，一个人费力表演却被忽略，这才是最大的报复。
下午三四点钟，日头依旧很毒，晒的人蔫蔫的，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偶尔的几个都打着遮阳伞。
老王不知道脸上是汗还是泪，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女儿，儿子，前妻，现任，走马灯似的在眼前晃，一帧一帧，被放大，被特写，或远去，或鄙夷，转的他头晕目眩，终于支撑不住······
醒来，是在医院，老王被好心的路人送到医院，医生看他睁开眼睛，告诉他：“你这次很幸运，就是中暑而已，而你的胆固醇已经高出常人三倍，还有低密度脂蛋白也高，你这样很容易动脉栓塞，需要系统治疗。”
“我在哪里？”老王看见，窗外已经黑天了，这是昏了多久呢？
“市二院。”医生回答。
老王一边道谢，一边拔手臂上的输液管，他不能在这里，他知道女儿就在这个医院，狼狈如此，最不想让女儿看见。
可是，没想到医生对着走廊高喊：“王周，你认识的这个病人要走呢。”
好像什么东西重重袭来，老王再次体力不支，仅有的一点力气死死地抓住床边，疲惫的看向门口······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7
老王看见女儿进来，眼眶红了，丢人到这份上，嗫嚅半天，他不知道说什么。
“一天遇见两次，你是故意的吗？大热天的被晒晕，我很好奇，当初那个‘王’呢？”
老王苦笑，对女儿说：“王早就不‘王’了，想去办点事，谁知道就中暑了。你夜班吗？”
女儿递过来一盒阿司匹林和一盒阿托伐他汀，声音不带任何色彩说道：“每晚阿司匹林一片，他汀二片，改善低密度脂蛋白的，不想血栓就按时吃药，一个月后来复查。”
王周没有回答他的废话，就是夜班，白天才有空带孩子去公园，遇见父亲，看见父亲和孩子撕扯，不假思索打了那个孩子，惯的太没样了，敢动手打老子了。
下午过来得早，不放心昨天刚做完手术的一个病人，然后就看见被好心人送来的父亲，十二年没见，这一天就见两面，世界何其之大，又何其之小。
老王看着女儿，熟悉又陌生，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嘴角抽搐半天，道：“我记住了。”
他像听话的孩子，说完，深吸一口气，又呼了出去，心里似乎有了一点缝隙，脸色也平稳不少。
接着说道：“你妈好吗？离开你们是我的错，是一个没有办法回头的错，你和妈妈从来都不曾惩罚我，可是，上天一直不断地把惩罚加倍于我，事业没了，身体毁了······”
女儿没等他说完，起身走了，老王愣怔半晌，后悔道：说这些干嘛？和孩子有什么关系呢？她做这些，是基于她的善良，他给了她生命而已，至于情，大概离开那天就消耗尽了。
天色黑的透明，白天被阳光晒蔫的花，正悄悄蓄积待开，这一天过的。
老王拿上药，悄悄地离开医院，看了下时间，快十点了，时间刚刚好。他拿出手机，打出电话：“小峰，下班没？师傅在市二院门口，你过来一趟，有事和你商量。”
小峰是他的徒弟，自己开美发店，做的不错。
美发店离医院不远，原来潜意识里，下午是要去找小峰的。
不到十分钟，小峰就开车赶了过来，看见坐上副驾驶位子的老王，问道：“师傅，生病了吗？脸色不好。”
“没事，师傅想和你商量，看能不能去你的美发店上班？”
小峰诧异的看了眼师傅，问：“师娘能同意吗？”
“她干她的，我会带一些顾客过去，虽然这几年不去理发店了，但是老顾客还在，和他们也有联系和互动，应该没问题。”老王咬合肌绷紧，眸色深冷。
“师傅，怎么不去自家店？”小峰不解。
“她不希望师傅去。”恨一个人，爱一个人，需要很多情感，此时的老王，心情平静。
“那师傅，我可以给你股份。”小峰这么说，老王很感动，仁义，他字典里是不是缺了这个词？
“还是开支提成吧，我现在不适合有股份。”老王只想挣钱养儿子，这是他该做的。
“师娘会和你闹吗？”小峰看着师傅。
“过，我就养着，不过，我就出手续。”老王像说着别人的事情。
小峰再次看师傅，当年干净透彻而且平稳的师傅早已不复，坐在旁边的师傅，阴翳，忧郁，落寞，现实是打磨“王”的最佳利器。
一天为师，终身为父，他愿意成全师傅。
老王脸上终于现出一丝轻松，离婚时，从没想到会有今天；和艳儿在一起，也没想过是这样的结局。
半辈子没干对事，伤了老婆和女儿，现在，他不能再做决定，为了儿子，他愿意静默地活着。
心已沧桑，夜色正凉。（原标题：《回不去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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