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沐沐
图文:审稿-蟹黄捞饭、制作-木昜
封面底图:©Shutterstock
正文照片(图片)除标注外:均来自作者
到达柬埔寨暹粒的第二天,我们乘坐突突车去寻访洞里萨湖的水上浮村。
从暹粒市区出发,在乡间道路上行车约半个小时,即到达洞里萨湖边的一个码头。
蓝天与洞里萨湖交相辉映
图:TS Photographer / Shutterstock
突突车司机将我们带到售票处,帮我们买了参观水上浮村的船票,我们从码头登船,前往湖中的水上浮村。这条小船非常简陋,是一艘由简易柴油机装置驱动的小船。让我们惊讶的是,我们的船夫居然是个黑瘦黑瘦的小孩子,约摸十三四岁,不过看他操作娴熟的模样,我们也放下心来,上了他的小船。
小船前进的速度非常快,也算比较平稳,行驶过程中,遇到了好几艘从对面载着游客回来的大船。
一个柬埔寨男孩在洞里萨湖上划船
图:Raw / Shutterstock
洞里萨湖(Tonlé Sap)是东南亚最大的淡水湖。虽然是湖,却给人一种海的感觉。中国元朝人周达观曾出使吴哥,他在《真腊风土记》中将洞里萨湖称为“淡洋”,就是因为洞里萨湖看上去一望无际,犹如汪洋。
洞里萨湖与湄公河相连,旱季时,洞里萨湖的湖水会注入湄公河,补充湄公河的水量;雨季时,湄公河暴涨的河水又灌入洞里萨湖,洞里萨湖就像湄公河的天然蓄水池。正因为如此,洞里萨湖的面积和水深随季节变换而发生很大变化,在旱季时,洞里萨湖的湖水深度仅为1米;而到了雨季,水深可达10多米。
在旱季和雨季,洞里萨湖规模差异巨大
这是宝贵的农业渔业资源
并使得“湖民”需要在不同季节于湖中迁徙
大约二十分钟之后,我们开始看到远处湖面上零星漂着一些小房子,像是水上人家。很快,随着小船快速前行,一片一片连在一起的水上人家,就这样以一种奇特的姿态展现在我们面前。
图:Tupungato / Shutterstock
图:Tawatchaiwanasri / Shutterstock
这些水上房屋,有一层的,也有两层的,远看有点像国内的吊脚楼。它们大都建在船上,有的是用大铁驳船,有的是用小木船,其中有几户人家门口还种着鲜花,顶上还有阳光房,属于这些水上人家中的“豪宅”。当然,也有更穷困的人家,他们没有船,房子只是搭建在几只大汽油桶上,甚至是捆绑在一起的汽车轮胎上。水上人家,一户挨着一户,它们有的连在一起,有的单独支撑,浮萍一般在湖面上飘摇着。
为了让我们好好观赏,小船夫放慢了行驶速度。一排排水上人家从眼前掠过,在它们四面透风的船屋里,几乎没有像样的家具,上面的居民大多又黑又瘦,男子赤裸上身忙着干活,女人有的在给孩子喂奶,有的在湖水中洗菜洗衣服。房屋周边,一群光着身子的小孩,坐在木板上、木盆里、木桶里、塑料盆里、甚至泡沫箱里,在漂浮着水草、菜叶、塑料瓶等垃圾的水面上戏水玩闹。
水上市场的当地商贩
图:Raw / Shutterstock
水上浮村的居民只能生活在湖面上,他们的生老病死,包括一家老小的吃喝拉撒,都在水上进行。恶劣的生活环境,使得这里的人寿命很短,儿童死亡率也非常高,但很多孩子们并没因此感到不幸,因为他们长期生活在这个环境中,对外面的世界实在陌生,因为他们没有“户籍”,不可能走出这片水域。这里的水上人家,其实是一群没有国籍的流民,仿佛上帝的弃儿。
越南人的后裔
说到这些水上居民的由来,就不得不提越南和柬埔寨的历史。这群水上流民中的大多数其实是柬越战争中遗留下来的越南人后裔。
柬埔寨两个最重要的邻国:越南和泰国
越南和柬埔寨的恩怨由来已久,1975年,柬埔寨进入红色高棉执政时期,在这段时期内,柬埔寨处于风雨飘摇之中。1978年12月,越南出兵20多万,借机攻入柬埔寨,推翻了红色高棉。越南占领柬埔寨后,在柬埔寨驻扎下大量军队,随之而来,许多越南人也来到柬埔寨定居。
越南占领柬埔寨十年后,随着越南国内经济的崩溃,以及边境压力和国际孤立,越南不得不宣布从柬埔寨撤军。即便如此,白白放弃自己辛苦得来的战果,如何能够甘心?所以越南撤军时,在柬埔寨留下了十万军队。
后来,越南自顾不暇,再也顾不上遗留在柬埔寨的部队,事实上将他们遗弃。
这十万越南军队在柬埔寨苦撑十年,士兵们一天比一天变得疲惫衰老,当他们再也撑不下去,当打算返回越南时,越南却把他们看成难民,拒绝接收。于是,他们和当初在柬埔寨定居的那批越南人一起,沦落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民。
浮村中各种活动场所一应俱全,
图为坐落在水上的警察局和小学。
图:Aleksandar Todorovic / Shutterstock
柬埔寨人恨极了越南人,自然容不下他们,在无处立足的情况下,他们渐渐被逼到了茫茫的洞里萨湖上,在水上繁衍生息,慢慢地形成了一些水上浮村。他们的小孩出生在船上,没有国籍、没有户籍,也没有身份证明,柬埔寨政府不管他们,越南政府也不接收他们,他们彻底被这个世界抛弃了。
当然,洞里萨湖上的浮村有好几处,居民构成也很复杂,有被抛弃的越南裔流民,也有占人、暹人和本地的高棉人等。
水上树林
洞里萨湖上比较著名的水上浮村,有空尼(Chong Khneas,居民主要为越南裔)、空邦鲁(Kampong Phluk,居民主要为高棉人和占人)、和磅克良(Kampong Khleang,居民主要是高棉人和越南裔)等,我们去的是游人较少的磅克良(Kampong Phluk)。
Chong Khneas的水上教堂
图:S-F / Shutterstock
Kampong Phluk的水上集市
图:Stephen Bures / Shutterstock
Kampong Khleang的水上加油站
图:Gabor Kovacs Photography / Shutterstock
随着一排排水上房屋在眼前掠过,我们乘坐的小船最终停在了一个较大的船屋前,小船夫让我们上去。里面相当开阔,摆了一些桌椅,似乎是个饭店,还住着一户人家,几个孩子蹲在地上玩耍,一个女人在旁边洗衣服,另有一个年轻女孩在厨房里忙碌。
船的另一边停靠着几艘小船,小船夫又指引我们上小船,说是去参观红树林,于是我们每人又交了五美元,上了其中一个中年妇女的小木船。
她看上去很淳朴,坐在船头慢慢地划着桨,小木船渐渐驶入红树林。这些树木都长在水里,非常高,红树林里阴翳蔽日,小船在水面上轻轻划动,心情也随之舒畅了很多。
没划出多远,女船夫就开始唱歌,我们也听不懂,但歌声很好听,她唱得也很卖力,一曲终了,我们给她鼓掌,她又接着唱。歌声在红树林的水面上飘荡着,声音里没有悲伤,反而充满了对生活的向往。正唱着,她忽然停住,指着高高的树上道:monkey,monkey!我们抬头看去,果然看见树梢上几只白脸猴在跳来跳去。
茂密的红树林实际上位于Kampong Phluk村
图:Tawatchaiwanasri / Shutterstock
在红树林中游览,也有固定的路线,大概划了一两公里,又绕回到刚才那艘大船上。在快接近终点时,我们看到旁边停着好些卖东西的小船,都是一些村里的妇女,卖的也无非是矿泉水香蕉之类的食品,妇女们一边聊天,一边热切地看着我们,希望我们能买点什么,见我们不愿意买,她们也没有强求,继续聊天说笑。
重新登上刚才的大船屋,我们的小船夫又出现了,他让我们在这里吃饭,刚才那个在厨房忙碌的女孩子也拿着菜单走过来,无奈,我们只得随便点了一些。女孩子很热情,会说简单的英语,告诉我们那个洗衣服的妇女是她姐姐,地上那几个孩子都是她姐姐的,她还给我们砍了个大椰子,让我们随意参观她的家。
当地的一家人
图:Gabor Kovacs Photography / S
她的家除了中间供人吃饭的大厅,还有睡觉的卧室、厨房、卫生间等,不过都很简陋,里面仅有一些基本生活用具,墙壁和地板都是旧木板拼接的,木板之间有宽窄不一的缝隙,透过地板上的缝隙,可以看到下面摇荡的湖水。
我们问她怎么不见她的父母,小姑娘平静地说父母都很老了,已经五十多岁了,所以都已经过世了。
水上浮村的未来
这些越南裔的水上流民无疑是历史的牺牲品。他们中的极少数,曾获得过柬埔寨国籍,可后来政府又宣布这些证件不具备法律效力。
近几年来,柬埔寨加大了对境内非法居留者的整治力度。2019年4月初,柬埔寨移民总局宣布,已注销近7万外国人持有的“非法户籍资料”,其中有约90%,即6.3万人为越南人。
然而彻底清查户籍和证件还不是最终的目的。
2021年6月,柬政府下令拆除水上浮村
图:CNN
今年6月,柬埔寨政府以2023年将作为东道主召开东南亚运动会,浮村环境脏乱,影响国家形象为由,开始驱逐水上居民,拆毁水上村庄。根据《高棉日报》的报道,截止上个月8号,已经有95%的村民被迫搬迁。越南外交部也在同柬方政府交涉居民们的安置问题。
日后,曾经在水上游荡的他们将何去何从?
我不知道。
只是想起当时乘船离开的时候,水上的住房、学校、医院、寺庙……在眼前掠过。我看见在一个装饰着十字架的水上建筑旁,一对母子在一条小破船上飘荡着。小男孩面容愁苦,不知在想些什么。
参考资料:
1.姚虹聿.漂泊在柬埔寨的“水上游魂”[J].检察风云,2019(09):54-55.
2.吴振南,杨丹.柬埔寨洞里萨湖琼克里浮村的越南裔船民[J].世界民族,2016(04):63-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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