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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前,受委屈近27年的张玉环被判无罪,重获自由。
9月4日,江西省高级人民法院通报,已受理张玉环的国家赔偿申请。你我都明白,恢复正义的路还有很长,但愿蒙冤者能讨回公道。“讨个说法”往往要遭遇无法想象的艰辛,这是难以否认的现实。这一点,内蒙古年逾七旬的韩杰一定有着痛彻心扉的体会。
1992年5月的一天,她的儿子永春和朋友巴图孟和起了争执,被后者捅伤致死。巴图孟和当时被以故意杀人罪判处有期徒刑15年。据称当时法院从轻判决,一是因为巴图孟和当时未满18周岁,二是有自首情节。但接下来,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法院判决之后,巴图孟和的母亲和姑父为其办理了保外就医,此后,他一天牢都没有坐过,直至2007年,他和母亲又去了一趟看守所,拿到了“刑满释放证明书”。
前两天此事被半月谈报道出来,大家因此见识到了一个新词组,“纸面服刑”。这两个词组合到一起,观感甚是魔幻。是汉语博大精深,还是现实过于荒腔走板?
尽管有孙小果事件的震撼在前,巴图孟和一案还是刷新了人们的想象力。从未服刑却“刑满释放”,本就够离奇,“刑满”后的巴图孟和不仅给洗得雪白,还貌似成了当地颇有“名望”的人物,不是野路子的那种。这些年他入了党,当上村主任,还当选过陈巴尔虎旗人大代表。如果期待看到“浪子回头”剧本,你注定是要失望的。2017年,巴图孟和被发现利用职务骗取草原生态奖补资金,立案侦查之前,旧案沉渣泛起,巴图孟和才又被重新收监。最终,法院决定对巴图孟和所犯故意杀人罪、贪污罪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有期徒刑15年(刑期自2017年4月11日至2032年4月10日),并处罚金20万元,剥夺政治权利2年。
政法机关自我纠错是值得赞许的,可这显然并没能抚慰人心。一来,人们不可能不犯嘀咕,倘若巴图孟和“低调做人”,有没有可能就安稳地度过“平凡的一生”?毕竟,巴图孟和职务犯罪东窗事发之前,韩杰已经奔走了快二十年,鲜有进展,好巧不巧在立案侦查前几个月“纸面服刑”才引起了当地注意,这里面的巧合实在难以用常理想通。二来,即便罪犯终于回到了监狱,当年的保外就医手续是谁给办的,经过谁的审核,直到今天,也没个说法。韩杰一度得到的答复是保外就医材料等关键证据没有了。如今这个案子已经引起了呼伦贝尔市政法系统的关注,当地政法委已联合公检法三方、纪委监委及陈巴尔虎旗有关单位开始调查。陈巴尔虎旗检察院目前的回应是,正在调阅历史资料。
这里实际上涉及到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当年的“保外就医”究竟是何等操作,背后究竟有什么“神秘人物”,能让一个杀人犯免除牢狱之灾?韩杰曾感叹对方家“有能耐”。不过根据当年判决书的信息,巴图孟和的母亲只是当地的一个计生干部,其余亲属身份目前外界还不能确定。
有个背景是,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保外就医等暂予监外执行在医生诊断及审批环节都存在混乱。这也是2011年刑诉法修改时,对保外就医、假释、减刑等作出更加明确和严格的规定的动因之一。这说明过去至少在一些地方,违法违规的保外就医甚至“以保代放”,或许谈不上多么“神秘”的操作。保外就医办得那么轻松随意,究竟是有哪个“位高权重”的人加持撑腰,还是“受益”于地方某些部门的系统性腐败?不管答案是哪个,都很沉重。
第二个问题是,追责为何这么难?韩杰二十多年的苦苦追问,为何迟迟得不到回答?这其中或许涉及千丝万缕的细节,但陈巴尔虎旗显然很长时间里都没有追查到底的决心。无论是令人费解的“纸面服刑”,还是长期哭诉无门,指向的都是一种恃强凌弱、法治不彰的局面。及时纠偏,才可能恢复正义、回归清明的生态。
提到保外就医,不得不提河北滦平的八旬老太李淑贤。她曾因“非法上访”被判寻衅滋事罪,服刑期间数次骨折、生活不能自理,申请保外就医却一度被拒绝。李淑贤和巴图孟和天差地别,他们的情况代表了两个极端,却都在告诫人们,如果法律沦为某些人的工具,宽严相济的法治精神将荡然无存,正义终将被亵渎。
韩杰自言这二十多年的时间“没过日子”,听得人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她一度长时间陷入困局,但她又始终相信“光天化日之下,总有地方说理”,没有因为阻碍重重而放弃。她或许不是一个“有能耐”的母亲,但这股混合着倔强的正气,没法不令人感佩。可谁也不忍心歌颂这样一个母亲的形象。她更该是一种警示般的存在,提醒人们法治的道路是如何曲折漫长,提醒手握权柄者当如何回应人民群众对正义的期待。
(文/张静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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