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达 文 | 李愈芸(安徽)
或许我粗粝、迟钝，对于女儿，除了她尚在怀抱中外，自小到大，二十多年了，我从未有过诸如拥抱、亲吻之类的举动，甚至连“女儿”“丫头”都绝少叫。但从女儿呱呱坠地，到绕膝左右，再到求学渐远，直至如今参加工作，也曾几次为她流泪。
小小人儿出生了
第一次流泪是她刚出世的时候。
女儿是1994年出生的。那会儿生育医疗保障条件差，不兴去医院生产。我家离乡镇医院三十多里地，需步行七八里地，方可搭上简易三轮车去那儿。再说周边村民都在家里自然生产，大伙儿习以为常，除非遇上危急情况才送往医院。
正是酷热的7月，妻在头天晚上肚子就隐隐作痛，家人都警觉起来，毫无经验的我，心里掠过一阵阵恐慌。到了下半夜，她疼得坐卧不安，汗流满面。家人说这是临产的征兆，商量着一早去请姑妈来。好容易挨到天蒙蒙亮，大弟立马去接姑妈。早饭后，姑妈终于到了。
姑妈是土接生婆，虽说在周边接过不少生，但终究不是科班出身。但她的到来，大家都长舒了一口气，我也似乎有了依靠。
姑妈跟奶奶她们闲话，隔一会来看看情况，总说“快了”。然而，直到下午还没生。妻衣衫精湿裹在身上，闭着眼，脸色煞白，我紧紧攥住她的手。这会儿，姑妈守在面前，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说胎位不正，难产些。奶奶慌了神，悄声对我说：“你许个愿，求药王菩萨保佑。”我茫然看着她，因我从不烧香敬佛的。她沉下脸，喝道：“去！”看看气息奄奄的妻，再看看奶奶阴云密布的脸，我转身走到布帘外，面朝药王庙的方向，两手合十，内心虔敬，口里祷告：“药王菩萨保佑顺利生产，母子平安！”我双膝跪地，许久没起身。
正在恍惚之际，“哇！”一声清亮的啼哭声从房内传来。“谢天谢地，生了个姑娘！”姑妈叫声中透着喜气。我触电似的起身进屋，姑妈将一个赤裸的婴儿举到我面前。小小的人儿还没睁眼呢，五官却很分明。这是我的骨肉啊！我感觉热血直往脑袋上涌，旋即，无比亲近的感觉油然而生，不知怎的，鼻子一酸，眼窝发热，泪水夺眶而出。要不是姑妈阻止，我就一把抱过来亲亲她。
风雨里独自上补习班
那年暑假一放假，我们一家子都回了老家。女儿刚读完初二，转眼就到初三了。有人办暑期补习班，地点在距老家七八里的沈桥。我原本不想让她补习的，但终究敌不过从众心理的威压，还是动员她参加。一说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我们便顺水推舟替她报了名。
女儿生来弱小，十三四岁了，跟四五年级的小学生一般大。我家到沈桥通了公路，但过往的车辆极少，早去晚归得步行，往返都须上岭下岭。我们怕她吃不下苦，可也就起初几天她说腿又酸又痛，竟然坚持下来了。
有天早晨，她起床比平时晚，没精打采的，妻说是不是感冒了。我探一下她的额头，烫手。她的小脸蛋潮红，目光中也少了往日的神采。劝她别去补习班了，可她犟着不依。草草地吃了几口饭，她收拾好书包，背起就走。那天下小雨，我赶忙找了把雨伞追出去。赶上她，我絮叨说可以打个电话请一天假的。她接过伞，没吱声，径直往前走。孩子有自己的思想了，我欲言又止。她的身影那么娇小，书包遮住了她大半个后背。空气中弥散着雾霭，她的身影愈来愈小，愈来愈模糊，直至看不见。女儿慢慢长大，眨眼要上高中了，若乐观估计，几年后要上大学，再以后要找工作……她会渐行渐远，与我们相聚时少，离散日多。她又那么弱小，那么单薄，一个人在这漫天风雨中行走，叫人怎能放心！一时间柔肠百结，不禁潸然泪下。
许久，我才回去。妻见我神情异常，追问原委。我一说，她的眼圈也红了，两人唏嘘了半天。
想女儿了，她却回应：矫情
女儿就在本市读大学，除了寒暑假，平时极少回来。记得四年前春季，她大一下学期，我写一篇小文《家在绿荫深深处》，回忆老家房前屋后植的那些树，以及与树有关的人和事。写到门前那几棵杜仲树时，女儿当年在树荫下写作业、嬉戏的情景历历在目。突然想起女儿老长时间没回家了，心倏地一揪紧，泪水迷糊了双眼，继而打湿了面前的稿纸。当止住了泪水，立马给她发短信：丫头，想你了！不知何故，她第二天才问我怎么了。我大致说了因由，她竟用“矫情”两个字回应，我哭笑不得。
今年正月，女儿准男友来了我家。其实她处朋友一事，去年便隐约知道了些。一想到那么远的距离，我粗暴地从心理上拒绝，便佯装不知。明知这事不可强作主张，又奈何她似乎心意已决，只好默许男孩来看看。住了两晚，女儿初六即去单位上班，男孩与她一道走了。至于那男孩，其他方面我们不会多言，唯独山长水阔，让我们耿耿于怀。
女儿走后，家里一下空了许多。傍晚玩手机，无意间点开一首歌，立马被磁住了。歌词虽朴素，却直击人心：
“……年少读不懂亲人的关怀/傻傻地执着未来/痴迷在天外的色彩/不见你心泪似海……”
听着听着，又想到只身在外的女儿。丫头，你孤单吗？现在想家吧？多年后，你会有着与这首歌同样的情怀吗？不知不觉间泪水悄然滑落。我将这首歌从手机上转发给她，不一会儿，她回复说：听了，一个人痛快地哭了一场。
我感怀不已，蓦然明白：在人生这条路上，孩子注定将与我们越走越远，作为父母，我们能做的就是默默目送，当她偶尔回看时，用目光告诉她：我在这儿。
【征文启事】
父母子女一场，究竟意味着什么？是互相成长的修行？还是渐行渐远的分别？母亲节和父亲节接踵而至，作为父亲母亲，在与孩子的相处中，你有何感触？写下来吧，那些与“后浪”相处的过程中，让你感动、恼火、发笑、深思的故事……
体裁：非虚构（文言文、诗歌除外）
字数：800-3000字
征文对象：面向爱好非虚构写作的所有创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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