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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战结束后不久，盟军的几个重要成员国（英、美、法、苏）协议创立了一个名为军事联络任务（Military Liaison Missions）的机制——即东西方互相在各自占领区驻扎少量非武装军官，并以准外交官的身份自由的在其他占领区进行巡查。但随着冷战开始和柏林墙的建立，这些MLM军官却被赋予了更重要的任务——即在敌对区域合法的进行侦查任务。于是，驻扎在敌对区的MLM军官和他们的座驾便构成了冷战史上鲜为人知的一段过往：荣誉与背叛、战争与和平……
本文译自北美知名汽车杂志《Car and Driver》，作者Mike Duff，在柏林墙被推倒、两德统一27年之际，他和曾在美军军事联络服役的老兵Larry Kelley一起，驾驶着当年用作军事巡查的奔驰280GE和一辆崭新JEEP大切诺基SRT，再度踏上了惊心动魄的“东柏林侦查”之旅。
（年过花甲的美军上校拉里.凯利（Larry.Kelley）美军曾任军事联络处military liaison missions（USMLM）的成员）
“苏联士兵总是饱受饥饿之苦。”年过花甲的美军上校拉里.凯利（Larry.Kelley）说。这位精神矍铄的老人在冷战期间是一位海军陆战队的上校军官，在成为A-4天鹰式攻击机飞行员和潜入铁幕笼罩下的东德搜集军事情报之间，他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后者。对于西方军官的侦查员，苏联人才不会特意为我们出版地图，而是会沿途在每个路口设立“人体路标”，这些士兵会监督并告知车队的行进方向。“我们会在没人的时候偷偷塞给他们香烟和三明治，作为交换，苏联士兵会告诉我们他们来自哪儿，并且装作视而不见的离开几个小时。”
（军官们侦查任务中驾驶的也并不都是性能出众的汽车，早期进行侦查的军官们的座驾各式各样的普通轿车）
“我们需要在苏联人的眼皮底下完成各种侦查工作。”凯利继续向我们介绍。身为军事联络处military liaison missions（MLM）的成员，凯利必须深入敌后，并且时常要面对盘查和拘捕的风险，但身着标准美军制服的他并不认为自己是间谍。
凯利和美国军事联络处United States Military Liaison Mission (USMLM),一起进行过两次侦查任务，每次都堪称整个冷战历史中最惊心动魄的篇章。除了军官们和东德秘密警察史塔西（Stasi）之间比肩好莱坞动作大片般的追车桥段，在那个东西方对抗剑拔弩张、黑白分明的时代，任何微小的冲突都可能演变成严重的外交事件甚至挑起战争。因此，冷战双方都想方设法的向对方派遣进行情报搜集的“外交人员”。
（为了提防西方国家的军事联络处侦查，苏联在东德划出了无数个不得靠近的军事禁区）
军事联络处（Military Liaison Missions）于二战结束伊始成立，该组织由英、法、美、苏四国占领军组成，总部位于地处东德的波茨坦。其成立的最初目的本来是为了互相协同，监督德国的战后重建，但随着冷战的开始和柏林墙的建立，这个鲜为人知的组织便被各国政府赋予了新的意义：USMLM与英国和法国同事并肩作战，以军事巡查的名义大肆在东德搜集情报，而与此同时，苏联人也开着他们的拉达来到西柏林一侧，光明正大的干着相同的勾当。
其实，军官们侦查任务中驾驶的也并不都是性能出众的汽车，早期进行侦查的军官们的座驾各式各样的普通轿车。但事实证明，共产主义的同志们对这些来自腐朽资本主义国家的军官并不友好。特别是在每个公民都受到严密监控、平均每40个居民中就有一人为斯塔西特工的东德，秘密警察们更不能容忍一群来自西方的军官开着车自由的在社会主义祖国的领土上闲逛。因此，进行侦查的军事联络处成员经常被警察以各式各样的理由截停、盘问、拘留。历史上也发生过数次东德军车冲撞军事联络处车辆、甚至是军事联络处军官被射杀的惨案。
现如今，格列尼克大桥（Glienicke Bridge）仅仅是一座横跨在哈维尔河上，连接柏林和郊区博斯坦的普通钢制大桥。但在整个冷战时期，由于西柏林整个被东德所包围，因此这座唯一连接东西柏林的大桥就成了另一处东西方对抗的桥头堡，自1946年起，这个过境的关口只允许外交官和和执行军事任务的特殊人士通过，而美苏之间几次著名的间谍交换事件，也都是在桥上完成的。因此，这座被称为“间谍桥”的传奇铁桥现在也成为了冷战迷和军迷必经的“朝圣之地”。
由于大桥所在的波茨坦也是MLM总部所在地，因此这座大桥也成为了每次军事联络处开始侦查的起点。“一旦我们开车离开军事联络处大楼，我们的生命安全就全靠自己捍卫了。”凯利在途径大桥时。回忆起陈年往事，不禁感叹到。时至今日，这个和妻子住在巴伐利亚的70岁高龄老者也能不假思索的告诉你各种型号的T80坦克之间细微的差异。
军事联络处的军官执行侦查任务时，不能携带任何武器或无线电设备，此外，他们的汽车还必须悬挂印着驻军国旗的黄色车牌。通常，每次侦查任务由两名军事联络处的军官完成，其中一位士官担任司机，而另一位则是“巡查官”，负责沿路搜集情报。他们抓住一切机会用俄语和德语向当地人交谈，以获取更多信息。虽然苏联人在地图上密密麻麻划出了众多“禁止进入（Permanently Restricted）”的地区，但由于他们在东德驻扎了45万的重兵和数以万计的坦克，因此每次侦查结束后，“侦查官”们都能有众多惊喜的发现。
为了确保安全且避免引起东德警察的注意力，军事联络处在侦查用车的选择上也十分用心，既要保证出众的通过性能，还得性能优良且外观低调。英国军事联络处军官早年间甚至特别改装了几辆欧宝 Senator轿车，这些车底盘被大幅升高甚至安装了四驱系统，不过，有限的通过性能让他们很快换成了经过特殊改装的路虎揽胜。上世纪80年代，BRIXMIS（驻东德英军特派观察团）甚至购买了一辆奥迪Quattro轿车用于侦查，不过，据说这辆车在仅完成一次任务后就彻底报废了。
与此同时，美国军事联络处官员在1970年代一直将福特的硬派越野车Bronco和现代豪华SUV的鼻祖吉普Wagoneer作为标准的侦查用车。有趣的是，最终几个国家的军官都不约而同的把汽车换成了1979年问世的奔驰G级越野车，的确，对于这种险恶的任务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款固若金汤的德国越野车更令人放心的了。
本，我们想驾驶一辆现代的奔驰G完成这次的“故地重游”，不过，由于最近美俄关系的持续紧张，奔驰并不愿意为这个敏感的选题为我们提供试驾车，但幸运的是，我们找到了一辆车况绝佳的280GE越野车，而且，这辆车正是美国军事联络处（USMLM）1980年代众多公务用车中的一辆。而后，我们又想到了Wagoneer的后代——大切诺基，在我们联系了克莱斯勒后，他们随即从意大利发布会现场为我们调来了试驾车，一辆拥有法拉利红车身的高性能SRT版本，同昂贵的奔驰AMG G63相比，这辆车甚至只有其三分之一的售价。
（格列尼克大桥在冷战期间是东西方对垒的桥头堡）
我们开车穿过格列尼克大桥和波茨坦，来到曾经属于德意志民主共和国（东德）的土地上，初春的寒风并为让地面上的冰雪融化，SRT的电子系统挣扎着在湿滑的路面上让车轮获取最大的抓地力，以释放出发动机更多的马力。“侦查规则一：避免任何交通事故，也千万别陷车！”在轮胎不时侧滑、我勉强控制住的大切诺基后座上，凯利一脸淡定的告诉我们。老而弥坚的奔驰G级紧随其后，像山羊一样坚定而缓慢的跟上后辈的步伐。
两德统一近30年后，路旁的祥和的乡间风光似乎让人想到自己身处曾经是东西德戒备森严的边界地带。不过，每当黄昏降临，一些人去楼空的居民楼还是向观者诉说着那段黑暗的历史。“我记得这里一切灰蒙蒙的样子，毫无生机的村落和灰头土脸的人们。”凯利不仅触景生情。
同时，这里也是史塔西特工密切监视的地区，这些训练有素的特工总会试图跟踪和阻挠军事联络组的侦查车。“其实，史塔西特工很容易识别。”凯利告诉我们，“他们通常三个一伙，穿着黑色的皮夹克，开着一辆体面又令当地人羡慕不已的东德轿车，就和二流的电影明星一样。”“当地居民要买相同的车不仅要足够富有，而且还要拿到许可证，等上数年之久。”凯利紧接着又补充到。
一旦MLM的军官的遭到跟踪，那就只能加大油门逃跑了。在直列6缸发动机的驱动下，奔驰280GE的最高时速是157公里，虽然和SRT电子限速下的256公里比起来微不足道，但应付当地那些拉达和瓦特堡（Wartburg）警车的追逐，却是绰绰有余了。即便如此，史塔西特工还是偶尔能从西德搞来一些BMW这样的快车，“此时，就要发挥奔驰G级的越野能力了”凯利满脸兴奋跟我们说。
“每当这时候我们会找到相比坚实的地面开下公路，沿着林间小路穿过森林，史塔西通常跟不上我们，尽管他们的驾驶风格激进而大胆，但不能弥补驾驶技术的拙略，而且，这些满是泥泞和积雪的路面对于那些俄国车来说就是噩梦。在成功甩掉他们后，我们会继续开上公路行驶。”
MLM军官们的奔驰G级通常配有底盘护板和绞盘，以应付恶劣的路况，但车身却没有任何的保护措施或是装甲。一旦遭遇撞击，军官们只能用身体对抗。“我在第一次侦查时就受伤了。”凯利说。“那是一次实习侦查，车后座上在做着另一名军官。当我们途径一段东德的公路，跟在一辆卡玛兹（Kamaz）自卸车后面时，前车司机冷不丁行驶中摁下了按钮，在那样的窄路上我们根本无处可躲，货箱直接砸在了我们的发动机盖上，然后司机就加大油门逃跑了，当我们把车牌报给苏联政府时，他们表示查无此车，这件事与他们无关。”
午餐后，我们驾驶着奔驰G行驶在勃兰登堡郊外辽阔荒芜的土地上，凯利说这里在两德统一的30年间变化甚微。不得不说，大切诺基是一辆“上得高速，下得野地”的全能SUV，当然，奔驰G级也毫不显老迈，安之若素的通过了这些艰难的路面。
和其他侦查官员一样，凯利通常需要小心翼翼的驾驶着汽车，和侦查目标保持足够的距离，通常这些车都装有先进的探测设备，比如高清摄像机和红外线聚光灯，即便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也能正常驾驶。“和侦查目标最合适的范围是你看不见它的时候，但你得想想在别人不知情的时候把手伸进他的口袋是件多难的事，所以，你必须时刻保持警惕，任何时候，你都有可能暴露并引来追兵。”凯利回忆道。
除了隐藏，有时侦查的军官们也必须采用进攻的姿态，凯利就曾经追着一个运送导弹的车队拍摄了三次，最终，他们确定了苏联确实在东德部署了被北约称作Scaleboard的SS12核导弹。“这个重大的发现几乎让北约的决策层沸腾了”凯利回忆道。有时侦查任务也会潜伏进苏联的军事设施，也就是苏联人所说的禁地内。美国军事联络处人员一次最重大的发现是在1984年，那是在一个假期的最后一天，当驻守的红军全都在伏特加的催眠下呼呼大睡时，侦查的MLM成员则拍到了正在进行测试的T-64坦克，一位军官甚至进入到了坦克内部，确定了激光测距器和反导系统的存在。
第二天一早，我们驾车来到了位于柏林西北的小城路德维希斯波特（Ludwigslust），对于美国人来说，关于这个城市最有趣的一点就是在爱荷华州的马斯卡廷有个一样名字的城市。但对于美国军事联络处的成员来说，来到这里则意味着更大的危险。
不过，我们的Jeep似乎很喜欢这里，在一马平川的A24高速公路，SRT的车速很容易突破每小时200公里。只不过，那些挂着东欧车牌的货车不时会鲁莽的改变车道，令人胆战心惊。很快，这样心旷神怡的驾驶就让我们尝到了苦头——德国的超级无铅汽油每升售价高达1.5欧元。即便如此，我们还是十分庆幸自己能生活在今天这个时代，要知道，在上世纪80年代，把一辆Jeep开到时速200公里的想法就像如今小鲜肉在晚会上不用假唱一般的不可思议。
我们的目的地藏在德维希斯波特南部的的森林里，在B191高速路旁矗立着一块不显眼的纪念碑。这里曾经是一个苏联坦克兵的训练场：1985年3月，美国陆军少将亚历山大·尼尔森（Althur Nicholson）在侦查至此时发现了这个被隐藏起来的坦克库，当他下车试图靠近时，森林里的苏联士兵毫不犹豫的想他开了三枪。
由于其中一枪穿过了尼尔森的胸膛，这位少将当场倒在了血泊中。当时，他的司机杰西·沙茨（Jessie Schatz）还试图用车上的急救包对他进行抢救，但他在苏联士兵的命令下被迫回到车上。于是，尼尔森的尸体就被扔在地上数个小时。第二天，在包括凯利的几名MLM军官的护送下，尼尔森少将的尸体被运回了柏林。
时至今日，凯利还清晰的记着，当他们所乘坐的救护车开过格列尼克大桥时，两名苏联军官甚至朝他们行了军礼。“如果他们被看到这样做就麻烦了。”凯利回忆道，最终，尼尔森少将被送回了美国并被隆重的安葬在阿灵顿国家公墓。
其实，早在尼尔森之前，就发生过数起类似事件。1984年，一位法国军事联络处的司机在一场被事先策划的交通事故中身亡。1987年，另一辆侦查的美军军事联络处的汽车在被反复撞击7次后，车上的成员全部被葬身火海。不过，尼尔森却是唯一一位被枪杀的美军军事联络处军官。
离开路德维希斯波特后，我们的来到了“东柏林之旅”的最后一站——Wünsdorf-Waldstadt军事基地，在东德的鼎盛时期，这里居住着75000名苏军和他们的亲属，在庞大的基地内，甚至每天都有开往莫斯科的专列。现今这里的很多建筑物已经被废弃了，保留完好的一部分被开发成了旅游景点。在柏林墙被推倒五年后的1994年，俄国人才全部离开，他们留下了29吨弹药和10万枚子弹。时至今日，这里早已萧瑟凋敝，犹如鬼城。只有墙上褪色的苏联宣传画和摇摇欲坠的列宁雕像诉说着曾经的过往。
谈到这些侦查任务的重要性，凯利回答道：“我们不仅是要搞清军事基地的位置，更重要的是探查一些看似无关的细节，比如苏军的居住状况、他们的士气是否昂扬。我们甚至会发现他们任何不为人知的小秘密，如何在黑市上倒卖偷来的汽油，或是在困难时期把机场跑道的除冰剂当酒喝。”从中甚至能判断出东德的整个局势。
那些对冷战时代怀念不已的军迷和间谍小说爱好者在凯利看来简直不可理喻：试想，世界随时会成为电影《奇爱博士》中最后一幕的模样：被原子弹爆炸的蘑菇云笼罩，简直让人不寒而栗。然而，幸好有军事联络处，他们的存在犹如冷战中的灭火器，他们冒着生命危险深入敌后，探查一切细节。一旦发现局势升温，就会及时报告给决策层并寻找办法。
1990年两德统一后，各国军事联络团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他们的所有装备在解散后被重新分配给了其所在国的军队，而最后一批在美军MLM中服役的奔驰G级也同样被运回美国，其中一部分还参加了第一次海湾战争。我们驾驶的这辆车，就是在退役后又重新运回德国，并被一位居住在柏林的前美军导弹技术员发现的。最终，这辆车被Marcus Lemke买下并做了精心的修复工作。
这位来自前东德的车迷还拥有多辆美军军事联络处规格的汽车，据他回忆，时至今日，他还记得当年格列尼克大桥上飞奔的军车，和那穿过黑夜耀眼的雾灯。
手握这辆280GE纤细而巨大的方向盘，直列6缸发动机浑厚有力的声响令人陶醉，深踩油门，它全力加速的推背感绝不输给任何的现代汽车，相比于那些光鲜亮丽、时常出没于豪华酒店和高级俱乐部的后辈来说，或许，这辆久经沙场的军车可谓物尽其用，也纯粹和幸运的多。而对于大切诺基SRT来说，如今的全球化所带来的，除了和高贵的意大利表亲一样激动人心的红色车身和更为惊人的公路性能，也保留了一份属于美利坚的狂野和不羁。
东皇去后韶华尽,老圃寒香别有秋.“或许，这就是时光的魅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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