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位置 首页 > 装修房产

【真空床】女人只被教导拆掉扔来的炸弹丨单读

是的,相信有读者又会在留言里质问我们,单读怎么又做了一篇女性议题相关的选题。这就像是在问,法制节目里怎么又在讲一起犯罪案件,脱口秀大会里怎么又冒出一个新段子。

女性不得不在大众面前揭露自己的伤疤,才能换取人们的关注,这样的例子我们见过很多。当我们念出一长串女性受害者名字的时候,应当清楚的是,她们不是符号、论据,她们是燃烧自己、照亮黑暗的火把。

在《知晓我姓名》这本非虚构作品中,你将认识一名叫香奈儿·米勒的女孩儿,她在遭遇性侵后,又被巨浪般的网络信息吞没——

“她当时为什么要喝醉?”

“他那么优秀,能找到那么多愿意的女孩儿,为什么偏偏强奸她?”

“她是不完美受害者吧!”

......

每一位不完美受害者的背后,都至少站着一个暗自得意的完美施害者。

面对这些网络攻击,香奈儿没有沉默,而是站出来说,“我叫香奈儿·米勒,我不接受。”

“决不。”

《知晓我姓名》

【美】香奈儿·米勒 著

陈毓飞 译

世纪文景/上海人民出版社 出版

2020-8

(点击封面购买此书)

女人只被教导拆掉扔来的炸弹

撰文:香奈儿·米勒

我的新家是一座暗绿色房子里的一个黄色小房间,和一位插画师、一位油画家合住;房间原来住着一位舞蹈家,夏天时要离开一段时间,便把她的床位转租给我了。房子每月租金 400 美元,位于普罗维登斯西区,带一个大后院,还有一只名叫埃尔维斯的猫。舞蹈家给我留了一个枕头,干净的床单,柔软的纱毯,抽屉里放着小银鱼。到达后的那个早晨,我一时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我惊慌失措,直到看见房子奶油色的墙壁,树叶压在窗户上。没人在家。我环顾四周。厨房里铺着黑白相间的地砖,挂着巨大的丛林油画。有新摘的西红柿和胡萝卜,螺纹状的根上沾满了泥土。一个装满香料的木架子,一个硬质蜂蜜罐,一个绿色的水壶,一个鳄鱼雕像。我顺着一串灯走过一个深蓝色的沙发,一把芥末色的灯芯绒椅子。一份报纸摊开,一边是做了一半的填字游戏,旁边是小幅山水画和桃色纱线。我已经喜欢上两位不在家的室友了。

去学校的路有两英里远。罗得岛天气很热,阳光不像西海岸那样只是轻吻你的额头。我的路线两侧是铁栅栏,杂草像黑色的火焰一样排列在人行道上。旧家具躺在街上,宛如海狮搁浅在沙滩。人们坐在酒店和自助洗衣店外面的草坪椅上,白色的香烟散落在路边。角落里停着一辆马车;我可以花 1 美元买盛在泡沫塑料杯里的水果冰糕。

普罗维登斯,Providence,罗得岛首府

接近校园时,街道开始向上倾斜,路面变得平整,树木张开双臂,生出一片灰色的阴影。这里的草长得茂盛,不像加州那种干巴巴的草,叶片总是萎黄而卷曲。有的男孩女孩染了火烈鸟似的粉色头发,穿棉质连衣裙,高跟鞋,戴羽毛耳环。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旧运动衫,用手指摸了摸我特意为了装扮而戴上的廉价珍珠耳环,心想,我一定看起来特土。

上课的地方是在一幢小砖房里,上两层楼梯。整片玻璃的大窗户。软木墙板上布满了星罗棋布的小孔,上面钉着艺术作品供人品评。我看见了晾纸架,我们的版画很快就会在那里摆好。一个只用来创作的房间。

我的老师留着浓密的胡子,戴着圆圆的眼镜,系着一条几乎垂到脚踝的长围裙。他让我们四处走动,做自我介绍,讲讲是什么把我们带到这里的。这十名学生让我想起专门制作精美工艺品的精灵:吹制玻璃、纺织布匹和制造无踏板自行车。除了我之外,每个人都是本科生,他们中的许多人利用暑假来补学分。你呢?他说。“我刚搬到这里,为了这门课,从加利福尼亚来的,我辞职了。我喜欢版画,我在大学里修了一门课,主要是凸版印刷。”老师说:“真好!令人兴奋啊!”他让我们把名字写在胶带上,选一个抽屉,贴上标签。我用大写字母写了我的名字,“香奈儿·米勒!!”,准备在抽屉里放满新的版画。他分发了一份清单,上面列有我们需要购买的所有物品,以及已经提供的物品:单面磨砂聚酯薄膜、醋酸盐、宝石红、胶膜刻划刀、点状凸版或磨砂玻璃、亲水涂层板、松香、酸、BFK 丽芙版画纸、硬挺的粗棉布、聚酯单丝、脱脂剂、直接乳胶、涂料器、凯兰帝水溶性蜡笔、吸墨纸等等。下课后,我在美术用品商店的过道里走来走去,拿起东西,看看价签。我没有把材料费计入我的预算。

下节课他让我们跟着他回到暗室。他教我们如何使用放大机,如何装底片架,如何将胶片转到合适的镜头,将乳胶试纸朝上曝光,如何显影,如何完成冲洗、定影、放水。如何将透明感光乳剂置于正片印版中心,置于真空床中,除去印版上的油脂,在印版上涂上松香粉,在印版上涂色,在硝酸中浸泡;把边缘磨成斜角,把印版放在印刷机上,混合墨水,把纸浸湿,拍干,调节压力。最后转动滚筒,把刚印出来的图案取下来,轻轻放到晾纸架上。经过几个小时的演示,一幅版画诞生了。

我聚精会神地看着,踮起脚尖站在同学身后,疯狂地做着笔记。最后,我已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在最初的 45 步里就已经迷了路。学生们开始用素描把想法画出来。我坐在凳子上,盯着我潦草的小字,它们就像死去的蚂蚁在我的书页上留下的痕迹。终于下课了,我匆忙走下楼去。

到了第三堂课,我落在更后面了,羞于问“什么是粗棉布”之类的问题。我一个人吃午饭,一个人吃晚饭。我已经毁掉了一张照相印版,因为我把它带进了一个有阳光的房间。其他每个人都很熟练,目标明确,一步步准备他们的材料。我紧跟在他们后面,想看看他们在干什么。下课后,我去了行政办公室。我觉得我犯了一个错误,需要选一种不同的课。现在换已经太晚了。我点了点头。

《知晓我姓名》作者 香奈儿·米勒(Chanel Miller),出生于 1992 年,拥有 1/2 中国血统,中文名张小夏,加州大学圣塔芭芭拉分校文学学士,目前居住在纽约。

我打开手机上的谷歌地图,发现一条浅蓝色的条纹,是一条河。我走了很远,找到这条河,然后又沿着河走了很远,最后扑通一声坐倒在一片草地上,哭了起来。我不知道我在做什么。我甚至不知道自己面前这条河的名字。我搬到一个拼图般大小的地方,远离所有熟识的人,就为了来学习过时的印刷技术。这是什么样的想法,为什么我认为我可以做到?埃米莉一直跟着我,提醒我是个无路可走、一事无成的受害者。这种生活过于甜蜜。这种快乐、创造,属于那些除我以外的人。

可就在一个月前,老板要给我加工资,有什么东西使我摇头。男朋友提出让我跟他一起住,但又有什么东西使我摇头。大老远跑来这里,似乎不合逻辑,费用高昂,令人费解。然而我却在这儿,坐在那个想法里,在那个想法里汗流浃背。这是我一生中唯一真正做过的选择。没有人告诉我我能做这件事,除了我自己,这也意味着没有人能告诉我我不能做这件事,除了我自己。

这就需要我信任自己,完完全全地信任一次。我小时候从来没有问过别人我是不是个艺术家。我只是在桌子上腾出足够大的地方来放纸张。我收拾好东西,慢慢走回家,为第二天做准备。

我开始在休息日也去上课。我告诉自己我不笨,然后开始问问题。我的老师总是花时间帮助我,鼓励我做更大的版画,很快我的版画就有桌面那么大了。我教自己寻求帮助,作为回报,美好的事情发生了。

一天晚上,我听见室友和他们的朋友在客厅里商量着要去打保龄球。我一动不动地坐着,不敢去洗手间,也不敢向那么多人介绍自己。我一直在等着他们离开,这样我就可以洗个很久的澡,把一个西葫芦切成圆片,在静静的屋子里炸着吃。接着我听到了敲门声。

我等了一会儿,装作在忙乎什么事,然后打开门。室友问:“你想去打保龄球吗?”我没有计划,我当然没有什么计划。我本能地要拒绝她的邀请,担心这是出于怜悯或只是客气,就像收银员问你是否需要帮忙把袋子拎到车上。但我还没来得及礼貌地摇头,桌边的人就插话说:“我们打完保龄球去麦当劳吃冰激凌!你要给屏幕上选个什么保龄球昵称呢?别忘了袜子。”于是我点点头,把一团袜子放进包里,跟着他们出了门。

我不想家,因为我还没有准备好回家,但我感受到了在世界上漂泊、没有立足之地的不安。这个小邀请和其他的小邀请拯救了我:把车开进池塘,在雷鸣的警告声中躺在磨损的毛巾上。和安吉一起开着小红莓色的面包车,车里缺了张座椅,就坐在压扁的卷心菜盒上。在一张悬挂的床单上投影放《紫雨》 。吃着樱桃派,听着电子混音版的《宋飞正传》序曲。我在他们的夏天里扮演了一个小角色,我的存在可能在他们的记忆里几乎没有留下什么印象。但我无法想象没有他们的日子,永远不会忘记被接纳在内的感觉。

电影《紫雨》海报

我在克雷格列表网站买了一张桌子。一对很好的夫妇来送货。那位女士打电话给我,说他们在外面。“我们可以帮你搬进去,但如果你不想让我们进你家,我也能理解,因为你也知道,克雷格列表网站上认识的人。我只是不想——”那位男士说:“不然她怎么搬这桌子呢?”我明白这位女士的意思,就连从一个陌生人那里拿一件家具这样简单的交易,都暗含着一种内在的威胁,任何时候跟网友相见,我们都必须审视其中是否有侵犯、强奸、死亡等等的迹象。我们都知道这一点。但是这个人没有用这种语言说话:他只是看到了一张桌子。

我每天平均步行 6 英里,自己去公园、电影院、书店,一心想发现自己的新领地。不管我去哪里,总是发生同样的事情。一开始是一位老先生,他点点头说:“早上好,美女。”然后我转过身去看他在跟谁说话,直到意识到他是在跟我说。带着困惑,我说:“早上好。”甚至觉得自己本来不应该说什么。善待老人。一个秃头男人说:“嘿,美女,你真漂亮。”他的笑容慢慢地扩展开来,好像他的脸拉开拉链,于是我就回答:“谢谢您!”

这些话伴随着我的散步,就像树上的鸟一样常见,陌生人问我:“你好吗?”我就回答说:“很好,你好吗?”这些评论让人感觉太过微小而不重要,就像一个小图钉扎进了厚厚的轮胎。我有时会责备自己太过友善,也会责备自己报以微笑的速度太快。当有人朝我按喇叭,我本能地挥挥手。我的默认设置是回应每一个问候。但我意识到,我不认识按喇叭的人,我几乎不认识普罗维登斯的任何人,下次也不需要挥手。无须挥手,无须道谢,无须问候,我告诉自己。

我路过坐在车里的三个人,他们盯着我的腿,咂着嘴,口里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模仿着召唤猫时的声音和手势。当我走开时,我感觉到六只眼睛都在抚摸我的小腿肚。我不知道非语言行为是否比语言更困扰我,我是更喜欢点击还是评论。我只是想要安静。有一次,几个男人聚在一条狭窄的人行道上,当我走过他们肚子之间的狭窄通道时,他们寸步不移。

我开始避开某些街道。如果有人让我走一条路,我会选择另一条路回来,然后发现自己绕了好几个街区。我训练自己把头埋起来,避免眼神接触,假装看不见。我不会抬头看树,而是坚定地走着,或者低头看自己的脚。有一次,一个男人走到我身边说:“我可以和你一起走吗?”我开始加快脚步。“让我和你一起走吧。”当他的脚步追上我时,我只是摇了摇头,双手紧握背包的提手,等着他落后几步。有些男人会因为我没有回应而生气,有个男人说:“我只是想让你今天有个好的开始。”但当我的肢体语言传达出我不想被人看、不想被人搭讪的信息时,这些赞美就不像是赞美了。当他们把这些话硬塞给我或是用只有我能听到的低语说出时,我并不觉得这些话是礼物。这些话的潜台词都可以理解为:“我喜欢我所看到的,我想要它。”“但我不想要,我不想要。”我想。

想象一下,你在街上一边走路一边吃着三明治,有人说:“该死,那看起来像个美味的三明治,我可以咬一口吗?”你会想, 我为什么要让你吃这个三明治?这是我的三明治。于是你继续边走边吃,然后他们会说:“什么?你毫无回应?别生气,我只是想赞美你的三明治。”假设这事一天发生三次,陌生人在街上拦住你,让你知道你的食物看起来有多好吃,问你他们是否可以吃一点。如果人们开始在车里大喊他们多么想要你的三明治呢?“给我一点儿!”他们会惊叫着,按喇叭开车经过。你是不是应该说“对不起,不行,谢谢”,每次都这样?你是否觉得有义务一遍又一遍地解释说,你不想分享,因为这是你的午餐,而且你不认识他们?说你不欠他们任何东西?他们跟你要东西这事儿首先就有点不合理?你想要的只是安静地在街上边走边吃三明治。也许我把一个女人的身体比作一块三明治会让事情变得更糟,但是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电视剧 Sex Education中,Amy 在巴士上遭遇了性骚扰,一个男人对着她的牛仔裤打飞机。

我开始在经过一群男人时用手机谨慎地录下视频。我发了一段给卢卡斯。“这种情况多久发生一次?”他问。“每天。”我说。他问我是否需要一辆车,说他会帮我付租车费。我说我喜欢散步:这是观察一切的唯一方法。再说,我有那么多时间,从不赶时间,散步是我少有的需要做的事情之一。

一天下午,当我放学回家时,一辆面包车从我身边驶过,并鸣响了喇叭:我现在对这个游戏已经很熟悉了,懒得转过头去看。但引擎的声音并没有消失。我听见车轮在柏油路上慢慢转动,他掉头停在我旁边,摇下车窗。“跟我说说话。”他说。我立刻穿过街道,一边走一边开始拍摄。他大概五十上下,头发蓬乱,戴着一顶帽子,脖子又粗又软。“来跟我说说话,”他说,“我很寂寞。”“不。”我说。

“为什么不?”他说。

“我不认识你。”我对他的问题有些哭笑不得。

“就一会儿,我很寂寞。”

“不。”我说,摇着头,低头看着脚。我没有再说什么,太生气了。为什么我得关心你是否寂寞?“求求你了。”他说。他继续在我后面喊着,我加快步伐,假装走进一所房子,直到他慢慢离开,然后跑到我真正住的房子,关上所有的百叶窗。我把视频发给了卢卡斯。他立刻打电话给我。

“我要你租一辆车,”他说,“钱我来付。不要拖延,如果今天租车行还开着,就去吧。好吗?”

“好的,”我说,“我去。”

“谢谢你,”他说,“不要再发视频了。我没法看他们,他们太让我生气了。”

我说好的,他回去工作。我坐在床上,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事,把视频发给他,让他心烦意乱。他似乎在说:如果他们打扰你走路,你为什么还要走路?这一点也不像一个解决方案;他们强迫我把自己关在一辆车里。我不想放弃我的人行道。

我给卢卡斯回了电话。“这不公平,”我说,“我只是想从学校走路回家,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我本就应该可以这么做。你可以走路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你不想再看这些视频是不公平的。你可以拒绝再看,你可以有选择地观看,而我没有这个选项,将它们排除在生活之外。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感受。我做什么都不重要,我穿什么都不重要,我怎么做也不重要,因为骚扰是不变的。我没有钱搞辆车,就算我有钱,我也喜欢步行,我想继续步行。”我哭起来。

他的声音里有一种无可奈何的意味。“我在这里感到无能为力。我不想有什么事发生。”我知道“发生”是什么意思。他听起来很痛苦,被困在了国土的另一端。一天晚上,当我告诉他我在画室工作到很晚的时候,有人通过文莫支付给我的账户转了些钱。“用来坐来福车,”他说,“安全回家。”我明白,他在小心照顾着我。我答应他不会在黑暗中独自行走。但即使坐来福车,我也从来没有填写过我的真实地址,司机永远不会知道我住在哪里。安全总是一种幻觉。

走在街上就像会被扔炸弹一样。我疯狂地拨弄着金属线,把每根金属线都弄断了。每次我都不确定哪根金属线会爆炸,汗流浃背地在那儿修修补补。女人被教导要机敏,要时刻保持心灵手巧。她得知道如何处理一连串的炸弹,如何善意地拒绝给出她的号码,如何让手从她牛仔裤的纽扣上移开,如何拒绝一杯饮料,这些都是她该做的。当一个女人遭受了侵犯,人们问的第一个问题是“你说不了吗?”,这个问题的预设答案总是“是”,而她要做的就是撤销协议。她需要拆掉扔来的炸弹。但为什么在我们用身体击退他们之前,他们有权接触我们?为什么门是开着的,直到我们不得不砰地关上它?

有一天,我试着戴上耳机边走边看书,希望能显得沉浸其中,正忙着。我走了一英里。在高架桥上,一个男人把车停了下来,说:“嘿,你看起来像个领导,我喜欢。我从没见过一个女孩一边走路一边读书的。”我开始仰天大笑,仿佛终于看透了世界的真相,我逃无可逃!你想要什么?我能做什么?我停下脚步,掏出耳机,走到他的窗前,投降了。那个人问我在读什么,我告诉他,他问我叫什么,我告诉他,他问我要去哪里,我告诉他。他问我是否有兴趣参加他发表演讲的会议,我说没有,接着他问我以后忙不忙,我说是的,然后我担心给了他太多信息,所以撒了个谎,说我会在未来三天内搬回加州。他给了我他的名片,我接过来,谢了他。后来我把它扔掉了。

我做到了,我给了别人我的时间。我能不能不要浪费精力,参与这种单方面的谈话?有一次,我在一家咖啡店看到一张传单,上面有一只扑过来的小猫的照片,是由一个旨在制止喝倒彩行为的组织制作的,附带一张假的商务名片,上面写着“别跟我说话”,打算发给那些爱猫人士。有人也有这种感觉,甚至还印制了传单。

电视剧《正常人》中,一直欺侮玛丽安的哥哥在康奈尔挺身而出,揍了他之后才认了怂。

那年夏天,卢卡斯休了一天假,飞过整个大陆来看我。我带他看去学校的路线。我向他展示,我付出这么多汗水是多么难以置信。我带他去印刷厂,带他领略我学到的每一样东西。晚上我们在河边打开汉堡包。我很自豪能和另一个人分享我的世界,我自己创造的世界。

他一走,我就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空虚而痛苦,像个缺了核的桃子,缺了最结实的部分,而我成了裹在周围那软乎乎的一团。我已经忘了被人照顾的感觉,有人给我买新鲜的冰沙,给我的房间杀蜈蚣,拿张纸给我扇风,用冷毛巾给我的四肢擦汗。我已经忘记了在阳光下悠闲地散步、轻松地睡觉、无须时刻警惕是什么感觉了。最重要的是,当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街上没有人跟我说话:他的出现让他们沉默了。

男人有别的男人不能跨越的界限,一个不言而喻的受尊重的空间。我想象卢卡斯周围画着一条粗线。男人对我说话时,那条线却好像不存在,每天我都被迫以最快的速度重新画一条线。为什么我的界限不是与生俱来的?

我继续每天去工作室。我花了更多的钱在美术用品上,没有钱出去吃饭,就坚持吃速冻比萨和生蔬菜。有时我花了几个小时工作,结果印出来的版画要么黑乎乎的,要么一片模糊或者有污点。我又从头开始,忘记了时间。我把笔记翻来翻去,直到烂熟于心。

一天晚上,我在日落时分离开工作室,但太阳比我预想的要落得快很多。就在我离家几个街区远的地方,穿过一家卖酒商店的霓虹粉灯光时,一个男人开一辆银色的车停了下来。可不要是现在,我想。我不喜欢。我听见车窗摇了下来:“让我载你一程吧!”他微笑着,好像他是驾着一辆金色战车,而不是一辆口香糖铝箔包装纸颜色的小雪佛兰。他很兴奋,就像我们是久违的朋友一样,他见到我很高兴。我不敢相信他微笑的宽脸,如此自信。我开始拍摄,朝他的车走了三大步,弯下腰,把头探向他的车窗。在视频中你可以听到我在问:“你说什么?”请他再说一遍。他回答说:“上车吧,让我载你一程。”

“上你车你他妈疯了吧我凭什么上车!”我怒喊道,声音飘忽而尖厉,简直连自己都听不出来了。“操你妈!”我说。我记得他的笑容迅速消失,就像一滴水落在滚烫的路面上,他飞快地打着方向盘加速离开了。不错。我想。然而我的四肢开始颤抖,都怪肾上腺素,我摇摇晃晃地走向人行道。我看着停着的车,试图与那些司机眼神交流。如果他回来,你会帮我吗?你看到我了吗?当人行道上一个容光焕发的小个子男人被灯光照亮时,我开始奔跑,背包有节奏地拍打着我的背。

我没有把视频发给卢卡斯。我向自己保证,我会小心,早点从工作室回来。我本想省下 6 美元的车费。保证人身安全需要花 6 美元,想想真是搞笑。我知道我不应该在大晚上落单的时候对着一个人大喊大叫。最重要的是,我感受到了别人的目光:这不能算作是为自己挺身而出,这算不上勇敢。如果这件事传到我的检察官那里,我会受斥责;辩护律师会说她疯了,她会做出各种举动,大声说脏话,激怒男人。她就不该理他,为什么她要一个人走路?她冒着生命危险,自找麻烦。

电视剧《使女的故事》虚构了一个极权男权政权,在那里,一个使女遭到性侵,反而会被指责她自己有错。

总是她,总是她。我从来没有听到一个声音问他为什么把车停在路边,为什么他相信我会上车,如果我上了车他会怎么着。人们期待着我该拿取多少、吸纳多少、忽略多少,而他们如此自由地叫嚷着,啪嗒啪嗒地动动舌头,不必害怕去亲自面对。我想步行是太固执了吗?是不是要求太多了?厚厚的轮胎上现在扎满了图钉和钉子。我感到轮胎变形,倾斜,漏气。这种情况下它无法再运作。

一个温暖的夜晚,我在离家很远的塞耶街的一家咖啡店里。准备离开的时候,我坐在外面的长椅上,等着我的来福车。一位老人坐到我旁边。他转过身来,说:“你想尝尝甜椒吗?”他戴着眼镜,穿一件柔软的棉衬衫,口袋里有一个小记事本,看上去既满足又安详。他一只手里拿着一把小刀,另一只手里拿着一片青椒,腿上的手帕放着剩下的青椒。我盯着那片青椒。如果他在种子里下了毒呢?如果他是个变态,用甜椒摩擦过他的阴茎,想看着我吃下去呢?如果他拿小刀割我怎么办?小老头耐心地拿着甜椒准备递给我。也正是在那一刻,我想,我正在失去它。在一个温暖的夜晚,有一个戴着软呢帽的善良的男人,坐在长凳上吃着甜椒。你可以谨慎行事,但不必总是担惊受怕。允许自己享用这块小蔬菜吧。我接过来,一整片吃下去,谢过他。

本文摘自《知晓我姓名》

《把自己作为方法——与项飙谈话》

现已在单向空间首发现货上市

一本我们时代的对话录

《走出孤岛:水手计划特辑(单读 24)》

现已上市

走出狭隘,走出孤岛

责任编辑: 鲁达

1.内容基于多重复合算法人工智能语言模型创作,旨在以深度学习研究为目的传播信息知识,内容观点与本网站无关,反馈举报请
2.仅供读者参考,本网站未对该内容进行证实,对其原创性、真实性、完整性、及时性不作任何保证;
3.本站属于非营利性站点无毒无广告,请读者放心使用!

“真空床”边界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