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汉统一全国后,在承袭秦制的基础上吸收各地、原六国所具有的不同文化。逐渐在政治、经济、文化各个方面都进行一定的改革,逐渐发展出独具特色的汉文化。建筑文化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分支,虽然历经两千余年西汉宫阙楼台早已灰飞烟灭,但大量的砖瓦建材遗留下来,成为今日研究、恢复西汉建筑结构、探讨建筑思想的重要文物。在砖瓦建材中,占大宗的一项就是云纹砖瓦建材,云纹砖瓦建材制造精美、使用广泛,深刻反映出西汉建筑的天人观思想。
云纹瓦当
一、西汉云纹砖瓦图案的来源与类型
(一)、云纹砖瓦的出现
云纹图案最初可追溯到新石器时期,仰韶、大汶口、龙山、大地湾等文化的彩陶器上常有卷勾波浪图案,马家窑彩陶上已经出现成熟的涡纹,此时云纹图案是原始自然崇拜的反映。夏商周时期国家形成,西周青铜器上的回纹和春秋时期涡纹图案瓦当逐渐演变为比较成熟的云纹,是对天空变幻的云气进行抽象模拟,既表达古人对上天的崇拜,又暗示各个诸侯王都是天子,其统治具有神圣和法定性。
云纹在战国中晚期逐渐流行开来,在瓦当、铜镜、铜禁等物品中皆有发现,均以圆圈、弧线来进行抽象表示,中下层人群使用的器物中用云纹作为装饰饱含有祈福迎祥的意味。秦代云纹逐渐成为主流,大型宫殿建筑中往往多见几何云纹瓦当、空心砖等建材。
秦代云纹瓦当
(二)、西汉云纹瓦当
西汉初年继承了秦代的云纹瓦当纹样,在此基础上进行发展,成了典型汉文化云纹砖瓦建材。这类建材以西汉时期陕西关中地区的离宫别苑出土最多,汉长安城、甘泉宫、梁山宫、黄山宫等重要宫殿瓦当、铺地砖和墙面装饰砖都大量使用云纹砖瓦建材。西汉瓦建材中以云纹瓦当为主,按照不同云纹的图案,大致可分为羊角形云纹、蘑菇形云纹、卷云纹和连云纹等四种类型。西汉建国至汉武帝时期这四种瓦当纹样同时流行,在汉长安城、京师仓遗址均有发现,到汉武帝时期以后汉文化正式定型,云纹瓦当迅速简化,仅仅剩下单线卷云纹一种单元结构。
植物加羊角云纹瓦当
组合云纹图案既有四叶纹、网格线、半字纹、莲籽纹、曲尺纹、十字纹、同心圆纹等几何纹饰加云纹组成,如汉景帝阳陵出土云纹瓦当,为泥质灰陶、圆形当面,内有网格纹,当心凸起向四周发散双线界格纹,每区域内有云纹,共计四个云纹单体图案,云纹。除此之外,还有鸟、树木、龟蛇等各种动物加云纹组成的,纹样种类多、构图方式也更丰富,此外西汉时期云纹与文字结合的艺术形式已经成熟,大体有三种:瓦当扇形区内各饰一云纹,一字置于中心圆或乳丁之上;当心以双直线界栏将当面均分为四区,各饰一卷云纹,文字位于外侧;文字与云纹交错融合。
汉景帝阳陵出土云纹瓦当
(三)、西汉云纹砖
西汉砖建材类以云纹空心砖为主,从图案构成来看,一种是连续几何纹空心砖、另一种是画像砖。几何纹空心砖与瓦当的线条形式相似,多以卷云纹为主,也有变形的直线云纹,但画面全为正方形构图,这样符合正方形或长方形的砖体形状,可以做到图案满砖面分布,在建筑应用中具有极高的艺术审美效果。陕西兴平汉武帝茂陵及茂陵邑出土了大量云纹方砖,是西汉云纹空心砖、踏步砖的典型代表。
踏步实心砖有正方形回己字纹砖,长约为40—50厘米,该砖的砖面被横竖直线分为四等分,对称分部回形和己字变形云纹。空心砖为卷云、S云纹单体图案间隔或与其它图案交错排列。从发现地点来看既有踏步砖也有扶手砖,在砖建材中方形的云纹象征“地”,它与圆形的、象征天的瓦当相对应,西汉时期尊崇天圆地方的思想观念,所以才在地砖中出现方形或近似方形排列的云纹。
茂陵邑出土的云纹方砖
而画像砖一般出土于墓葬中,墓葬是西汉贵族的“明宅”,西汉盛行厚葬之风,从王室贵族到富贵地主皆兴建豪华的墓室供自己去世后在阴间使用,西汉时期发展起来的砖室墓,即汉代的地下建筑为画像砖的发展提供了基础。画像砖有的是反映墓主生前活动状态的抽象艺术图案、有的是神仙、怪兽等宗教类图案,在神仙、怪兽这些图案中为了表达腾云驾雾的神秘感,往往用比较写实的云纹图案来填补空间,明确表达出行于天空的意境。
如河南地区出土羽人画像砖,羽人亦称仙人或真人,是汉代神仙谱系中一位重要神祇,在《楚辞》、《山海经》中都有相关记载,河南南阳麒麟岗画像(砖)石主体为羽人,在羽人中间饰以卷曲、勾连纹象征云、气,形象生动,南阳画像砖(石)中还有牛郎织女故事,该故事最早出自于《诗经》,西汉时期已有牛郎、织女星宿。在画像砖图案中,牛郎织女和其它主体图案中间杂有横线圆圈代表星宿、而勾连状虚线则代表云,很容易辨出这些人物、动物皆是天上的神仙。
汉牛郎织女画像砖
这些云纹图案与西汉初期抽象的羊角形云纹差别较大,不但具有写实主义风格、而且逐步成为与主要图案风格相符的辅助图形,逐渐发展为后世的骨朵状彩云纹、祥云纹,可见画像砖上的勾连、弧形云纹是今日中华刺绣、瓷器表面祥云纹图案的始祖。
二、西汉云纹砖瓦建材与天人观思想
西汉时期建筑业大发展,汉武帝时期大肆兴建了诸多高台建筑和大型组合建筑。云纹瓦当主要用于高台建筑和楼阁建筑,这些高台建筑不仅是要显示统治者的高高在上和威严的气势,同时也融入了建筑高耸入云、天人合一、阴阳五行轮回的建筑思想。
首先,建筑高耸入云,在各个制高点(屋檐屋脊)都需要布置云纹图案,而云纹瓦当正好符合这一需求,因此在高台、楼阁这两类建筑中应用的最多。秦汉时期皆烧制青灰砖瓦,所以建筑屋顶覆瓦与天空颜色接近,位于屋檐的云纹瓦当能很好地烘托建筑气氛,制造出“天庭宫殿”的感觉。
汉云纹瓦当
其次,皇家建筑要体现出天人合一的设计理念,不能仅仅在外观上展示云气,无论是作为踏步还是扶手的建材都应该有云纹来衬托。使用几何云纹空心砖就有这种良好的效果,繁、满、美的连续几何云纹都使人觉得行走在天空云际,云纹瓦当和空心砖还能满足世人追求成仙长生的思想。西汉初期流行黄老道家学说,求仙成仙思想盛行。汉武帝时期虽然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但在维持稳定统治的同时其本人也一直积极追求长生不老,宠信方士并按照方士的指示派人四处寻找仙药、大肆祭拜,关中许多离宫别苑都与求神问仙的活动密切相关。且西汉时期承袭春秋战国的求仙模式,认为仙人能腾云驾雾来去自如,居住于云顶天宫,故此按照这种模式在人间进行仿建。
汉羽人(仙人)画像砖
最后,砖瓦建材中的云气纹仍然遵循阴阳、五行制度,由此使建筑装饰图案衍生出一种特殊的功能——驱邪避凶。战国时期已产生了云代表着雨、水的对应、替代观念,但并不流行。到西汉时期阴阳五行学说昌盛,万事万物都要遵循这一基本法则,统治者听从方士建议,普遍认为土木结构中若大量应用云纹便可以“以水克火”,有效防止建筑发生火灾。所以,云纹发展出灭火的驱邪避凶作用,且将建筑物火灾避讳地称为“走水”,以期利于相生相克的宗教理念来压制火灾,这也是西汉建筑天人观思想的一种物化体现。
三、结语
在西汉时期的砖瓦建材中,有许多装饰云纹图案且使用广泛,这类图案可追溯到新石器时期,战国时期已经开始广泛应用。而西汉的云纹承袭秦代而来,汉初砖瓦建材上的云纹图案类型繁复多样,后期逐渐简化、定型化,以卷云纹为主。
瓦建材主要是云纹瓦当,砖建材主要是几何纹空心砖和画像砖,其中云纹瓦当、几何纹空心砖的云纹为抽象图案,画像砖图案偏重写实并发展为后世的骨朵状云纹。西汉建筑所用的云纹砖瓦饱含着西汉天人合一、阴阳五行轮回等天人观,这可以使人觉得在建筑物中穿行犹如行走在天空云际中,此外云纹砖瓦还有驱邪避凶的防火功能,体现了西汉建筑的天人观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