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攀越的大山
在我的家乡,有一座山峰,由于地形背阴,海拔又在六百米以上,长期以来红豆杉种子天然飞播,形成了一大景观。我家祖宅就在这山脚下。听父亲说,他小时得背着大米翻越这座大山,到毗邻的镇上去读书。我常想:这么高的山,我什么时候才能翻越过去呢?
父亲十五岁那年丧母。十八岁那年,由于表现突出,跃身为进步青年,先后担任村大队长、村长、支书。在任十二年,他一心为民,并和当时在县政府工作的三伯筹来资金,为村里建了一所完小、从此孩子们脱离了破庙课堂的历史;建了两座石拱桥,解决了村民出行难的问题;还建立了一座小型电站,实现村里自行供电……由于父亲一心一意为村民办实事,深得村民敬重!
但在我眼里,父亲很平凡,他没有波澜壮阔的人生,更没有惊天动地的经历。如果非要给他的人生贴个什么标签,那就是上进拼搏、肯吃苦,就像家乡的那座山一样,让我永远无法攀越!
父亲勤劳、肯吃苦。别人嫌种植双季稻辛苦,他却认为那么好的土地闲着简直浪费,非得坚持种植双季稻。因此每年暑假,我们都得经历一次“双抢”——抢收、抢种。
“双抢”共有二十来天的时间。不仅是一年中最炎热的时候,也是最忙最累的时候。而父亲却是个性急的人,每天都要求我们早早出门,一直劳作到天漆黑了才肯收工回家。累得我们闻“双抢”色变。然后,他总是说:“谁要是考出去了,就不用到田里干活了!”
我至今都不明白,后来我能发奋读书跟父亲的激励到底有没有关系,但我确实很感谢童年时期的艰苦劳作,“双抢”都能熬过,还有什么熬不过?!
父亲手巧,凡事一学就会,因此他木匠、泥水、竹篾活样样精通。家里的竹篮、簸箕、箩筐、竹筛等均出自他手;木凳、锄头柄、菜橱、木柜,也是他亲手打制的;甚至连老屋的泥水、灶炉都由他亲自打造。
那时,父亲在我眼里简直是无所不能的。他通过辛勤的双手,让我们全家过上了自给自足的生活,甚至还有剩余。但由于我们相继长大,外出求学的费用增加了,所以家里的经济一下紧张了起来,父亲又开始想方设法创收!
记得一个暑假,父亲为了能筹集更多的学费,在忙完自家“双抢”后,购置了一台二手的老式手扶拖拉机,说是要趁这个当,帮村民们耕地、犁田,顺便赚些劳务费,以便更快筹集学费。
老式手扶拖拉机,虽然操作起来比较简单,但由于它必须手摇启动,很容易把门牙打碎一地,所以属于一种比较危险的农用机械,一般人不敢轻易驾驭。
而父亲仗着当大队长时是一个优秀的拖拉机手,所以不顾母亲劝告,毅然决然地重操起旧业。一天下午,我正在家里看书,突然,父亲满脸鲜血地走了进来,原来父亲在启动拖拉机时,脸不小心被摇手打穿了……看着父亲脸上血肉模糊的大伤口,我的双手竟然筛糠般颤抖起来,都说“好汉不赚六月钱”,倘若不是为了我们,父亲何必这样拼?
那一刻,父亲矮瘦的身躯,在我眼里竟然比那座高达六百米的山峰还要高大!
一晃眼几十年过去了,母亲也走了。父亲如同折了一只羽翼的鸟,迅速地衰弱下去。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头发白了、眼花了,走路不是磕着,就是碰着。但我们谁也没上心。直到父亲意识到不对劲,到医院一检查,才知道他患了白内障伴翼状胬肉,医生建议他手术。手术那天,父亲为了不耽误我们上班,坚决不让我送,还一再说:“小手术,没关系,我步行几分钟就到了。你上班更重要……”大大咧咧的我,便不再坚持。
晚上,父亲向我要碘敷,我才发现他的两个膝盖早已红肿溃烂,但因为他不愿给子女增加负担,所以一直都不肯说……我红着眼圈掀开他的裤管,小心翼翼地给伤口消炎,想到他含辛茹苦地将我们养大,如今老了需要子女的帮助、安抚了,却不愿给子女增加负担……
我的眼前瞬间腾起了一层白雾,迷蒙中,我又再次看见了家乡那座海拔六百多米高的山峰,虽然,对于成年的我来说,它已不再高大,但它仍有着我不可攀越的高度!
审阅:王克齐
简评:父亲顽强的拼搏精神却像大山一样巍峨高大,令其子女难以攀越。
终审:严景新
作者:与向日葵共舞,原名叶红。
编辑:卜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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