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达 注：这组诗写于2018年，不知道为什么忘记发表了，好像只发了第一首《秦始皇陵的蚂蚁》，这组诗在文件夹里尘封了很久，今天整理文件的时候忽然发现了。我喜欢把西安叫长安，一说长安，历史就扑面而来，我站在秦始皇陵上，站在阿房宫的遗迹上，站在庄襄王的土堆上，我想到什么，就说了什么，这一组诗，很多都是即兴念出来的，回家之后我把它们打出来，一直搁到今天。
这就是我眼中的长安吧：
秦始皇陵的蚂蚁
秦始皇陵的蚂蚁
一定见过秦始皇
它们把洞打进地底最深处
涌进墓道
打开秦始皇的棺椁
吃掉了秦始皇的脑子
然后变成了千千万万个秦始皇
阿房宫的午后
在一个晴朗的午后
秦始皇刚刚睡完午觉醒来
他黑色的袍子有了褶皱
这褶皱也只是属于帝王的褶皱
秦始皇坐在高处
背后还是刚才的梦
梦里有千军万马
冰冷的刀锋舔舐着他的琵琶骨
秦始皇说：
来人，给朕倒一杯茶
-------不对，秦朝没有茶
秦始皇说：
来人，给朕倒一杯水
-------喝水好像不符合秦始皇的气质
秦始皇说：
来人，给朕倒一杯酒
他的声音从丹樨上传下去
如雷霆如咒语
于是
似傀儡般机械的太监
捧着一杯酒
膝行而至
秦始皇喝了一杯酒
说道：
来人，再给朕倒一杯酒
喝完了这杯，秦始皇又要了一杯
大约秦朝的酒精太纯粹而古朴
来人，
太监以为秦始皇还想要一杯
但秦始皇问的却是：
陵墓修好了吗？
没有。
秦始皇叹了口气
慢慢站了起来
在打出一个悠长的嗝之后
挥了挥他黑色的袖子：
拉下去，杀掉！
泡在汤里的唐玄宗
沐浴过的贵妃已经睡了
唐玄宗一个人来到汤屋
有宫女为他宽衣
他挥赶空气中的多余
只留下自己与影子
霓裳羽衣曲还没有写完
按歌台的舞女们已经等了三天
也许该杀一个人
他伸手掐住了温泉里的影子
温泉水滑
像血液
唐玄宗把滚烫的血
大把大把地抛向空中
啊呵呵呵呵呵
他不断挥动着双手
把影子掐死了
把它的血也放干净
这下他舒服地坐在里面
一个人坐在里面
小汤西有梨园
我们挤在梨园的抄手游廊里
按歌台空无一人
长安没有荔枝
杨贵妃死了
霓裳羽衣舞失传
按歌台上有幽魂
按歌台下有亡灵
大唐歌舞团倒闭了
团长李隆基逼死了自己的老婆
不，逼死了自己某一位老婆
也许是最宠爱的老婆
这故事是阿监青娥说的
他们也曾经是梨园的弟子
后来阿监青娥也死了
梨园成为了一个园子
梨园有梨花在中秋后盛开
白色的瓣，绿色的蕊
不是假花
必是妖花
是幽魂和亡灵不甘心
是长生殿夜半来的妃子
时时徘徊于梨园之内
听游人说她的闲话
窥舞女跳滑稽的舞
骊山诅咒
此地有诅咒
拘魂的诅咒
已长眠于地下的魂魄
困在骊山方寸之地
无法投胎
无法离去
如果夜晚没有风
没有月
没有星辰
没有灯
就能听到女人的哭声
哀怨的哭声
从烽火台传来
从长生殿传来
在骊山上空飘荡
因烽火而笑有罪
在长生殿偷会有罪
长得漂亮本来就是一种
不可饶恕之罪
罪孽深重
故而被诅咒
千年万年
困于骊山
为人评头论足
为人冷眼旁观
为人戏说虚构
为人不知其所云
困住的魂魄夜夜哭泣
不被遗忘是她们的悲哀
烽火不是纤纤素手点燃
妃子不是红粉佳人的自称
骊山笑而不语
即便是得到赦免
谁又能破解诅咒放了她们？
鸽子飞过庄襄王墓
鸽子有鸽哨
嗡嗡嗡嗡嗡嗡
一圈一圈
不厌其烦地飞过 庄襄王墓
庄襄王埋在深处欲醒
不知道他儿子埋在东边的骊山
老婆比他出名
儿子比他出名
人们谈起他
只说他是赵姬的丈夫
是秦始皇的父亲
连他老婆的姘头吕不韦
也比他出名
而他老婆的另一个姘头
嫪毐
更有名
可这两个字很多人不会读
庄襄王埋在深处很郁闷
也许有人记得他曾用名异人
后来叫做子楚
吕不韦还把他叫做
奇货
他活着是个稀里糊涂的王
死了是个被人遗忘的鬼
毫无忌讳的人爬上坟堆
坟堆顶上已踩出一块平地
站在他的坟头可以眺望风景
心有鬼神的人跪在坟前
把一堆粗糙的冥币烧成灰
灰被风一吹
就消散于无形
吹迷了庄襄王的眼睛
鸽子不认识庄襄王
也不认识坟
啥都不认识
它们成群的飞过庄襄王墓
一圈一圈
嗡嗡嗡嗡嗡
过青龙寺不入
寺庙没有高僧
秋天没有樱花
不值得去
建筑是仿唐的
古原楼里的文物很呆滞
不值得去
许皇后早死了
太平公主也死了
不值得去
牡丹在四月开
乐游原上望不见终南山
不值得去
夕阳无限好
她不知道乐游原
只知道李商隐
不值得去
--------丸--------
文：祁门小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