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达 如果你是资深的香港武侠片迷，那么1989年的香港影坛绝对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那几年最受瞩目的从来都不是令狐冲和金庸，而是陈小刀与高进。
赌片在香港电影发展是不可或缺的，因为它是多元化的。
它可以是喜剧，悲剧，它也可以是市井和中产。
80年代初期，香港便曾有过一次赌片热潮。
但要说到真正把赌片这种特殊的电影类型完全发扬光大的。
仍是在1989年由王晶编导，周润发和刘德华主演的《赌神》。
周润发在很长一段时间被塑造成“赌神”形象，其余角色只是临摹及复制。
《赌神》是王晶众多的卖座电影中，少数比较认真经营角色关系的一部。
剧情透过周润发饰演的赌神高进意外失忆，导致变成像是个小孩的情节，将李翰祥导演《乾隆下江南》这类古典作品经过变形后，把角色重心放在刘德华饰演的陈小刀与高进的关系上头。
透过赌术神技与角色状况间的明显冲突，就这么使《赌神》成为了一部具有高度娱乐性的电影。
而这样的情节，一直被王晶延续进《澳门风云3》里。
你骂他是“烂片之王”，但也不得不佩服其眼光、创作力与市场应变能力。
因为几乎八成港产赌片都是王晶有份参与的作品。
他大部分时间当导演，或间接负责编剧或监制。
王晶编剧出身，1980年由他与刘仕裕编剧的电视剧《千王之王》一出，收视打败亚视前身丽的电视台《大地恩情》。
时隔1年，王晶编剧、杜琪峰执导、任达华周润发主演的电视剧《千王群英会》上映。
《千王群英会》里的角色很有广东江湖味道。
“赌”的形式也和现在澳门赌场形式大不同——牌九。
这种现代赌片几乎绝迹的形式在当时方兴未艾。
“赌片”在这时只有25岁的王晶心中可能有一种别样想法。
于是他在《千王群英会》里刻意加上这种年轻人色彩。
毫无悬念，《千王群英会》的登顶收视，更奠定了王晶在赌片界今后的霸主地位。
《千王群英会》热播2个月后，他趁热打铁，打造邵氏中后期赌片风格的首部电影《千王斗千霸》。
这部电影在香港当时是有多火？
他曾在访问中提到︰
“我也想不到那么好，那时邵氏票房纪录是《七十二家房客》，夹硬拖到六百几万，赢了李小龙《猛龙过江》的五百万，结果我第一部戏就收五百万。”
新浪潮思潮虽不能完全和王晶挂钩，但香港电影语言在王晶手中，别有一番演绎。
他的电影事业如日方中，但大家不能忽视电视行业对赌片的推波助澜。
因为两者齐飞才造就的香港赌片新浪潮。
当时邵氏、新艺城、嘉禾影业循环片场的模式，造就了本小利大又最堪玩味的“大三元”片。
80年代又是电视捞饭的年代，再加上邵氏和TVB无线共同发力，这个年代产了两个赌片天才——王晶、韦家辉。
王晶是赌片代表人物不能否定，他父亲王天林是电影界老前辈，可能晶哥不想走父亲艺术风老路，所以他的电影偏向娱乐与疯狂。
除了王晶，当然还有其他赌片。
甚至2000年后也是有的。
例如《赌神之神》《呖咕呖咕新年财》（2002） 、《雀圣》（2005）、《我的老婆是赌圣》（2008）、《扑克王》（2009）等。
往前推一点，50、60年代的黑白粤语片在家庭情节剧中已经有赌博这个主题。
但是在那段时间，赌博被视为恶行，赌徒往往背上巨大的赌债，赌债则把个体带往沦落，使赌徒陷入经济困境，使他们的家庭变得破碎。
但是到了70年代，情况有所转变。
70年代是物质主义和打工阶层慢慢产生的时刻，传统的道德价值在赌片中慢慢退场，换来上场的，则是把赌博视为赚钱的机会，一如当时发红发热的股票市场一般。
正如韦家辉导演的《大时代》就是以这种背景来创作的。
但我们一般聊赌片，大多都是以《赌神》为分界线。
在此之前，赌片未算进入黄金时期。
《赌神》推出后2年刘镇伟随即拍下《赌圣》，票房亦大收。
二次创作中的高手高手高高手，当然非《赌圣》莫属。
这是一套恶搞《赌神》的电影，却打破香港票房纪录，更让周星驰上神台。
由“星仔”变成“星爷”，从此星爷电影，亦成为贺年必备。
集颠覆与猎奇于一身，《赌圣》以特异功能打破《赌神》的原厂设定，没有高超的赌术，只有疯狂的无厘头。
其实严格来说，特异功能就是另一种出老千的方式。
香港的赌片不讲求写实，好看的是心理战术，赌桌上的尔虞我诈、互相猜度、高潮起伏……
这也是一种赌术。
刘镇伟开创的“赌博＋喜剧”的方程式正式在1991年达到高峰，之后便陆续推出疯狂搞笑的赌片。
但要数港产赌片的鼻祖，最早出现的应是1972年张曾泽导演的《吉祥赌坊》。
由倪匡编剧，透过江湖人士经营赌坊的遭遇道出赌博的害处，大谈赌博害人，属于警示片。
开创“赌博＋喜剧”这个方程式的，应该是程小东父亲程刚，他于1976年执导的《赌王大骗局》算是先驱。
1981年程刚再拍《流氓千王》，不过当年未成气候。
如果说许冠文《鬼马双星》中的“赌”已经不再被视为罪恶，那么《赌王大骗局》中的赌更是受到歌颂，是侠盗式劫富济贫的手段。
90年代的大多数赌片大概就是根据这个情节的公式。
《赌神》如此，搞笑的《赌圣》也是如此。
在“赌”这件事上，王晶《赌神》绝对沿用了《赌王大骗局》的做法。
细究下来，《赌王大骗局》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赌片：
情节上是正义赌徒与邪恶赌徒的对决，而最后的大对决则是把身家、性命、财产都压上的。
《赌王大骗局》堪称现代武侠电影，只是战场从武林转换到赌博界和老千界。
它分了两个概念——赌术和千术。
赌术则像是武术一般，一代传一代。
至于千术，则是人人喊打了，即使满身“武艺”，也还是逃不了剁手指的命运。
让像是听出骰子点数、超强记忆力、移形换牌这类的技巧，以及发出自己想要的牌等这类千术，都成为了较为单纯的招式存在。
至于真正使高进之所以人称赌神的关键，还是在于他各种出人意表，几乎算无遗漏的事前布局。
正因如此，除了个性鲜明，甚至意外让当年不少摩丝、巧克力品牌因此大赚一笔。
像是隐形液晶体显影眼镜、在前500副牌里加上偷鸡摸戒指的假动作，以及一定要去公海等诸多逆转情节及相关台词等。
也就这么成为了《赌神》最令人印象深刻，直至今日仍记忆犹新的部分。
就在《赌神》大获成功不久后
原本只想搭个顺风车开开玩笑——由刘镇伟与元奎共同编导的《赌圣》，竟然意外凭借才刚走红不久的周星驰，将无厘头搞笑方式运用其中之故。
就这么创下了更胜《赌神》的票房成绩，甚至还打破了当时的香港影史卖座纪录。
使《赌圣》除了成为周星驰票房神话后的滥觞之作以外，也为赌片开启了另一个全然不同的方向。
与《赌神》结合骗局式电影的娱乐性相比，《赌圣》的情节其实更在乎夸张的喜剧效果。
对于市井小民的描述，也在周星驰、吴孟达的黄金组合搭配，以及元奎及吴君如等配角的衬托下，比起《赌神》还要来得鲜明有趣。
也因此获得了更为广泛的观众共鸣。
至于情节方面，《赌圣》则把布局这回事给彻底抛开。
在强调主角的小人物性格之际，却也赋予了他如同武侠片般的天赋异禀，让“特异功能”这件事也因此成为接下来一段时间的港片常见元素。
甚至就连吴孟达只要一听见周星驰喊他“三叔”，便会立即发作先天性失控症的搞笑安排。
这也成为了达叔最具代表性的角色，日后亦曾多次重复的动作设定。
就在《赌圣》之后，同类型作品开始出现得更为频繁。
就连刘镇伟与元奎也找来了梅艳芳与郑裕玲，在《赌圣》原班人马饰演相同角色。
周星驰仅在片头及片尾短暂客串的情况下，再接再厉地推出了《赌霸》这部正宗续作。
只是，真正接收《赌圣》红利的并非《赌霸》，而是采用了有点犯规的手法。
他把《赌神》与《赌圣》仿佛加以结合的《赌侠》一片。
话说回来，赌片也是武侠片的变种。
武侠精神，就是讲义气、兄弟情。
又或是打败奸角为目的，所以赌片当中有大量刀光剑影的打斗片段，间或加入黑社会或恶势力威迫主角的桥段。
由于江湖味和刚阳味甚重，所以赌台上极少出现女角。
虽然很不公平，但确实赌片中的女角都只是花瓶。
除了《赌霸》，还有《流氓千王》中的日本千后金手指，这些女性角色已经是极少数的例子。
虽然回忆起来，会觉得拿《赌圣》与《赌侠》相比，周星驰给人的感觉，在《赌圣》中还是明显青涩许多。
但事实上，《赌侠》于香港上映的时间，其实仅比《赌圣》略晚不到4个月而已。
可以说它彻底展现了香港电影制作以“快”为尊的制作特色。
值得注意的是，现在有许多人往往会以“电影宇宙”的先行者来形容《赌侠》。
但事实上，《赌侠》其实只是运用了观众对于《赌圣》的印象，营造出类似“电影宇宙”的假象。
基本上与漫威或DC的状况并不相同。
也因为这样，如果你看得够细，就会发现原本在《赌圣》中叫做“左颂星”的周星驰，在《赌侠》里的名字变成了“周星祖”。
而电影则利用大多数时间仍称呼他为“阿星”的方式，就这么把他与吴孟达的三叔给搬进了《赌神》的宇宙观中。
甚至后来还这么整碗端走，让周星驰就这么反客为主，变成了《赌侠2：上海滩赌圣》的主角。
但光以《赌侠》来看，王晶则确实成功结合《赌神》与《赌圣》的特质。
让陈小刀与周星祖在牌桌上以各自的特色迎战不同对手。
就连赌神高进，也在周润发根本不知道的情况下，被王晶把《赌神》里的镜头剪入片尾，营造出他有客串本片的假象。
最终使这部至今唯一集结了赌神、赌侠与赌圣的作品，就这么不负众望地成为了当时仅次于《赌圣》的香港影史卖座亚军。
在1994年的《赌神2》中，王晶总算让高进重返赌坛。
虽然剧中没有陈小刀或周星祖，但却由梁家辉、吴倩莲、邱淑贞与徐锦江等人饰演的角色补上了空缺。
最终则是在那个好莱坞的《侏罗纪公园》正当所向披靡的时刻，《赌神2》依旧在香港拿下了超越5000万港币的票房。
除了成为当时华语片于香港的影史卖座冠军以外，也就这么被视为香港赌片至今为止的最终高峰。
就剧情来说，《赌神2》并不像前作那么在乎角色经营，基本上只是顾着搞笑。
同时将重心放回《赌神》里的谋略布局，甚至更利用了“特异功能大师张宝盛”为原型的“特异功能”元素强化剧情，到最后的翻转效果。
因此使本片比起《赌神》而言，其实仅剩下那些与赌局有关的台词，足以真正令人留下印象。
至于到了改由黎明饰演高进的前传《赌神3之少年赌神》中，虽然电影同样出自王晶之手，但剧情却与《赌神》有着明显矛盾。
因此它虽然名为正宗续作。
但就连贯性来说，则甚至比《赌圣》与《赌侠》间还要有着更为明显的冲突。
再加上故事情节也变得较为阴郁沉重，使得《赌神3之少年赌神》的票房有着明显衰退，就这么暂时中断了高进的赌神传说。
继周润发之后，王晶致力于捧红赌片接班人刘德华。
奈何刘德华既无法超越周润发的大哥风范，又无法像周星驰般以其独特的喜剧细胞为赌片开创新风景。
尽管刘德华演艺生涯里多次出演赌片，却也无法塑造经典。
周星驰的自主性很强，合作过的导演都表示无法驾驭他。
（这也是为什么周星驰被称为“星爷”，刘德华称为“华仔”的一个戏侃）
王晶无法在周星驰身上得到好处，只好另找接班人。
后来他分别找来了葛民辉和黎明出演《赌圣2：街头赌圣》和《赌神3之少年赌神》，市场反响都不是很好。
所以《赌神》浪潮过去，九七回归后，没有意气风发的赌侠，只有浪迹江湖的老千。
电影中也再没有大型赌场，只有民间赌档，玩赌马、射龙门和赌波。
于是，《赌侠1999》应运而生。
怎么说的，作为王晶赌片系列评分倒数第二的作品其实很悲。
但它也有初露锋芒，被视为星爷接班人之一的张家辉，他饰演的“化骨龙”一出场就非常有新鲜感，让电影在悲情与欢乐之间游离，别具一格。
接下来数年间，王晶依旧推出了几部片名中带有“赌侠”二字的电影。
只是，这些电影中的刘德华并非扮演陈小刀了，故事也与先前的作品没有任何关联。
甚至就连剧情元素方面，也大幅减少了牌桌上的各式交锋。
使得电影看起来几乎就像是单纯的骗局式作品，自然也与过去的那些经典无法相提并论。
然而，到了2015年的《澳门风云2》结尾，以及2016年的《澳门风云3》中，王晶则回头召唤出了高进与陈小刀，并让周润发直接在片中扮演包括高进在内的不同两名角色。
只是，虽然这个系列在内地获得了一部比一部高的票房，但电影评价却惨不忍睹。
也让王晶一手创造的两名赌片经典角色，就这么晚节不保地毁在了自己手中。
让赌神与赌侠最终的残余价值，也就这么消耗殆尽了。
但可想而知，《澳门风云》能在春节档上映，《赌神》系列在观众心中占了多大的分量！
简单来说，3集《澳门风云》不过是王晶江郎才尽的自我复制品，更确实的，是他从《千王之王》走到《赌神》、《赌侠》的经过。
尽管多次失败，王晶仍不放弃赌片。
他起用了晶女郎之一的孟瑶当女主角出演他主打女性赌术的《雀圣》系列，企图把他的“羔羊”系列结合赌片博观众眼球。
不过就算不惜借用展示女性的性感胴体剧情，也无法拯救他空洞的剧本和陈腔滥调的低俗笑点。
不过，仔细想想，就算那些赌片的创造者，真的按照当年的方式拍摄新作，使《赌神》、《赌侠》与《赌圣》这些经典角色，以原初的特质再度出现于我们眼前。
但由于时代的改变，一切看起来势必都会与过往难免不同。
在如今这个年代，比起偷渡公海来说，这些话题确实不太容易触碰了。
在1998至2003年那段低潮期的港产赌片，跟风光时期《赌神》的霸气、《赌圣》《赌侠》系列的欢乐， 以至于后续系列的热闹都有所不同， 少了信心少了张扬也少了浮华，多的是无奈和绝望。
就像2001年上映的《一个烂赌的传说》，正是一部以喜剧为包装的人生悲剧，最初荒诞得让人到最后只剩叹息。
但不管怎么说，我们再重看那些经典赌片时，还是能想起那些经典的画面。
对于剧中的某些细节，又或者是饰演那些角色的演员们，有了一些与过往不尽相同的看法。
但所幸的是，无论如何，这些经典赌片还是为我们留下了许多朗朗上口的台词，为我们在像是春节这种与家人或朋友相聚的时候，提供了许多可以随时说出口来的笑料，为家庭牌局间带来更多的乐趣与笑声。
即使知道港产赌片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但总有那样的卑微，盼着它在今后的某一天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