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想得到快乐,就送他去澳门,因为那里是天堂。如果有人接近死亡,还是让他去澳门吧。因为那里也是地狱。
大多数人的一生好似高速路,平平坦坦,匆匆而过;而有些人的一生却似峭壁险路,惊心动魄……
大约几年前,我还是濠江“旅馆一哥”的时候,在澳门巴黎人娱乐场,一个神秘女人轰动一时,震撼濠江赌徒,至今仍被人津津乐道,只因女人连赢一个月,统共盈利一亿港纸有余。(听闻女人打法也不甚凶悍,换句话说,她的赢面率很大,押哪赢哪。)
这不是传说,亦非夸大宣传,她是实实在在真真切切的事件,那段时间,身在澳门之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甚至某家上市公司将女人的事迹写入了财报。
记得事件传入我的耳畔当天,已是夤(yin)夜星辰。我刚与一许身抵租的貌美婀娜的女赌徒酣畅淋漓完,心甜意洽的吸着烟。这时,有几名房客陆续发来微信视频,打开览视,是女人赢钱的光景,再细看一眼,女人模样却似有些面熟,原来几日前,我尚且与她同桌共竞过。澳门就是这么一个时不时被人创造神话奇迹的城市,给你光明幻想又倏而将你拉入黑暗现实,葬身于此。
澳门这所富贵场,温柔乡里没有黑天白日,没有时间,止有世态炎凉,冷淡无情,别指望在这里谈情义,这里只谈金。
遍地充斥着铜臭味、自私自利、情欲兽欲……虽与祖国仅隔一关,却判若两世。来自世界各地的赌客(百分之九十为大陆客)在这里穷奢极欲,饕餮靡费,一掷千金,博弈人生,几近占据了他们在澳门的所有时间。
这也是为何我不甚中意于它,甚至厌恶的原因之一!
最受荼毒的应该是澳门本地人,近水楼台先得月嘛,他们出入赌场太过于便捷了。我在这里几年,认识好些个年龄层次不同的本地人,无不输光了一切,残生苟活。有位耄耋老太,印象颇为深刻。一个年过八十,满发银白,颤巍拄拐的老太,竟然可以一宿无眠的待在赌场,却也无钱赌玩,只为一饱眼福,过过眼瘾便能精神矍铄的一旁撑拐伫立看上一整晚。那日天明时,委实不忍,我便将会员卡递了过去,教老太自行刷分吃份早餐。
再有者便是澳门的哥。
昔年某半夜,那时身在威尼斯人,我亦有赌,时运颇顺,赢有十几个,公关送了房,歪卧床上许久却迟迟难眠。可能与富氧有关吧。(澳门的赌场里打足氧气,目的是使赌客精神亢奋而沉迷在赌。只因久赌必输,这是个亘古不变的定律。)
睡也睡不着,腹中饥馁起来,思量赌场的餐厅俱以吃腻,毫无味感,遂决意离开氹仔去老城区觅食。
赌场门口上了一辆出租车,司机约莫六十,面容和善,十分健谈。方将上车坐稳,便问我输赢如何。
我微微笑答:小赢一点。睡不着,又饿的不行,去老城找找吃食。
师傅透过后视镜瞟了我一眼,而后开启了攀谈模式。
“靓仔,我见你气宇不俗,应该是干大事的人。不过来澳门逛逛就可以了,可别沉迷赌博啊,不然倾家荡产不死不休咯。这里邪门的很呢,总之不赌为赢,不赌为安啊。见太多,见太多了…”
接着司机叙说起他的往事。
师傅年轻时,在某赌场做荷官,工作之余自己亦赌,去别的场子赌。见惯太多赌场里的百态丑相。拿着父母救命钱豪赌无恃的,输光昏厥于地的,大输至小便失禁的,剁掉数根手指以表戒赌决心又输后,狂掴耳面的,等等不可胜记。
师傅谈兴大发,说起澳门玄乎邪性之事。
“靓仔,我土生土长澳门人,自个儿也赌了几十年了。你是不知道的,我告诉你吧,澳门这里邪祟的很呢。真的,我不骗人。这里有很多很多沉迷赌博而输到倾家荡产,妻离子散。受不住打击,又逼上绝路,跳海、跳桥、上吊自杀的赌客,我就见过跳海的一对中年夫妻,毫无踟蹰,一跃而下,这是多么绝望才会做出这般举措呀。”
师傅叹息一声,紧接着说道:“这些个枉死的短命鬼,因死在这里离家太远,已寻不着归乡的路了,回不到故土投胎转世,遂而变成了撞尸游魂,也就成了阎王不收的野鬼。它们怨气很重的,于是游荡飘零在澳门各大赌场,洗浴中心,桑拿房里。所以呢,赌场里时常发生诡事呢。那些生辰八字不好的或者说是命格弱的人便会被它们缠住阴害,我他妈的就是这种人。譬如说吧,是不是常常听闻人说赌桌底下忽然感觉被不明何物骚扰,原本运势正旺,忽然背时到家,狂输钱。正是这些专门和赌徒作对的野鬼在使坏。别不信啊靓仔。我就曾见过一人,上半夜大赢了两千多万,时正运旺的了不得,且仍有大赢之势,可是到了下半夜呢,运气急转直下,不仅输掉赢来的两千多万,反将全部身家输光殆尽。”
师傅讲到这里,我心里不禁一颤,毛发皆竖,骤然忆起去年,发生在我身上的诡异事情,与其说的几乎一致。
是夜,我本红了五六十多个的,心下也决意只拿零头玩,输了则离,赢个整数也离。然而,上了趟厕所回来,你能相信十二手牌连着输吗?无论押注哪里皆为输,一下子便上头昏脑起来,失去理智,仿佛有什么东西牵引着你似的,不足一个小时连本带利八十个输尽,具体细节就不表述了。
大叔接着说:“赌场发生的事情,更有甚者,以科学角度完全无法解释的通,只因发生的概率比中双色球还小一百倍。我在新葡京作荷官时,最多一次开出三十一个闲,可怕吧?从概率上算的话,发生的概率是1/7646870219,换而言之,发七十六亿扑牌才出现一次这种牌路。当时有个老板从第十口一路反龙,输了大几百万呢。他老婆后面急忙赶了过来,扇了他一记大耳光,他才如梦初醒,似醉方觉,幡然清醒。和他老婆沮丧地走出赌场。这已是后半夜时分,我看见他的背影仿佛闪着隐隐绰绰、幽深的绿光。”
随后师傅点上一支烟,猛吸一口,舒缓吐出,飘飘袅袅的烟雾逐风而去。
“靓仔,澳门,就是这么邪性的,专治各种不服。不管你是何人,只要来到这里,分分钟让你丧失灵魂。我告诉你,实际上赌场里头都有养小鬼的,你以后留意观察,赌场的一些角落里会放有喂养它们的食物。再者,知道为啥赌场有事没事都要装修吗?这么富丽堂皇的奢华赌场,怎么可能老出现建筑上的问题,哪家赌场投资没个百八十亿的。其实啊,这是种风水。你懂粤语不?装修用粤语发声就是‘庄收’的谐音咧,嘿嘿。里头大有文章,你说普通人,要不是命格很硬的人,能赢得了赌场的钱么?处处有东西降着你呢。还有很多事讲不完呢,以后有缘再遇见,再和你絮叨絮叨了。”
听完师傅所言,我倒吸一口冷气。以前也或多或少听过赌场一些玄乎事,没想到竟有如此之多。唬得我脸色发白,暗暗思忖,这大半夜的,跟我讲这么邪祟的事情,哪里还有心思吃饭。得,去麦当劳吧,那里人多,阳气旺盛。
随后到地,计价表显示八十八元,我直接给了一百不让找了。唯恐师傅找的零头带有晦气,破了我的运势。
此时我心中已然潮起许多疑虑。细思起来,许多赌场怪异的建筑便让我疑怪。
始终无法理解为何有的赌场会用尖锐的刀片状造型来作为建筑装饰?稍懂常识的人便知晓这可是建筑上的大忌,若发生脱落,后果不堪设想。实际上这便是赌场布的一种风水阵,刀型建筑就是把刀,用来“杀猪”,而进入的赌客便是这“猪”。因而我恭劝诸位去澳门赌钱的朋友,万不能从“刀”下过,以免被“杀”。最好休进这家赌场为上策。说不准真被当成“猪”杀掉,钱难赚,珍贵着吧。
澳门开埔以来,本地人最为深受其害,其次便是香港人了。因而澳门政府成立了一个专门戒赌的机构,解劝帮衬沉迷病态的赌徒。时至今日,你去任何一家赌场,皆可见“借钱赌博,是一种危险行为。”等类似的劝赌宣传标语。然而有卵用。真正的赌徒,已经走火入魔,即便娘老子死了也绝不下桌,别说就这等宣传标语了。
据统计,澳门人中至少九成以上的人曾进过赌场赌钱。
只因澳门禁烟,违者罚款五百港纸。故而每当烟瘾犯上,我只好去赌场的吸烟室吞云吐雾。
那夜住在四季酒店的无烟楼层,黑更半夜突醒,一时又难复眠,烟瘾随即犯上,无法,只能起身整衣径往对街的威尼斯人赌场吸烟室抽烟去。此时已是凌晨约莫三点,正是人们熟睡的时间段。当我步入赌场时,灯火通明,满桌皆是色色男女的赌徒,一派斗志昂然的景象,即便眼睛里头血丝遍布。其中令我颇为震撼的是,竟然瞅见几名浑身泥印的工人也揣着筹码谨慎押注。
时间对于它们而言,好似不存在一般,唯有桌上的筹码并屏幕前的牌路才是他们关心的一切。
是夜,吸烟室的人并不多,我挑了个角落。
我入关时带了一条软华子。
旋即抽出一根,正要点着,倏忽一位身量娇小,银丝满头,精神矍铄,时年约有六十来岁的老太太,一径走到面前,向我讨要烟抽。
我只一愣,即可抽出一根递将过去且为老太点上。
老太心满意满,微微颔首表示感谢。
“靓仔,借了你的火候,看来今晚我必大赢而还啊。”犹言未了,老太一个跳身,坐在了一米多高的壁沿上。
这行景令我惊诧三分:六十多的老太竟有这等身手,莫不然亦是位练家子?
老太见我面善,谈吐不俗。便与我交谈起来。
原来,老太已有六十一岁。祖籍广东云浮,十六岁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便随父到澳闯荡,谋生。十八岁那年,去了何家的赌场做清洁小妹。同年,遇见了他的盖世英雄,一名威风凛凛,高大壮硕,英俊飘逸的荷兰人。次年便与所爱结婚。一切似乎都在往最美好的方向发展,怎奈有一日,她收到信息,她的盖世英雄因赌借下巨额高利贷,随后跑路,至今下落不明。老太花了三年的时间去荷兰寻夫不得,绝望之下返回澳门。已然无心生活,即便其父为她谋了份酒店收银员的工作。老太也只不过听父命而已,不意违拗。此后为了消愁,她便开始涉赌,一得闲便去赌,一赌便是四十年,她也再无嫁人,终日以赌为伴,赌瘾颇大。
据老太叙说,她的赌博生涯中,最为称道,也最为传奇的一次,一万港纸本金,赢了近两月,盈利七百余万,不过最后还是输光。最悲惨的一次,为了赢点买菜钱,竟然输出去三百万,被“贵利党”也就是放高利贷的组织追债而跑路香港卖淫为生。在香港期间,她拜过大哥,入过黑社会,甚至还跟着一帮兄弟提刀砍人,后又被骗至大陆做黑工。
老太说如今她对于人生已经很释然了。她的一生凄苦孤寂,唯有赌时才得片时欢愉,无论输赢,赌已是她人生的重要组成部分。
一支烟的时间很短,老太讲完她的事迹,抽尽最后一口烟,惬意吐出,然后弯身跃地,行动轻如老猫,一面拜别我而去。看着她手里攥着几块黑色一百的筹码,径直朝着赌桌急去……与此同时,我想起的哥师傅的诡异故事。忙抬眼望向老太的背影,还好,背后并无绿光缠绕…心下登时欣然许多,惟默默祝福老太长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