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第一年没有上课,而是成为了全职语文系教师,我拿到了新班级。
开学第一天学生像归巢的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叙述着一个暑期的快乐见闻。我故意多给他们一些时间让他们尽可能的倾泻出相聚的快乐,才能等待他们好安静的上课。一时间我发现在后排墙角里有个女孩与别的孩子不交流,静静的在哪茫然地听着别人的话语。我仔细打量她:弯弯的柳叶眉下映着一汪池塘般清澈的大眼睛,可惜满脸都是密密麻麻的小红雀斑,眼神中能看出带着几分胆怯和惊恐的丝丝忧伤,这个和自己的容貌结下愁怨的女子可怎样在这缤纷的世界和其他人一样活得精彩。她总是低着头默不作声,似乎用长长的乌黑的头发有意遮挡着脸颊,像个哀婉的青果子,引起了我的多种猜想。
下课铃响了,一个声音打破了宁静,循声看去,一个精瘦顽皮的男孩高举着一幅漫画大喊:“王麻子,王麻子——膏药!”引起了几个不怀好意的男孩子的附和哄笑。我瞥了一眼那幅画:一个长发少女头像,整个脸布满了小小的黑点。男孩子的声音异常得意,怪声怪气充满了整个教室。同学们在一片片发笑声中一起将目光投向了墙角落里的女孩。我一瞬间发现女孩的脸涨得通红,弯弯眉毛下的深潭的眼睛里溢出了泪水,像水晶一样一颗颗滴落下来,无声的打湿了她看着的作业本。又是一声怪叫,她再也看不小去了,便一下将头深深埋在了书桌上,整个身子看出在啜泣。我立即从男孩手中要下了那张画,我在想怎么处理这个棘手的刺猬头。
上课铃就响了,学生马上回到了自己的座位,英语教师走进了教室。这件事我就放下了。后来我顺利平静的上完几堂语文课,我发现同学们都愿意抢着举手发言,课上交流也很是成功,从不给老师冷场,只有那个墙角的女孩一个人默不作声。那天发作文本,一个学生说:“王麻子的。”女孩默默的接过本,没敢抬头看那个发本的学生,生怕和人眼睛对视引起别人的反感然后引出一叠声的“王麻子”“王麻子”。我看再不出手这个可怜的丑女孩就会被自卑淹没。我突发奇想,就给同学们进行了一段开课导入:“同学们你们都爱美吧,美是人类及所有有生命的动物的共同追求。谁不愿意美呢!但是美是上天的恩赐,是父母无私给予的,不由我们自己选择。人类对美的追求自古到今从来就没有停止过。美是有标准的,不同的标准造就了不同的美的追求。唐代以胖为美,现代以瘦为美。唐代造就了无数胖美人......”听到这里有几个胖得转不了身体的女孩高傲的耸了耸肩,几个精瘦未发育好的女孩男孩也笑着扬起了头。我不失时机的给他们杜撰了一个非洲部落审美故事:那个部落以刺绣纹身为美,特别是女孩子,她们的审美标准是脸上必须刺出密密麻麻的染上红色的小点点称之“美人砂”,在我国古代民间就有美人砂之说。同学们不自然地将头转向那个“美人砂姑娘”,这时那个女孩又低下了头,但是并不哀婉,脸也没有红涨,也越发显得她满脸红点点的鲜明。本来是个白皙的姑娘为了掩盖“美人砂”经常到户外暴晒自己的皮肤,用黝黑来均衡色调的反差。
我又在以后的多次上课中,发现“美人砂”姑娘脸上渐渐流露出了笑容,也不再有意识地用长发遮盖她的脸颊。上课也敢举手发言了,同桌或小组讨论交流也开始参与。下课也不在角落畏缩。班级同学也不在意她的“点点儿”,“王麻子”这个名字也悄然消失了,一时间人们似乎忘却了这件事和这些事。美人砂姑娘变成了一个阳光女孩
。
一学期,第二学期,一年很快过去了,这些孩子升到中学将离开这所小学的时候,临别师生合影赠言。一天我在检索自己收到的所有“真心叙说”卡片里有一则这样写道:“老师您是我心灵打开的窗子,一缕阳光无私的进入了我孤独的心灵。我知道您是在有意鼓励我战胜自己,战胜自己的脆弱和太追求完美的自卑,审美标准和美人砂让我明白和不再自卑。自信和坚强是您给予我的,让我的童年将要结束的时候才迟来了,有了快乐,有了朋友。我的生活将会由您给予的一缕阳光充满一片阳光。感谢您的恩情!”
数十年来我收到无数个“真心叙说”,没有一个让我有那么大的成就感。接了一批孩子又一批,美人砂姑娘在我脑海里总是挥之不去,一缕阳光变成一片阳光多么神奇和伟大。往往一瞬间的美丽谎言会创造出神奇绚丽的未来。这事一直埋在我心里闪烁迷离,但我一直没有陶醉和迷失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