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达 | 李兆会被法院依法限制出境。资料图/视觉中国 |
| 昔日的海鑫，现在的建龙正在生产。新京报记者 彭彬 摄 |
| 建龙办公楼，原有的海鑫大厦未更名。新京报记者 彭彬 摄 |
驱车进入闻喜县东镇镇，很远就可以看到巨大的烟囱冒着白烟，山西建龙钢铁有限公司正在全力生产，来自全国各地的钢贸商，挤满了镇上的酒店……据山西建龙发布的数据，公司上半年已实现利润总额4.26亿元。
作为钢铁厂曾经的主人，前山西首富李兆会的状况却不甚乐观。近日，因一笔2.16亿元的贷款担保纠纷，李兆会已被法院依法限制出境。
2003年1月，被称为“山西钢铁大王”的海鑫钢铁董事长李海仓在办公室遇刺身亡，22岁的李兆会临危受命。他27岁时登上当年胡润百富榜第78位，成为最年轻的山西首富。2010年1月，李兆会迎娶演员车晓，其盛大的婚礼场面至今让当地人津津乐道。
然而，随着2014年海鑫钢铁的破产，李兆会本人也陷入各种纠纷之中。近日，新京报记者前往太原、闻喜等地调查，发现李兆会名下多家公司处于注销、停业状态。
债务担保引发限制出境，旗下主要公司停止运转
12月5日，上海市高级人民法院网显示，李兆会因不履行法律文书确定的义务，已被上海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依法限制出境。
记者根据上海高级法院案号查询发现，李兆会此次被上海法院限制出境，主要是涉及与美锦能源集团的追偿权纠纷一案，涉案金额总计2.16亿元。而该案，源于海鑫钢铁破产前的债务担保。
判决书显示，李兆会妹妹李兆霞旗下的海博鑫惠向银行申请最高授信额度5.2亿元，授信使用期限自2013年1月10日至2014年1月9日。担保人包括美锦集团、李兆会及其他两家山西公司。由于海博鑫惠面临重大经营风险，授信银行提起诉讼。为此，美锦集团于2014年9月24日代海博鑫惠偿还本金2亿元及利息。
然而美锦集团承担代偿义务后，海博鑫惠未承担还款义务，李兆会也未承担担保责任。随后，美锦集团起诉海博鑫惠及李兆会，索要代偿款。
被告海博鑫惠公司辩称，其有义务还清贷款，但其自2014年初至今已停止业务，公司账户已被冻结，无力偿付贷款。上海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在2017年3月15日出具的民事判决书中，支持美锦集团的追偿。
不过，李兆会并未进行偿还，对此，上海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依法限制李兆会出境。
近日，新京报记者前往太原、闻喜进行探访，发现李兆会在太原总计有三家公司。其中山西晋商投资担保有限公司注册资本1亿元，办公地址为太原市府西街9号王府商务大厦A座22层E-F单元，工商信息显示该企业被列入工商部门经营异常名录。
目前，该地址已经变为一家药企办公地，工作人员称5月份搬来，对此前情况不清楚。该公司周边一家幼儿教育机构工作人员回忆，早在去年，山西晋商投资担保有限公司就已经搬走。
山西海鑫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山西鑫兴发物资贸易有限公司均处于吊销或注销状态。
随后，记者前往闻喜县东镇镇，发现李兆会的闻喜惠天实业有限公司和海鑫实业已经“不知所踪”。工商资料显示，闻喜惠天在东镇镇何尔头村，股东为李兆会和其六叔李文杰。目前，该公司所在的海鑫老办公楼已经停用，仅有一人值守。值守人员称，该楼已无任何企业。
工商资料显示，李兆会持有海鑫实业90%的股份，目前，该公司已经处于歇业状态。
多位川口村村民表示，李兆会在当地已无任何产业。
“老爷子都87岁了，受不起刺激了。”记者试图采访李兆会的爷爷李春元，被一位李先生拦下。李先生表示，这些年李兆会主要待在北京，每次回来后短暂看望爷爷即离开，目前仍未结婚。
有山西籍商人透露，李兆会近年常待在北京，并在北京国贸三期17层办公。不过，国贸三期工作人员称，17层为一家银行办公地点。
临危受命掌舵海鑫，接手后停止宁德项目
李兆会的财富之路源自海鑫钢铁。海鑫钢铁由其父李海仓一手创立。
1987年初，李海仓集资40万元在山西运城闻喜县建起了洗煤焦化厂。此后陆续创立了海鑫钢铁有限公司、海鑫投资有限公司、海鑫轧钢有限公司、海鑫国际钢铁有限公司、海鑫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海鑫鑫公水泥有限公司。
在李海仓创立海鑫钢铁的过程中，父亲李春元、兄弟李天虎、李文杰或围绕其产业进行配套生产，或直接在海鑫钢铁任职，均有不错的发展。
海鑫钢铁发展至2002年时，公司年销售收入3.10亿美元，纳税0.11亿美元。李海仓本人位列《福布斯》2002年中国大陆100富豪第27位。2002年11月，李海仓当选为中华全国工商联合会第九届执行委员会副主席。
2003年1月，李海仓在公司遭枪杀，凶手在现场自杀，导致李海仓被杀原因至今成谜。
在海鑫钢铁被建龙集团收购后，海鑫大厦的名字并未更改，在海鑫大厦内部，还保存着李海仓本人雕塑。有建龙集团内部人士称，建龙集团保存李海仓雕像，一方面是对李海仓贡献的尊重，另一方面也怕伤害海鑫钢铁老员工的感情。
“海仓要不死就好了。”多位当地村民表示，李海仓在当地口碑不错。
李海仓被枪杀时，22岁的李兆会正在澳洲留学，被紧急叫回国。李兆会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曾表示，自己直到转机香港期间，才从报纸上看到了父亲被杀的消息，对于接班更是毫无心理准备。
彼时，李天虎已在海鑫钢铁担任总经理达八年之久。不过，李海仓一人独持海鑫钢铁超90%的股权。最终在经过多次家族会议后，爷爷李春元拍板，李兆会接任了海鑫钢铁董事长。
多位海鑫钢铁老员工回忆，李兆会在接班时说，“公司是我父亲的，不能让它败在我手里。”
在父亲去世一个多月后，2003年2月27日，李兆会第一次外出视察，是由五叔李天虎和六叔李文杰陪同前往福建宁德，与当地政府谈钢厂立项问题。
“宁德项目是海仓总生前布局。”曾在海鑫钢铁工作13年的前高管朱文（化名）说，国内的铁矿石品质低，大的钢铁公司一般都从淡水河谷和必和必拓进口。由于海鑫钢铁地处闻喜，周围缺乏港口，从国外进口的铁矿石一般进入天津港后，再经由大秦铁路运往海鑫钢铁，因此，相比较沿海钢铁公司，海鑫钢铁成本较高。李海仓生前致力于解决该问题，宁德项目就是主要抓手之一。
2002年8月5日，宁德市海鑫钢铁项目建设协调指挥部成立，该指挥部主要负责山西省海鑫钢铁项目的引进和建设工作的日常协调工作。
“在当时的规划中，宁德的项目包括3200立方米高炉，两座深水码头，从码头到钢厂直接通过传送带传送，较大秦铁路运输，每吨可以节省一百多元。”据朱文回忆，海鑫钢铁当时计划闻喜项目保持当前的规模，重点发展宁德项目。
不过，在李兆会2月考察宁德项目后，该项目没了下文。多年后，时任宁德市外经贸局局长刘登健在接受采访时表示：“2003年初海鑫钢铁原董事长李海仓遇害，继任的李兆会没有继续推进该项目。”
“当时宁德方面已经征地，海鑫为此还支付了违约金。”朱文推测，宁德项目终止，可能与李兆会刚刚接手，海鑫钢铁以稳定为主有关。
宁德项目终止后，海鑫钢铁再也未有在沿海布局的机会。
“可以说，宁德项目的失败，为未来海鑫的破产危机埋下伏笔。”包括朱文在内的多位受访者认为，终止宁德项目，导致海鑫钢铁成本相对较高，以至于在钢铁行业出现严冬时，海鑫钢铁抗风险能力不足。
投资十余家A股公司，“炒股”赚超40亿
“李兆会在接手海鑫钢铁时，也是想有一番作为的。”朱文表示，李兆会接手后，努力学习钢铁知识，做出的一些决策也很有远见。
2003年下半年，李兆会投资一亿元建起了高炉煤气发电厂，完成了对高炉和转炉的改造工程。2003年，海鑫钢铁集团的资产总值达到50多亿元，上缴利税超10亿元。
2004年，海鑫钢铁总产值达到70亿元。同年，海鑫被评为纳税全国民企第一。李兆会在2004年度福布斯的中国富豪排行榜上，位列19位，超过了父亲在世时的27位。
据朱文介绍，在李海仓生前，就已对民生银行进行了布局，李兆会接手后，继续进行推进。
2004年，李兆会通过旗下的海鑫实业以6.1亿元的代价，受让当时的民生银行第十大股东——中国有色金属建设股份有限公司持有的1.61亿股民生银行股权。这些股权分三批进行交割，至最后一次交割，其持有的民生银行股份经过分红扩股，应为2.69亿股。
李兆会所持有的民生银行股份解禁期为2006年10月26日。根据民生银行2006年年报，海鑫实业持有民生银行1.81亿股，位列民生银行第二大流通股股东。这意味着，李兆会减持了近9000万股，以此期间均价计算，李兆会获利入账6.8亿元。
2017年一季度和二季度，李兆会分别减持民生银行3090.22万股和6580万股，以此期间减持均价计算，李兆会分别获利3.58亿元和10.05亿元。
2007年三季度，李兆会未进行操作，2007年4季度后，海鑫实业未再出现民生银行前十大流通股股东名单中。如李兆会在2007年4季度全部减持，该期间可以获得12.26亿元收入。如其持有至今，其持有股份经过分红送转，以民生银行最新收盘价8.82元计算，市值达13.75亿元，加上历年分红约1.5亿元，合计达15.25亿元。
即使以2007年全部减持的最低获益来算，李兆会投资民生银行的获益达26.59亿元。
李兆会还在2005年发起成立了北京惠宇投资和和嘉投资，不过两个平台并未做大，其资本运作主要通过海鑫钢铁和海鑫实业完成。
2007年9月，兴业证券进行增资扩股，海鑫钢铁以1.5元/股、总计1.03亿元认购6871万股，占股4.61%，位列公司第四大股东。
2010年9月27日，兴业证券登录A股，此时通过分红送转，海鑫钢铁持有兴业证券8932.3万股。次年10月13日，李兆会持有的2061.3万股兴业证券股份解禁。
此后，李兆会对该部分持股开始了快速抛售，以此期间均价计算，其套现约2.59亿元。
根据兴业证券2012年一季报，海鑫钢铁持有兴业证券6731.3万股位列第四大流通股东，2012年二季度报中已不见其身影。在此期间，山西证券运城河东街营业部卖出兴业证券股份，共计成交5729万股，若此为海鑫钢铁出手，获益为6.04亿元。如果其余股份在2012年三季度后抛售，以三季度均价8.05元计算，获利为8068.51万元。以此计算，李兆会投资兴业证券获利为8.4亿元。
2007年9月，山西证券召开股东会，同意山西省电力公司将其持有的山西证券3.84%的股权以总价2.15亿元转让给海鑫实业。
李兆会还出任了山西证券董事一职。根据交易所重要股东持股变动记录，2011年11月15日，李兆会通过大宗交易方式减持2500万股，成交均价为8.62元/股，套现2.155亿元。此后，李兆会不断减持，总共套现5.94亿元，较其入股成本，获益达3.79亿元。
新京报记者通过上述大概估算发现，李兆会通过投资民生银行、兴业证券和山西证券，合计获益达38.78亿元。
同花顺统计显示，除了前述三家A股公司，李兆会通过海鑫实业和海鑫钢铁，投资了光大银行、新能泰山、万向德农、益民集团、中化国际、太钢不锈、日照港等。此外，李兆会还投资了银华基金、民生人寿。上述投资也为其带来了数亿元的收益。
靠着投资收益，2008年李兆会以125亿元身家成为山西首富，2010年凭借100亿元的身家再次富登上胡润富豪榜。
2010年1月25日，李兆会迎娶影视明星车晓。“当时，婚礼足足摆了500桌，整个东镇镇比过春节还热闹，海鑫钢铁近1万名员工，不需要随份子，而且每个人都发了500块钱。”在东镇镇，许多人都对那场婚礼记忆犹新。
海鑫易主，李兆会面临大量诉讼
“2009年后，国内钢铁‘黄金十年’基本已经过去，此后钢铁行业整体日子并不好过。”江苏一位大型钢贸商负责人表示。
“2010年年初至今，宏观经济政策调控频繁推出：刺激性财政政策退出、房地产行业调控力度加大、经济增长预期放缓、产业结构调整升级等多方面措施的陆续出台，直接降低了未来一到两年内下游实际用钢需求。”西南证券曾发表研报认为，“黄金十年”已过，行业分化转型。
多位海鑫钢铁员工回忆，自2007年之后，李兆会心思主要在资本运作上，对钢厂事务介入逐渐减少，长期待在北京。在与车晓婚后，也主要待在北京。
2012年，李兆会与车晓离婚，之后，李兆会的危机开始爆发。
长期以来，海鑫钢铁的管理主要依靠亲属。而在2004年，李天虎分得海鑫水泥厂后离开，李兆会的六叔李文杰担任海鑫集团总裁。2009年后淡出海鑫集团，2013年，李文杰离开闻喜县去陕西汉中做矿产和房地产生意。李兆会的妹妹李兆霞曾在公司主管财务，此后也离开前往上海。在亲属相继离开后，公司的管理出现无人负责状态。
2014年春节后，海鑫钢铁的负面信息全面爆发：资金链断裂、债务危机、拖欠工人工资、炼铁炉陆续停产……2014年3月19日，海鑫钢铁全面停产，并在2015年9月获批破产，随后由建龙公司接手。
“海鑫钢铁的生产工艺和品种并不落后，钢铁业务目前还盈利。银行抽贷40亿，导致其流动性出问题；15%贷款利息，导致其负担较重。”在海鑫钢铁停产后，史玉柱通过微博呼吁，政府和社会，应鼓励海鑫钢铁继续正常生产。
朱文认为，“银行抽贷、大环境不好，都是海鑫破产的重要原因，也不全是李兆会造成的。”
在海鑫钢铁破产前，李兆霞旗下的海博鑫惠悄然壮大。在海鑫钢铁2010年的一次改革中，海鑫实业的原料采购与成品销售业务被转入海博鑫惠旗下。海博鑫惠曾和史玉柱一同参与辽宁成大定向增发。据辽宁成大相关公告，海博鑫惠2012年末总资产已经达94.93亿元，且该公司2012年度的现金流净增加额达到了12.6亿元。
在海鑫钢铁清算时，海博鑫惠也在债权人之列。
此外，李兆会旗下的惠宇投资在2014年3月20日进行了投资人变更，投资人变为和嘉投资，李兆会退出了管理岗。此前，和嘉投资也进行相关变更，李兆会退出了持股，李兆霞对和嘉投资持股比例升至99%。
因为为海鑫钢铁提供债务担保，海博鑫惠被多地银行起诉。记者跟据中国裁判文书网，输入“海博鑫惠”，检索出的结果多达19个，多是债务纠纷。
李兆会本人也是诉讼缠身，在中国裁判文书输入“李兆会”，相关结果多达204个，记者查阅后发现其中有相当一部分可以确定是这位海鑫少东家。
据生意社分析，自2016年以来，钢铁行情大为好转，2017年以来极为火爆。根据山西建龙官方数据，山西建龙上半年实现利润总额4.26亿元，其中一季度利润1.37亿元，二季度利润2.89亿元，利润增长势头明显。
2013年，由于看到了海鑫钢铁的危机，朱文离开了海鑫。朱文认为，李兆会接班时才22岁，如果其父亲不是意外去世，他可以从容的进行接班人训练，海鑫钢铁和李兆会不会走到这一步。
新京报记者 彭彬 太原、闻喜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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