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称为“日本民俗学之父”的柳田国南这样评价日本妖怪。妖怪是上帝的变形,是沦落世界的神。
他笔下的妖怪既包括中国传统文化中的“鬼”,也包括一些来自于自然和生活中的妖。只是日本文化中的“鬼”也往往表现出妖怪的一些特性,所以经常用“妖怪文化”来指称日本的这一类文化。
日本人对于妖怪的评价和重视要远远超出其他任何国家。
日本文化深受中国文化的影响,中国文化中也有很多妖怪,但是自古至今,妖怪文化在中国始终都处于非常边缘化的地位。先是儒家的“子不语怪力乱神”,后是近代以来科学化的盛行,这都让“妖怪文化”没有办法得到充分发展的土壤。
而日本则不然,日本的妖怪文化直到现在都非常盛行,这种文化也深深影响到了世界文化。
有网友这样评价东京奥运会开幕式:“艺术不分国界,但分阴阳”、“艺术可以接地气,但不能接地府”,甚至有人称“不愧是出了贞子与伽椰子这两大杰出女性的国家,日本堪称阴间演艺大国”。
东京奥运会开幕式其实就是对日本“妖怪文化”的一种很好的演绎。日本人在这样一个万众瞩目的场合将之呈现出来,恰恰说明这种文化在日本文化中的地位,俨然是一副主流文化的姿态。估计在很多日本人看来,这是他们民族文化极其独特的一面。
日本“妖怪文化”的起源与演变
原始社会时期,人们对于自然界的认识非常有限,而自然界的强大力量又让人类感到恐惧,在这样的情况下,便诞生了万物有灵的观念。天地自然、草木山水、万事万物在古人眼中都有其思维,且其可以左右人类的生存。在日本的文化中也同样如此。
除此之外,日本的地理环境还有其独特性。日本是由一座座岛屿组成,四面环海。而且其岛内地形复杂,林木茂盛而又多山,且其正处于太平洋与亚洲大陆两大版块之间。因为这些原因,日本的地质灾害多发,经常爆发火山、地震、海啸、台风等各种自然灾害。
这些灾害给古人的生存造成了极大的威胁。另外,周围繁盛的林木和众多的山岭,不仅让古人感到其中充满神秘,而且有大量野兽出没。
以上这些都让早期的日本人既感到恐惧,又感到敬畏。在无法用科学进行解释的情况下,这些便都被赋予了神秘色彩,“妖怪文化”便由此而生。
在日本文化中,是伊邪那歧命和伊邪那美命兄妹一起创造了日本国土。他们算是比较早的与“妖怪文化”相关的神话。
到弥生时代和古坟时代,除了纯粹的神话之外,逐渐开始出现了与妖怪相关的故事。
这些妖怪多与自然现象和事物有关。日本古人认为深山老林中隐藏着无数的妖怪,他们掌管着风、雪、山、河等这些与人类生活息息相关的自然因素。比如雪女、山童、河童、山姥、桃太郎等。
到了日本的平安时期,日本与唐朝的联系日益密切,他们派出大量的遣唐使到中国学习大唐文化,唐朝也有一些佛教高僧前往日本传法。
这样一来,中国的文化和佛道文化逐渐传入日本。随之而来的便是中国的一些传统“妖怪文化”和佛教中的鬼怪和地狱文化。
据一些学者调查,日本的“妖怪文化”有70%是传自中国,有20%是源自印度,主要是通过佛教。、
日本平安时期,中印文化便已经开始大量传入日本。这些都是日本“妖怪文化”的重要起源。不过这些文化传至日本之后又经过他们特殊的加工,逐渐变成了具有日本特点的“妖怪文化”。
著名的《源世物语》和《枕草子》等文学作品便是诞生于这一时期。
另外,随着人们生活方式的变化,“妖怪文化”逐渐从深山老林中走入到人们的生活中,走进人们聚居的城镇之中,他们开始与人们生活于同一屋檐下。
白天人们活动,晚上妖怪横行,这就是著名的“百鬼夜行”。这时的妖怪有以人的形象塑造出来的,比如具有强烈怨念的女性,因嫉妒和愤恨而步入歧途的般若;也有以生活于人类社会中的动物为原型的,比如吸食死人灵魂的猫妖、施展魅惑之术的狐妖。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动植物类的妖怪、建筑类的妖怪、人们日常所用器物类的妖怪,比如伞怪之类。
平安时期是日本“妖怪文化”的鼎盛时期。
这一段时间,日本高层看似和平,但是内部争斗不断,日本底层人民生活困难。再加上当时爆发了严重的天灾,大火、大地震、洪灾等,当时人心惶惶。在这样的情况下,不管是上层的贵族,还是底层的百姓,他们将现实生活的情绪都宣泄到妖怪文化之中。妖怪由传说而成了一种信仰。不管是善良的妖怪,还是恶的妖怪,都被供奉至堂上。
到了室町时代,日本在应元之乱后进入了类似中国的春秋战国时期,开启了长达一百五十年的战乱。幕府衰落,政权分崩离析,无数的无辜百姓很武士在此时期内丢掉性命。因此这一段时期内的“妖怪文化”多以战死的武士、充满怨恨的女妖等为主。其中最为著名的就是道成寺清姬化蛇以及牡丹灯笼怪谈。
到了江户时期,日本出现了长时期的和平、稳定,经济发展、文化繁荣,百姓生活蒸蒸日上。这一时期的妖怪主要是一些都市类妖怪。比如飞头蛮、轱辘首、数盘子的阿菊、光面妖、裂口女等等。
明治时期以后,日本虽然进行了资本主义改革,引进了西方的科学,“妖怪文化”受到了一定的打压,但是却并不代表着它们已经被消除。日本的改革就跟它的天皇制度一样,多数情况下并不彻底,传统得到了完整的传承,并没有遭到破坏。“妖怪文化”同样得到传承,并且逐渐与现代社会相融合。
日本的“妖怪文化”的起源与日本的政治社会的发展有密切的关系。
“妖怪文化”的演变体现了人们逐步认识这个世界的过程,同时也表达着人们心中的恐惧、不安、愤怒与期盼。“妖怪文化”跟历史人类学中所研究的如法国的睡前故事等一样,都属于历史上的与百姓密切相关的大众文化,反映了普通百姓最真实的观念。
日本“妖怪文化”的分类
日本的妖怪文化主要分为四种类型:自然现象类的妖怪、山精鬼怪类、典故类妖怪、生活类妖怪。
自然现象类妖怪通常是通过自然现象演变而来,广为流传的有不知火舞、火车、兵主部等。像不知火是一种出现于距离海岸数十公里的不明火种。日本古人不能理解其原因,便将其当作为一种妖怪。它通常是在七月晦日风弱之时或者新月之夜在八代海和有明海一带出现。
山精鬼怪类的在日本非常多,像天狗、坐头、海坐头等都属于这一类。日本的天狗与中国的天狗有些相像,但又很不相同。天狗相传是崇德天皇兵败之后化身而成,是所有狗类的头领。它也代表着天上的彗星、流星,在平安时期是大乱的征兆。通常也被称之为天狐。
所谓典故类的鬼怪是指从古代的神话传说中分离、演变而成。像高女、涂佛、雪女等都是其中的代表。
雪女是一位绝色美女,穿着白色和服,通常居住于常年不见人烟的雪山之中。她喜欢在雪山各处游荡,将进入雪山的男人抓住,与其接吻,然后吸走他的灵魂,将其冰冻。她有一头淡蓝色的长发,是山神的属下,掌管冬季的大雪。雪女会将这些冰冻的男人带回自己居住的洞穴,将其收藏起来。
至于生活类妖怪,有的是人类的生活物品,比如伞怪,有的是人类死后的灵魂,比如油赤子等。油赤子记载于鸟山石燕的《今昔画图续百鬼》中,是卖油人死后演变而成。经常以火球的形式飞来飞去,出入于人们的房屋之中,化身为矮胖的小孩模样,吸食灯油。
日本“妖怪文化”在艺术中的体现
日本“妖怪文化”深深地影响了日本的艺术。
“能”是日本的三大国粹之一,是日本的一种古典歌舞剧,它的特点就是将音乐、舞蹈和歌词结合在一起。
其主题是表达爱、妒忌、复仇、武士道精神等。能大致分为“神、男、女、狂、鬼”五种。其中的“鬼”指的就是妖怪。其面具往往青面獠牙、长发怒目,通过歌词、舞蹈来表达妖怪的内心世界。比如般若能面指的是怨恨难消而化身恶灵的怨灵女。
此外,兴起于江户时代的日本歌舞伎中同样有大量与妖怪相关的舞蹈。它与能剧有些类似,只是歌舞伎将能面改成了化妆。通过化妆的形式表达能面的内涵。歌舞伎拥有华丽的舞蹈和丰富舞台效果,非常引人入胜。一般在夏季和初秋,有关妖怪类的舞蹈会大行其道。
能剧和歌舞伎通过舞台戏剧效果将传说中的妖怪搬上舞台,让妖怪文化有了新的生命和灵魂。这一类的表演也成为了日本最受欢迎的表演之一。
由此可以看出,“妖怪文化”已经深入到日本人生活的方方面面。
此外,“妖怪文化”在日本的书画文学中也有很好的体现。如日本室町时代的土佐光信所著的《百鬼夜行画卷》第一次给了日本妖怪真实的形象,用画笔将传说呈现于现实之中。
江户时代的岛山石燕所著的《画图百鬼夜行》是日本妖怪文化的巅峰之作。近代以来的著作如漫画《聪明的一休》中,一休所对抗的很多便是妖怪。
随着电影、电视、动画等科技的发展,日本的“妖怪文化”成为了电影、电视与动画主要的题材来源。像《奥特曼》中的各种妖怪,像动画《千与千寻》中充满善恶的妖怪世界,像《贞子》这样的恐怖电影。他们已经成为了当代日本影视文化的一种象征。
在这些影视作品中,“妖怪文化”通过高科技和全新的演绎获得了新生。它们不再是青面獠牙,不再让人可怖,相反却以一副可爱、萌萌哒的形象呈现出来,俘获了无数少男、少女们的心。
妖怪有了妖怪的法则,其中善与恶都是对人性与社会的反思。日本的“妖怪文化”不仅局限于国内,而且走上了国际舞台。比如《贞子》电影被好莱坞翻拍,如《哥斯拉》是对奥特曼世界中的怪物的另一种演绎。
了解了这些,就不难理解,日本为什么会在东京奥运会上举办那样的开幕式。用不用心是一方面,但是他们的确呈现了其极具代表性的一种文化形式——虽然很不被世界其他国家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