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月初,半岛晨报曾报道过大连知名早教机构“爱乐乐享”卷入全国性闭店风波,涉及数百个家庭。事发后家长开始组织维权,这其中有人坚持要求退费或诉讼,有人试图通过推动复课来止损。半个多月过去了,记者了解到 405 个家庭共计未消费的 24000 余课时,通过其他机构承接的方式已经对接出超 19000 课时,法人代表面对记者时表示“该负的责任肯定会负责到底”。这样的维权结果是否值得庆幸和肯定?是否值得其他维权者借鉴?对此有家长感叹“明明是受害和妥协却被看作 ‘ 幸运儿 ',这才是最大的悲哀”。
事件回顾: 知名早教闭店数百家庭受影响
全国知名早教品牌“爱乐乐享”在大连有两家门店(联合路店和甘井子店),这两家门店是同一个法人代表于某。2019 年 10 月“爱乐乐享”北京总部和全国十几家直营门店曝出闭店风波,彼时大连方面曾发表声明表示“系加盟店,运营稳定,财务状况良好”,并以品牌升级为由进行更名,然而仅仅半个月后,就关门了。
按照闭店时的通告,闭店原因是总部风波带来巨大影响和损失,以及楼上装修导致无法营业且影响到万圣节和双十一的促销活动,已无资金持续经营。
此事涉及到数百个家庭,从 11 月 9 日开始,家长自发组织维权,由于涉及不同门店,情况复杂,有人坚持要求退款或诉讼,有人则试图通过推动复课来较少损失。
维权之路:从群情激愤到“统一战线”
从事发后,记者被拉到维权群中,基本见证了维权之路。
最初,受害家长集中到了一个 500 人的大维权群中,在这个群中,受害家长群情激愤,也因意见不一或沟通不畅,出现争吵。
之后,出现了一个实名维权群,要加入这个群需要证明自己确实是受害家长,这个群倾向于通过尽快复课来止损,因此在后期有其他声音的成员陆续被清出。
除了实名维权群外,有起诉意向的家长也自己组建了维权群。
后期,最初的大群解散,实名维权群人数逐渐增多,目前有 437 人,这个群成了受害家长的主要集中地。这期间,逐渐出现三名家长代表,他们负责统计整理信息,与法人代表建立联系后,他们开始成为沟通的纽带。另外,还有“监督”角色的家长,他们的任务是进入家长代表的组,监督他们的工作。而随着转课被推进,又有具有专业技能的家长(如懂法律或会制作表格)被拉入家长代表组协助工作,后期家长代表组陆续增多到 20 多人。
维权进展:
1. 未消费的 24000 余课时已对接出超 19000 课时
记者注意到,换到实名维权群后,质疑、争吵、“内斗”也依然存在,尤其是初期非常严重,每当这个时候异议声都会被“群起而攻之”,这一方面保证了有转课意向的家长的计划得以顺利进行,另一方面也让“阴谋论”甚嚣尘上。
采访中,记者了解到,“爱乐乐享”主要包括早教课、水育课、英语课、芭蕾舞及跆拳道等课程,其中后面几项很快找到了可承接的机构,转课较早,而且大都是免费转课。但是早教推进就相对困难,承接机构提出的条件大致可以分为另付费和免费两类,前者需要家长每节课再付几十元的费用,后者免费但是需要将大课包拆分到不同的早教机构,每个只能上 10 课时。
对此,“爱乐乐享”法人代表于某表示,先对接的部分,主要是从教育角度出发,因为这些孩子年龄偏大,需要尽快恢复上课才能循序渐进。而在家长代表看来,用商业思维去思考,这部分属于潜在消费生源,转课消费完之后继续报课的可能性大,所以商家愿意接收,而早教的年龄特征明显。
按照法人代表提供的数字,“爱乐乐享”共涉及 405 个家庭,共计剩余 24000 余课时未消费,11 月 26 日采访当天,法人代表告诉半岛晨报记者已有 19000 课时通过不同的机构承接,转课成功。家长代表表示,仍有早教正在对接工作中,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会再解决约 3000 课时。
家长代表表示,维权已经牵扯半个多月的精力,他们决定于 12 月 1 日全部退出协调工作,届时大概会剩 2000 课时左右未解决。
2. 已进入诉前调解程序 不满意会维权到底
采访中,记者了解到,这个过程中有不少家长做了复课和起诉两手准备,有些最后仍然选择诉讼。以前期报道的家长刘女士为例,她原本在联合路店报早教课,在 9 月份联合路店要求转到托育中心或甘井子店时,她就没有同意,而是要求按照此前的标准继续履行合同或者退款。
维权中,刘女士一直在观察,她觉得如果能转课到合适的早教机构自己也接受,但是后来发现如果上另需要付费的早教班,路程远,按照自己剩余的课时再加上路费和停车费,成本不小,完全可以在家附近新报一个差不多的早教班。而如果选择免费上的早教班,每家 10 节,自己得去差不多 10 家早教机构,“折腾不说,相当于大型团购体验课”,所以她选择了诉讼。
目前,包括刘女士在内的多位家长,已经向法院提起诉讼,有的已经进入诉前调解程序,有的已经收到“调解申请已被受理”的通知。
刘女士表示如果调解不能满意,自己会坚持起诉维权到底。
对话篇
1. 家长代表:感谢和质疑我们统统收下
和其他一些失联和跑路时间的维权行动不了了之或一地鸡毛相比,“爱乐乐享”事件目前的成绩显得“可喜可贺”,这样的结果自然离不开家长代表的付出和努力。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感谢和质疑也自始至终围绕着这些家长。11 月 26 日,在“爱乐乐享”甘井子店,半岛晨报记者对话家长代表孙先生。
记者:能从你的角度,说说维权吗?或许对其他维权者是个借鉴。
孙:其实我最早就是一个普通的家长,对最先发生的事儿一点都不了解,只是在现场听,后来我发现很多家长在表达时往往把诉求淹没在情绪中,很乱,没个头绪和方向。这件事涉及的人很多,金额很大,我自己觉得能退费的可能很小,就想着如何止损,而我们甘井子店的受害家长,很多人都有尽快复课、减少损失的想法,所以当我们带着统计的数据去派出所报案意外遇到被传唤的法人代表时,我问她打算怎么办,她说给大家找承接机构转课,我们曾争取复课但是发现也没有希望,那就朝着转课推进吧,其实当时我对法人代表的话也只相信 40%。
记者:我在不同的维权群中,发现感谢和质疑声始终都存在,对此你怎么看?
孙:说实话,我最初就预料到了这件事儿解决起来很难,就想着解决自己的事儿,能帮到多少人算多少人,但是后来渐渐是被推着走了。当第一批转课成功,有个孩子发语音说“谢谢”时,我觉得能帮到别人,真是一件很有意义,很让人高兴的事儿。
对于质疑声,其实这件事无论谁牵头去做都会受到质疑,根本原因一是这件事已注定了无论怎么解决,解决到什么程度对于受害家长来说都是损失,都会心存不满。二是大的需求和小的资源之间存在很大差距,哪怕我们跟法人代表如何争取,与受害家长的心理预期都会有差距,怀疑我们“站哪一边”自然而然就会产生。所以我觉得很正常,感谢和质疑声我们统统收下,说实话没有精神方面的支撑和追求,真的很难坚持下来。
记者:谈谈你们联系承接机构的情况吧?
孙:有些承接机构是法人代表自己联系的,因为需要很多资源才能消化,后来我们以家长代表的身份联系了一些,还有受害家长帮联系了一些。最初的联系其实很难,后来必须要提的是,半岛晨报的报道最后一段给了我们灵感,这段中提到了“警惕预付性消费引发的跑路现象向教育行业蔓延”,提到了职能部门在探索通过搭建“第三方健身联盟”的方式预防健身行业跑路的现象,这给了我们灵感,所以我们再找机构谈时,抛出了“公益助学联盟”这个概念,要知道做教育行业的人相对能讲些情怀,所以比较容易接受和认可这个概念,再加上不但能在事件中通过“做好事”赢得口碑,也能获得客源,所以再谈时就比较容易了。
2. 法人代表:我对不起家长 该负的责任我肯定会负责到底
在 11 月 26 日的采访中,记者在“爱乐乐享”甘井子店也见到了法人代表于某,这是一位 40 岁左右的女性,她表示从事教育行业已有 10 年的时间。而这是在诸多闭店甩客报道中为数不多的与记者直接面对面的法人代表。
记者:为什么现在可以与我们面对面,而不是在事发之初就站出来?
于:刚开始我是很害怕的,怕被人身攻击,怕被网络人肉,所以不敢出来,而且即便我出来,那个时候无论说什么,家长们都不会相信。所以那时我能做的就是配合警方,随叫随到。现在已经很多人都找到了对接机构可以上课,我想说我真的不是跑路,该负的责任我会承担。
记者:按照受害家长的梳理,你今年初卖掉了公建,年中办理了离婚,九月将联合路店转为托育并转手,紧接着甘井子店就关门,如果你是受害家长,你如何看待这一系列操作?
孙:如果我是家长,我也会认为这是跑路的套路。但是真不是,早教行业确实赚钱,像我联合路店第一年就收入 200 万,甘井子店开业刚一年多上半年收入大约 260 万,但是也要看投入,以甘井子店为例,880 平的面积单装修就投入 200 万,平时单店的打底成本就得需要三、四十万,而且耗课非常严重,简单来说家长未消费的这 29000 多课时,相当于我“负债”近 300 万,所以需要不断有“新鲜血液”才能维持。然而陆续发生的事儿,对我们的影响非常大,单店的月收入下滑到几万元,有一个月甘井子店的净进款只有 1.3 万元,之前我一直在拿钱往里面填,但是真没钱了。
记者:有家长发现在此前的刷卡消费中,收款方不是“爱乐乐享”的所属公司,而是一些医院或加油站,家长怀疑你转移财产,所以才会“无资金持续经营”,对此你怎么解释?
于:我可以这么说,这些钱最终都进入了我的公司账户,我的账目能经得住查。这种现象,警方也已问讯过,我的回答是,不排除 POS 机方面为了通过这样减少扣点来留住客户。
记者:在对接机构过程中,你付出了什么?有家长认为这相当于大型的团购。
于:我看到了家长的这种说法,这些机构中有些确实是我靠“刷脸”得到的帮助,因为我在这个行业毕竟已经很多年了;有些付了成本;有些是通过用教具来抵,像一些配套教具,包括软件和硬件,我加盟期是五年,现在只用了一年,还是很值钱的。
记者:如果你现在面对家长,会是什么心情?会说些什么?
于:最近我也在考虑和准备在家长中发个声明,首先真的很对不住家长,对不起孩子们,尤其是联合路店的家长,他们在答应配合转店时选择相信我,结果让他们受到二次伤害,真的很对不起。
无论是尚未转课的家长,还是起诉的家长,该负的责任我肯定会负责到底。我相信自己还有挣钱的能力,如若他日我有了偿还能力,我会偿还今天欠下的债。
3 家长:明明是受害和妥协却成“幸运儿”才是最大的悲哀
从维权之初,半岛晨报记者也与不少受害家长始终保持着联系,他们中有的是维权的积极者,参与其中,出谋划策,有的随着大流“搭顺风车”。不难看出,此事发生后对不少家庭都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那么维权到现在这个程度,家长是怎样一个心理呢?对此一名已经办理转课的家长告诉记者,虽然已经找到了对接机构,而且对对方的资质满意,但是因为所剩课时包很大,需要拆分到不同的地方,这无疑给家长增多了很多麻烦。“所以这期间,我见过法人代表一次,心里仍然很气愤。”她说。
这位家长告诉记者,自己身边也有不少朋友被别的行业跑路现象所套路,也有过维权或正在维权,但是效果并不理想,“所以聊起来的时候,他们觉得我很幸运,这个结果已经不错了”。
“可是我觉得,明明是受害和妥协,还被认为是 ‘ 幸运儿 ',这才是最大的悲哀。" 这位家长感叹到。
半岛晨报、39 度视频首席记者于雅坤
半岛晨报、39 度视频摄影记者孙振芳
转自:半岛晨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