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达 作家|电影夫人(头条签约作家)
如果婚姻没有性会怎么样？
如果女人不能生孩子会怎么样？
这种现实问题，人民一直难以启齿，因为“性”。
今天，夫人要推荐的电影《砚床》，就和刚才的提问关系密切。
一
影片开头，和许多国产老片一样，是交代环境。
徽州，这个烟雨江南的秀丽之地，我们并不陌生。
在李安的《卧虎藏龙》，张艺谋的《菊豆》里都有。
青色的山峦，静静的小河，古老的石桥，一切都静谧宜人。
背景音乐悲凉而深沉，像是在暗示什么。
一位老古董师，敲开了老太太（李滨 饰）的门，看起来他们很熟。
从两人的交谈中得知，老古董师经常造访，又是乘车又是搭船。
而之所以不辞辛苦，隔三差五地登门，只因老太太有一件宝贝。
一块足够两个人躺那么大的“巨型”青石砚台，也叫砚床。
老古董师一进门就左看右看，这儿摸摸那儿碰碰，仿佛见了美女似的。
可任凭他的三寸不烂之舌一次次软磨硬泡，老太太就是不松口。
每回的答案都是两字，不卖。
尽管如此，老古董师倒也不生气也不气馁，照例隔段时间就来。
随着两位老人唠家常式的交流，影片的视线在过去和“现在”间来回切换，观众也一点点地拼出了故事的全貌。
老太太17岁时，容貌姣好，正值青春年华。
某次，她撑着油纸伞行走在苏州的弄堂里，邂逅了吴家少爷。
只不过一个眼神的相遇，所谓一见钟情，竟让他们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吴家是当地一家商人，虽说不算大富，但也颇为丰盈。
新婚燕尔的两人，过着不愁吃不愁穿，悠闲快活无所事事的神仙日子。
少爷会教她跳舞，给她画眉，为她拍照，堪称倾其所能的宠爱。
夏夜，她会靠着砚床乘凉，他讲述着这一家传宝物的各种奇闻异事。
有时，就直接在砚床上休息了。
这样无忧无虑，潇洒自在的时光，随着老爷老太太从苏州经商归来戛然而止。
只因儿子完婚已有半年，儿媳却尚无身孕。
老爷在饭桌上发了最后通牒，如果再生不出孩子，就休想继承家业！
简单粗暴的命令背后，正是中国父权文化的题中之义：
一个人从出生开始就要乖乖听话，然后“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每一步都得遵从“祖宗规矩”。
说白了，你只有照着做的份，没有理可讲。
摆在吴家少爷和少奶奶面前的路唯有一条：
赶快生个孩子，越快越好！
问题是，吴家少爷有口难言……
二
孔老夫子的金句，“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爱和性犹如一枚硬币的两面，共同构成完整的婚姻，缺一不可。
对他们来讲，恩爱自不必说，两人一直如胶似漆。
偏偏男女事，成了一大难题，每回以少爷的一句还是算了吧告终。
漫漫长夜，两人在压抑、忧心、泪水中度过。
有心无力的少爷越来越消沉，饥渴急切的少奶奶再无欢笑。
为了能让丈夫具备接续吴家香火的能力，少奶奶四处奔波。
看遍了周围的郎中，吃了无数副汤药，奈何不见任何效用。
少奶奶甚至烧香礼拜观音菩萨，和自家有灵性的宝物砚床。
但所有虔心诚恳的努力，均失败了。
住在楼上的少爷经常倚靠窗前，对着天井发愣，目光呆滞，神情忧郁。
他几乎不说一句话，小两口在绝望中度日如年。
少奶奶仍不愿放弃，亲自煎药，少爷却以不干净为由拒绝喝药。
万般无奈中，少爷动了歪心思，他想让仆人阿根帮忙借种生子。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等怀了孩子，他就打发走阿根。
等有了孩子，他们夫妻俩将不再忍受别人的冷嘲热讽。
少奶奶念叨，能不能抱养一个孩子，少爷立马回绝了。
纵然极不情愿，她也禁不住少爷的一再游说，只得答应。
就这样，少奶奶在少爷的请求下，与仆人阿根发生关系。
起初，她紧张不安，十分烦乱。
第二天，镜子前的她，明显容光焕发，有了一丝浅笑。
怎料关键一役，太太并未怀上孩子，这令两人很失望。
此时，作为提出此馊主意的少爷，又反过来嫌弃太太。
其实，这也是人之常情，没有那个男人乐意拱手相让自己的女人，何况是个仆人呢？
少奶奶嘴上发誓，她和阿根不会有什么，可实际上呢？
她压抑许久的情欲，正是阿根将其唤醒，欲望猛如虎啊！
少爷还是决定让阿根走人。
就在离开前，少奶奶情不自禁地去楼下见了阿根。
她按捺不住内心的呼唤，走到了阿根面前。
两人如狼似虎，硕大铮亮的砚床，成了他们“最后”释放人性之地。
少爷从楼上瞧见了这使人吐血的一幕。
阿根没有走成，他的白骨永远埋在了砚床之下。
他是被少爷带人打死的，而她只能见死救不了。
三
吴家少爷没有生出孩子，30岁便死去。
空旷的吴家大院，空余少奶奶一人。
她守着砚床，过了40年。
从年轻貌美的少奶奶，熬成了腿脚不利索、头发花白、两眼深陷、全身干瘪的老太太。
伴着她的，只有永不说话的砚床和侄媳妇。
砚床，承载着她不堪回首的前半生。
瞅见砚床，她就能想起少爷，阿根。
其实，砚床也毁了她和少爷的一生。
片中虽没有明说，但我们可以根据细节推测。
老太太晚年因风湿而腰痛，这和她年轻时常在砚床上乘凉有关。
少爷自小想必也多在砚床上玩，他们在不知不觉中被其湿气侵害了身子。
少爷失去夫妻生活的能力，少奶奶没能怀上孩子，恐怕罪魁祸首都在砚床。
砚床，陪伴着她走过虚无的后半生。
有了砚床，老古董师会经常来拜访。
害怕听到闲言碎语，从不出门的老太太，能从各处走动的老古董师那里听闻到外面世界的五彩缤纷。
他还拿给她巧克力，带中药治她的风湿，为她送轮椅图方便。
无论是想买走它的销售“洗脑”，还是纯属两位老人的情谊使然，他们总算可以说说话。
看似像极了“恋人”的一对，原来不过是买家和卖家的一点惺惺相惜。
但就是这点微弱的人性之光，温暖着老太太冰冷的心。
这么说来，砚床像是“成就”了老太太的一生。
时光像是把所有的人世沧桑都写在了她的脸上。
镜头频繁地贴向老太太饱经风霜的脸，她的眼里流淌着太多的悲凉。
影片结尾，侄媳妇乘着病弱的老太太躺床上，悄悄地卖了砚床。
而老太太没有等到老古董师来看她就死了。
一个如花女子，就这样度过了悲惨的一生。
老古董师推着无人的轮椅，独自穿行在青石板路上。
从此，或许没有人会再说起老太太，还有那砚床吧。
四
第五代导演刘冰鉴1995年的这部《砚床》，在内核上仍是对吃人的封建礼教的控诉。
导演多次拍到徽派建筑的高墙老宅。
那些需要抬头仰望的屋脊从四面八方将人囚禁其中。
听见的却是那份使人窒息的寂寥。
两千多年前的孟子，说了一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被奉为圭臬。
一代代的中国妇女，似乎也只为了夫家的香火而活，传宗接代是她们的第一要务。
片中的吴家少爷和少奶奶，因为没有孩子而受尽冷眼。
为了生孩子两人费尽苦心，少爷想出了让仆人帮忙的荒唐主意，少奶奶提了抱养方案却遭拒绝。
原因无非是传统礼教束缚，严苛的社会文化环境，单一的价值理念，容不得任何人违反。
于是，他们有爱无性的婚姻只得酿成悲剧。
如果老爷不发狠话，直言怀不上孩子便不得继承家业，少爷也不会想出借种生子的下策。
如果大众能对没孩子的夫妻多点宽容，他们就能抱养孩子，不至让少爷因吃多补药而死。
然而，传统父权制的价值观，只有唯一，只有恪守，没有其他选择。
张艺谋的《菊豆》中，天青和菊豆有爱有性，但两人的越轨之举被宗法伦理所扼杀。
《大红灯笼高高挂》，颂莲参与目睹了性与权之争，那双无形的手将她逼成了疯子。
《砚床》延续了这样的悲剧书写。
人之大欲的“性”，不光是人的原始欲望诉求，也可能把人逼上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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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电影夫人，独立影评人，头条号签约作者。写影视，也写娱乐圈的爱恨情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