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 报应 循环 金钱
【温馨提示:文章篇幅较长,故事经常,请耐心读完。】
文 / 龙伟平
“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
——《太上感应篇》
引子
圣诞刚过,随后两天气温骤降十几度,这让习惯暖冬的市民呵气感叹,冬天真的来了。
晚上九点,刘鹏哼着小曲从外面消遣回来,心情十分惬意,和往常一样,他进门后脱了外套,准备去浴室冲个凉,然后看会电视再睡觉。
他从阳台上拿了条换洗的内裤,来到浴室里,打开热水器动作麻溜的搓洗起来,整个过程里,他留意到浴室里有一根水管一直在“啪嗒啪嗒”往外漏水,像个惹人讨厌的小贼。
那根水管几个月前就有问题了,只是不太严重,所以他一直拖着没有叫人来修,照眼下这个情况,再不修好明天估计要水漫金山。
他很快冲完凉,穿着一条红色小短裤走到卧室里,双手快速在床边一堆衣物中找干净能穿的,翻着翻着,他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像丢了什么要紧的东西,却又说不出是什么,他后退了两步,坐在床沿上思索起来,很快他发现了问题所在。
他两天前放在这堆衣服下面的那个黑色手提包不见了!
他浑身僵住了,愣了几秒,立即起身在那堆衣服里翻找起来,过了片刻,他终于确定,那个手提包真的丢了,而且,极有可能是被人偷走的。
操你妈的,他愤愤的骂出声。
更可气的是,他还不能报警,因为,那个丢失的手提包里装的并不是别的什么东西。
而是几天前,他花了三万块钱从别人哪里买来的四十万假钞!
一、黄佑
1
“医生,我妈现在怎么样了?”
“病人颅骨挫裂,颅内出现了少量积水,眼下头部出血已经止住了,但需要马上进行手术。”穿白大褂的中年医生拿着X光片对面前的年轻男人说道。
穿牛仔外套的男人怔了怔,神情凝重问道:“做完手术痊愈的几率有多少?”
医生犹豫了下,道:“因为病情比较严重,所以我们也不好妄断,需要等你母亲手术后观察再说。”
男人沉默了片刻,问:“手术大概需要多少钱?”
医生抬了抬眼睛,说:“情况较复杂,手术可能需要分次进行。两次手术费用加上护理费的话,大概在12万左右。”
男人没做声,显然,这个数字超出了他的心理预期。
医生看了男人一眼,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
俄顷,男人轻轻的吐出几个字:“谢谢你,医生。”
“不用谢。”中年医生拿着X光片说道:这样,那没什么事的话,你先去准备手术费用吧。”
男人拿着化验单走出医生办公室时,脑子里像是被人捅了几个马蜂窝,耳道内充斥着轰鸣声。
他想不明白,好好的人,下午还通过电话,怎么说出事就出事了?
2
夜风从病房外的窗户上呜咽而过,像只受惊的小兽。
男人感到心里堵得厉害,起身从病房里出来,走到阳台上透气,轻轻一推窗页,冷风立刻死命从外头钻了进来,把周围浓浓的药水气味冲淡了许多。
他并不觉得冷,相反,觉得浑身燥的慌。
快十一点了,市区的霓虹灯在寒夜里都失去了颜色,楼下过道里,依然有许多病患家属,为了渺小的希望奔走在病房与各个科室之间。
这个地方,每天晚上都会有很多人像自己一样无法入眠吧?他想。
过了十多分钟,一个年轻的女护士带着满脸疲惫走了过来,见他把窗户打开,说了他两句,接着到病房里给他母亲换输液瓶,弄好后,女护士提醒他,输液的药水快用完了,让他赶紧去一楼续费。
几个小时前,他正在工地上装卸建筑材料时,突然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说他母亲出了车祸,现在正在医院抢救,肇事司机逃逸了,是两个路过的高中生打的急救电话。
他开始以为这是个诈骗电话,毕竟现在利用这种恶劣手段诈骗的人太多了,不得不多长个心眼。
挂了电话后,他立即给母亲打了个电话,可并没有人接。过了几分钟,他再打过去,依旧无人接听。这时,他心里开始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
难道刚才那个电话里说的是真的?
正惴惴不安之际,那个自称是医院救护人员的号码又打来了,这次他没有急着挂掉,接通电话后,里面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介绍说自己是市附属医院的医生,男人怕他不信,还特地把那边抢救的情况简单的说了一下。
听到这里,他的心正在慢慢往下沉,挂断电话就急忙往医院赶,直到几个小时后他在抢救室外见到母亲那张布满血污的脸,才相信这个滑稽又残酷的事实。
玻璃墙里的POS机“嗞”两声,吐出一张小白条,在向他宣告,卡里的最后一分钱也被它吃了,隔着玻璃,他感觉全身的力气也被那个电子怪物吸得一干二净。
十二万手术费啊,可笑的是,他连那个尾数都凑不齐。
下午三点,他离开医院,在附近的餐馆买了几个包子一杯豆浆,蹲在台阶上咬了几口,快一天没吃东西了,竟也不觉得饿。
他拿出手机,翻了翻通讯录,却不知该向谁求助。这偌大的城市他只有一个亲人,而那个人,现在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等着那十二万手术费。
正一筹莫展时,通讯录里的光标停在一个陌生的号码上,他盯着那个号码想了片刻,终于有了一点关于这个号码的记忆。号码的主人是一个混混,几年前他因一起入室行窃案被抓后就再也没联系了,原来这么多年,自己一直没有删掉这个号码。
他坐在台阶上,注视着那个号码有些出神,塑料杯里的豆浆漏了出来也浑然不知,过了几分钟,一个想法逐渐在脑海里勾勒成形。
3
早上上班抄近路,他记不清多少次从这个叫“华苑”的小区经过,这是个颇有年代的老旧小区,底层建筑,没有电梯,住的也都是一些买不起高档小区的房子或正准备搬走的人。正因如此,这里门卫管理松散,且没有监控,为他这样的人打开了方便之门。
他望了眼天边晦暗的云层,又看了下时间,六点三十五。他狠狠吸了口烟,随手把烟头往路上一弹,加快脚步朝华苑小区走去。
这个季节天总是黑得特别快,还不到七点,小区里的路灯齐便刷刷亮了起来,照得四周树影幢幢。
十几分钟后,他轻易的从门卫大爷眼皮底下进到了小区里面。他假装成散步的住户,在附近转了一圈后,开始沿着一条横斜的小道向的D栋走去。D栋处在华苑小区西南方,位置偏僻,而且有几户人家的外窗没有装防盗网,他可以从哪里爬进去碰碰运气。
他拿着一个快递包裹,立刻从D栋大门溜了进去,来到203门外。他看了眼老旧的门牌,定了定神,伸手敲了下门,他想确定屋里是不是有人。
连续敲了十几下里面都没动静,心里正要选定目标时,里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过了几秒,门开了,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从门缝里探出脑袋。
他有点发愣,忙说:“你好,我是送快递的。”
男孩想了想,说:“我家里没有人在网上买东西,你送错了吧。”
他装出疑惑的表情,问:“这里不是202吗?”
男孩挤出半个身子,指着拐角处说:“这是203,202是那间。”
他顺着男孩指方向看去,202室的门缝里被贴小广告塞了一把传单,显然,屋主不在家里。
他歉声:“不好意思,打扰了。”
4
下了楼梯,他走到外面的绿化带旁抬头一看,202室的窗户是关着的,但没有装防盗网。他心里窃喜,朝四周扫视一圈,连忙爬上去用手推了推,窗户一下就开了,屋主甚至没有把窗户反锁。
他把窗页推开,身子一扭,很快便进到屋里,刚一落地,一股难闻的气味立即扑面而来。借着透进的光,他看见地上落满了变形的卫生纸和果核,都起霉了也没人清理,被子也是卷成一团堆在床上,用脚趾头也能猜到屋主肯定是个懒惰的单身汉。
他不再管这些,连忙打开手机照明灯,开始在卧室里翻找起来。然而让他失望的事,这户人家里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他只在床垫下面找到几百现金和两只旧手机,甚至连笔记本电脑都没有一台。
就在他暗叹这险冒得真不值,准备拿点东西就离开时,床头一大堆外套裤子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走过去,把那些散发着异味的衣物一件件拨开,俄顷,一个黑色的手提包露了出来。
他顿了顿,拿起那个手提包放到床上,借着手机的光,拉开拉链一看,立马震住了——包里装的不是其他什么,而是一沓沓崭新的人民币!
他愣了几秒,心脏快速跳动起来,这个手提包里的现金少说也有二三十万,还好自己没急着走,否则只怕要和这些钱失之交臂了,随即心念一闪,没想到这样的人家里竟然放这么多现金,真是有钱不露相。
他非常清楚这些钱意味着什么,吸了口气,拉上拉链,提着手提包走到窗边,一眼望去,外面的甬道上,两个中年妇女推着婴儿车在石凳旁聊天......就这样跳窗户出去,肯定会引起她们注意。
他暗骂了两句,略一思忖,走到客厅门边,透过猫眼朝外面打量了两眼,过道里没人,203的门也是关着的。他犹豫了下,轻轻打开门走了出去。
5
楼梯间里一片昏暗,声控灯暗得像只萤火虫也没有人修理。他脚步匆忙从楼梯上下来,这时候,一个低头玩手机的男人突然从拐角处出来,他和那个男人撞了个满怀。
“啪”的一声,男人的手机从手里掉到水泥地上。
“走路不长眼睛啊?”男人有些生气的说。
“不好意思啊。”他连忙道歉。
男人有点狐疑的望着他,但也没说什么,捡起手机看了看,走到旁边的102室。
十多分钟后,他提着那只手提包走到了外面的大街上,头顶风声大作,周围的树木被风刮得呼呼作响,他依旧能清楚的听见自己心跳声。歇了一会后,他加快脚步朝对面街道走去,没过多久就到了新民路与人民西路交汇处,东南角有个报刊亭,因为天气寒冷,路过的人少,没什么生意,报亭老板早早关门回家了。
新民路这块是老城区,比较偏僻,城市越建越大,最后连市政府都搬到新区去了,这里变得更加僻静起来,因为房租便宜,有很多外来人口住在这里。
他喘着粗气走到在报亭下,歇了会儿,提上行李包,继续向新民路走去。
偶尔几辆摩的从柏油路上飞驰而过,发出尖锐的轰鸣声,转眼就消失在寒冷的冬夜里。
他低着头朝前方走去,经过一个路口时,身后再次传来摩托车的轰鸣声,他也没在意,继续走着,没走多远,一辆男式摩托车迅速从旁边掠过,摩的司机忽然从车上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手提包包带,他猛然一惊,等反应过来,那个黑色的手提包已经到了对方手里。
他浑身一激,玩命似的朝着前方那一溜白雾似的尾气追过去,然而没追多远便因体力消耗殆尽停了下来,抬头一看,摩托车早已从视线范围里消失了......
一同消失的,还有那个装满了现金的黑色手提包。
6
他气喘吁吁靠在树杆上,脑子里嗡嗡作响,像是有人在里面放了几枪,歇了十多分钟后,他慢慢起身,沿着那条深深的马路漫无目的的向前走去,脑子里挥之不去的,依然是那个被抢去的手提包。
不知走了多久,两旁的树荫逐渐退去,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岔路口,他站在路口,朝四周扫视了一圈,前面五十米处有一家24小时便利店,他习惯性的摸了下口袋,想拿出手机看下时间,结果发现里面是空的,手机早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他犹豫了下,身体僵硬的朝那家便利店走去。
进到便利店里,他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十一点多了,他走到柜子边,拿了几瓶啤酒,付完帐,沿着那条斜长的斑马线,向前走了几十米,来到附近一条栈桥上。
桥下是一条幽深的马路,两排才种不久的绿化树在冷风中瑟瑟发抖,这个时段路上鬼都没有,连偶尔路过的车辆也没了踪迹。
也是,除了无家可归的流浪者和迫于生计的底层劳务人员,大冷的天,谁不想窝在温暖明亮的屋子里吃火锅看电视,要跑到外头挨冻受罪呢?
他靠在着栏杆喝着闷酒,风从耳旁呼呼刮过,却丝毫感觉不到冷,不一会儿,几瓶啤酒便见了底,正发愣,一串呼啦刺耳的摩的声从桥下传来。
妈了个逼!又是摩托车。
想起几小时前被摩托车司机抢走的那个行李包,他心里便对这种机器发出的声音产生一种抵触情绪。
他打了个酒嗝,啤酒瓶子在手里晃了晃,此时,那个啤酒瓶像是伊甸园里的蛇,用冰凉的体表刺激着他的脑神经。
扔啊!
快扔!
反正也没有人看见......砸死这一群开摩的的臭傻逼......
他咽了口唾沫,顿了顿,像是对着冷冽的湖面打了个水漂般,把啤酒瓶朝前方用力一扔,啤酒瓶“咻”的一下,在空中做了无数个三百六十度大转体后,迅速消失在黑暗中,随之而来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快感,一种焦灼、苦恼、压抑统统被释放的快感。
然而,快感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黑暗中一串惊叫声打断了。
砸到人了!
他定了定神,顺着路灯的光朝前面马路上望去,隐约见到一辆摩托车翻倒在泄洪沟里,车上的遮雨篷在侧翻的过程中被石头划得稀烂,其中一人像块石头一样躺在泥地上一动不动,另一人情况好些,趴在沟里在大喊救命,听声音应该是个五六十来岁的男人。
风从栈桥下拂面吹来,他霎时清醒不少,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意识到刚才那瞬间的冲动让自己做了些什么......
中年男人无辜的哀嚎声在不停刺激他,快做些什么来弥补这个错误。他发了几秒钟呆,急忙转身朝那家便利店走去,先前买东西的时候,他看到哪里有一个公共电话亭。
“喂。”他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慌张。
“110吗?云海路栈桥下发生了一起车祸,麻烦你们快过来处理一下......”
二、林国安
1
林国安在麻将桌上玩得正开心时,手机在兜里发出一阵怪叫声。
坐他旁边那个胖子把烟叼在嘴上,拿手捅了捅他:“喂,你手机响了。”
他看着面前哗啦作响的麻将,继续摸牌,并不在意。
胖子把烟夹在手里,往桌角叩了叩烟灰,怪声怪气的说:“你不接干脆把手机关机行不,它老这么响,影响我出牌。”
林国安瞥了胖子一眼,掏出手机一看,脸色一恼,是他老婆打来的。林国安见到她就烦,因为他失业在家很久了,整天无所事事,也不想着去找份工作,因此没少遭他老婆嫌弃,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无疑是催他回家的。
他挂了电话,并采纳了胖子的建议,把手机关了机,继续摸牌。
胖子哈哈笑道:“这不好了吗?什么烦心的事也没有。”
不知玩了多久,眼看兜里的钱全部隔空转移到了胖子和另外两个牌友兜里,他把面前的麻将一推,泄气道:“不玩了,回去了。”
胖子显然还没尽兴,一边数钱,一边劝他:“怎么不玩了,时间还早着呢。来来,再玩几盘。”
他冷着脸说:“不玩了。他妈的你们个个赢,就老子回回输!”
胖子把烟屁股往桌子底下一扔,笑道:“不就是几百块钱嘛,打麻将什么最重要?开心最重要不是。”
他知道胖子安的什么心,没理会他的劝留,起身提了提裤子,把手机开机一看,十几个未接电话,全是他老婆打的,再一看时间,七点一十五了,再不回去估计他老婆会跟他吵到天亮。
2
到家已经八点多了,屋里没有开灯,一片漆黑。他肚子饿得咕咕叫,走到厨房一看,里面冷冷清清的,半点热气都没有,他老婆没在家,人不知跑哪里去了。
他拿起茶缸喝了几口冷水,拿起摩托车帽子正要出门时,他老婆从外面回来了,手里提着一袋子菜。
“我以为你死在外头了呢。”女人怪声怪气的说。
他看了女人一眼,当做没听见,并不理会。
女人把菜放进厨房里,见他戴上帽子准备出门,走过来问:“这么晚了你又准备上哪去?”
“去拉客。”他边扣扣子边说:“你不是整天说我啥事都不干吗?”
“拉什么客,这么冷的天,谁会坐你那破摩托车。”
他置若罔闻,打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风刮得很大,吹在脸上像刀割一样。他把摩托车从遮雨棚下推了出来,拿块抹布擦了擦,油门踩得轰轰响,顶着大风开走了。
3
他当然不是去拉客的,这大冷的天,拉客能赚几个钱?他这个时间出去,是准备去街上抢几个不长眼的路人。
他不是头一回这么干了,幸运的是,每次都能全身而退。做违法的事是会上瘾的,一开始他纯粹是为了钱去做,多干几次后,他开始喜欢上了这种功成身退感觉,像一个猎人隐藏在黑暗里,等待着猎物自己送上门,然后用最惊险刺激的方式完成狩猎。
摩托车七拐八拐开到了新民路上,这是条老路,比较偏僻,重要的是路上没有监控,无疑为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提供了很好的外部环境。
顶着风开了一会儿,他把车停在一个岔道口,哪里有棵很大的黄桷树,正好可以挡一下风,万事俱备,他坐在车背上等目标出现。
约摸过了十来分钟,左前方传来一阵脚步声,借着路灯的光,他看到两个年轻女人缩着脖子,踩着高跟鞋噔噔噔朝这边走来,应该是从人民西路那边过来的。
他愣了下,盯着那两女人仔细看了看,可恶的是,这两女人身上什么也没有,既没有包也没有行李,手插在兜里,只顾着低头赶路。
这种事只求质量不求数量,这两女人不是他的目标。
他收回视线,坐在车上继续蹲守。
不知过了多久,头上下起雨来,夜风吹着他的外套,他打了个寒颤,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九点过十分了,他朝四周扫视一圈,准备再等十几二十分钟,再没有目标出现的话就回去算了。
他紧了紧外套,摸了摸胸前的口袋,空的,先前出门太急,烟忘拿了。
正当他准备收工回去时,一个穿牛仔外套的年轻男人,喘着粗气,脚步匆匆朝这边走来,更关键的是,他一眼看见那个年轻男人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手提包。
4
他提高警惕,准备伺机行动,不一会儿,那个年轻男人走到了前面的鹅掌梧桐下,他吸了口气,油门一轰,追了上去。
一阵怒吼声中,摩托车从年轻男人身边蹭过,他身子一倾,借着惯性,左手顺势一抓,不过一秒,男人的行李便到了自己手里。
那个男人显然没料到会有人从后面突袭,大吃一惊,等反应过来,摩托车已经开出去十几米远了。
林国安听到那个男人大叫一声追了过来,吓得他立刻将速度加到最大,摩托车“突突”几声,像头发狂的犀牛朝寒夜里疾驰而去,直到彻底把那个倒霉的男人甩在身后。
寒风张牙舞爪从耳旁呼啸而过,把衣服吹得啪嗒响,他回头看了一眼昏暗的街道,心里暗想,那个男人就算是跑步冠军也不可能追上来了,这一整天下来,直到此刻,他脸上才真正露出笑容,他丝毫不觉得冷,胃里反而像是灌进了几瓶烈酒似的燥热起来,心里反倒生出一份快意。
开了一段路后,他减缓车速,把那个抢来的行李包慢慢拉开,路灯的光一闪而过,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眼花了,定眼一看,大吃一惊,包里装的既不是衣物,更不是其他闲杂物品,而是码得整整齐齐的百元大钞,目测有几十万!
他盯着那一袋子钱发了会愣,连忙把拉链拉上。一股奇异的兴奋从心底蔓延开来,他不禁握紧把手,加快车速,朝着无尽黑夜飞驰而去。
5
又过了几个路口,前方交通瘫痪了起来,鸣笛声此起彼伏,就是没有一点开动的迹象。等了十来分钟,路况依然不见好转,林国安有些不耐烦,车头一扭,进到旁边一条小巷里,他打算绕过这片拥堵的路段到对面马路上去。
这是一条狭长的民巷,里头堆放着许多杂物,摩托车在巷道里前行得有些艰难,过了片刻,前面的巷道一下宽了起来,他心里一喜,不禁加快了车速,这时手机也在兜里振动得跟车速一样,他掏出来一看,是他老婆打来的,他这会子心情好,换平常肯定挂断没商量。
正想着,嘴里刚说了个喂字,一个戴鸭舌帽的年轻男人突然从拐弯处走了出来,吓得他急忙扭转车头,差点连人带车摔地上。
戴帽男显然也被吓到了,连忙退后几步,手机也掉到了地上。
他扭头看了戴帽男一眼,心里暗骂了句,加快速度朝巷口开去。
戴帽男回过神,气呼呼的骂道:“操你妈逼!会开车吗?!瞎了你的狗眼!”
对方骂得很难听,不过他这会子有事,不想跟戴帽男发生纠缠,于是铆足劲朝巷口冲刺,然而没开多远,后背突然钻心一痛,紧接着“啪”的一声,那是玻璃碎裂的声音,他手掌一滑,上身失去支撑,立即倾倒在仪表盘上,摩托车像一架失控的飞机,气急败坏的朝巷口疾速驶去。
接着,只听见一阵令人心颤的巨响,他连人带车撞在一辆路过巷口的出租车上!
三、赵斌
1
赵斌从几个年轻学生手里接过打车费,笑道:“尾数就不用给了,下次有需要,直接打我电话。”
一个衣着光鲜的男学生笑道:“放心吧,师傅。没见过你这么好的司机,下次肯定还找你。”
“好。谢谢了啊。”赵斌随手把钱放进储物盒里,笑呵呵说:“大家注意安全,玩得开心点啊。”
“谢谢师傅,你也一样。”
那几个学生妹嘴都很甜,赵斌听得心里暖洋洋的,目送这四五个学生进到前面那家餐馆,才把车窗摇上去,调转车头离开。
这几个年轻人都是师大的学生,趁周末约好一起出来玩,刚刚跟他说话的那个男学生他很早就认识了,放假经常会打电话过来,让他来接他的同学出去玩或参加聚会什么的,这半年来给他拉了不少活。
他把拉客的牌子打了下来,开着空车行驶在路上,接着从仪表台上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八点五十五,时间还早,可他不准备再拉客了,想早点回去,因为他老婆孩子正在来这里的火车上,他要提前回去准备一下,养足精神好去接她们。
说起来,他在外面开出租车也有十来个年头了,这还是他们全家头一回在城里过年。之前在这边没买房子,家里人过来很多不便,半年前,他下决心在这里选了一套两居室,七十多平米,小是小了点,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客厅卧室一样不少,够他们一家三口住了,虽然三十几万的首付花光了他这些年所有积蓄,不过他觉得值。
数月前,新房装修告一段落了,孩子学校刚一放寒假,他立马打电话让老婆带着孩子来这边过年。
2
他把车开上了立交桥,驾驶空车的感觉十分惬意,平常有客人在车里,身上无形中担着一份责任,为了客人的生命安全,他很少把车开得太快。
立交桥上车流如织,此起彼伏的鸣笛声勾起了心头那些隐秘情绪,远处的霓虹在朔风密雨中闪烁,汇聚成一幅碎火流光的绝美画卷。
他打开车载音响,又把车窗玻璃摇下一截,风立刻从缺口灌了进来,吹在身上有种莫名的快感,这个冬夜虽然寒冷彻骨,却无数温暖的事情发生,想到老婆和孩子,他便觉得有使不完的力气。男人到了这个年纪,老婆孩子,车子房子,该有的都有了,虽然谈不上成功,但也总让人有继续向前拼搏的动力,知足常乐,这个道理他从小就懂。
他手搭在方向盘上慢慢想着,嘴角不自觉溢出了微笑,趁着这空档,他拿起手机给老婆打了个电话,手机嘟了几声,电话接通了,里面传来一个疲倦的女人声音。
“喂,老婆。”他语气满是关心,问:“你和儿子在车上还好吧?”
“小兔崽子把我折腾得骨头都要散架了。”在丈夫的电话里,女人卸下一路紧绷的神经,调侃道:“你等下要怎么补偿我......”
“辛苦了老婆。”他笑了笑,问道,“你们现在到哪了?”
“武汉过去了吧,好像是......”女人顿了顿说,“大概十点半的样子能到你那......”
“那快了。”他笑道,“奇奇在你旁边吧?把手机给他,我和他说说话......”
女人说:“你等下啊。”
赵斌立马换了只手拿电话,这时,手机里传出“哐当”一声,紧跟着是旁人的惊呼声,那边似乎出了点小状况。
“喂......怎么了?”他担心的问,然而手机里依旧是各种杂声。
过了十几秒,手机里再次传出女人的声音:“别担心,出了点小事,你儿子不小心打翻了盘子,把牛奶洒到对面一位老大爷身上去了......”
“这小子,还是这么皮呢。”他语气里满是宠溺,道:“来这边得好好管管。”
女人打了声哈欠道:“可不是嘛,皮死了这一路上。”
“那行,你娘俩在车上注意安全啊。”他笑嘻嘻道:“开着车呢,先不多说了,你和儿子到了给我打电话,我好去火车站接你们。”
“嗯,那你仔细点开,先挂了。”
3
车子很快到虹桥北路,等红绿灯的时候,赵斌思忖了下,方向盘一转,驶到了附近的太平街上,他记得那里有家很大的沃尔玛超市,正好可以进去给老婆孩子买些零食。
半个小时后,他提着两大袋零食从沃尔玛的侧门出来,此刻,外面下着小雨,寒雨夹风,打在脸上十分难受,可他却感到浑身暖烘烘的。
出租车就停泊在前方,他走过去打开车门把零食放在后座上,坐回车里发动引擎,驱车前行,这会子正是人多的时候,他减缓车速,一边开一边欣赏热闹的夜景。
过了十来分钟,车子驶出了闹市区,他心里正在琢磨明天领老婆孩子去哪里玩,经过一个巷口,余光一瞥,一团黑影从巷子里蹿了出来,他扭过头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一辆极速行驶中的摩托车......正朝着自己撞来。
他急忙猛踩油门,可已经晚了,刹那间,那辆摩托车像一头被飓风卷起的死猪尸体,“嘭”的一下,狠狠撞在出租车外壳上。出租车被撞偏了半米远,一阵摇晃后停了下来。
赵斌吓出一身冷汗,坐在车里喘着粗气。过了片刻,他连忙打开车门,走出去一看,车体外壳凹进去一大块,后窗玻璃碎了一地,出事的摩托车侧翻在地,两个轮子还在打转,司机趴在地上动也不动,一滩乌血从身下流了出来,看上去似乎奄奄一息了。
赵斌立即过去查看司机伤势,立即打开车门,手忙脚乱的把摩托车司机抱到后座上,发动汽车,朝附近医院开去。
四、路天磊
1
俗话说,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
这话还真不假,路天磊最近这段时间算是体验到了,起先是他的马子背着自己跟一个有钱的老男人跑了,紧接着就是他吸毒被抓,在戒毒所里住了小半年,直到上个礼拜才出来。
这还没完。
这不,年底了,他前脚刚从戒毒所里出来,要债的后脚就跟来了,他心情坏透了,仔细一想,反倒觉得关在戒毒所里的日子最舒坦,至少不会有这么多找他要债。
找他要债要得最凶的,是一个叫肖智的男人。
年初,他脑子发热找肖智借了十万高利贷,与人合伙开了家赌博机店,没过两月,就因涉赌被警察查了,赔的毛都没剩一根。
他心里那个恨呀,可又毫无办法,他既干不过警察,也没法把钱拿回来,于是,这钱就一直没还上,到现在连本带利涨了一倍不止。
圣诞节前晚,肖智打电话过来管他要钱,一共十六万,打个折,只要他还十五万,对方还给他定了期限,一个礼拜时间,还不了钱就拿两个肾来抵。
他知道自己惹不起这种人,只能忍气吞声的四处找人借钱还债。
2
路天磊嘴里叼着烟,悻悻地走在一条阴暗狭窄的巷子里,心情十分沮丧。
就在几分钟前,他去了这个小区A栋八楼的一个朋友家中借钱应急,他本以为凭自己和那位朋友的交情,借两三万不成问题,谁知他刚提到借钱,朋友的女人就在旁边使眼色,最后那位朋友找各种借口推脱,好说歹说,只借给他三千,还被那个死女人逼着写了张欠条,这让他十分不爽。
刚下过雨,巷道里滑溜溜的,又湿又暗,只有一盏蛋大的路灯孤悬头顶。他拿着手机,毫无目的的走着,心里正盘算着怎么凑齐那十五万巨款,就在这时,突然听到一阵刺耳的摩的声从黑暗中传来。
他心里一惊,扭头一看,一束刺眼的白光扫了过来,他像只受惊的老鼠急忙闪退几步,慌乱中,手机“啪”的一声摔到了地上。
摩托车呼啦一下从他面前驶过,司机坐在车上,居高临下的看了他一眼,连句道歉的话都没有。
他回过神,怒不可遏的骂道:“操你妈逼!会开车吗?!瞎了你奶奶的狗眼!”
摩托车司机毫不理会,头也不回的疾驰而去,这行径无疑在他的怒火上浇了瓶汽油,他眼睛一扫,从墙根下抄起一个啤酒瓶立马追了上去。
操你妈逼,该死的瞎眼狗!
他心里暗骂一声,右手一用力,啤酒瓶脱手而出,像一枚手榴弹呼啦啦朝黑暗中飞去。
只听见“嘭”的一下,黑暗中传来酒瓶摔碎的声音,不知道中没中,他依然觉得不解气,握着一个酒瓶正要做投掷状时,俯首间,巷口传来了一阵令人胆战心惊的巨响,吓了他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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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天磊抬头一看,不禁全身僵立,原来是那辆摩托车撞在一辆正好路过巷口的出租车上。
过了片刻,路天磊放下酒瓶,从地上捡起手机畏畏缩缩的向前走了几步,远远瞧着那辆摩托车侧翻在地,司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知死了没有。
他感觉后背发凉,汗水从额间涔涔流下,其实他只是有些气愤,想吓吓这个没有教养的家伙,完全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
他回过神,立刻环顾了一下四周,幸运的是巷子里没人,没有人知道是他向那个摩托车司机扔瓶子才导致的车祸。
过了一会,他定了定神,朝前望去,出租车和摩的司机都不见了,只有那辆变形的摩托车还躺在地上,估计是送去医院抢救了。
他抹了把汗,收回视线正准备离开时,目光突然被巷道上一团黑色的物事吸引住了,暗暗一想,好像是刚才从那辆摩托车上掉下来的。
他愣了愣,把手机放进兜里,走过去仔细一看,原来是个黑色的手提包,他警觉的朝巷口看了一眼,伸手慢慢提起那个手提包,第一反应是,还挺沉的。
这里头装的是什么东西?
他强忍着好奇,提着那个行李包三步并作两蹿出民巷,过了几条马路,来到灯火通明处迫不及待的打开一看,瞬间惊呆了!
妈呀!包里全是钞票,用白色纸条码的规规矩矩的百元大钞!
他抽了口气,听到心脏在胸腔内擂鼓似得跳动,眼前这些钞票带给他的冲击完全不亚于刚才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
过了十几秒,他警惕朝周围看了一眼,连忙拉好拉链,准备动身离开时,腹内翻搅起来,像几个壮汉拿搅拌机,额间也冒出涔涔汗水,他立刻意识到是毒瘾发作了,肚子也跟着凑起了热闹。他抬头朝附近扫了一圈,接着一把抓住包带,脚步迅速的朝对面一排居民楼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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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幸的是,这一块他熟门熟路,没过多久便找到了一间收费的厕所,他顾不得一地的肮脏液体和漂浮的油花,踮着脚走进去,找了一个看上去稍微干净的隔间,放下行李包,急忙脱了裤子蹲在便坑上,享受体内那股“洪荒之力”恣意迸发的快感,接着左手伸进裤袋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一小包透明薄膜装着的粉末,打开后用指甲抠出丁点,鼻子凑近深深一吸,很快身体便愉悦了起来,连带着周围的异味都变得好闻起来。
蹲着蹲着,他脑子里“叮咚”一声,忽然想起不知在那本街边杂志文章上看到的一段话:人活着最享受的事是什么?戴瑞士手表,娶韩国女人,包日本二奶,当中国干部......
他觉得都对,不过现在看来还得加上一句:想拉屎时身边能有个坑位。
路天磊掏出火机,点燃一根烟,慢慢抽着,眼角余光透过袅袅盘旋的烟雾逐渐定在那只的黑色手提包上,说实话,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多现金,有了这些钱,还肖智那十五万高利贷就毫无问题了,想到这里,他脸上乐开了花。
他把烟叼在嘴里,腾出两只手拉开手提包拉链,从里面拿出一沓现金在手里摩挲把玩,崭新的钞票,干净、顺滑、细腻,摸起来就像女人最私密部位的皮肤......应该刚从银行取出来不久,上面还残留着诱人的油墨香气......光看着都能兴奋起来......多好的东西啊,不怪众人见了都跟苍蝇扑向屎一样,赶都赶不走......
他细细感受着纸币与手指摩擦的触感,嘴角情不自禁的露出微笑,除了毒品外,还从未那样东西能让自己如此愉快。他深深吸了口烟,徐徐吐在那沓纸币上,接着,他撕掉了上面白色的纸条,抽出一张纸币,细心欣赏上面繁复动人的图案。
然而,不细看还好,这一细看立马就看出问题来了!
他猛然察觉到眼前这张百元大钞好像哪里不太对劲,这手感......是不是太滑了点?
他聚精会神的盯着手里那张纸币,愣了几秒,取下腰间的钥匙扣,那上面挂着一个小指大小的紫外线笔,他拿起那只紫外线笔,摁出紫光对着那张纸币人头部位一照,果然,什么都没出现。
他盯着那张红艳艳的大钞,猛然惊醒,不禁暗骂:操你祖宗,竟然是他妈的假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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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这样?
这......怎么会是假币?!
路天磊感觉快乐的小鸟正在离自己而去,他聚了聚神,心里又是扑通一响,手忙脚乱的从包里拿出另一沓纸币,拆开后用紫外线笔一验......
假的!这一沓也是假的!
他不死心的又抽查了几沓,前后验照了数不清多少张......最终收获了一个答案。
操你十八辈祖宗,这一大包纸币全他妈是假的!!
路天磊心凉了半截,对着那一大包假钞欲哭无泪,刚才瞧着,纸币上那抹红是美女脸上娇羞的腮红,令人想入非非,想一亲芳泽;这会子再看,完全就是他妈的发情期母猴的屁股,丑陋粗鄙,闻之欲呕......
他愤愤的像只拔了尾巴毛的公鸡,提着裤子朝那只黑色手提包狠狠地踢了几脚,末了,还觉得不解气,又啐了几口唾沫,顺便在心里把那个摩的司机骂了几十遍,该死的臭杂毛,弄一袋子假钱害你爷爷白开心一场!骂完转念一想,心情又变得沮丧起来,这下想要还清肖智那十五万是彻底没希望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接受了这个现实,对着那一提包的纸币开始了一次艰难的思想斗争,这一大包假钞还要不要?经过仔细一权衡后,他决定放弃,这假钞花不出去,而且还是捡了那个摩的司机的,不知什么来路,万一是什么赃款被警察抓了更加麻烦,这么倒霉的东西,还是丢了最好。
随后,他拿起几沓假钞看了看,又扔回包里,心里恨恨的想着,这他妈要是真的该多好啊。
片刻后,他像只刚从冷水里爬出的老鼠,蔫蔫的走到洗手池边,这时,他看见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左手提着裤裆,右手拿着一张纸巾往水龙头下沾水,对着身上那条黑西裤裆部一大块可疑的白色印渍全神贯注的擦拭着,动作颇为滑稽。
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见老头抬起头,立刻转移视线,扭开水龙头把手伸到下面,假装洗手。水管里放出来的水冻得啮手,他随便冲了两下,甩了甩水,在衣服上一擦走了出去。
五、肖跃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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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跃进背靠着座椅就要睡着时,却被对面女人带着的那个小孩吵醒了,他已经记不得这是第几回了。
他向来喜欢小孩,可当他见到对面座位上那个小男孩时,也不禁头疼。从他上火车后的近十个小时里,那个小孩就没真正安分过,一直在各种折腾,满桌子的零食和电子产品都无法抵消他对车厢这个新环境的好奇心,他实在想不通现在的小孩子身上哪来的这么多精力。
他正想说那孩子两句时,那小男孩一下安静下来了,捧着一台平板电脑全神贯注玩起了游戏。
男孩的妈妈是个长相秀丽的年轻女人,显然也被这皮孩子的闹腾劲给搞累了,正靠着座椅眯着眼休息。
过了几分钟,不知是谁的手机在一堆零食缝里剧烈振动,女人怔了怔,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从桌子上拿起手机接通电话。
“被这小兔崽子折腾得骨头都要散架了。”女人望着窗外的夜景笑道:“你等下怎么补偿我......”
肖跃进靠在座位上,沉默的望着对面接电话的女人,听她语气应该是家里人打来的。
过了会儿,他正准备闭眼小憩,女人说着说着,突然把手机递给了正在玩游戏的小男孩。
“奇奇,爸爸电话。来,和爸爸说说话......”
男孩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平板电脑里跳动的画面,对接电话一点兴趣也没有,厌烦的一挥手,试图把母亲的手挡开,一不小心正好打在桌角那个装杂物的铁托盘上。
只听到“哐当”一声,铁托盘连同上面半杯喝剩的牛奶一起打翻在地。
惊愕声中,肖跃进睁开眼一看,自己那条才穿头回的西裤裤裆部位瞬间洒满了牛奶......
女人见状,开口责备了小孩两句,连忙放下手机,从包里拿出一包纸巾递给肖跃进,歉声道:“不好意思啊,小孩子太调皮了,您赶快擦擦。”
肖跃进接过女人的纸巾,尴尬的笑了笑说:“不要紧......不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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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跃进提着裤子慢慢走到厕所门边,推了推门,里面没有任何反应,这时,乘务员路过道:“厕所门卡住了,上不了了。”
他扶着墙,手伸进裤兜里掏出手机一看,九点二十,心里估摸着也快到了,便转身重又回到座位上。
不知过了多久,火车一阵晃动后,停了下来,周围开始窸窸窣窣起来,他睁开眼一看,到站了。
肖跃进出了站口,穿过前边的广场,随着人流来到左侧的街道上。他是专程赶来和儿子过年的,说好到站打电话叫儿子来接,可从站口出来这一路,他给肖智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
他搓了搓冻僵的手,翻到通话记录再拨过去,电话响了半天,却依旧无人接听。寒风兜头而来,他不禁打了个寒颤,目光离开拥堵不堪的车辆逐渐转移到裆部那块灰白色的牛奶渍上,这是火车上那个熊孩子的杰作,先前想洗洗却没有水。
他缩着脖子,沿着马路向前走了几十米,老远就看见对面巷子口露出一块印有厕所字样的牌子。他肚子里这泡尿憋了几个小时了,本来打算到自己家里解决,可这会儿子电话打不通,暂时回不去,只能先去公厕解决了。
他犹豫了下,把手机放进兜里,踩着湿漉漉的路面,朝前边厕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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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给守厕所的女人两块钱后,肖跃进提着裤子来到洗手台边,哪里立着一面供旅客整理仪容的镜子,尽管上面布满了行迹可疑的污渍,他还是一眼就看到裆部那块显眼的奶渍了。
他盯着那块地图一样的奶渍片刻,掏出纸巾沾湿水,捏着裤子站在洗手台前专注的擦拭起来。
过了一会儿,一个戴鸭舌帽的年轻男人像只幽灵一样,悄无声息的从厕所里走出来,吓了他一跳,见有人出来,肖跃进连忙放下裤子,把皱成团的纸巾扔进洗手池里,转身进到厕所里边。
里头大概有十来个隔间,前边几个门都关得严严的,估计里面有人。他踮着脚向前走了几米,见一个隔间门虚掩着,便推门走了进去。
门一打开,他立马看到了纸篓旁边那只黑色的手提包。
心里嘀咕道:那个没记性的把行李落厕所里了?
他狐疑的朝四周看了一眼,一个人也没有,接着转念一想,自己反正只是上个厕所而已,管这么多干什么。
他关上门,裤头一解蹲在坑上,从衣袋里摸出一包烟打火点着,慢慢抽着。过了片刻,又掏出手机给儿子打了个电话,跟前几次一样,手机在耳朵边响了一会自己挂断了,他弹了弹烟灰,把手机放回兜里,心里开始盘算起来。
他越想心里越堵,不料一下抽狠了,一口烟囤在肺里没出来,立刻呛得他涕泗横流,呕了好一阵才舒缓过来。他喘匀气,慢慢抬起头,目光落到了旁边那一只黑色行李包上......看上去好像还挺沉的,就是不知道里面装了些什么?
他眨了眨眼,把头凑过去,那个手提包的拉链并未完全拉拢,借着头顶的光,依稀看见里面露出一抹红色的影子......
他一下来了兴致,伸手在包上捏了捏,有棱有角,还是硬的,难道是书不成?
他吸完最后一口烟,把烟头扔进便坑,慢慢拉开上面的铜骨拉链,一串细微的动静过后,真相瞬间大白起来。
那一刹,他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用力擦了擦眼睛一看,浑身变得僵硬起来,他仿佛听到自己关节缝里发出的的声音。
这......
是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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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拍了拍自己那张皱纹横生的脸,心脏跳得像焕发二春,整个人仿佛置身梦中。
钱......
崭新的钱......
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的钱......
肖跃进小心翼翼的从包里拿出一沓钞票放在眼前看了看,哪怕指肚与钞票摩擦的触感是这么真实,他仍然无法相信这是真的,木然的看了一分多钟才徐徐放下那沓钞票。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过道上传来一阵脚步声,他回过神来,感觉腿部传来一阵阵酸麻,轻轻的挪动脚跟,眼睛却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那只手提包。
俄顷,他恋恋不舍的将钞票放回包里,慢慢拉上拉链,就在这短暂的时间内,他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打定注意后,他连忙擦好屁股,提起裤子,推开门环顾了一下四周,天赐良机,外边一个人也没有,一咬牙,提起那个手提包朝厕所大门走去。
一出厕所大门,肖跃进脚不沾地的朝外面街道上赶去,夜风呼呼从耳旁刮过,他却冒出了一身冷汗,心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蹿出来,刚才他还担心那个守门的女人会注意到自己,谁知那女人全程都在玩手机,瞄都没瞄他一眼。
他擦了擦额角的汗,站在街口喘匀了气,颤巍巍的拿出手机,手抖得按了几下才按亮屏幕,十点四十五了。他给儿子又打了一个电话,遗憾的是,依然没人接听,他有些气愤的挂了电话,提着那只手提包朝前边路口走去,哪里停着几辆出租车和若干摩托车。
正走着,一个穿着雨披,面相憨厚的中年男人把摩托车开过来,搭讪道:“老爷子,去哪儿?”
他停下脚步,喘了口气问道:“到长丰路,鑫悦华府多少钱哦?”
中年男人想了想,道:“50嘛。要到河西去了,蛮远的......”
见他犹豫不决,中年男人道:“您这时候坐出租车过去要一百多块嘞,摩托车很划算的了。”
他打量了摩托车司机一眼,思忖片刻,说:“行,那你得送我到家门口。”
中年男人笑道:“您放心嘛,大冷天的,肯定送您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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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托车突突几声,像一只幽灵穿梭在城市蛛网般的道路上,风从两侧刮过,像个撒泼的女人,死命的在领口袖口又抓又挠,头顶的遮雨布发出剧烈的“啪嗒”声,都盖不住他扑通的心跳声,此时,他全身心都系在那只行李包上,外界的一切都干扰不了他。
不知开了多久,摩托车司机突然问道:“老爷子,您是来城里过年的吧?”
他像个濒死的病人一下惊醒,愣了愣,回过神道:“是......是啊。”
刚一张口,风立刻灌了进来,将带着热气的声音吹得支离破碎。
摩的司机呵呵笑道:“老爷子您福气好啊。”
他附和着干笑了两声,想了想,问司机:“还要多久才到哦?”
“快了,快了。”司机扭过头说:“过了前面那个栈桥,还有十来分钟就到了......”
马路旁的绿化树飞速的向后退去,摩托车发出的轰隆声,在狂风里碎成了一个个散乱的音节。
肖跃进缩着脖子坐在后座上一动不动,心里却有只哪咤在翻天搅海。
过了片刻,摩的司机转过头不知说了句什么,肖跃进啥也没听清楚,正准备问他,就在这时,不知道什么东西带着尖锐的鸣叫,“哗啦”一下捅破了头顶那层薄薄的遮雨布,嘭的一声闷响砸在司机脑袋上......
摩托车司机立马发出一声惨叫,那叫声像把匕首扎进耳膜,吓得肖跃进浑身一怵,后背发凉,眨眼的功夫,摩托车开始不受控制,东倒西歪的朝着前面滑行,顷刻间,车子像头狂暴的犀牛蹭过一棵儿臂粗的绿化树,直愣愣的摔倒在右侧荒草丛生的泄洪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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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跃进从噩梦里清醒时,人已经躺在湿腻腻的泥地里,喘了几口粗气,他借着昏暗的灯光,朝四周打量了一圈,摩的司机趴在前边的泥地里,一动不动,他凄惶的叫了司机两声,没人回应,估计昏死过去了。
那辆笨重的摩托车压在他左腿上,他咬着牙,挣扎着想爬起,刚一用力,膝盖处立刻传来钻心的剧痛,他才意识到骨头可能断了。
他定了定神,摸索着裤袋,准备拿出手机打120,却发现口袋里空瘪瘪的,手机早不知掉哪去了,顺着思絮仔细一想,刚才从天而降砸在司机头上的,好像是个......空酒瓶......
肖跃进捂着左腿,朝着马路牙子大喊起来,周围一片晦暗,能见度很低,喊了一分多钟都没见到半个人影。
过了十来分钟,他开始有些气力不支,声音也逐渐低了下去,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了警车的鸣叫声,他喘了口气,急忙呼叫起来。
很快,一辆灰白色的警车从栈桥下驶出,两道远光刺破黑暗,朝着这边开了过来......
六、杨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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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澍独自走华苑小区的林荫道上,心里有些烦闷,心情欠佳的大部分原因,源于他的女朋友陈妙妙。
几天前,因为房子的事他和陈妙妙大吵了一架,结果后者一气之下几天没有回家。这几天里,他没给陈妙妙回过任何电话或信息过去,当然,以陈妙妙那自以为是的性格,更不可能主动打电话过来。
他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一直以来很多事他都故意让着她,尽量避免与她发生争执,可这次不同,这次陈妙妙突然拿房子要挟他,说不买新房就不可能结婚,可就在几个月前,他们才商定好过完年就结婚,连婚纱照要拍成什么样都想好了,现在她却突然变卦了,这实在让他难以接受,所以才吵起来了。
他和陈妙妙也谈了好几年了,感情一直不错,眼看就要修成正果,现在却因为这一场架,回到了谁也不理谁的状态,想想也是挺搞笑的。
如果这些都还能接受,那更令他感到烦躁不安的,是下午值班时所里的同事无意间说的一句话:“你有没有想过......你女朋友很有可能,出轨了。”
出轨?
他哑然失笑。
陈妙妙会和谁出轨?
说实话,他还完全没有往这方面想,主要是觉得这事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虽然他只是个小民警,陈妙妙时不时也拿收入和房子的事跟他拌嘴,但他处事正派,两人一开始相处也是真心喜欢,在他印象里,陈妙妙确实有些虚荣心,但也都在可接受范围,更何况,现在的女人不都这样吗?
不过现在被同事的话一点拨,再结合陈妙妙近日来的变化,他倒越想越觉得可疑起来,虽然嘴上没说,心里的焦躁却水涨船高。
总之不管事实是不是真像同事说的那样,他都坐不住了。再说,都四天了,他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再这样僵持下去也挺没劲的。
她陈妙妙不就是想让自己主动道个歉吗?
大老爷们能屈能伸,认错就认错,有什么拉不下脸的?更何况这又不是别人,是自己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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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垂头思索,该怎么突破陈妙妙的心理防线,最好能一举两得,既能让她消气回来,又能让她心有愧疚,以后再也不提买房子这事。
思来想去,他决定先给陈妙妙发一条道歉的短信过去,试试看她的气消了没有。
他拿出手机,低着头编辑了一堆煽情的文字,正准备发送,一个陌生男人脚步匆匆从昏暗的楼梯口蹿出,一把撞在他肩上,碰撞间,手机“啪”的一下摔在水泥地上。
“走路不长眼睛啊?”他愤声说道。
男人低着头连忙道歉:“不好意思。抱歉。”
他狐疑的打量了男人一眼,面相生疏,不像是小区的住户,见对方已经道歉,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弯腰从地上捡起了手机,仔细看了看,见没摔坏,于是转身走到自家门前。
男人见他转身离开,松了口气,提着行李腿一撒立刻消失在树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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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片刻,他摁亮手机屏幕,见刚才编辑的信息还在,心头一喜,顺手点击发送,接着掏出钥匙把门打开。
屋里冷冷清清,像个地窖,没有一丝生气,他突然觉得陈妙妙这时候要是在的话,哪怕跟他吵吵架,也是好的。他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这么不习惯一个人的生活。
他站在门口发了一会愣,把外套脱了扔在沙发上,一下感到口干舌燥,转身去厨房倒水,路过餐厅时,地板上那一滩水渍吸引了他的注意,顺着水流处抬头一看,靠近卫生间的那面墙全部被水浸湿了。
操他妈的,楼上又来月经了!
想起这个他就烦,有好几回陈妙妙看到墙上渗水都在向他抱怨,说这房子太糟糕了,又阴又暗,跟个地下室似的,还老是漏水,压根没法住人。他突然觉得陈妙妙这次说要买新房,跟这事有脱不了的关系。
他从厕所拿出拖把把水迹拖干,回厨房接了一大杯冷水灌进胃里才觉得舒服些,接着回到客厅,脱了鞋子躺在沙发上,拿起手机,翻了下信息,并没有收到陈妙妙的回复,这无疑加剧了他心里的焦躁。
他烦躁的把手机扔在一旁,木木的想了几分钟,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想缓解下情绪。
刚刚七点,还不到离黄金时段,没有什么节目可看,本地的一个电视台正播放着一则晚间新闻:“最近有部分市民朋友反应,在消费时收到大量假币......马上就要过年了,犯罪分子行动是愈发猖獗,这里提醒大家......”
没有看完整条新闻,他便厌烦的掐了电视,坐在沙发上思来想去,最终还是拿起手机给陈妙妙打了个电话,过了几十秒,电话接通了,他正准备开口说话那头却又挂断了。
难道她这次真的不打算原谅自己了?
他越想越感到心烦意乱,要是陈妙妙真的跟他闹分手怎么办?
万一她真的爱上别的男人了怎么办?
谁也不能否认,陈妙妙身上的确有很多毛病,可他却从没想过要和她分开。
他一下觉得有些头疼,无精打采的躺在沙发上,越想越困,慢慢睡了过去,醒来一看时间,十点半了,他忽然想起自己答应了跟所里一个同事调班的,还好这时醒来了。想到这里,他连忙起身穿上外套,从冰箱里随便拿了点吃的,锁上门脚步匆匆朝所里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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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到值班室,屁股还没坐热,办公桌上的电话就响了。
一位值班的同事连忙走过去接通电话,过了一会,同事放下电话,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有事干了,总所那边刚刚接到报警电话,说有路人报警,在云海路栈桥哪里发生了一起严重车祸,让咱们过去看看。”
十几分钟后,杨澍和两位值班的同事开着警车来到报案的栈桥附近,隔着数十米远的距离便听到有人在呼喊。
三人把车停在路边,下车一看,一辆客用男式摩托侧翻在前边的泄洪沟里,扭曲得不像样子,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满脸泥污,躺在泥地里大喊救命,几米外还躺着一个男人,斜着身子,一动不动,也不知伤势如何。
见状,他忙拿出手机拨打急救电话,电话一挂断,立刻跳了下去问道:“我们是雨山区派出所的民警,您怎么样了?”
“腿......腿被车压住了......”肖跃进痛苦道。
“忍着点啊,马上帮您把车子挪开。”
过了几分钟,两个伤员都被转移到了马路边上,趁救护车还没来,杨澍从车里拿了一瓶水递给肖跃进,问道:“老爷子,你们这车怎么开到下面去的?”
肖跃进喝了口水,抹了把脸,失神道:“酒瓶......不晓得那个天杀的扔了个空酒瓶砸在司机头上......然后车子就不听使唤摔沟里了。”
空酒瓶?
刚才从车上下来时确实看到马路边有许多啤酒瓶碎片,还以为是被车胎碾碎的,竟没想过是这么回事。
他转身朝周围探视了一圈,目光逐渐落在不远处那道斜出的栈桥上,如果这老头说的是真的,那么肇事者一定是从那上面扔的啤酒瓶。
他立即让一个同事上去看看,转过身正准备再询问那老头几句,这时,老头猛的一下记起什么,叫道:“包,我的包还在下面......”
他好奇道:“什么样的包?我帮您找找。”
肖跃进喘气道:“黑色的,一个黑色的手提包......”
杨澍顿了顿,再次跳进沟里,目光朝附近搜寻起来,很快就看见摩托车轮子下面露出一根沾满泥水的包带。心里暗想,那应该就是老头说的那个行李包了吧。
他踩着泥浆走过去,一只手抬起摩托车前轮,另一只手拽住那根黑色的包带,用力一提,谁也没想到,刚一使劲,手提包的拉链受不住力,咔嚓一下开了个大口子,这时,几十沓用纸条扎好的纸钞像一只只红耗子,争先恐后的掉到泥地上。
杨澍一下被眼前的场景惊住了,打死都没想到,这老头竟然是个土豪。正发着愣,听到老头在上面急道:“钱......那是我的钱......”
闻声,杨澍不禁在心里嗤笑,这老头把他当成什么人了?咱堂堂正正的人民警察又不是啥土匪强盗,有必要这么紧张吗?是你的就是你的,又不会抢了你的去。
这些话在心里兜转了一圈,到嘴边换成了老头能接受的说辞:“您别着急,这包啊让车子划破了。我不会要您的,马上帮您放包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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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手上的泥渍往衣服上擦了擦,开始弯腰拾掇起来,他这人民警察干了也有几年了,这种事却是头一回遇到。
他一边想着,一边伸手将面前的纸钞拾回包中,有几沓纸钞上的包扎纸没了,包破的时候散落了出来,贴在湿腻腻的泥地上,像一只只妖艳的蝴蝶。他一张一张捡起,抹干净上面的泥水放回包里,擦着擦着,没来由的想起了几个小时前在电视里看到的那条假钞新闻......手上的动作也逐渐慢了下来。
他眼睛转了转,立刻打开手电,蹲下身子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拿起一张干净的纸币放到眼前仔细一验,过了几秒,心里噗通一声,差点叫了出来。
这钱是假的!
他心里一惊,感到不可思议,立刻从包里抽出几张纸币快速的验查了一遍,验着验着,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现在他几乎可以断定,这包里装着的现金全是假的!
怪不得老头刚才这么紧张,原来是这么回事!
这么说来,这老头不就是假钞犯子了吗?!
他定了定神,装作毫不知情,把地上的假钞全部捡回包里,过了一会,提着那个行李包沿着脚印爬了上去,走到肖跃进身边,沉声说道:“不好意思,包破了。您仔细看看,还少什么没有......”
老头打量了他一眼,连忙拿过包,并没有当面检查。
果然心虚了!
一个同事走过来笑着说道:“您一大把年纪,带这么多现金在身上多不安全啊,今天幸好没出事。”
肖跃进有些颤抖,靠在车子上,什么话也没说。
杨澍拿起一瓶水,拧开瓶盖冲了冲手,思忖片刻,试探着问道:“大爷,您打哪儿来身上带这么多现金?”
肖跃进看了眼面前这位年轻警察,对方目光像鹰一样注视着自己,心里莫名的恐慌起来,暗暗想道,这小子问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看出这钱是自己捡来的了?不行,得赶紧想办法。
俄顷,察觉到年轻警察依旧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肖跃进心如鼓锤,支吾道:“这些钱......钱是我儿子的。”说完,立刻偷瞄了年轻警察一眼,让他失望的是,他并没从年轻警察脸上看到疑虑打消后的释然表情,依然是那副审问犯人的严肃表情,心头更加恐惧起来。
杨澍意识到自己表情太过严肃,立马换副面孔,擦了擦手上的水,安抚道:“您别紧张,我们也是例行公事随便问问。”
说完心念一转,随口问道:“您带手机了吗?给您儿子打个电话吧,我们把您的现在的情况跟他说一下......免得您家里人担心。”
肖跃进不敢直视年轻警察的眼睛,顿了顿,低着头道:“手机......手机丢了。”
杨澍问道:“丢了?怎么丢的?”
肖跃进迟疑了几秒道:“就先前那会儿,和车子一起摔下去,找不着了......”
闻声,旁边一个同事已经跳进沟里,打着手电找了起来。
杨澍站在路边和另外一位同事慢慢等着,过了几分钟,听沟里那位同事高兴叫道:“找到了,老款诺基亚的,是您的手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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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同事爬了上来,把手机上的泥渍往衣服上擦了两下,摁了下按键,道:“好家伙,一点都没摔坏,还能用。”说着把手机递给杨澍。
杨澍接过手机打开通讯录,看了看肖跃进,随口问道:“老爷子,这里头那个号码是您儿子的啊?”
闻声,肖跃进惴惴不安道:“顶头那个,叫肖智的就是......”
杨澍连忙拿手机记下姓名号码,这时,跑到栈桥上去查看线索的那位同事已经检查完毕走了过来,他嘱咐那位同事看好这两人,拉着那个捡手机的同事走到前面的拐角处,沉声道:“大案子,这老头包里的钱全是假的!”
同事惊诧道:“不是吧。”
“刚才包破的时候我检查过了,里头的钱全是假的,少说也有三四十万......”
同事啧啧称奇:“这老头深藏不露啊!现在怎么办?”
“这老头背后肯定还有同谋,这么多假钞绝对不是一个人能搞得过来的。”他把手机拿出来,摁亮屏幕,给那位同事道:“这是老头儿子的电话,你赶快回去叫技术部的同事查一下这个人,有结果马上告诉我。保不准,更精彩的还在后头呢......”
同事兴奋道:“那些假钞怎么办?现在带走还是放在他哪儿?”
杨澍道:“先放他哪儿吧,丢不了。等技术部那边有结果了再说......”
两人正说着,听到远处传来救护车的声音,他拍了拍同事的肩道:“你先回所里,我和阿光陪他们去医院。”
转身又叮嘱道:“记得,有消息马上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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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护车眨眼功夫就开了过来,杨澍连忙跑过去和几个救护人员一起,把那老头和摩的司机挪到救护车上,随后与同事一起上了车。
过了二十多分钟,救护车停在医院门口,刚打开车门,手机就响了,一看,是之前那位同事打来的,他莫名的兴奋起来,连忙接通电话。
“怎么样了?”
“还真叫你给说中了!”同事兴奋道:“这个叫肖智的,六七年前就留有案底,还坐了几年牢。”
“还有其他的吗?”他追问。
“那个手机号码是真实的,我们查了,登记信息跟老头儿子的名字一致。”同事兴奋的说道:“事发突然,上面临时下了指示,为免打草惊蛇,所里决定即刻前去进行抓捕。我们刚才给这个号定了位,号主现在就在鑫悦华府小区......”
“等着,我马上过去。”
一个小时后,几个便衣警察跟着定位器,来到鑫悦华府E栋403门前。
杨澍吸了口气,慢慢走过去,透过门上的猫眼朝里面看了看,见里头亮着灯,立即敲了敲门。
过了片刻,屋里传来拖鞋的踢踏声,一高一低,逐渐向门口逼近,多不时,门“吱”的一声打开了,一个穿睡衣的男人打着哈欠打开门,狐疑的盯着门外几个便衣警察,问道:“你们谁啊?”
“你是肖智对吗?”
话音未落,男人脸色一沉,似乎猜到了什么,眼中闪出一丝恐慌,立即把门带上,见状,几个警察一拥而上,用身子抵住门板。
男人自知不敌,放开门转身朝屋内跑去,没走几步,便被几个警察扑倒在地上,三两下扣了起来。
就在这时,屋里的几个人都同时听到卧室里传出女人的惊叫声,闻声,杨澍放开那个男人,起身冲到里头卧室一看,立刻浑身僵硬起来,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他好像又听到同事说的那句话:还有一种情况......你女朋友很有可能,出轨了......
卧室那个穿着睡衣尖叫的女人不是别人。
正是几天前和他大吵一架后,至今未归的女朋友陈妙妙!
七、肖智
1
肖智拔出钥匙从奥迪车上下来,嘴里吹着不成调的曲子,走出地下车库,沿着一条小径慢慢朝自家所在的E栋走去。
他刚从朋友组的饭局上回来,熟人见面,推杯换盏间话题满天飞,他一时高兴喝了不少酒,有些醉了,原本就不利索的腿脚,此刻看上去更是跛得厉害。
他的左脚是早年在牢里被人打残的,伤好之后就成了这样,因为这个原因,他消沉过一段时间,不过现在他已经完全接受了这条腿,甚至能在某些场合主动调侃自己的缺陷取乐众人,因为他明白一个道理,只要有钱,没有安抚不了的伤口。
快到E栋大门时,手机响了,他拿出手机一看,是老乡刘鹏打来的,他忽然想起上午的时候刘鹏已经给他打过电话约好了下午过来“取货”,差点因为这场饭局给忘了。
他一边接着电话,一边吃力的点着左脚朝电梯口走去,十几秒后,出电梯一看,对方已经在上面等着他了,他连忙拿出钥匙过去开门,招呼对方进屋。
跟前几次一样,喝了几口酒后,他直接了当的问刘鹏:“上次那些都销出去了?”
“嗯。”刘鹏点头。
他问:“这次准备拿多少货啊?”
刘鹏从口袋里掏出三万块钱放在桌子上,笑道:“先拿四十万,过完年再来。”
他笑着拿起钱,起身走到卧室里,过了一会儿,提着一个沉甸甸的黑色行李包出来,道:“这里头是四十万,你点点。”
刘鹏接过手提包,用手在上面拍了拍,也没真的打开,毕竟不是头一回了,这点他还是很放心。
过了十多分钟,刘鹏掐灭烟蒂,准备起身回去。
他夹着烟用力吸了一口,叮嘱:“年底了,条子查这个查的严。小心点,别让条子给逮着了。”
刘鹏笑道:“放心吧!会小心的。”
2
关上门,他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才四点半钟,还早得很。
刚才又喝了点酒,现在慢慢开始显露出威力,全身燥了起来。他拿着手机,打开通讯录里的“备选人员”名单,目光灼热的在上面搜寻起来。他没啥出身,学历也不高,平时没什么其他爱好,唯独喜欢两样东西,酒和女人,多少他都吃不厌。
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了几下,最后停在一个叫“陈妙妙”的女人名字上,这女人是他两月前,偶然一次在酒吧认识的,相貌中等,优点在于前凸后翘,很对他的胃口。这两个月来,他们私下里约了好多次,他也很大方给陈妙妙买了很多东西,正所谓,有失必有得,这话一点都没错。
他注视着那个名字好几秒,随后给陈妙妙打了个电话,手机响了一阵,对方接通了。
“喂,有空吗?”他笑道,“想你了。”
“我不信。”女人笑道,“直接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不想你干嘛要给你打电话?”他笑了笑,“出来玩玩吧?”
女人很爽快就答应了,道:“行啊。去哪?”
“前天圣诞节不是都还没给你买礼物嘛,去不去逛逛?”他诱惑道。
女人顿了顿,问道:“你现在在哪?”
“在家呢。”他笑着说,“你到上回哪家茶餐厅等着,我开车过去接你。”
3
几十分钟后,他把车停在约好的那家餐厅门前,摇下车窗玻璃,朝里面招了招手,过了片刻,陈妙妙一身黑袜短裙白外套,身材撩人的从里面出来,他连忙打开车门让她上车,随口调侃道:“穿这么少不冷?”
陈妙妙撇了撇嘴,假装不屑道:“你们男人不就喜欢这样的吗?”
他道:“我跟那些男人不一样。你穿这么少,冻着了我会心疼的。”
陈妙妙推了他一把,嗔道:“少来,我不吃这套。”
他笑了笑,趁机在她腿上摸了一把,随即驱动汽车,朝着前边开去。
过了一个多小时,他和陈妙妙提着一堆东西从热闹的商场里出来,走到车边,把东西放在后座上,紧接着两人去了旁边的一家西餐馆。
陈妙妙身量不小,食量倒是很小,只吃几口便不吃了,眼睛盯着窗外穿梭的车流不知在想什么,他更不喜欢吃这些玩样儿,纯粹陪她,也只吃了几口,倒是喝了不少的酒。
酒足饭饱,他笑了笑,问陈妙妙:“准备什么时候和你男朋友分手?”
陈妙妙横了他一眼,笑道:“我都没管你呢?你倒是管上我来了。”
“这不是在乎你嘛。”他岔开话题,问道,“等下是去我家还是继续逛逛?”
陈妙妙犹豫了下,道:“我有点累了,想回去。”
他顿了顿,道:“那我开车送你回去。”
陈妙妙看了他一眼,说:“我自己打车回去吧,你喝了酒......”
他笑道:“放心吧,没事的。”
他手搭着陈妙妙的肩,两人依偎着走出餐厅,朝车子停泊的方向走去。
来到车旁,陈妙妙看了他一眼,问道:“你真的没醉?要不我还是打车回去算了。”
他轻斥道:“打什么车!上来,我送你回去......”
陈妙妙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前边拥堵的人流,还是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街道两旁的路灯悉数亮起。
他一边开车,一边和陈妙妙打着趣,两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新民路口。这时,陈妙妙突然拍了下他的肩膀,说:“就在这里停车吧,我自己走回去。”
他酒劲逐渐上来了,晕乎乎说道:“下车干嘛,直接送你到家门口......”
陈妙妙拗不过他,坐在副驾上没有说话。
他手搭着方向盘,继续驱车前行。
4
两旁树影迅速往后退,斑驳的光影从脸上一掠而过,过了一会,前面逐渐偏僻起来,少有行人车辆经过,他顺手打开车载音响,跟着音乐毫无规律的摇晃着身子,感到十分愉悦。
过了片刻,车子拐了个大弯,前方的街道开始昏暗起来,他打开了远光灯,速度也快了几码,没开多远,突然听到一声巨大的“哐激”声,声音之大,甚至在那一瞬间盖过了车内的音乐声。
他浑身一惊,继续向前开了十几米,甩了甩头,熄火停了下来。
好像撞到人了!
陈妙妙被车子一震,也连忙抬起头朝外面望了望。
他把手从方向盘上松开,坐在车内发了几秒的呆,连忙打开车门,走出暖意融融的车厢,来到刺骨的空气里。
冰凉的空气扑到脸上,他顿时清醒不少,借着车灯的光,他看到一个穿着橘色工装的环卫工人倒在湿漉漉的马路上,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他跛着脚走过去查看了那人伤势,心头猛的一怵,接着抬起头警觉的朝四周检视了一圈,连忙转身回到车里。
“怎么了?”陈妙妙急忙问他。
他喘了口气,迟疑了几秒道:“撞了个扫大街的老太婆......”
“说了,你喝了酒不要你送,你偏要送。”陈妙妙抱怨道。
他喝道:“撞都撞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陈妙妙愣了下,征询道:“要不要打120?”
他定了定神,发动引擎,斥道:“打什么120,这老太婆伤得这么重,八成是救不活了,她家人要是狮子大开口怎么办?”
“那怎么办?”陈妙妙急道。
他顿了顿,脸上闪过一丝狠辣,道:“这里没监控,附近又没人看见。赶紧走!”
陈妙妙担心道:“万一有人看见了呢?要坐牢的。”
他一边倒转方向,呵斥道:“万一万一,哪有那么多万一......”
汽车倒退几米,一阵刺耳的引擎声中,车子像一股白茫茫的尾气,迅速消失在寒冷的夜色中。
尾声
1
黄佑呆呆的回到医院二楼病房时,猛的发现,他母亲睡的那张病床是空着,人不见了。他心里一惊,目光四处搜寻起来,心里疑窦丛生,难道是因为没有续费医院把母亲移走了?还是出了其他什么情况?
就在他心急如焚准备下去找护士问个明白时,上午给他母亲换药的那个女护士从走廊外过来,表情焦急的问道:”你去哪了?给你打了好多个电话都没人接......”
“手机丢了。”他说道,接着忙问那个女护士:“这床上的病人呢?怎么不见了?”
那女护士看了他一眼,道:“打你电话就为了跟你说这事,你母亲几个小时前病情突然恶化已经去世了。”
闻声,他愣了十几秒,感觉脑袋天旋地转,大声质问道:“怎么会这样?!不是说动了手术就会好转的吗......怎么会这样......”
女护士顿道:“什么原因我也说不清楚,胡医生说了,让我们看到你后,让你去他办公室。”
几分钟后,女护士领着他进到胡医生办公室里,进去后发现里面并没有人,女护士道:“胡医生可能有事出去了,你等会儿,我去叫他回来。”
他木木的站在办公室里,不知站了多久,那位女护士和姓胡的中年医生走了进来。
“坐吧。”中年医生道:“你母亲的事想必你也知道了,我们也觉得十分遗憾,本打算明天就做手术的,谁知道病人突然出现颅内出血,等我们准备抢救时,已经晚了......”
他呆呆地听那位中年医生述说着母亲临走前的情况,心像是被人拿刀在一刀一刀的割着,痛得说不出话来。
“急救就是这样,很多情况都难以预料,我们医生也毫无办法。这种事虽然少见,可也是正常现象......还请你节哀顺变......”
他站在办公室里,耳道里的蜂鸣声再次响起,过了会儿,他问:“我妈现在在哪?我要去看看她.....”
闻声,中年医生看了女护士一眼,沉声道:“也好。你带他去一下吧。”
不知过了多久,他面无表情从太平间里出来,那个女护士还坐在前边的长椅上等着,见他过来,走上前问候了两句。
他静默不语,低头的向前走着,走出走廊,走出大厅,走到外面喧闹的广场上。
寒风裹挟而来,盘旋在头顶,四下里所有的喧闹都瞬间静止了,他仿佛孤身一人徘徊在无垠旷野中......眼前白茫茫一片,想大喊一声,却没发出半点声音。
2
路天磊坐在面馆角落里巴巴等着,来吃面的人很多,他几分钟前点的面还没送上来,其实他没有心情吃任何东西,因为再过两天就到还钱期限了,可到目前为止,他连一万块都没有凑到。
他不知道两天后肖智会不会真的挖了他的肾,但他知道,明天一过,他就不会在这个城市里了,是的,他已经买好了回去的车票,准备连夜坐车离开。
十几分钟后,就在他吃完抹嘴准备离开时,眼睛无意中瞄了下挂在墙上的电视,此刻,里面正在报导一则警察破获一起重大假钞案件的新闻,他对这种歌功颂德的新闻丝毫不感兴趣,吸引他的是几个短暂的画面,在那一闪而过的镜头里,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他的债主肖智!
“近日,我市公安在雨山区连夜破获了一起特大假钞走私案件,抓获犯罪嫌疑人肖某,并在其住所中缴获了高达570多万的成品假钞......”
路天磊目瞪口呆看完那条新闻,连忙用手机上网一查,读完几条详细的新闻报导后,他几乎可以确定,刚才电视新闻里报导的那个人,一定就是肖智。
想了想他还是有些不放心,拿着手机,找到肖智的号码打了过去,过了片刻,里面传出冰冷的女音,提示他该号码已停机,他一下觉得,原来那冰冷的电子女音也可以这么好听。发了片刻愣后,他不忍不住嗤嗤笑出声来,脑海里盘旋不去的依然是那条新闻。
肖智真的被抓了,这样一来,欠他的钱......就不用还了。
这无疑是这几天里他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他一下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像劫后余生一样。回去的路上,他拿出手机给远在老家的父母打了个电话,过两天就回去看他们......
3
赵斌刚从医院厕所洗完手出来,手机就响了,他擦了擦手上的水,掏出手机一看,是他老婆打来的。
他愣了一下,用手点了下接听键,手机里很快传来他老婆的声音。
“喂,你现在在哪呢?我们到了,你什么时候过来接我们......”
他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这一晚上发生的事都太荒唐,太突然,他一下不知该怎么向她解释。
“老婆。”他迟疑了几秒,说道:“我在医院呢。”
“医院?!你怎么上医院去了?出什么事了吗?”女人声音立刻变了。
赵斌怕她担心,忙道:“你别担心,我没事。是我开车回去的时候,看到一辆摩托车出了车祸,我是送那个摩托车司机来医院的......”
“没出事就好,刚刚吓死我了。”女人担忧道:“你在哪家医院,我马上过去......”
他心头一暖,吸了下鼻子道:“也好,我这里还有些事情,暂时不能去接你和儿子。我在市附属第一医院,你带着奇奇到我这边来吧。”
说起来,还有件事让赵斌感到温暖,那个摩托车司机的老婆赶来医院后,不仅没讹上他,反而听了他的解释后,那个女人主动提出要赔偿他车辆的受损费用。
这社会上毕竟还是通情达理的好人多,他想。
当然,他其实也并不担心会被司机家属讹上,因为他那辆出租车外壳上那块巨大凹痕就是最好的证据,不管是警察还是普通人,都能一眼看出,那痕迹一定是摩托车违规撞击留下的,而绝不可能是他撞的那辆摩托车。
半个小时后,妻子和儿子携着一身寒气出现在医院门口,经过这一夜折腾,看到妻儿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出现在自己面前,尤其是在这每天都经历无数生离死别的医院,他一下感到前所未有的快乐。他是个内敛不擅长表达的男人,只好大步走过去,张开宽阔的双臂给风尘仆仆的妻儿一个大大的拥抱......
等医院这边杂七杂八的事情处理妥善,已经是深夜一点多了,儿子早就困得在妻子怀里睡着了,他看了眼同样满脸疲倦的妻子,有些心疼,她带着孩子坐了这么久的火车,赶来和他团聚,家都还没来得及回,就因为自己的缘故先到了医院。
他看了看妻子,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伸手从妻子怀中抱起儿子,吸了口气,牵着她的手慢慢走到医院外。
此刻,外面的喧嚣经过一夜沉淀已趋近平息,寂寞的霓虹依旧在楼宇间闪烁,不眠不休。
抬头望去,穹庐高悬,一片澄明干净,无诉无求。阴云散去,雨也停了,天际露出一抹朦胧的月色......
明天,应该是个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