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4日晚11点多,在岷江洪水里躲避恶犬追咬的杨伟已经绝望。他想:我妈对我那么好,我就这么死了,太不值得!要是换个死法也好,怎么是被狗咬死的?
8月8日重回岷江边得救现场,一瘸一拐的杨伟很感慨:如果不是用两个手指头,拼尽全力夹住水底一根比筷子还细的野草,自己早已被洪水冲走。
如果不是50分钟里持续3000次左右呼喊“救命”,如果不是对面菜坝镇渔民郭孝君半夜看船,杨伟也会在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后沉入江底,再也没有机会讲述他的遭遇。
8月4日晚10点多,宜宾市翠屏区思坡镇小龙村30村民杨伟路过岷江边一处废弃房舍时,突然遭遇恶犬追咬。搏斗中,杨伟双腿、双臂及下巴至少五处被咬伤,被追咬50余米后,杨伟逃生心切跳入岷江洪水中。浑身流血、体力耗尽的杨伟不敢上岸,因为恶犬就在其头顶守着。
最终,在岷江对岸菜坝镇渔民郭孝君及思坡镇派出所民警的帮助下,杨伟才犬口脱险,送医救治。
杨伟双臂的伤口。
武斗恶犬,夜行人负伤后夺路逃生
8月4日深夜10点多,热了好几天的宜宾有了几分凉意。岷江第二次洪峰刚刚通过,水位正在下降,江风习习分外怡人。翠屏区思坡镇心宁村一带岷江边,人们已渐渐入睡,只听到江水的哗哗声。刚刚从广东打工回家的小龙村村民杨伟,在宜宾朋友家吃饭后坐出租车回家。
“出租车不愿上村道送我到家,说是太黑了。”杨伟说,半夜三更走村道夜路,出租车司机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杨伟临时决定在思坡镇场口下车,经岷江边的老村道抄近路回家。“这条路我以前骑摩托车时经常走,步行回家也只要半个小时。”进入村道几百米后抵达黄桷沱,途经一处废弃房舍时,杨伟突然听到路边传来“呼呼”声响。
“遭了,有狗。”杨伟知道此前有人在此养狗,他骑摩托车还被追过,听人说过是一只大型斗犬。正当杨伟惊惧感上来时,感觉有东西从左侧扑来,左大腿传来钻心的疼。“这狗咬住就不放,用力往外撕扯。”瘦弱的杨伟被扑倒在路边的草丛中。杨伟也顾不得痛,拿手机的左手顺势按住狗头,右手从地上捡了两块石头砸在狗头上。
杨伟以为他一还手,狗会落荒而逃。但是,杨伟的反击行为,似乎激起了斗狗的好斗本性。恶犬非但没有逃跑,松口后反而向倒地的杨伟迎面扑来。
“我感觉它快要咬到我脖子,本能地抵挡,用手机砸狗,这一口咬到了我下巴上。恶犬这个动作,让又痛又怕的杨伟感到一丝更加恐怖的讯息:“它这一嘴是冲着我脖子来的,这是要咬死人的整法。”
杨伟下巴、左臂的伤口。
反应过来的杨伟意识到自己不是斗狗的对手,朝路边一个卵石堆逃去。然而,杨伟刚刚跑出两米,恶狗第二次将他扑倒,杨伟本能用右手去挡,恶狗直接咬住其右臂撕扯。无路可逃的杨伟只好徒手和恶犬缠斗在一起。但已经三处负伤的杨伟,越发不是狗的对手。不到两分钟,杨伟败下阵来,左手臂和右大腿上又添两处新伤口。
杨伟左大腿伤口红肿发炎,还在流脓。
好在杨伟爬了起来,看到砂石堆外的岷江边有反光,似有个水坑。一心只想逃命的杨伟,踉踉跄跄连滚带爬跳进水坑中。没等杨伟喘口气,恶犬紧随其后追到水坑边,一边狂吠一边腾跳,连接做出扑向水中的动作。“坑里水深齐腰,它要是跳进来咬,我就死定了。”求生心切的杨伟猛然意识到:自己在地上都不是狗的对手,水里更不敌一张狗嘴。
水坑的外面,就是洪水中的岷江。随着水位抬升,上涨的江水淹没了岸边一个砂石堆场,在岷江主流和江岸之间,形成一个半圆形水缓区域。“那狗不断跳起身子,扑向水面,来不及细想,只能再逃。”岷江边长大的杨伟知道岷江洪水的危险,但他想“宁愿被水淹死,也不能被恶狗咬死。”杨伟拼尽全力,翻过一道砂石堆成的隔墙,跳进浑浊的岷江洪水中。
水中求生,3000次呼救叫来对岸渔船
虽然与恶犬的缠斗和逃亡只有短短的三四分钟时间,但浑身血淋淋的杨伟已经精疲力尽,疼痛钻心。会水的杨伟顺着水流漂浮,他很快透过微弱的光线,看到了身前茫茫的江面。“要是被卷进岷江主流,就死定了。”此时的杨伟,宁死也不会上岸。因为岸上的威胁仍未解除,恶犬虽然不敢下水,但一直在半圆形的江边狂吠、扑腾,似伺机进攻。
就在杨伟以为自己快要被冲走时,他意外地发现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原位,这才发现该处江面是个小型的洄水沱。“我想只要我保持在沱内,不被冲走,就总有希望。”杨伟被洄水冲到距离岸边几米时,手指碰到了水里的一株野草。杨伟一摸,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一种叫“黄鳝骨”的野草。
“‘黄鳝骨’草长在沙地上,根系不牢固,而且极易碎断。”杨伟抓住了最后的救命草,但他不敢太用力,生怕把草拉断,前功尽弃;同时他也已浑身无力,只能凭着水性让自己尽量放松,保持头部露出水面。杨伟泡在水中,恶犬守在岸边,看样子完全没有要撤退的意思。观察一阵后,杨伟发现狗即使扑腾得厉害,却不敢贸然下水来咬人。
此时的杨伟,只能看到岷江对岸远处高坡上,稀稀疏疏的灯光,身边则是一片夜色。“就像你能看到星星,你却叫不应星星上的人来救你。”水中的杨伟很沮丧,“我想到我妈妈了。我妈对我那么好,我要是就这么死了,太不值得。”杨伟告诉成都商报记者:“当时想的是,要是换个死法也好,死得要有点价值。要是被狗给咬死,就冤大了。”
杨伟确定恶狗既不会走,也不敢攻击后,他开始大声呼救。“我就喊救命,每一次都拼尽全力,基本上每秒钟喊一次。”杨伟说,自己家在农村,自己还有个姐姐已经出嫁。快满31岁的自己还没结婚,要是就这样死去,父母老了一定会孤苦零丁。杨伟知道,只要自己不放弃,坚持呼救,又不被冲走,总会有人听到他的呼救声。
此时的岷江对岸,翠屏区菜坝镇江边,在岷江打鱼30多年的老渔民郭孝君在宜宾机场防洪堤上看船,他担心洪水会不会把他的“宜渔80543”船冲走。而另外几位市民,则在防洪堤上烤烧烤宵夜。“你们听,对面是不是有人喊救命?”摸透了岷江沿岸情况的郭孝君,隐隐约约听到了杨伟的呼救声。几个人安静下来,侧耳细听,确实是有人在喊救命。
“水声大,喊声小。但可以确认是喊救命,因为呼救声一直不断。”郭孝君朝着杨伟的方向喊了两声,但杨伟并没有听到。听到也无济于事,因为郭孝君在距离杨伟一公里左右的岷江下游。郭孝君打110报警,因为是涉水警情,又在思坡地界。110指挥中心分别指令翠屏区公安分局东城派出所和思坡派出所出警,沿江边搜索。
思坡派出所值班女民警小钟,带着一名辅警沿江寻找,但是一直没找到。联系郭孝君,郭也无法说出具体位置。
杨伟声嘶力竭的呼救,每一声都像刺在郭孝君心里的钢针。大约过了四十多分钟,郭孝君决定冒险开船去寻找呼救声的来源。江面上的光线只能看个大概,行船完全靠30几年的经验。开足码力的郭孝君,几分钟就过了江。可是他沿江呼喊,没有发现呼救者。郭孝君继续往上行船,渔船的马达声伴随着他的呼喊,终于在黄桷沱,郭孝君听到了喊声。
“那么大的江面,他只有一个头冒出水面。别说岸上的人找不到他,即使我在江面上找,不听声音也找不到。”郭孝君在电筒光照下,把渔船开进洄水沱,将脸色惨白、浑身僵硬、瑟瑟发抖的杨伟拉上船。
杨伟事后回忆,从他呼救到被渔船救上来,呼叫了大约50分钟,“近3000次呼喊,嗓子都破了。”水中的杨伟不止一次地绝望过,每次想放弃,他就劝自己再熬一分钟,直到他听到了发动机的声音。
养狗的房子就在公路边。
警方介入,伤人犬曾咬伤同村人
获救后的杨伟狼狈不堪,身上血迹斑斑,丢鞋毁容,牛仔裤被扯成了拖把状。郭孝君把电话给杨伟,让他第二次报警,确定位置。几分钟后民警和当地其他村民赶来,将杨伟抬上警车送往思坡卫生院,在路上民警通知了120。 翠屏区西城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为杨伟诊断为:“犬咬伤,注射狂犬疫苗及狂犬病人免疫球蛋白。”
民警到现场时,伤人的恶犬仍没有远离现场,民警看到郭孝君用船桨驱赶恶犬。杨伟还记得,女民警小钟曾试图追到恶犬身边拍照,被现场人员制止:“这条狗恶得很,小心它咬你。”可能是因为闻讯而来的人越来越多,在大家手忙脚乱营救杨伟时,恶犬消失在了黑暗中。
有村民反映,这条伤人犬被狗主人黄某喂在黄桷沱已经好几年。“但凡有人路过,它都试图攻击。”村民们曾要求黄某将狗牵走,或者拴养。“除了村民,还有好几个读书娃经过,真的是太危险了。”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村民称,有次恶犬追撵一个学生,孩子跳上一个高坎,才侥幸逃脱。而多位村民证实,该犬确系黄某所养。
事发地黄桷沱,是思坡镇心宁村1组地界。在养狗房舍几十米外干农活的丁大姐很气愤,今年6月19日,她被该恶犬咬伤后打狂犬病疫苗,花了2000余元。被咬伤第二天,丁大姐在山上干活,看到黄某端食喂狗,就提醒黄某将狗带走,并称自己刚被咬伤。此后,黄某主动赔偿了300元。
8月8日,成都商报记者在杨伟带领下重访现场,已找不到恶犬踪迹。警方介绍,事发后恶犬已经不知所踪,当地仍在组织搜寻恶犬。对于村民反映的犬主黄某,思坡派出所已对其展开调查并进行问询。黄某交待称他养的是一只比特犬,平时都拴养在事发处房内,分析为当晚“打脱”后巧遇杨伟而伤人。警方人士称,比特犬属于大型烈性犬只,是有名的“斗犬”。目前,当地警方仍在调查该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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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特犬,又称比特斗牛犬。它擅长连续奔跑,耐力惊人。据说它只要咬住了对手就不会撒口。而紧凑的身体结构,强壮的肌肉群和痛感神经迟缓的皮肤更仿佛是为了斗牛而生。这也是此犬得以称霸斗犬界百余年之最大的法宝。比特犬虽然对对手凶猛,但对主人是绝对忠诚。比特犬的骨头比其它犬硬3倍以上,不会被别的犬咬骨折。
部分图片来自警方 成都商报首席记者 罗敏 摄影报道 编辑 唐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