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罗正春/微信公众号/山这边王清泉
春山和年前翻倒的水田
去赣江散步的时候,岸边的几个老人正在钓鱼,以饲料和红蚯蚓为诱饵,一起掉下来,或者有一两条小鱼叼着钩子。
鱼少且机灵,落空概率大,一下午钓不了几条。我看他们钓的不是鱼,大多在此钓心境。鱼总不上钩,看得人了无生趣。复沿江岸往上游踱去,脑中慢慢浮现儿时,春雷声声,大雨喷薄,鱼满田间的那些画面。那还是三十几年前,“潭水”老家风光迤逦,群山环绕,房前屋后,茂林修竹,远近各处的大山,长满成片成片的大树,松树和水杉尤其肆意疯长,高大挺拔,漫山遍野都是,满是都绿。几场春雨后,浓稠的雾气,聚成云团,遮盖了远处的群山与村落,偶尔有一两座大山,探头探脑的露出云端,恍若仙境 。 山洼各处汇集的雨水,给丰茂的植被尽情吸收,余水凝成溪流,汩汩奔涌而出,穿过山谷,越过田间,漫过菜地,蜿蜒流淌,抵达山脚低洼的沟渠与溪流,汇入赣江上游的梅江河。
晒了一冬的稻田,有些发硬,大部分田地还没开犁,与秋天刚割完稻子时的模样差别不大,多被雨水所淹没,偶有零星几丝枯稻茎叶浮于水面。勤快点的人家,赶在冬天有太阳的好日子就把地翻好,成垄成片,让雨水渗入泥土的每一个毛孔,待来年春天,用铁犁耙轻松耙平,只要再翻耙一次,即可插种秧苗。
雨水淹没的稻田
二月雷声震天响,三月雷声雨点大。几场春雨过后,村前小溪里的水流,变浑涨起,不甚开阔的溪面,难以盛载突然暴涨的山洪,急急找溪岸低处的缺口越过,往村中央池塘奔涌而去。一顿饭的工夫,原本清澈的池塘,全给浓浊的溪水染得浑黄,不断涨起的浊水漫出池塘堤岸,拥挤一块,涌向周边稻田。
儿时种地,农药化肥用得少,生态环境好,鱼儿和青蛙在田间地头到处游跳,插早稻秧苗时,大小鲫鱼脚下四处乱蹿,时不时就会被踩到。若是遇上大洪水满过池塘,那久不曾打捞过的池塘,便会有数不清的鱼儿,从浊水中跃出,乘机出逃,四处游走觅食,大一些的鱼儿,则忙着找地方产卵。
童年的我,听到春雷声响,激动得跳来,那兴奋劲儿,比过年还要多上几分。打雷对于我来说,就是摸鱼的信号。若是赶巧傍晚或晚上打雷,那一夜的我,怕是激动得久久无法入眠,总盼着黑夜快点过去,好让我早点下田摸鱼。甚至有时做梦都在抓鱼,稻田里全是鱼,鱼多还特别大,激动不知抓那一条。
第二天一早,天色微微亮起,急不可耐的我,赶紧穿衣找工具外出,带好锄头、铁桶、簸箕和鱼篓,下田摸鱼。倘若给母亲看见,总要问为何这般早起?我只好支吾着搪塞她,怕她骂我又去抓鱼。母亲不喜欢我们下田摸鱼,倒不是她不爱吃鱼,而是担心我们在田间滑倒,被雨水打湿衣服,给泥土沾满裤褪,最怕我们抓好多鱼回来,又得多费油盐,还特耗米饭。
下雨前几日,我就到处晃悠查看,观察哪里的稻田最有可能会藏鱼。低处的稻田已被水面覆盖,连成一片。高一点位置的稻田,大泥巴块高高隆起,高出水面许多,形成一行行的田垄。田垄之间,分隔有两脚开外的间隙,大概在60公分,水深沟窄,鱼儿尤喜藏这觅食。
凭我以前摸鱼累积的经验,若是哪一垄的田水要稍浑浊一点,多半这里便会藏鱼。赶忙高高挽起裤角,把田垄两端的缺口用泥巴封住,垄中间一些稀疏的泥巴易渗水,用脚踩实封牢。田垄水深多四至五十厘米,在封垄缺口的那会,水已被我搅得浑起,鱼儿一旦受了惊吓,来回快速游蹿,不时撞到脚背。
泥垄之间的小水沟,这里最易藏鱼
仅靠簸箕是捞不上鱼来。我只有使笨力气,用铁桶把水全部舀出,待水舀干,就着厚厚的烂泥浆,一路摸过去。舀水前,必需在刚封起的缺口里,于一米开外处,用簸箕拦住,防止舀水时把鱼儿给泼出。
要把那田垄间的浊水全部舀空,可不是一件易事。沉重的水桶,极耗体力不说,还压得人腰身都直不起,只好呼呼喘气……没过几分钟,累得伸腰踢腿休息一阵,又是一阵猛喘,偶尔大一点的鱼儿在水中跃起,立马力气倍增,复又奋力泼起水来。
一小时以后,田垄之间的浑水,已被我清空了八九成,个大的鲫鱼,背鳍露出水面,扰动受惊吓,在垄间的浅水中来回往复游走,拼命逃蹿,若是撞一块,溅起“哗哗、哗哗……”声响,卷起一个个浑浊的水圈。大一些的鱼儿,好似知晓了自己命运,大尾巴奋力一振,扇动遮背的水面,挺直身子前冲,大脑袋再使劲一晃,便钻入厚厚的烂泥浆,一动不动,以为这样便可逃脱这一劫难。
舀干垄间的浊水,拎着铁桶摸鱼,那是我最开心的时刻。仅看泥浆中来回游蹿的鱼儿,还不能判断今日会有多少收获,心里有几分忐忑,亦有几分激动。顺着田垄推进,双手在泥水浆里摸索,一步一步前移,手掌偶尔触碰压到大一点的鱼儿,哧溜一下滑脱,那鱼儿便发了疯似的,向前蹿起逃离,溅你一脸泥浆。
先前正窝于泥浆深处,一动不动的大鲫鱼,刚好被手我摸到,赶紧用力按下,没想那鱼儿力气大,摔动尾巴,拼命挣扎,不断溅起稀泥浆,喷向我的双眼,我只好半迷着眼,双手紧掐大鲫鱼头部,从泥中顺势捞起,摸索放入一侧的大铁桶。待手空出后,赶紧用衣袖擦去一脸的泥水浆,这时才能睁开眼来。铁桶内有小半桶清水,正好能盖住那鱼儿的身子,桶内的鱼儿,吸着新鲜清水,趴于铁桶底部,游得飞快,一圈又一圈,如同脱离了苦海,游得甚欢。
很快,那田垄之间的鱼儿,尽数都被我一一摸起,目测桶内,大概有二、三斤之多,桶里的鱼儿,上下翻动,白嫩肥胖,看得人心里美滋滋。
去年暑假回家,得空闲,与叔叔儿子说,想再去重温儿时摸鱼的记忆。他对我笑笑:“现在田间地头,根本就没有鱼了,就连我们小时候游过泳的梅江大河里,也难见到一两条小鱼。只有村子中央的几块方塘,有人用饲料喂养了些大草鱼。我们现在种地,全靠施化肥,到处打农药,倘若再这样下去,恐怕鱼儿都要断子绝孙,灭绝了鱼种。”
一时语塞,我竟不知如何应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潭水老家的鱼儿,怕是再无机会顺水流入梅江大河,更别说迁徙远行,汇到赣江里繁衍生息,难怪我看赣江岸边垂钓的老人,总也钓不上鱼来。
春水摸鱼情境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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