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红楼梦曲藏玄机,并蒂牡丹闹谒仙;
咫尺天涯逢故友,情波逐浪啟新篇。
话说夏兰重思起对丽萍哥哥的钟爱之情,一则为郎才女貌全能匹对;二则尤对丽萍终生能关顾照应。如此想来,心中甚为欢喜。正高兴之时,不防与镜子照了个面,迷态中误认是妹妹来了,自家儿的私情生恐妹妹识破,故尔唬之一跳,白生一場虚惊。神定后,乃对着镜子笑着自啐道:“嘻,看你的,白搭个虚惊,竟唬的草木皆兵了,真是软包儿,腐庸物。”说时又转过身来,自敲了一下脑勺,又说道:“既是自家儿的亲姊妹尚有何怕的?”因而想着又发起笑来。这时,夏蕙果真的走了进来,一见姐姐独个儿立在桌前痴笑,乃觉得奇怪,便问道:“姐,你自个儿在笑的甚儿呢?”夏兰见问,笑着佯言道:“因我适才进得房时,刚一开门,一只老鼠从楼门上跌下来,将我吓了一跳。我此时想起来,不觉自个儿好笑,讥自家儿真是胆小如鼠的了。”夏蕙何以信呢?冷笑道:“好个胆小如鼠呢,谁不知姐姐素日的胆量?随时隨地也能说出谎话来,使我真真佩服的了。我说哩,姊妹终归是姊妹,常言道:"亲的[清] 不开,疏的[收] 不拢"。亏姐姐把个亲妹妹当着外人,只你做的出!你的甚儿心思,你道我不知?姐,说不定还得要我帮着哩。”夏兰经妹妹冷言冷语的这么一折腾,也不知自家儿的心思倒在何日被她觉察了,又见妹妹今儿认真起来,情知不能瞒过,遂忙着一把将妹妹拉着一同坐了。親热的笑释道:“好妹妹,听我说罢,我本没心意瞒你,因得考虑未待成熟,固未说与你知道,可不知妹妹何时察的来着?既然知道,也就一发与你说了。”夏蕙乃高兴起来,确实问道:“姐,你思想的可是纪新哥?”夏兰羞红着脸含笑道:“我多为的是念惜丽萍。我也不知为甚儿与丽萍有不解之情?于是因伯母去世后,丽萍就苦了。幸喜伯父耐的烦,家务事他担了七、八成,我想能指望成全姑嫂之情,便终生可与丽萍分忧的了。妹妹,你说可好吗?”夏蕙笑道:“当然是好的事情。那你就別忙的慌,且慢慢的来作伐,因女儿家多要持重为本。”夏兰道:“这个自然晓得的了。”从此后夏家姊妹于心同辙,一边儿待纪新兄妹更是情厚,一边儿自为设想佈局。至于如愿以偿,此是后话。正是:
有心人作有心事,无意人逢意外缘。
却说盛昭文打从公社开完会后,正是仲夏时节的一个中午。工作量之大,不得不令他忡忡忧心,岂顾得上骄阳酷热。忙着赶了回来。一路上自个儿思忖着,觉得此事比不得教书的轻易,论起置配乐器、服装、道具倒还不为大虑,甚虑的是物色演员,尤女子难取。只恨谒仙山人封建观念太重,欲破此垒,尚是不容易的事儿,又设不出一条妙法来,急的一阵阵挠耳摸腮的,到得家来,已是衣衫尽湿,喝罢茶,凉过一阵再沐了个冷浴,才胡乱喝了两碗粥,顾不着休息穿上衬衣,拿着个笔记本和笔遂找副支书去了。来至副支书家里,正值他在午睡,柳大嫂忙将他喊醒,一抹眼儿知道是昭文来找,就叫昭文进房中来坐。副支书笑问道:“会开完了?”昭文含笑道:“十二点休会的,任务紧迫,还定在国庆节要汇演哩,我急着顾不得休息,才来找你。”副支书听说国庆汇演,心神一怔道:“甚么,国庆汇演?”昭文笑道:“常不是呢?公社号召各大队的夜校起办文艺宣传队。”说毕遂将会议精神汇报一遍,又把具体要求说了一回。副支书听他说完乃说道:“这样儿罢,先莫急,今夜你同他们三人商量一下,拟出一份计划来,明天给我,我就依你们的计划来具体组织安排。”昭文听了喜道:“这就好了,有领导支持,我就不担心了。”副支书笑道:“看你说的,人民的文化生活岂有不支持之理?”昭文道:“因你们干部没参加会议,我才担心。”副支书听他这般琐,不禁大笑道:“嗬,干部没参加会议就等于干部不重视了?真是说甚儿话?”昭文方才放下心来。喜道:“那我就遵照你的办去!”副支书又补充道:“我本想今夜同你们一块商议的,无奈要开支委会,就不能去了,不过趁在会中,我将你开的会议精神带上去,研究研究,好吗?”昭文笑道:“凭地如此,那就更好了。副支书,且真的,我可不懂得咱们谒仙山人的封建伦理观念为甚儿这么严重的?”副支书若有所思的笑道:“这个问题我可也一时说不清,我自个儿认为咱们谒仙山历世来因是个富庶之乡,文化兴盛,多为封建道德文化的陶冶,固尔习惯成了自然。”昭文又不解的问道:“既是文化兴盛,怎么现今儿却有从老到中、青年这么多人不识字的呢?”副支书道:“那你可知近百年的兵荒马乱岁月,尤在后半个世纪中,社会被糟遢得甚样子?万事披霉,岂谈文化之事?”昭文方悟道:“原来如此,怪不得的了。好罢,我不多搗扰你了。”说毕乃告辞了出来。
当夜,昭文令各班级老师布置了自习作业后,便同他们三人来到戏台上商议起来,先经昭文将会议精神一传达和副支书商议的情况后,大家十分高兴,都磨拳擦掌的道:“真对劲儿!”昭文见大家劲头十足,亦喜道:“看来大家的劲儿很足,可是在人员问题上还很辣手。”吴子良道:“你说的差矣,论别事儿尚有些难的,也未可知,若说人员难取,我就不信在这百多人中就取不出人来?”昭文驳道:“我说吴子良,你看的未免有些坦率轻易的了,这可不是读书识字的哩,遵规守律的,社会中留有这句唱戏的是疯子,看戏的是傻子。男女在台上混厮,我只担忧那些"封建牌"的谒仙人不愿自家女儿、姐妹们上前呢,所以,我是说女角难取。纵然在觉悟高些的人家取上些人,不是文化低限就是又没文艺的长处,或不大方儿,这个滋味我是尝够了的,那还是动员入学哩,何况是演戏,那就更难说服了。”陆天喜、方成英都点头称是。吴子良问道:“那你的意见呢?”昭文道:“没别法子,为了人民的文化生活,党的政治宣传工作,先选定人员,再逐个去动员解决。”大家都说只有这么着。于是,他们遂具体的商议起来,直至十二点多钟将计划列定。昭文誊写好一份。大家才将散去。
再说盛昭文回来后,洗沐好,只因一天半夜的疲劳,加上天气炎热,汗水出的多,只因听了副支书叫将计划草案议出,思想也就轻松了半截。这时正值子夜,窗户上清风淅淅。于是,睡意尤酣,乃掩好蚊帐一倒身便进入梦乡。这一睡非同常比,只觉得昏暗不明,茫茫然不知奔至何处。俄然看见有一女者,身著丽服,簪钗首飾玲瑯,仙风潇洒,琼香馥郁,迎面走来。昭文见之甚奇。自谓只在戏剧中见此古色古香装扮,怎的儿却在世尘上还有这睃时装的呢?正在却步呆想之时,那女子已至面前了。昭文尚未看清颜面,那女子欣然笑叫道:“宝玉,你倒是好个清闲咧,虽没那前生的富贵,可也算是乐意的了。”昭文急目惊观,不由得喜道:“嗨,警幻姐姐,是你来了?请谅失迎之过。”说毕忙躬拜起来、警幻仙姑一把搀起笑道:“别这么儿了罢,吾的临凡,你当然是无所知晓的了,谁又嗔你的来着?”昭文听了果也宽心了。于是,欲忙领她回到家里去。警幻仙姑谢绝道:“不去的了,你还得同吾一路去燮姻殿走一遭儿呢。”昭文闻得,没经思索,乃欣然领命。途中二人步光並行,昭文有意无意的问道:“警幻姐姐,你今儿为甚的来着?”警幻仙姑道:“还不是为着你们这一班情案?”昭文猛然悟道:“且真的,倒也不知众姐妹何处去了呢?”警幻仙姑笑道:“看你们的,一入凡尘,竟成了个‘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 了呢。”昭文惊道:“乍儿说的,还在离我不远处?我怎的没见着呢?”说着遂煞住光步,疑神望着警幻仙姑。警幻仙姑见他发了呆,乃笑答道:“因汝同她们毕竟还是隔着 咫尺天涯咧,何能一时相见的着?走哩,呆在此处何益?倒不如边行边说罢。”说着乃推他走。警幻仙姑急趋上一步又说道:“尔且别急的,相会的时候将屈指可数了,故在相会之前,吾特邀汝前来走一遭,是有分教的。”昭文只得听其言,也只得依着。没多时候他二人己到了靖宁山界,收住光步。昭文一见依旧,乃欢欢喜喜的与警幻仙姑指指点点说笑着,又说此次定要带些儿红泉、红叶去的。警幻仙姑笑道:“汝又说傻话了,一方地灵一方气,岂带得去的?别这般儿痴想了。”说毕乃揽两片彩云,命昭文踩上,二人又驾云飘升,没片时来到燮姻殿前落下,普贞圣母早己算得乃命侍姑迎接了进殿。二人参谒了圣母,圣母赐座。二人告坐了。圣母问道:“宝玉,你讲讲罢,那凡尘中的世风倒可乐意吗?”昭文奏复道:“禀圣母,与前世相比真是天壤之别。社会平等和谐,无一朝代有的。”圣母含笑道:“善哉!既是美好朝代,那汝的身心可就爽键的了,但要專心事世,可再别胡混了。”昭文站起拱手应声"遵命!"警幻仙姑接言道:“可好呢,他未曾胡混了,据悉,他此番已正在苦心经营着真理儿哩,能自为着铸练才识,倒不枉了吾皇的一番苦功了。”说得昭文倒不好意思的,羞说道:“好姐姐,请莫这般儿说的,虽有前生的无才胡混,是有其道理的,豈不知"仁者佈其德,信者效其忠" 乎?因先世那治世之道,乃杠杆绳索儿,一大帮串,敲榨勒索,民不聊生,草菅人命,无点滴人生平等自由;君无惠无德,臣则寡忠鲜信;更饱眼的是官場中尔虞我诈,比比皆是,谁无怨恨?可今世殊然不同,被剥削被压迫的无产者揮戈革命,夺取了政权,气量宏大无比,共产党奉行全人类的自由幸福和平等而奋斗,实现人类大同,固在世事中,为人民服务,此乃是世人的神圣职责,这正是我和众姐妹的共同心願和理想,今幸逢浩德洁世,谁又不愿去历练一番呢?”警幻仙姑笑道:“原来如此,怪不得的了,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原不知你们还久存如此的明智呢。”说毕,乃上前同普真圣母耳语数句,圣母高兴,欣然赐谕。警幻仙姑遂领着昭文入去東殿。至殿前,昭文仰首观之,只见横额大篆书[太虚珍藏] 四字,乃自个儿思忖着:原来此殿还有这么座宝阙,我前次怎的没见着?因问那看守的仙吏道:“请问仙公,此殿牌额是新悬的吗?”那仙吏道:“是的呢。”昭文自语道:“怪不得的了。”仙吏开了殿门,引着警幻仙姑和盛昭文进去。那仙吏又接连开了四幢门闾。昭文甚是不解内中珍藏的甚儿宝物,一心只想见个究竟。一时又到了第五幢,偶然又观见上额悬着篆书[悟幻] 二字,左右亦是篆书对联乃是:
舊恨空懷虚幻遠
新朝開拓福源長
仙吏笑告道。“请仙姑、仙兄弟闭下眼,待吾去开门罢。”警幻仙姑应声闭了眼目。昭支不解其故,只是半闭半睁偷看內里有甚稀奇,当仙吏将门一开,顿然多束五颜六色奇光喷射,直刺得他眼花缭乱,才急闭双眼,再也不敢窥视的了。那仙吏急开一匣,取出一颗聚光宝珠放在室内中央几台上的聚光盘里。一时间那强光骤收。仙吏方笑叫睁眼。昭文再定目一看,只见通壁是锦屏掩拂,十分华丽。警幻仙姑才携着昭文入内。昭文因不解刚才光彩从何而来,便笑问警幻道:“姐姐,适才光霞怎的儿不见了呢?”警幻答道:“你有所不知,那光彩因来自这八方墙壁,墙壁全是珠宝嵌成,故生此光,那中央台几上是盛装的聚光珠。”说着乃领昭文走近台前指着珠道:“宝玉,汝可知道此珠的玄妙吗?”昭文笑着摇头道:“不知其妙,请姐姐一发指教了。”警幻含笑道:“那汝就看罢,这珠子妙就妙在三十二个平方面上,它功在平面儿被二十四光色所感后,每个面子因色质组合所异,就折射光波不同,故显应那各方壁子这些儿奇景了。”昭文方才所悟这八方壁景的因由了。不是警幻教明,他全不知是甚儿绫罗神工刺绣呢。满腹疑团此时明白。于是便倒背着手去观看这逼逼真真的那烟岚飘逸的奇峰险壑、瀚海惊涛、悬流瀑布、仙花羞草,古禽怪兽,日月星辰、飞虹彩霞等八幅自然壮观。称奇不迭。尔后又转身问警幻道:“姐姐,奇景方止这些了吗?”警幻笑教道:“不止这些哩,你算算,三十二面转轮对八壁你说有多少;”昭文惊喜道。“嗨,二百五十六幅,果有这么多?那我还要看呢!”警幻道:“时间所迫,不能再看了,进里间去。”说时又领着昭文开了東角门进入里间。这里间一片漆黑,由警幻仙姑携着他摸进里面。昭文笑道:“黑咕隆咚的,摸这儿做甚?”话音刚落,只听警幻仙姑踏上了甚么,‘咔嚓’ 一响全室通亮了。昭文喜道:“甚么,这儿也用电了?”警幻道:“激光遥控。”昭文又惊问道:“激光遥控,还先进了一步?”警幻道:“是的,早有的了,因汝没见着,汝大概还没听这么个话罢?仙术神术,实乃科学。吾也知道,大凡间也在发展科学呢。汝此次入凡,可不是前生了,也得造些儿功果才好。”昭文道:“蒙姐姐教诲的极是。谋人类幸福,这该是我们的正经事情。”警幻仙姑方教昭文去窗下那雕镂精緻的大柜中去择阅卷宗。昭文近前一看,见门中间封贴着‘甲乙’ 二字。依顺环视一週,乃是分着五方方位,各立同样大柜。各柜门亦贴着‘丙、丁,’‘戊、已,’‘庚、辛,’‘壬、癸,’封贴。昭文开了‘甲、乙’ 封门,里面又有第二套门儿,门中央刻着一个篆体‘木’ 字,开了‘木’ 字门,又是第三套,这一套却又分着对扇,左扇是‘乾’ 门;右边是‘坤’ 门。此乾坤二字乃是代分男女之別的。昭文见如此烦琐,遂嘲笑道:“是甚儿宝物儿,可这么严谨神秘起来。”警幻闻之责道:“少废话,竖子豈不知此乃是娲皇的宏恩乎?”昭文见斥,吓的喏喏连声认错,自责浑说。警幻仙姑方才息怒说道:“你自揀着看罢。”昭文应着,就先去取了那‘坤’ 门卷宗。卷宗封面上写的是[坤道木位新缘册正卷] 警幻仙姑在旁看着乃笑道:“到底还是忘不了淫意。”昭文顿然羞红着脸笑驳道:“姐姐尚还不解我呢,女子是水是冰雪做的,终归是清洁;似我这男人来说,只不过是些秽浊之皮囊,大凡间尚然有一条定理:同性相辞,异性相引。此乃是造物主所赋予的。姐姐纵然讥我淫,何尝就怪得我哩?不然的话,就没男女之分了。更没有阴陽太极之说。”警幻仙姑笑道:“呸,倒会摇唇鼓舌了,当真不知害羞呢。好罢,凭汝细细看去。”昭文只是讪讪的笑而不答,自个儿翻开卷页看着,未待看清内容,陡然间那窗櫺上‘嚓’ 的一声,昭文移目看去,则出意料之外,竟是潇湘妃子、櫳翠道姑、蓼风妹子、三姐儿,还有紫鹃、晴雯、鸳鸯、司棋等八人俱在一处嬉笑作乐呢。把个昭文看的呆了。许久,才知向她们招唤,可她们俱是至若罔闻全没理他,他气极,便责怪警幻道:“你就骗着我下凡,好端端的众妹妹她们就不去了!”警幻哧的一声笑道:“好个愚子,白痴,汝看清楚到底那是个甚么儿?”昭文经她一提及,方才心中醒悟,陪笑道:“啊!是的了,此乃幻术,请姐姐恕我一时迷朦。”警幻仙姑尤然横目贬笑一声。昭文固亦不理采她们了,才开始低头观阅卷文。见扉页乃是一篇偈语:
尊卑贵贱生来无,一苑芳魂盛世娱;
经世才华共伟业,婚姻自主凤栖梧。
昭文看了,似懂不懂,遂问警幻仙姑。警幻仙姑教说道:“不懂就是沒悟,续看后文。”昭文依言又翻了一页,却是一揆曲词,便细细念来,还未经领会,那窗上又是一声响,只见秦可卿领着一班舞姬和着曲步,翩翩舞唱起来。听唱道:
[沐皇恩]
了罢了前生願,辛淚尤干。淚尤干、换了个痴情难完;命途坎坷,几劫痛楚。
皇恩浩蕩,三生石上铭真缘。幸弃苦海岸,飞到了天尽头。七魄三魂,胡未灭?!竟获知音重逢,将旧世万事全拋,新立意,探索平等、自由、幸福真理,与君同负那伟大事业,日月同辉。
昭文听得此曲,知是说的潇湘妹子,尤然感觉全段凄楚,潸然淚下。后又听得竟然又潇洒起来,正说到自家心意的吻合处,骤然又欢喜起来。正欲与警幻仙姑说些甚么,忽而乐曲又起,又舞唱起来。昭文复而观听着。其词道:
[醒彻悟]
钗髻归空门,空秉虔诚;堪因孤洁,才致瓜州行,枉送了一代青春!
从此后,时逝醒悟增、留下了多少遗恨!叹何日,能还本来面目?!今经精雕细蝼,成一株玉美兰,供在彩盆。
调门又止。昭文自是感叹不己,自喃道:“终是觉悟了!”一时乐曲又起,唱道:
[赞风流]
不平则鸣,鸣则遭戕。哀哉!夭折黃泉乡。玉山倒,基根尤存,终归可扶。
她屈风流,我赞风流;风流人是豪放客,风流人而天地宽,能令坤轴转;风流情操最可贵。願卿风流去罢,我赠以骊歌。
昭文听得仔细,知道是论的晴雯,乃激动得喜泪双流。一时倒说不出甚儿称赞的话儿来,只是怔怔的。乐响处舞女又唱:
[护平等]
鸟声悲,半是黄鹂半子规;恸黛逝,何日觅魂回?勘破红尘,孤魂岛伴入空门了却一生。
太虚一议废尊卑,同志去,闯出个新天地。
昭文更知是紫鹃的,喜的了不得笑说道:“全是好的!”警幻仙姑见他那高兴劲儿,知已解悟,亦是欢喜,笑说道:“静着些儿,还有哩。”昭文应着遂稳定神,认真听起来。一时音乐又起,舞唱道:
[解鸳僨]
好个鸳鸯梦,一炬烈火蓦然空,遥照太虚红;烧化那迷关冰酷心肠,倒赖火之功。
烈火红,烈火红,今世喜看日月芳园赤芙蓉;溫情郎呀,莫畏园外葛萝重,努力途可通。
昭文听毕,略有思忖,乃浑然明白了,是尤氏三姐,不觉大喜,因向警幻仙姑笑问:“她怎地也聚了来?”警幻仙姑遂将她的来历亦详说了。昭文更为称赞一番、歌舞声又起:
[寄明哲]
缁衣裹了冷情冷香,百年孤坐古灯傍;苦悲叹,三春百艳,全落个香绝红丧,处世难逃炎凉、不知倩谁惠诺,一语转了那万日愁肠。
道的是:世事如棋局,局局是新样;逢事莫拘泥,信有新政纲;一旦明哲出,满盆春兰芳。再不是,空闺鬼泣,满目淒凉。美卿去罢,将那幸福果品嚐。
曲调悽婉,更觉娓动心弦。昭文一时感情反恻,因自家出走后,对惜春之后事概然不知,正想探问,那里又演唱起来:
[憎爱分明]
古来佳偶喻鸳鸯,奇哉此鸯栖孤房;只为着‘纵是宝金宝银我不爱’ 。固持性,怒骂腐草莽。了前怨,秉洁回‘故乡’ 。说尽去,本是自家阶级一忠良,今闻着,无产镇四极;闺中巾帼新整淑娴妆;赴尘寰,择合意,重令使命生輝光。
昭文又听得此曲,心中万分惊喜,因笑谓警幻道:“姐姐,鸳鸯姐她也去了吗?”复又自忖道:"乍会理我不呢------ 正在萦思未定,复又唱了,其词道:
[新颖曲]
苦世欺,堪因着闺香淡寒扉;无奈何,千金当百文。好个黄萌春心,一陣羊角摧,诉评与谁?
拭淚自强,存葆不灭精神;革命伴侣啊!奏起那老龙惊魂曲,定然是一旦展颜抒目笑乾坤。
琴曲终止。警幻仙姑告诉道:“此全皆是木位新缘册正卷。頑石,可領悟的了?”昭文笑复道:“志同道合,正中心怀。”说毕偶然又想起甚儿,遂问道:“且止这些?还有她们呢?”警幻仙姑见问,知是说的宝钗湘云那一干姐妹。因笑答道:“因她们不是志同道合者,何值一谈?遵娲皇旨意,故未入册,由她们逍遥去罢,尔就姑且勿议了。”昭文自叹可惜,也没多语,意恢恢儿再不想去翻阅余部卷宗了。此时,仙吏进来回啟道:“仙姑,圣母有请。”警幻应了,遂领着昭文一同来至燮姻殿下谢恩。普真圣母道:“頑石,不可久留了,返后认真事业,勿辜负吾的苦心。”说时命侍姑端来清茶,昭文此时亦觉口渴,接过来一饮而尽。此茶原来是‘醒梦饮子’ ,昭文如何晓得?喝了后只觉得身轻如燕,飘飘然魂飞那弥云漫雾之中,不知着落,身上又感觉到筋骨酸麻。一时醒来,方知是一场大梦,揉目回想,半点儿也记不得,也就罢了。没多时窗外大明,忽记起昨夜的那份计划草案,便忙着起来漱洗好,拿着草案,一径来找副支书。
来到副支书家,正好副支出蹲在天井台边刷牙,见了昭文,叽哩呱啦的指着里边叫坐。昭文便至厨下坐了。乃和大嫂说了些话,一时待他漱洗完毕,先吩咐妻子备昭文的饭。尔后带着昭文到堂前中坐了。笑问道:“大概是送计划来罢?”昭文笑答道:“正是哩。”说时将草案递给他。副支书接来看了笑问道:“全是小型歌舞剧目?”昭文应道:“是的。”副支书又问道:“聘导演,你们自家儿不行吗?”昭文面带难堪道:“因没大基础,我们都不敢担当。” “那你们说从何处去聘来?”副支书笑问着。昭文道:“听他们说咱公立学校有呢,可是须要你去联系。”副支书听了,笑了笑点头同意道:“好的,这个问题就这么议定了;人员配备呢?你们在今夜召所选之人员开个动员会,再教他们在家里与家人告知,尚有为难之家,咱们逐一再上门作工作。”昭文喜道:“副支书,我也是这么想的,现在有你们领导协助,那就更好不过了。”副支书又道:“至于配置衣装器俱,大队先给你二百元,如不够呢,就搞点勤工俭学罢。”昭文惊喜道:“勤工俭学?可好哩,但不知搞个甚儿门路?”副支书笑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去山中取财[柴] 。我与供销社联系,没问题。”昭文想了想,有些为难道:“可则可以,但因学员绝大多数是劳力,生产队会同意吗?”副支书道:“此事好解决。咱按每人砍来的柴火所卖的金额,男的以百分之三十交队里作公积金,女的交百分之二十;个人不论男女都取百分之二十作自酬;不属劳力者就与学校平分。”昭文因从没理过经济,亦不知柴價和每人一天能砍多少,仍怀疑道:“这么作,那能收入多少呢?”副支书哈哈笑道:“此收入可观的哩,算一算,男的一天能砍500斤,女的也可砍300斤,收购价是1.50元100斤,500斤x1.50元=7.50元。男青年一天能收入7.50元,除去上交、自留一半,学校也有一半,女青年约一半的一半,约算百来人,男的占大多数,学校总收入一天约在五、七百元之数。一天就足够的了。”经副支书粗略一预算,昭文喜道:“够了、够了,今夜下任务去。”副支书道:“为了确保收入,下个任务更好。大队的那二百元还是给你。不过无论是哪笔钱都是公款,要计划合理开支,切不可铺张浪费。”昭文诚恳的应道:“你教诲的极是,我保证按经济原则办事。建立帐目,依发票逐一记好。”副支书赞成道:“这就对了。”此时柳大嫂喊吃饭。副支书叫昭文一同吃,饭罢,昭文别了副支书回家,暂且不提。
却说余凤娇这年已滿十四岁髫龄。与梦姣、春兰、淑娴一同考上了初中,下半年就要去远地住读了。余母只为女儿已开始行天癸期,担心离家住读,恐在外因离开娘亲,小孩子家不注意冷热,忽略疏虞,总是放心不下。一日趁为着別事带着凤娇来至哥嫂家,正好梦姣也在这里。凤娇便忙拉着梦姣一同去春兰、淑娴两家玩耍去了。余母老姑嫂言谈中,乃将其事说及。嫂子笑说道:“三妹,你说的正是个正事哩。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儿家书读多了也是无益。另说,还没看见?新社会这些后生家男女行动无拘无束的,何况都男大女大了,使人又何不担心的呢?三妹,还是照你的去办,是个上策儿。为这事,我也准备去我明家妹妹和你的姐妹彭、曾两家说去,教她们都不放姑娘去读了。”余母听了,自是欢喜,乃接应不暇、如此商议,众姑娘全然不知。
看来上学之期弹指可望了。梦姣打从心里想着,分别月余的姐妹们将要会聚一路儿入学,心中暗自欢喜。一日姨妈忽至,梦姣一家子接着。茶罢,梦姣询问了谒仙山众姐妹,姨妈笑言作答。又说道:“姣儿,告诉你一声罢,上面春兰,淑娴、凤娇大家子从现在起皆不读了呢,你打算读不读?”梦姣听了不信,笑道:“姨妈莫哄我。前些时我同凤娇去各家玩,我们约定了八月三十一日在我家会齐的,现在又变卦说不读,我可不信。”姨妈笑道:“姨妈说的你还不信,谁骗你的来着?”又道:“上面三家都说你们女儿家都渐渐的大了,我与你妈说知,你妈要不要你读,也说不准呢。”梦姣此时忽作正色道:“我妈不要我读,为甚儿昨天还与我做了一套新被子呢?”姨妈道:“昨天是昨天,今日是今日,我不是为这个,我来做甚?”梦姣听这么儿一说,竟气的哭了起来,嗔道:“是姨妈做的好事!”姨妈並不见气,仍笑道:“看呢看呢,好心还讨不着好报了。说实在的,我看大凡间女儿家多以女红针黹之事为主,看有几个女人家去齐家治国的?别看现今有些女子作了官,咱是没那门风水的,待过几年你一出了阁,在婆家还不是围着锅台转?一经生了个三男四女,就包管你没这个疯狂劲了。”梦姣待姨妈说完,又羞又气,一股扭儿的跑至房中哭泣去了。姨妈自讨没趣,只强作笑脸朝妹妹说去:“好个犟丫头,妹妹,认真的想想罢,上面她们几家都是我说的,我是没错的,若是有错,豈都听我的了?教个女孩子读多了书,岂不是白花钱?灯台上燃的蜡烛——亮着人家苦烧着自家,何况咱又不是大城市的人,对来对去左右不过还是庄稼汉。现在人大心大,说不清不会不闹出事来,纵是烈女也怕着邪夫,一旦儿有些差错,豈不唾怪咱们做大人的没个教女之方?当然,咱俩是亲姐妹,说话是不拘束的。良药苦口利于病。又何况我的命苦,是个没儿女的人。”说至此处不禁鼻子一酸,竟流下泪来,便从袖里掏出手帕来,一边拭淚一边接说道“哎,自知命苦,何尝又不把她们当着我的亲闺女?所以,上面几家外甥、外甥女们我也是一样待,手掌手背都是肉,我就是为操这个儿心,才特地来与你说说,这回好歹总得要听听我的,我宁可得罪在先,若不依我的做,我就从此不认你这个妹妹了。”明母听了姐姐这一番话,认为也说的在理,本来她自小时候一直顺从姐姐惯了的,这次又何曾不依?因笑道:“姐姐说的,你说我何时没听过你的?原来只以为有上面几家亲戚姑娘们作伴,才让她在你那儿住着,今说上面都不读了,我何能把她一个人放出去?我也是放心不下的。且真的,这么大的人了,针黹活计也没学到家,只知打些毛线之物和钩些花,做衣做鞋还不过硬哩,也罢,从现在起,只教她认真习作女红就是了,免得到人家去受奚落。”姨妈听了,象似心中一块重石落了地,十分欢喜,遂笑道:“好!也不枉了我走这一遭,待天凉些时,叫她还是和从前一样到姨妈那儿去住,我也闹热些。”明母道:“姐姐总是为她好,总是疼着她,她也喜欢在你那里。”二老姐妹如此商议妥了。
且不说梦姣之事、却又道余凤娇自那日同妈妈从舅妈家回来后,听妈妈说再不去升学了,说各家姐妹也是一样,大抵还是父母主宰儿女事,此是没法儿的了。因此,空持鬱鬱不乐之情,只得闷在闺中自理一些诗书消遣时日;或面壁自叹,或默泣自怨。余母见了这般少不得百般儿劝慰,千般儿依顺着。凤娇终因争奈不过大人的慈爱,遂也只好依顺母親些儿了。
再说盛昭文遵照了副支书的意见,一经号召全校学员奋力搞了一天"勤工俭学" ,除去每人交队和自留的外,校里实收入了七百多元。没几天,一切购配齐全。
物质启焕精神。人们的情绪空前振发,为了不影响其他学员的学习,便将课堂移至宗祠西侧横屋去了,将门一关,外面戏台上的笙箫鼓乐声就基本上给掩住了。可这支二十人的文艺宣传队在请来的老师的耐心輔导下,基本功逐渐儿学会,如此一乐,将个古老的古建筑彷佛变的年轻了。
说到人员分工的事儿,先以报名自选所爱,台后乐组和台前演员倒也协调,但在演员中所需的女角尚很缺乏。原因是有的女青年自家不愿参加,主要原因是没文化、没文艺基础所以怕害羞;有的是家长无论如何不同意。昭文为着此事,同副支书一路跑东家串西家终无多大成效,昭文终是愁眉不展的。
几天后副支书乘空到夜校里同盛昭文召集吴子良、方成英、陆天喜及文艺队成员开会,商议一些还未解决的事儿。商议间,皆认为主要是女角不足问题,大家都说放开范围到校外招收人员,一致认为有知识的人思想必然开阔绝对不会被封建桎梏所捆缚。经此一议,吴子良先想起人来,双手一拍笑道:“果然有人,待我说来。”于是象表演‘数来宝’ 一样念道:“嘿!谒仙山,四朵花,並蒂牡丹人人夸;西施王嫱疑再世,才貌双全穆、陆、夏。还有哪些个?穆家美戚谊,明、彭、曾、余芙蓉仙,群艳未同一园聚,只怪谒仙福—不—全。”大家见他如此神气,皆惹的笑了起来。副支书亦笑道:“小滑头,真会耍贫嘴。不过,说的倒也真实,就不知动不动员得来。”陆天喜道:“只要这一斑人弄得来,女角就充足了呢。”他们议论着,盛昭文却如听新闻的一般,遂好奇的问道:“你们皆说的我倒没见着,更不解其情,既是说穆、陆、夏三家,怎的儿说出四朵花来?莫非是谁家有双胞姊妹不成?”没等吴子良说出,陸天喜抢白道:“就是夏家。实际说来,她们四人都是同年同月同日而不同时。只为的这般,她们于一年四季二十四节同是一色的衣著呢。那连枝芙蓉亦是如此,你们说奇不奇?恰如两伙仙女下凡来一般。”昭文笑道:“本是不奇的事儿倒被你说的神奇了。”吴子良见说,乃节外生枝的笑昭文道:“昭文,你就说说奇则不奇的原因来,兴许在你的心目中算是平然无奇了。这么儿说来,我倒不信你没见过她们呢。”昭文一本正经儿的答道:“非但没见过,却还未听说的哩。”陆天喜本性老实,遇事都相信人家的,经昭文这么一说,也就认真相信了。遂说道:“这也难怪,因你旅居他乡,又从没和她们同过学,住的也不同一村子,又东西两隔的,没见着她们我也相信。”吴子良却笑着摇手道:“我说天喜,你只一味儿的老实,人家说话咱就听声,你就听不出?他更荒唐的说甚儿连听说都没听说。据我所知,她们牡丹花之中有一位她哥哥素来与他莫耶相好,岂当我不知?”说时乃朝陆天喜丢了个眼色。陆天喜此时意识到,即时接说道:“嗨,我竟一时矇了,险些真被他蒙混过关了。昭文,你当真儿的对同志不忠诚了。”他二人一唱一和,把个昭文弄的红耳赤面的,无可分说。只得笑斥道:“也罢,任凭你们说去,反正我委实不相认,你们倒会这么儿的乱绕舌根,须防你们的舌头几时要烂掉的呢。”大家也只知在一旁嘻笑着。吴子良道:“凭我这一条三寸不烂之舌,还要说得刘汉大兴呢。索性如此,你不承认,就莫怪我戳破你的灯笼了,试问,穆纪新是与你要好的罢?”昭文答道:“纪新吗?当然是我的好友。”吴子良看他一时的呆傻劲,直乐的用指头朝昭文前额戳了一下笑道:“想迷了呢。既说了是好友,岂有不知其妹妹之理?小气鬼儿,生怕人家抢你的哩。其实我们三人都是有对象的人了,请你放心了罢。”大家哄然大笑起来。昭文直急道:“你是废话连篇。我只与穆纪新那年同窗一年,从没去过他家,至于他家多少人我到现今还是不清知,就落得你今儿浑说这么多。”此时方成英笑道:“罢了呢,昭文总说不知,看来倒真。不过,我可说句平情话,昭文你俩确平儿象对金童玉女星下凡,真是天生的一对儿哩。”大家又笑。吴子良点头赞许。昭文腼腆的岔说道:“别鼓捣这些,快些儿说说正经事要紧。”吴子良又恢谐的指说昭文道:“昭文,你只记得欠我们二十元喜酒账就是了。我的意见只想将她们请进来,那我们的事业就如锦上添花了。不是我贬低自家,她们的知识和聪灵劲儿叫我三个子良也难及她一个呢。”天喜接道:“非你即我。说的恰如其份。”大家又商议了一阵,也就将召聘她们的事儿议妥了。
翌日夜,昭文因忙着别事,主因想起昨夜子良他们取笑于他,自个儿不好意思陪着副支书登门聘说了,只得借故推诿。副支书亦看他事情本忙着,才独个儿去了。
副支书顺道儿先来文静家,刚至门口就唤陆文静。陸母尚不知是副支书来了,在后厨下应说道:“是谁呢?文静不在家里。”副支书一迳来至厨下,笑问道:“陆家大嫂,吃饭了吗?”陆母一见是副支书,惊喜道:“嗬,是支书来了!快坐,快坐。”边说边忙着挪椅朝后院放着,又请道:“来,请这里坐,凉快些。”副支书谢过坐了。乃笑问道:“陆大哥也不在家?”陆母已斟上茶来接应道:“在家里的,在上房洗澡呢。”正说着,陆父走来奉烟笑道:“听声气,我就知道是你来了。来,烟不好,请抽支。”副支书起身笑谢道:“既然大哥识得我的声气,就一定知道我不会抽烟的了。”三人齐笑起来。陆父自个儿燃上坐了。笑问道:“副支书你今儿乍然到来,是为甚儿贵干?”副支书又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呗。”大家又笑着。陆母道:“支书说的甚儿呢,如此过奖。”副支书乃将动员文静和丽萍几个姑娘们加入文艺宣传队的事说了。陆父笑道:“那只管叫她去就是了,我老俩口没说的。”陆母亦笑道:“新社会的女孩儿家,何苦的去苦她?虽说读了几年书,本是没大用的。只要大队用得着的事儿,只管叫她去罢,我不拉腿的。反正家里没要她做甚么。”副支书一听他俩人皆如此说,十分欢喜。又说了一回话后便告辞了。
又来至穆丽萍家里,见穆父坐在天井台边切着猪草料,便上前笑着打招呼。穆父一见是副支书来了,连忙放下手中活,欲去挪椅子,副支书见了,乃忙拉着他笑道:“叔,不捣扰您了,我自家挪就是。”说时忙过傍边挪来一把坐下。穆父向前廊喊了纪新,纪新正在那儿打牌,忽听父亲叫唤,放下牌跑了过来、未待问及一眼看见副支出在那儿坐着。笑着忙打了个招呼,乃去厨下倒了茶来奉上。副支书接过茶亦叫纪新挪位坐着说话儿。纪新坐定,副支书说了来意。纪新本是个喜爱音乐和爱拉二胡的,今儿一听副支书说的此事,喜的心里痒痒的。说话中尚未听见提及自已的名儿,却又冷了半截。乃自度着:我就来个‘毛遂自荐’ ,说出来他定也不好推辞的。主意已定便笑问道:“副支书,我也参加可行吗?我在学校就喜音乐,前两年也学会了二胡哩。”副支书听了,一拍膝盖尤是欢喜,即答道:“那就更好了!我原以为你不喜爱这项哩,所以才没提及你。”纪新听得,十分高兴。副支书又问穆父。穆父笑道:“由他兄妹自便就是了,我一个老人没有甚儿说的。”纪新于是要副支书一同去妹妹楼上,说各家姐妹都在上面,上去有话更好说。副支书欣然同意。遂辞了穆父由纪新领着。未及上梯纪新先喊了起来,说副支书来找你们有事。楼上众姑娘听得,俱忙着收了书,一齐来至门口。这时副支书和纪新已来到众姑娘面前。众姑娘齐声笑问道:“支书来了!”丽萍含笑道:“请副支书里面坐。”副支书道声“好的。”又见了文静笑道:“文静,我刚才去过你家,你妈说你不在家,你果然在这里。”文静笑问道:“甚的,你到我家去过了?”副支书一边扫视房景一边笑答道:“因顺路儿就先到了你家。”丽萍端了茶过来,副支书接了乃笑道:“看你这儿的气派,真是座书香绣楼了,装点的这么文雅别緻的。”丽萍羞笑道:“只不过是胡乱摆佈些儿,何足夸耀了。”夏蕙笑问道:“副支书,书房就是书房,锈楼就是绣楼,怎的合二而一起来?”大家笑了起来。副支书笑答道:“是我说的,还是你们作的?你看罢,文房四宝、琴棋书画、女红针黹,无所不有。”大家又哄笑起来。副支书却又意味深长的道:“莫笑哩,此乃是我们无产阶级夺得政权后,幸福的象征,过去只官僚地主富豪之家有之如今咱们无产者门第有了,你们说,这幸福应该感谢谁?”大家不约而同的答曰:“感谢毛主席,感谢共产党,感谢无数的先烈们!”副支书赞道:“答的极对!”接着方谈起要她们去参加文艺宣传队的事儿,问愿不愿意去。丽萍首先慨然答道:“革命不是请客吃饭。只要领导看的上,岂有不去之理?”众姑娘齐声答应願意参加。副支书喜道:“看来你们还有极旺的革命热情呢,可我多是保守了。说实在的,那里正是你们发挥才华的地方,文化文艺阵地我们无产阶级不去占领,资产阶级就会去占领,目前任务紧迫,决定你们明天晚上去报到。”大家欣然领命。副支书指了指春兰淑娴两人笑问道:“不是还有两个吗,她俩能不能一起约来参加?”文静笑答道:“还有余凤娇、明梦姣两个,她们各自回家了。”副支书婉惜道:“这就没办法了。”夏蕙道:“副支书,咱有办法约她俩来,您放心。”副支书喜道:“那就好了!你们一定要想办法请来。”副支书还准备去各家做做父母的动员工作。夏兰她们皆说副支书再不必劳步了,大人工作咱们自家去做好,请放心好了。副支书也就依允了。于是辞去。众姑娘如何之高兴,且不多赘述。
次日夜晚,夜校办公室灯光更为明亮,桌椅十分整齐。副支书和盛昭文今儿特意来得早,烧水、打扫卫生一切都做好了。各村学员及吴子良他们才陆续相至。三人来至办公室里一见如此洁净整齐,都免不了一场打趣。说实在的,昭文今儿似乎总觉得百般儿顺心,其缘故是听了副支书请来了主力軍,文艺工作有了新起点。
副支书正同昭文聊谈之时,吴子良在外边高叫道:“副支书,盛昭文!快点出来欢迎新客咧!”他二人听得,忙将出来,子良又往里跑,正与昭文撞了个满怀。惹的丽萍他们大笑起来。昭文羞的面颊绯红,笑骂道:“你到底是一只惊弓之鸟呢还是一只野兔子?”子良搔着头笑指道:“我还不是为的你喜?你看,他们是谁?”大家又笑起来。天喜听出子良说失了嘴, “牡丹芙蓉花来了,咱这座园子真乃是锦上添花了呢!”子良自知语失乃伸了伸舌头便跑了进去。昭文尚未正视众女,早一眼看见纪新,当即情急智生,捡起子良的话笑说道:“纪新,你也来参加了?怪不得子良说的问是谁来了,果然是老同学,请进里间坐。”边说边拉着他的手握着一起走进办公室。众姑娘自由副支书招呼进去坐了。昭文忙着斟茶,子良他三人亦忙着端送。正于昭文忙于斟茶中,众姑娘不约而同的偷眼斜望着他,各自心里总觉得有些儿面熟,俱十分惊讶。独言丽萍早瞟过了一眼后也不知为甚的再也不好意思的正视他了,只是低下秋眸用手转弄着面前茶杯掩情,心中自是努力追憶着到底从何处见来。昭文坐下来后,方细看她们时,自觉面熟乃笑问道:“甚的呢?你们众姐妹我好象从哪儿见过。”说时自敲着脑门。夏蕙笑道:“我也是在这么儿想哩,可总是回忆不起来。”淑娴、春兰、凤娇、梦姣都说好似见过,都是说想不起来。丽萍、文静、夏兰只笑着没言语。副支书笑道:“本乡故土的,何尝皆没见着,只是相见的少兼之更没共过事,所以都忘记的快,是不足为奇的。”昭文情不自禁自我摇头自语道:“且不是这个道理,且不是这个道理!”子良本要质问昭文的,因适才说漏了嘴,这时才没敢开口。纪新却道:“往昔一时见着,没介意的,乃是常事,且莫多想的了,咱们今儿来,就书归正传罢。”于是副支书先致了欢迎词,大家热烈鼓掌。然后叫昭文作具体分工。正这时公立学校的音乐歌舞樊老师也来了,春兰四姐妹认得,忙叫着招呼。经昭文介绍丽萍她们及纪新都相互认识了。昭文与樊老师说了他们的分工情况:着丽萍四人搞编作;春兰四人练舞蹈;纪新练琴工兼习鼓板。樊老师很是高兴,说一下子召来了这么多精英,你大队将来文艺宣传队要名列前矛,真是可喜可賀了。副支书笑道:“可不是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还要谢谢吴子良的推荐之功,更要谢谢众姑娘、穆纪新及各家家长的热情支持,所以我也相信咱们文艺队会办的有声有色的,希望大家齐心协力,在樊老师的辛苦教授下,勤学苦练,为演出生动活跃的活剧来,为咱们大队争光。”大家都鼓掌表示了决心。副支出又叫丽萍四人在白日里编写,说明早去队里说知将你们四人抽出来,报酬由大队记付工分抵生产队的上交。春兰你们四人目前不是劳动力,你们权作义务罢。春兰四人皆说义务是应该的。尔后又商议了一些其他事情,方才散会。
回家路上,夏蕙与穆纪新说道:“纪新哥,你们先走罢。”纪新应了,乃先抽身走了。夏蕙见纪新走的远了方笑道:“纪新哥走远了,咱们就说说罢。盛昭文也说也与咱们面熟,你们说奇不奇?”夏兰道:“说来也是奇,不独他讲与咱们面熟,咱们八人都说好象认识他,我仔细想来,本没见过面,却又似认识,我真不解其故。”春兰也说:“我们皆年纪轻轻的,谁也从没患过欠忘症,就在此事上全一律的得了此病,真有意思。”文静笑道。“果是君子所见略同了,世间倒有这般儿巧事。”说着拉了丽萍一下手,丽萍何尝没在揣测?其实心思比她们更要深遽,亦是终觉难解,但说道:“若论此事,我倒嗔蕙妹口快,他当时说与我们面熟,你就紧接言,豈不知咱们初出茅庐,人性尚未知端底,是不能信口开河的;他说面塾,人家若追问一句:你俩何时何处见来?你岂不瞠目结舌的了?似此,反不被別人胡乱猜测了吗?狐疑咱们男女授受不清。所以说在任何场合下,紧匝言,慢开口,是最要紧的。何况咱们的身份是女儿姑娘家,何尝我也不是这般儿想?说来呢,也是奇巧,咱们倒真似乎从哪儿见过。我想了半天,终是想不起。说不定是春兰表妹所说的,无非是前生见了,亦未可知。”夏兰接说道:“萍姐训的极是,妹妹就是嘴快,你下次再不注意,闺誉是极要紧的。”夏蕙並不以为然,乃笑辩道:“萍姐就是会训人,多是把个事儿看的重重的,你当正经君子,我恐你口是心非,说不定你的心早被人家拴去了哩!”大家听之乃哧哧笑了起来。夏蕙又说道:“萍姐,你说他象谁?潘安,张生、贾宝玉的重现,好个美哥儿。”大家越发笑了起来。丽萍亦觉得好气又好笑,而打从心中觉着有一种说不出的甜和喜,只是隐着罢了。故笑斥道:“你这个促狹鬼,就是顽固,又喜欢嚼齿咬舌,看我明儿依你不?”这一骂,更引起她的利舌,遂说道:“我不是没根据的,因我昨夜曾梦见一位女仙,那女仙将你和他传了去,又传了我们七人——” 未待夏蕙说完,丽萍又斥道:“别胡诌,那女仙是谁,你认识吗?”夏蕙笑道:“当然认识,就是不告诉你,她说你俩就要会面,叫我们七人多帮着你俩。她是咱们特别熟的仙姑,所以我们就依着答应了。萍姐,恭喜你,你这是‘应梦显臣’了。”虽说夏蕙在胡言乱语,对丽萍来讲,确实内心是甜丝丝的,再斥责她就没个大勇气了,只好侧敲傍击的道:“照你此般说,咱们也曾作个神仙了?那咱为甚儿又要入凡?”夏蕙拍手笑道:“道理就在其中了,做神仙的就不能犯清规道律了?”淑娴忙问道:“清规道律到底是说的甚儿?”夏蕙笑道:“谈起清规道律的名堂,那可多着哩,其中有一条不能谈情说爱。”淑娴一时被说的入了迷,乃辩道:“蕙姐,你可说的不对。西王母不是玉帝的?金童玉女不是一对?牛郎织女不是一对?还有——” 丽萍文静见她说走了神,皆笑喝道:“罢了罢,看你浑诌的甚儿?”大家又笑起来。淑娴方才悟来,耳热心跳的怨道:“多是蕙姐鬼诨的着,惹的我也走了嘴。”夏蕙高兴的道:“还不感谢我与你物色个好表姐夫呢?还斥我胡诨。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大家又笑。丽萍笑斥道:“你还在胡说,我定不依你。”说时乃将手电逼照着她,赶着要揍。夏蕙便绕着文静夏兰摭躲,笑说道:“好萍姐,听我说罢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矣。我只看见你俩见面时就象门前一对石狮一般,互望着不转眼珠子哩,这时倒嗔我说不得。”夏兰笑劝道:“妹妹说的倒也实在,你俩定必是缘份,为何妹妹一笑却总是对着你来?人口肥的呢,就绕了她罢。”丽萍无奈,只得笑道:“只怪我懦弱,就敢取笑于我,为何又不敢取笑文静呢?我说你姊妹俩是乌鸦转世的——一唱一和。”夏蕙又辩道:“萍姐说的差了,我俩是属喜鹊的,酷爱报喜的事儿。静姐并不悍似你,何尝我不敢对她?因眼今只一个昭文呢,何分的来着?她将来定然也有个好的,今儿也不怕她不喜,我也顾不得了。”文静冷冷笑道:“嗯,看你这个姜尚,一味乱封,也得自家儿留着一步田地才是呢。”夏蕙道:“我可不信,你们都择俊貌全才的,独我落个武大郎不成?”一句话,逗得大家捂着胸腹蹲在地上笑个不住。没过多时,文静先到家门,于是大家陆续分开各自归去。
中秋节头一天下午,余凤娇、明梦姣皆各自回家过节。单说凤娇中秋节这天同五妈万氏驾着小船来到对面山上採山枣,山板栗,将及中午已装满小船仓。二人坐在船上休歇,凤娇一时心情舒畅,乃放开铃喉,高唱起山歌来,欲知唱的甚儿,请看下回表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