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达 作者_ 桃之
“B站女钢琴家争斗已经进入白热化！”
随着这个帖子在各个平台疯转，大量热爱音乐的网友涌入B站，却扑了个空。
被众多网友寻找的这个小姐姐叫Leezy，她并不是B站音乐区up主，却是B站过去半年的流量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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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热传截图的视频里，Leezy只按了几下琴键，多半时间盯着摄像头，偶尔拨一下腿上的裙子。
她是一名韩国YouTuber，之前是某女团成员，去年年底开始做普拉提教练。
今年3月，被疫情困在家中的她发布了一条弹奏《不能说的秘密》ost的视频，播放量比她过去一个月的生活vlog播放量加起来都高。
评论区有人感叹：“感谢YouTube的算法让我们相聚在这里”。
Leezy弹琴视频很快被搬运到B站，在数据上吊打其他钢琴演奏。
甚至连日常搬运工程技术的up主，也会欣赏Leezy的钢琴的做工精密。
这位up主给出的理由是“看粉丝反应，好的就多搬点”。
最近她的视频引发争议，现在在B站主动搜索已经看不到关于她的内容。
而在B站音乐区，up主们的“激烈竞争”主要表现在cosplay弹奏上。
经常登上音乐区热榜第一的up主绯绯Feifei就很会整活，但她的所有视频里热度最高的，是她穿得最多的一次。
Cos《名侦探柯南》里的黑衣人。
当然，也有穿着暴露的cosplay演奏视频，弹幕刷着“文明观球”“钢琴好大”，氛围热烈。
但不是所有人都愿意配合这场看破不说破的表演。
有up主不堪忍受粉丝对她的各种明示暗示，愤然断更。
有用户举报某70万粉丝的音乐区up主视频涉嫌低俗，但客服娘判断视频是正常的钢琴弹奏，“没有达到下架的严重程度”。
用户再次强调投诉是因为她的穿着而非弹奏内容，只得到官方统一话术的回复。
不过不到一个月，这位up主的内容就被全面清除。
关于这类视频是在弹钢琴还是“搞瑟琴”，争议的声音越来越多了。
就像这两年B站不断被曝出“福利番”、舞蹈区和音频区的“擦边球”，一些“老二次元”认为这尺度并不算什么，这是二次元文化的正常范畴。
而很多用户将这些判断为“软色情”，并对这种趋势在全站泛滥感到反感和失望。
打擦边球的瑜伽练习视频
截止发稿此内容已被下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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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站早就不是只属于二次元文化的小众社区了，尤其到今年，已经实现了相当显著的“破圈”。
8月27日B站公布的2020年第二季度财报显示，第二季度月活用户达1.72亿，同比增长超过五成，去年定下的到2020年底达到月活用户1.8亿的目标，今年过去一半就快实现了。
来源：Bilibili2020第二季度财报
大量的新人涌入B站，他们不混二次元，而是被B站最近大量购买的影视版权、明星入驻、或者半佛仙人和罗翔吸引来的。
新老用户的文化审美冲击，最直观地反应在弹幕上。
连B站传统节目“拜年祭”都有人发出质疑的弹幕：“为什么要用祭字？怪不吉利的。”
还有更多价值观冲突引发的激烈对战，弹幕里充斥着“我就BB怎么了？”“不爱看赶紧滚”，和更多不堪入目的语言。
为了在高增长的同时守住社区氛围，B站愈发重视监管，坚持每天人工审核35万条被举报弹幕，这个多年未变的“笨方法”跟日新月异的增长数据形成鲜明对比。
B站还有独特的惩戒文化，用户违规被封禁会被关进“小黑屋”，每一条被举报封禁的弹幕、评论或者个人签名，都会有工作人员写批注。在批注下面评论，被用户戏称为“探监”。
但在内容的监管方面就不是这样一派和谐的景象了。
根据B站数据，2019年B站的内容审核团队已经达到1220人，仅次于产品和技术团队。
前B站内容审核员透露，用户上传的每条内容都会经过人工审核，结合最新财报中提到“月均投稿量增长148%”，如今的工作压力可想而知。
审核员需要接受高强度的培训和考试，日常用16倍速审核，每条内容需要在十几秒钟的时间里贴好标签，判定是否能上线。即使是长达一小时但毫无实质意义的循环视频也要从头到尾过一遍。
但在B站官方如此重视内容审核的同时，用户的怨言越来越大：B站内容审核很迷，很双标。
B站社区规则中，违禁内容第一条就是关于裸露和色情的说明。
但在具体执行中，不时出现让用户不解的情况。
知乎用户鹏公子在2018年发文《关于b站部分舞蹈稿件审核人员的质疑》中提到，他搬运的yy主播跳舞剪辑视频被判定“低俗”，无法过审。
但相比于当时B站搜索“韩国女主播”出来的内容，他认为自己的内容尺度并不大。
客服的回复也很难让他信服。
来源：知乎用户鹏公子
2019年，百度贴吧用户灰暗色羽毛称，同样的腿部照片，女生发被判定是“传播色情”，但修改文字说自己是“女装大佬”就可以过审。
“不能露点”的审核标准也产生了荒诞的局面。
它拦住了一些健身视频和医学解剖示意，但放过了大量渔网黑丝、若隐若现的“胖次”和展露其他部位的暗示。
从B站的角度来看，内容审核需要在内容自由和规则底线之间、数据增长和社区调性之间权衡，而当平台发展增速过快，因为内容审核引发的矛盾也势必变得频繁、激烈。
但具体到up主们，他们关于“发展”的诉求很明确：希望自己的作品被更多人看到，至少不是辛苦原创半天播放量才两位数。
一次次被验证有效的“擦边球”，就变成一种谋求发展的手段，越来越多的up主或主动或无奈地参与进来。
残酷的现实是：即使有意迎合，也未必如愿发展。
一位专业水平很高、在国际经常获奖的的二胡up主，“卖腿”两年，相比动辄几十万上百万播放量的性感美女搬运视频，播放量也很惨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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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能说是up主个人的问题，从整体上看，同一个B站也是不同区不同命。
从早期ACG分区带动二次元电商，到最近两年生活区助推直播，B站成功的商业化模式都是靠社区带动的，其中最显著的例子，就是至今仍占营收近一半的游戏业务和游戏区联动。
去年B站代理《明日方舟》爆火，初期的推广方式就是在游戏区发起游戏同人创作征稿，直接给这个游戏带来很大声量的广告，尽管B站不是独家代理，却成功把热度和忠实玩家都留住了。
今年B站新上线的知识区，虽然对商业模式没有直接的促动，但它的重要目的是“保护我方up主”，留住优质的PUGC（专业用户制作内容），毕竟PUGC的播放量占全网的91%，可以说是B站内容生态的命根子。
作为一门生意的B站，力推哪个分区，自然直接和利益相关。赚钱、吸引大众流量、稳固调性，至少得占一样，不可能像大多数up主那样为爱发电。
在这套商业逻辑下，音乐区这样的小众分区处境就很尴尬。
根据B站up主@次奥帽ko视频分析，今年前两个月，音乐区投稿量在分区中排第四，而平均播放量却是倒数第二，数据如此更谈不上商业前景。
播放量倒数第一的广告区在5月已经被取消
有人说，音乐区再也不会有下一个《千本樱》。
这首6年前由古筝弹奏出的二次元名曲爆红，如今播放量已经超过4000万，而镜头中up主墨韵Moyun只是正常地展示弹奏，最后撸了会儿猫。
也难怪有网友感慨，现在音乐区各种博出位是一种内卷。
创作者们拼尽手段，竞争的也是其他大区一个零头的资源。
但是，当音乐区开始靠“穿得越少，弹得越好”的内容吸引流量，就已经在挑战B站社区价值最核心的部分：包容和多元。
这本来是B站不同于国内其他任何视频平台的地方，也是最吸引人的地方：再小众的文化形式，也能在这里得到尊重和理解。
几年前，鬼畜巨头是B站的顶流明星
在B站最初的几年里，年轻人自发聚集在这里，很多时候只是想给自己热爱的事物存个档，把日常生活中找不到人交流的爱好发上来，尝试找到同好。
B站也识别出大家这种需求，用内容运营策略回应大家对B站的珍视。
那时每类内容聚集得多了，就会新开辟一个专门分区，方便大家通过同样的兴趣标签相聚。
但如今，“包容”不再是包容各种审美和文化，而是包容人们的底层欲望；“多元”也因为发展至上的导向变得同质化，可以理解但难免让人失望。
这次B站音乐区的“擦边球”打到大众眼前，只是B站高速增长引发的矛盾中的冰山一角。
一度打破“永无广告”的承诺，收费更多但用户追番体验很差，种种问题让“B站变了”的声音在这两年从未间断。
甚至有愤怒的用户为B站CEO陈睿创建了一个贴吧，介绍写着“痛不能言”，八千多条内容都在责骂陈睿代表的B站官方“为了钱不做人”。
在B站站内，也有等级达到V5、V6，开通大会员的核心用户说：B站现在就算倒闭也不会可惜。
这样的B站让核心用户心痛，陈睿当然也痛。
他在接受晚点团队的采访时说：“如果B站变坏了，我会怎样？答案是我会痛心疾首。所以我能抑制自己对于增长和速度的过度渴求。”
陈睿吧用户制作的梗图
谁都不想看B站变坏，但B站一定会变化，并且经历每个从社区文化起家的产品都会经历的，增长和调性之间的撕扯。
就像追求增长但变成“与你分享刚编的故事”的知乎，或者坚持调性但“用户过亿不赚钱”的豆瓣。
去年下半年，在B站的内部会议上，陈睿公开提出“B站要成为市值100亿美元的公司”，而会议室墙上贴着公司价值观海报，第一条仍然是“社区优先”。
陈睿如今坚定选择让B站变大，不要陷入某资深投资人对媒体讲述的社区文化悖论：“当你越靠近社区用户，你越和他们想的一样，而他们想法就是不要变。如果你听这些老用户的话，那这个社区最好的状态就是他出生的一瞬间。”
10年前，22和33同票当选B站看板娘
这两年一张调侃知名App的图总是时不时被转发，证明着那句“所有成功的产品就是要满足人性的原罪”。
当聚集在B站的人群从小众变成大众，用户的需求也愈发复杂，既有身份认同、自我表达，也有更低层次的、满足最大公约数的感官欲求。
但如果B站这场人性的生意开始“劣币驱逐良币”，无限向下兼容。
即使换用新的slogan承诺“你感兴趣的内容都在B站”，也很难再让人开心地说出那句“哔哩哔哩干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