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达 文/傅雪峰
奔驰宝马拜大众为师，学到了套娃制作手艺，C级、E级、S级，X1、X3、X5，造型上复制粘贴。连卖车的小姐姐看了都犯迷糊，不绕到车后瞅瞅尾标，也说不上眼前是一辆X1还是X3。此情此景，致使一位X3车主在论坛里悲愤地发出千年一叹：
X3被X1拉低了身价！
“不懂行”的人区分不了宝马X3和X1
花40多万买辆X3，结果被不明真相的群众误认作20多万的X1，身价暴跌一倍，真是千古奇冤。而X3还有鱼目混珠成X5的小确幸，真正有苦无处诉的是X5——好在肯花80多万买辆X5的大哥自有胸怀，假装看淡了这一切。
人气最高的神跟帖语重心长地劝道：
你要是买了S级也会有人觉得是C级的，没办法，加强自身修养吧，争取把X3开出X5的感觉来。
豪华车主也要加强自身修养
话说您都买了40多万的车，已经很有实力了，还那么在乎别人怎么看吗？
我猜，这也许大概可能是个中产。
《格调——社会等级与生活品位》一书中，福塞尔写道：
如果谁（面对社会等级这个问题）容易变得非常焦虑，这种倾向暗示你是一名中产阶级，你非常担心自己会下滑一个两个等级阶梯。
上层阶级高高在上有优越感，下层因为无力改变而对此漠然，只有中产内心脆弱，随时担心自己的地位难保。
这适用于等级比较明确的社会，在等级模糊的社会中，人们的焦虑只会更多——而我们恰恰身处这样一个很难看清自己社会地位的时代。
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
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
“在急剧富裕起来的社会中，工作的性质，及环绕工作而形成的社会阶层，都在改变，人们看不清自己属于哪一个阶层，同时，也失去了关于欲望限度的常识性判断”。
看过这句话，是不是有点醍醐灌顶的意思？在《柔性个人主义的诞生》一书中，日本社会评论家山崎正和讨论了一种“阶层模糊”现象，再对照中国现状看看，貌似真有这么回事。
我们的经济高速增长，时不时就会冒出以前闻所未闻的新行业，快递外卖、网约车、医美网红之类我们比较熟悉了，我们还听到了物联网、区块链、大数据、云计算、人工智能等等无数新名词，但却搞不清这帮人到底在干什么。你不懂为什么会有一种人叫酒体设计师，也不知道一个无人机飞手能挣多少钱，更想不到一个带货的网红也能成亿万富翁。
新职业大量涌现，对于职业判断的常识已经失效（图据中国日报）
所以，你看着看着就懵掉了，越来越猜不透别人的收入水平。无法对照，也就失去了定位标尺，咋能知道自己算个中产还是贫民？
40多万的宝马X3，就是人们在左顾右盼时抓到的一把标尺，但就算宝马在手，也难掩眼神中的那一丝慌张。
在社会阶层比较清晰稳定的社会中，中产阶层尚且惴惴不安，生怕向低层掉落，何况我们并不能确定自己身处的阶层。出没于城市CBD的白骨精，和衣帽齐整人模人样的公务员，听到“什么样的人才算中产？”、“有多少财产才算财富自由？”之类的问题时，都不由自主地竖起耳朵，并在心里打起小算盘，但却永远找不到问题的答案。
关于收入水平真真假假的消息总能吸引大量关注
这是社会快速富裕起来时带给人们的忧伤。有些人开始怀念从前的日子，那个年代，不管你是干部、军人、教师、工人、农民，彼此的身份和收入水平都一目了然，而且跨阶层流动的机会稀少，大家普遍没什么“非分之想”。现在人人都感觉自己有上升的机会，而且感觉旁人都在嗖嗖往前冲，虽然生活水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提升，内心反倒越来越不踏实了。
所以，我们需要一辆宝马来稳定心神。
豪华汽车作为“地位商品”由来已久，开上奔驰宝马出街，无论在哪个国家，都能表明你生活优渥。但在中国，宝马奔驰的定位功能似乎越来越模糊，大家都急于用豪华汽车来证明自己，各色人等纷纷染指，导致豪车成了街车。假如你看到一位美女坐在宝马车的后座上哭，不一定是因为得到阔少的青睐喜极而泣，也许是发现新交的男友连车贷都还不上，深叹自己遇人不淑而悲从中来。
懂行的看看这是X几？
就算你的身家与宝马匹配，但在实现蓝天白云梦的一瞬间，怅然若失的感觉随即快马驾到，速度之快不逊于宝马车的零百加速。
山崎正和感叹道：
在日益繁荣的社会中，人不断地为未来而活，在这样的生活情感之下，“过去”势必转眼间立刻变得没有意义，换句话说，已经活过来的整个人生落伍了。
解读一下，山崎老师要说的意思是：社会发展速度太快，你永远无法“活在当下”，当你拥有宝马X3时，你知道别人还会买X4、X5、X6、X7，于是，你总是难免落寞之感。
X1、X3、X5合集
过去，一个农民最大的理想是几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现在纵然开个宝马也不敢说是全村的希望，因为狗蛋建了厂、狗剩开了矿，听说翠花靠直播在城里买了几套房。
豪华汽车原本可以标定社会阶层，现在这个功能迅速衰退；豪华汽车原本还能帮人们获得自信，现在这个功能也变得可疑。
买了辆宝马X3，但却被便宜的X1鱼目混珠，着实可恼。《阿Q正传》中，赵太爷的儿子进了秀才，阿Q自认是本家，向村里人表示自己也很光彩，赵老太爷闻听，跳过去给了他一个嘴巴：
“你怎么会姓赵！——你哪里配姓赵！”
鄙视链透露出人们对阶层信息的敏感
车主们的自我救赎，就是把X3开出X5的感觉来。但真正问题所在，正如弗洛姆在《逃避自由》中所说：
“现代人生活在幻觉中，他自以为知道自己想要的东西是什么，而实际上他想要的只不过是别人期望他要的东西。”
事情的真相是什么？老傅我X1和X3都开过，可以负责任地说：X3确实比X1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