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宋庆龄与孙中山的爱情,除了教科书上光伟正的赞颂外,听到了太多的对这段感情无端的猜测和恶意诋毁。他们通常上嘴皮碰下嘴皮豪不假思索的就随便的说出推测和诽谤。这其中不乏光鲜的成功者,宋庆龄和孙中山的朋友们,乃至一百年后的今天,我们身边的人。无外乎说宋庆龄为了权贵去嫁给革命领袖;恶毒点的说孙死后,她再婚,下嫁给一个又一个绯闻对象;最可怕的是到了晚年,流言都没有将她放过,说她嫁给了比她年轻几十岁的卫士。我深知这种流言从她嫁给孙先生那刻起就诞生,而我也很无奈于在她离开那么久之后仍然没有消亡。
都说她是孙夫人,妻凭夫贵。先不论宋家当年的财力,单看她嫁给孙中山的时间:1915年10月,二次革命失败期间。地点在日本---孙中山为躲避袁世凯暗杀的暂居地。不是孙大总统,没有金钱权利。只是在他又一次作为通缉犯生死难卜的时刻,在他又一次踏上逃亡之旅的时刻,在他的住所每天都要有国内势力派去的人监视的时刻,她与他结为夫妻,那一年她22岁。
不平静的开始似乎也预示着他们共同生活的那十年间必不可少的风风雨雨。没有所谓的投机主义,享受嫁给“中国的华盛顿”做第一夫人的富贵和荣耀。反而在叛军作乱准备逃亡的危难关头,她以一句“中国可以没有我但是不能没有你”在生死之间,做出了最果断的抉择。她选择了把生的机会给孙中山,不仅仅是生命的保全,还是希望的不死。因为在她心里,尽管革命屡战屡败的当下,孙中山仍旧是中国革命和人民的希望,暗夜里的火种,荆棘路上的领路人。
起初我以为这种奉献,是献身于理想,是信念大于爱情。
正如宋庆龄自己说:“起初我不是爱上他,而是出于对英雄的敬仰,是出于少女的罗曼蒂克的念头。”在婚后十年,她一直是他得力的助手,认真的学生。她说:“我的丈夫在各方面都非常渊博,每当他的脑子暂时从工作中摆脱出来的时候,我从他那里学到很多学问。我们更像老师和学生,我对他的感情就像一个忠实的学生。”
在孙中山去世后的五十六年里,她将他化作心中的信念,支撑着她。为了更好的实现他的主义与理想不知疲惫的奋斗着。就好像她说“我试求忘掉自己,我一定要自己尽力,并鼓励他人去继续我丈夫的事业。”
我看着她走过了他想去的苏联,看着她为了坚持立场与家人决裂出走欧洲,看着她解放后坚守大陆。我看着她从孙中山身边的妻子、学生,双眼充满哀伤、朦胧、温柔目光的妇人,一步步变为睿智甚至有洞察世事般犀利目光的坚定的革命者。
我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对孙中山的爱和思念渐渐的淡去,至少是被革命的信念,她坚持的主义,连年的战争疾苦而取代。从而化作信仰,是孤单单革命路上的依靠,是遥远的怀念……
正是她为了信仰而奋斗不息的终身,使她作为领袖,周身散发着耀眼的光辉。这份光辉是一个女人为了信念的坚持、是决绝,是倔强,是孤单…
而惭愧的是,这份光辉也使我混淆,使我错把爱情当革命,错把革命为了爱情。这种抗日脑残剧中最容易被演绎的概念竟然被错位到宋庆龄身上,从而忽视了她为人妻对逝去丈夫的绵绵不断的爱与夜以继日的思念。
其实她对孙中山的感情,有着世上很多女人对爱人间难有的绵长与深情。 如果写出来,这一定是一部感人至深的故事。
在她失去丈夫的五十六年里,她把他放在心里,不参加任何纪念活动,习惯了独自思念。她把他的纪念物品随身携带走过了山山水水。她把他留下来的衣物,每一年都要清洗,晾晒。她能做的时候亲手去做,她老了,做不动了,就请工作人员代劳。睹物思人,却时刻提醒着物是人非,要有多么强烈的爱才能支撑起这份顽强的坚持。
每一个新年,她都要把收到的明信片与贺卡全部摆在他的照片前,好像他从未离开。孙先生曾送给她一句话“精诚无间同忧乐”。在每一年踽踽独行的伊始,也许她会在心底对她的先生悄悄说一声“新年好!”抛却空间的阻隔,把快乐同享。
每到一个地方,她都带着那座木制钟摆,到了时间,叮叮当当响起悦耳的钟声,当年那是他最爱的。
每年的3月12日和11月12日,她都闭门谢客,因为她不愿意到公开场合去回忆他,她做不到和众人分享与他相关的任何事,因为她会忍不住哭泣。1928年他去世3年后,在他的纪念日,她被访客撞见正在独自哭泣。1950年他去世25年后,她去中山陵纪念他,车只到山脚下她就忍不住痛哭失声。1956年,她在给友人的信中说“至于我与孙博士的关系,我至死也不会忘却的,我们日复一日在一起工作,亲密无间。回忆起这些事,就意味着要重新经历这些事。它深深的影响着我。很惭愧我所经历的,在心中留下最深切感受的事情,我却写的如此的无力。”
世间事,总有那么几件是从来都不忍提起,却永远都不会去忘记的。她不断的寻找他们遗失在战火中的结婚证,已破她没有与孙中山正式结婚的谣言。她不停的希望拥有一件日式的晨衣,就像新婚时孙先生送的那样。朋友送了一张自己的全家福给她,她回赠一张“我在我先生肖像下的照片”好像更有意义。因为岁月变迁,亲人分离,天人永隔,在先生的肖像下拍一张照片,似乎是她唯一可以拿出来回赠的属于她的“全家福”。
她和孙中山相差27岁,在他们决定结合的那刻起,他们就一定想到过将来他会走在前面。不知道面对这个问题他们之间会如何提起,又怎样去讨论的。当然,在陈炯明叛乱期间,宋庆龄把生的机会让给了孙中山。事后,她只是同亲友感叹她们失去了很多物品,却再也没提起她们还失去了一个孩子,唯一的孩子。虽然这次流产如今被研究界提出质疑,但是毋庸置疑的是,至少在那次叛乱中,她差点失去的是她自己。而笃定自己年长必定先走的孙中山差点就食了言,而失去他心爱的勇敢的妻子。
孙中山去世的很突然,突然到他去世前的四个月,宋庆龄还写信给最好的美国同学说“我们明年一定会去你那里旅行”。然而就在转一年的春天,春寒料峭的春天,肃杀的冷风依旧的春天,孙中山就这么走了。尽管在他弥留之际曾安慰她说“我之所有即你之所有”,但是医生出身的孙中山还是知道生死自有天定。他左手拉着宋庆龄,右手拉着儿子孙科,喊着“救中国”就这么走了。把一切,他的一切,即属于她的一切都带走了。留下了一栋房子和一屋子的书,嗯,还有一个纷繁复杂的政治环境与伴她一生的绵柔的回忆。
不知道当初他们谈到生死的时候,孙中山会不会安慰她说,将来你的路还很长,要好好活下去,保重好自己,这样的话。
然而,宋庆龄的路真的很长,她渐渐走出孙中山的背后,走着走着离开了母亲与兄妹,走着走着作别了身边的同志,走着走着永别了战友,走着走着她的亲人们走去了海峡的彼端。
她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后来只有那么几个好朋友。
再后来她也要走了。
这一路上她始终在失去,却始终在找寻。
她说一旦与所爱的人分离,心中的伤痛就永远不会消失。
她也说假如一切可以重来,她还愿意如此生活。
既然这一场爱情是因为一个少女罗曼蒂克的念头开了头,那么我希望也给我这篇混乱的文章以一个罗曼蒂克的结尾。
宋小姐,不知,多年之后在你们都相信的天堂里,你的先生,会不会在那里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