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致雷
拿着,《广韵》释放被称为“双手胜道”,但双手“支撑”显然太麻烦、太累、有坠落的危险,所以一些聪明人为了拯救道而省下了力气,在调动主观能动性的时候,逐渐发明了不用手的“支撑”
“用嘴捧”是俗名,俗名之外,它还有个比较文雅的名字——吹捧。吹捧,不分对象、性别、年龄、职业,不论亲、友还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陌生人,只要你想,人人适用。用嘴捧,虽然省时省力,但也有非常大的弊端——被捧者很可能听不到。花费一番功夫,结果被捧者没听到,那番经营已久的“好意”“善心”岂不是“白瞎”了?“白瞎”的事,多数人是不干的。所以,被逼无奈下,聪明的人又发明了另一种“捧”法——用笔捧。用笔,得用手。无手,不能握笔。于是,“捧”的本义——两手承也,再次得到彰显,不同的是,握笔只用一手即可,另一只则可空出做其他的事,比如端茶杯、抠脚趾。一只手完成了原本两只手才能完成的事,不能不说是一种“进步”。况且“用笔捧”还有一样“用嘴捧”无法比拟的好处:“用嘴捧”有被捧者听不到的风险,但“用笔捧”就不同了,白纸黑字(还可以写在竹简、羊皮上),保留时间长,今天你看不见明天给你看,明天看不见后天给你看,后天看不见下个月给你看,下个月看不见十年后给你看,十年后你死了给你的后人看。总之,不怕你看不到,就怕你不“大叫”。鉴于“用笔捧”的效果实在太好,许多人纷纷转向,或改嘴为笔,或嘴笔齐用,千言万语,排辞造句,“捧”得个天花乱坠、不亦乐乎。
捧,对被捧者来说是好事,对捧人者来说更是好事。被捧者受捧,不但可以增加关注,扩大名声,而且可以借机推辞谢绝一下,说自己不配这么高的赞誉以显示自己具有谦逊的美德。捧人者捧人的好处更大,既可以借所捧之人“附骥尾而行益显”,又能够在讨好巴结别人以达到自我目的的同时,避免因当面溜须拍马、奉承逢迎等行为带来的恶心和脸红。捧人者欢喜,被捧者亦欢喜,可谓皆大欢喜。
“捧”的益处,似乎显而易见,而它的坏处,许多人怕是不甚明了。以笔者愚见,“捧”有三大坏处。第一,会造成“语言障”。明代薛瑄《读书录》有云:“人之好谀,非特言语为然也,而文辞尤甚也。素无实德、实才而悦人作文辞以谀己,而作文辞者又极口称誉之,彼以谀求,此以谀应,文词之弊,孰有甚于此乎!”薛瑄这里说的“文词之蔽”其实就是一种“语言障”——以语言制造迷雾,营造假象,使人分不清其人到底是无德无才还是有德有才。既然分不清,就容易冒充,容易“装”,容易“混”,因此,古往今来,在“语言障”的掩饰下,出了很多“假道学”“伪君子”“冒牌的大师”“菜鸟级的凤凰”。他们的出现,他们的名利双收,不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归根结底是“语言障”造就的,是一人、多人或大众、社会的“捧”造就的。“语言障”不破,他们的虚伪就不破;“捧”继续,他们的伪装就继续。
“捧”的第二大坏处是可能使捧人者降低品格,受到鄙视。若“捧”副其实,被“捧”者有多少斤两,捧人者就说多少斤两,不过分,不夸张,实事求是,这样的“捧”似乎还可以为人理解。可若“素无实德、实才”,偏偏说大德大才;骨子里俗不可耐,偏偏说雅人深致、文质彬彬;原是浅水里愚蠢的王八,偏偏包装成祭台上灵智的神龟……这种不说真话的“捧”,迷惑无知不察者尚可,迷惑好疑善思者则纯属“做梦”。一旦被戳穿,“捧”者低劣的人格就“裸奔”在众人视线中了。正如巴尔扎克所说:“谄媚从来不会出自伟大的心灵。”
“捧”的第三个坏处,用一个专门词汇说叫“捧杀”。何谓“捧”杀”?依照词典里的解释,就是过分地夸奖或吹捧,使被吹捧者骄傲自满、停滞退步甚至导致堕落、失败。关于“捧杀”,最早的事例可能来自《风俗通》:“长吏马肥,观者快之,乘者喜其言,驰驱不已,至于死。”典故虽然历史悠久,但“捧杀”一词的出现却在晚近——最早出现在鲁迅先生的杂文《骂杀与捧杀》中。一个人被骂杀,主要责任在骂人者,但一个人被捧杀,其负主要责任的则是被捧者。一个人,受了别人的“捧”,就自高自大,就骄傲自满,就飘飘然忘记自己有几把刷子几分能耐,不再付出努力,不再期求上进,而是坐吃老本或依旧“蒙混”,这样的人,即使如方仲永是天生的“神童”,也终究会变得“泯然众人矣”!何况,世间的被捧者又多是“无德无才”、小德小才、徒有虚名者。所以,面对别人的“捧”,千万不要沾沾自喜,更不要像喝了“迷魂汤”似的忘乎所以,而要如履薄冰、慎始慎终,谨防“捧杀”。只有如此,才能把“捧”当作一种勉励,一种鞭策,用以发展、提升自我;也只有如此,才不至于因别人的“捧”而拖累自我乃至毁掉自我。
“捧”,如恰到好处则堪称美德,一旦过了却往往沦为丑行。生活中有人“捧”是好事,没人“捧”却也未必是坏事。其实,有没有人“捧”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到底有没有实力。有实力,没人“捧”,金子还是金子;没实力而有人“捧”,玻璃渣还是玻璃渣,尽管看起来光彩闪闪,终归是废品里的物事,除了扎破人的手脚外,只能吓人一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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