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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义凛然造句】为什么说当代人写诗的最大弊端是华而不实?

当代人写诗,不管是仿古体诗还是写新诗,都有一个最大的弊端,过于追求朦胧难懂,追求词藻华丽,追求奇幻险峻,既脱离了大众和生活,也缺乏艺术上的简约,一言以蔽之,当代人写诗华而不实言之无物。

诗不是简单的文字排列组合,不是乱写有个性就叫做诗风。纵观古体诗、近体诗,或宋词元曲,或当代诗歌,很多诗徒有其表而无内核,徒有华丽外衣而无味道可品。这种绮丽之风荼毒至今。经典的诗言近旨远,自然朴实。正如梅尧臣所说的:“诗家虽率意,而造语亦难。若意新语工,得前人所未道者,斯为善也。必能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然后为至矣。”天下至文,或情或理,皆在于言有尽而意无穷,并不在于华丽的辞藻,有的诗以一两字胜,有的文章以一两段出,然后为世之所传,遂成千古绝唱。

今日作诗学诗首先要读诗,分辨诗,其次才是仿诗,写诗,最后形成自己的风格,创造诗。

在《红楼梦》第四十八回《慕雅女雅集苦吟诗》一章中香菱曾拜师于黛玉,香菱爱放翁诗句:“重帘不卷留香久,古砚微凹聚墨多”,黛玉说:“断不可学这样的诗,太过浅近”。言外之意,这句诗太过唯美,只是辞藻上的功夫。于是,黛玉介绍说可先读《王摩诘全集》之五言律一百首,再读杜老七言律一二百首,后读李青莲七言绝一二百首,这三人之诗烂熟于心之后方可读陶渊明,应,谢,阮,庚,鲍等人的诗,便不愁做诗翁了。尚不论孰高孰低就这些人的诗,往往以意胜。可谓意新语工。意趣若真,连辞藻也不用修饰,便不以辞害意。春秋有《诗》,战国有《骚》,《庄子》或诗或文,魏晋文章或古乐府,都是不以辞害意,意大于辞。这些文章自然古朴,乃文章之祖,后世之文不管怎样变化,都能从这些文章里找到相似的影子。

诗的词藻不应该掩盖内容的光芒,写诗形式在其次,内容第一位。有了内容,下一步就是讲究诗的艺术性,要有审美,要凝练,要有格律有深度。

正如香菱感悟到的,“据我看来,诗的好处,有口里说不出来的意思,想去却是逼真的。有似乎无理的,想去竟是有理有情的。”于是便举王维《塞上》“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一句。她疑问道:“想来烟如何直?日自然是圆的:这‘直’字似无理,‘圆’字似太俗。合上书一想,倒象是见了这景的。若说再找两个字换这两个,竟再找不出两个字来……念在嘴里倒象有几千斤重的一个橄榄。还有‘渡头余落日,墟里上孤烟’这‘余’字和‘ 上’字,难为他怎么想来!”

当代人写诗过于追求感觉,有的是印象派信马由缰写到哪是哪就像记流水账,废话连篇,又臭又长。诗是一门语言的艺术。炼字应该是每个诗家对自己作品最基本的要求,精益求精才能写出好诗,毕竟诗本来就代表着凝练的语言。

贾岛问诗于韩愈,遂有“推敲”之典故。白居易再三斟酌把“过”字改为“绿”字,遂有“春风又绿江南岸”。王国维在《人间词话》评宋祁的《玉楼春》和张先的《 天仙子》说:“红杏枝头春意闹著一‘闹’字而境界全出,云破月来花弄影,著一‘弄’字而境界全出矣。”锻词造句自古以来为诗人说重。触著之句或触著之字,便是文章最出彩处,诗也是如此,能传至今的往往不是全篇全文,而是一两句惊人之句而已矣。

有的人写诗一味的追求标新立异,比如“白云啊你真白,大海啊你全是水,野马啊你四条腿”,把这种大白话当做一种风格,美其名曰:诗。把另类当做诗风,把古怪杀马特当做艺术,真是让人无法理解。

文章讲究境界,尤其是诗。而诗之境界讲究言简意赅,言近旨远。寄至味于淡泊,绚烂之极归于平淡,是写诗的大境界。如今很多人写诗,刻意雕琢,一味卖弄,早已经没有了诗的味道。一曰失真,二曰堆砌。这些都是诗歌的大忌。文以载道,诗以言志。无道可载,无志可言,安能做诗?对诗的不负责往往会导致诗歌的泛滥,诗歌的泛滥又往往会导致诗风的俗滥。俗滥的诗难以等大雅之堂,又见笑于大方之家。不过有人纯粹是效仿古人,偶尔做诗,有人不过是爱诗,亦是偶然作之。不过闲来无事,附庸风雅,以为趣味,也不失为对诗的尊敬。

我要劝劝的是那些专门写诗的诗人。不要动之风花,静则雪月,不要来则美人,去则酒香。否则会让人误以为他不过是个活在梦想里的人。平淡的诗要由平淡的事中去作体悟,这样做出来的诗,方有深意。想古人一句:“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简简单单十个字,便道出了人生的大境界。其词平淡自然,真实确切。一定是诗人从千百般的经历中感悟得来,言有尽而意无穷。

陆游在《示子遹》中说了他学诗的体会。初学诗时欲工藻绘,年长少悟窥宏大,中间多作怪奇如石漱湍濑之诗,李杜之诗如墙数仞领会极难,在元白温李门前更是不足道了。诗人随着阅历和年龄的渐长,逐渐领悟到诗的真谛,但随着诗人领悟的越深,方才觉得自己的浅薄,于是愈加努力。最终终于悟出了写诗的道理。纵然你熟读唐诗三千首又能如何,所作之诗也不过是沾了别人的影子,拾了别人的牙慧。

“汝果欲学诗,功夫在诗外”,真正的诗不是通过学习别人的诗就能够做到的,而是要到生活中去体验,方能有所感悟,方能下笔如有神助。像李青莲和杜子美,他们的诗难道就是天生为之吗?李白跨剑游历了大山名川,方能有生花妙笔,杜甫经历了国破家亡,方能力透纸背横扫千军。不管是清新俊逸还是沉郁顿挫,他们的诗歌大多有感而发,朴实无华。但朴实无华之处又处处显露着真性情。只有真性情的平淡之诗才是上品。这样的诗歌文风大抵相近,这样文风的诗人大抵洒脱真我,处处彰显着作为一个诗人的傲骨,作为一个诗人的品格。

唐诗宋词元曲尚且不论,就说今日少年青年之诗。今日少年青年之诗正是今日文学艺术水平之体现。只见他们寻章摘句,处处见典,又见他们耽于浮华溺于生僻,李义山之句,也未见得有甚好处值得人人效仿。倒是白乐天的诗通俗易懂自然纯真,平淡中见出奇境。

仅举一例:《答刘十九》: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这个五言绝可谓短小精悍、不落窠俗,读后令人欣喜。犹如大雪天喝过刚刚酿成的浊酒一般,心窝里热,只感觉畅快淋漓。若是女孩喝了这样的酒醅,肯定是脸蛋绯红,言嗔步醉,可爱至极。像“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之句等不必尽述。杜甫的诗在诗家中极有力道,每句话细细品来又独具味道,这一二妙连太白都不能道,千百年来,好品会品的人皆醉其诗敬其为人。

仅举一例:《绝句二首其一》: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 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其中味道,无须我赘述,大家品来便是。像这样的诗《三国演义》中也有一首,我顺手拈来放在此处。“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这是刘备三顾茅庐之时,诸葛亮寐醒之口吟诵之诗,意以表孔明淡泊之志。我举的三首小诗皆以意胜。主要是作为对比,反映当下少年青年之诗皆以形出的诟病。

少年青年之诗诟病有二:华而不实是其一,其二与历史生活脱轨。他们往往寄情于山水,这是古代士大夫的闲情偶寄,不足以语青天,乃小我。他们又往往抒己幽怀,愤怒,悲伤,这是深闺怨妇的弹唱,不足以道情怀,也是小我。弊病不在于此,在于难以出新。毛泽东时代尚有史诗《长征》之类,奈何今日之诗,尽皆婉约而已。雪灾、奥运、非典、地震、甲流没有几个人去记录历史、吟哦传唱,依旧是山川、亭台、风月、煮酒,未必见得雅的词汇中蕴含着真理,未必见得传统意象中包罗着万象。如今日新月异,意象变迁,早已不复当年。诗人最有革新之意志,诗歌最有创新之精神。他们理当举起新生之火炬,涤荡旧的思想,引入新的思潮。然而却未见得大义凛然之旗手愤然写下当下之“故事”,揭露当下之恶习,鞭笞当下之学风。

子曰:“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诗人作诗大多有感而发,情不制已。不做无病呻吟的诗,方有可读出的意蕴。今日作诗,未免文过饰非自欺欺人。我们还需要努力,还需要从古典的意蕴中掏出沉淀的金沙,筛糠去粗,拿出最耀眼最有价值的那一颗,然后与别人分享。一味的追求词藻华丽、古怪险奇的诗难入寻常百姓家,白居易的诗风,浅显易懂蕴含大道大雅,李白诗风清新俊逸为人天性率真,杜甫的诗工整纪实有美学意味等等都是今日之诗家应该学习的典范。诗风不改,当代诗可以亡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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