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台湾音乐界举行了“世纪婚礼”,台湾娱乐圈一半以上的人来了。
王杰、张雨生没能抢到做伴郎的资格,眼巴巴跟着齐秦、童安格们在典礼上拍巴掌。
如果把婚礼比作冲击波,那么“闹洞房”不亚于一次核爆,台湾社会瞠目结舌。
新人大大的双人床,摆在一家夜总会的舞池。前无古人,估计不会敢有来者。
那一夜发生的故事,胡瓜逼问伴郎吴奇隆,霹雳虎想了很久投降:“你没法想象”。
新娘叫李凤凰,不用去猜,是个普通女孩。
新郎是个久违的名字—姜育恒,看婚礼的传奇就知道,天生是个做“枭雄”的人。
“传奇”两个字,没有艺人比得上姜育恒。
姜育恒祖籍山东,1958年出生在韩国首尔,家里开着餐厅,是当地华侨圈有名“大户”,他上头有三个哥哥姐姐,作为家里老幺,母亲格外宠爱。
可自记事起,一切都变了。
爷爷回山东老家带来一个女人和三个大孩子,他让小育恒喊女人“大妈”,喊大孩子们“哥姐”,原来父亲早在老家娶妻生子,1949年跑到韩国又娶了妈妈。
家境陡转直下,一大家12口人,勉强依靠餐厅营收糊口,雪上加霜的是,姜育恒的父亲沉迷上赌博,没几年败光了积蓄。
他说:“那个时候,家里永远是缺钱的”。
小小年纪下面、跑堂,看见有美国大兵进门,拼命翘起嘴角,说几句英文恭维话,表演个儿歌,把赚到的小费交给妈妈。
到了上学年纪,父亲想让他继续打杂,不识字的妈妈抱着他,挨家挨户求人借学费。
太小理解不了妈妈的苦心,在学校里只会闯祸,韩国小孩骂人:“从我们这里滚出去”,他上去一顿爆锤,约架打架是家常便饭。
一晃上了中学,姜育恒突发骨髓炎,他的人生就此奇妙转向。
休学在家无聊难挨,最亲近的三哥送来一把白色小吉他。
乐器打开一个新鲜小世界,抠着琴弦时间轻快了很多,他抱着琴去家对面,给一个同样病休的韩国女同学唱歌听。
一米六十五的身高,一双酷似关之琳的大眼睛,姜育恒故意叫人“大块头”,音乐和玩笑为引,两个人的恋情萌发。
哥哥的韩国女友被妈妈一口回绝,姜育恒看在眼里,故意冷淡了自己的异国恋,最后一次见面,女孩盯着他的鞋尖:“是不是要算了吧?”,姜育恒狠狠心:“是”。
心口的疼甩不掉,多年后他写了一首《最后一次等待》,坦白少年对初恋抹不完的愧疚。
恋情无疾而终,追女孩时练得一手好吉他,让姜育恒的名气越来越大。
全校师生都知道有个中国的“吉他姜”,听歌的人自发结成了“帮派”。
一次领着手下角落里抽烟,校长不知从哪钻出来:“姜,你的流氓证呢?”
姜育恒懵出一脸血,随即被劈头盖脸一个耳光:“没有流氓证还敢抽烟!”
或许是挨打受了刺激,很快姜育恒跟校长“平起平坐”。
欺负华侨生的韩国生,最怕收到203寝室来的条子,去了统一鼻青脸肿,传说里面有“康乐主任”动手,“训导主任”训话,幕后大魔王当然“校长”姜育恒。
学生会竞选主席,姜育恒把手插到裤兜里,走上台只有一句话:“谁选我,发一根口香糖”,台下一片山呼海啸。
当“主席”不是目的,他看上的是背后的东西。
整个学校上千人,伙食食材归口“主席”每周放公假采办,买80箱子菜,指挥老板分拣到100个箱子里,剩下20箱子菜钱揣进了口袋。
买完菜,带着小弟去地下通道卖鞋油,歪脑筋一转流水线接单法,一组揽客一组卖油擦鞋,收钱找零到手软。
“亦正亦邪”的16到18岁,他太需要钱养活自己,补贴家用,因为妈妈油尽灯枯。
“大妈”一直身体不好,一大家都靠姜育恒妈妈里外操持,这么多年下来,熬干自己得了癌症。
妈妈把他叫到床前,他拼命低头盯着那张熟悉的脸。
“这么多孩子我最担心你,如果走正路你会是人物,如果走歪了你是个‘枭雄’,孩子你要记得善良···”。
哥姐们夺门而入,妈妈停止了呼吸,姜育恒背过脸,任泪水纵横。
2004年,北京工体座无虚席,他对着穹顶喃喃自语:“妈妈您看到了吗,故乡有这么多人拥抱你的儿子”。
《烛光里的妈妈》旋律轻轻响起,子欲养而亲不待的哀伤,随着哽咽的男音,飘去了天堂。
姜育恒消瘦得厉害,话变得很少,那点“枭雄”气剩口颓废气。
中学毕业又回到地下通道卖鞋油,顺便备几把伞下雨卖;也曾流浪日本,靠家传面食手艺打零工。
21岁那年回到韩国,看到了墙根那把老吉他,掸掸灰去了民歌餐厅。
他带去十首歌,还没全部唱完,老板打断说可以留下了。
除了到歌星协会考了“歌星证”,两点一线生活过得像行尸走肉,直到姐姐从台湾发出信,说那遇到了爱人,快来帮忙筹备婚礼。
初来乍到无所事事,每天泡着电视看,台湾的频道就三家,反复播出的歌,他听着觉得挺一般,揣着兜里的“歌星证”,去了家夜总会面试贝斯手,很快录用了。
主唱表演,他弹琴;主唱累了,把贝斯一扔替着唱,夜总会的会计小凤爱盯着他唱歌,他攒钱买了辆机车,载着小凤少年般拉飞驰。
王杰经典的机车耍酷,是姜育恒玩剩下的。
在夜总会混久了,认识了一些圈里人,一次帮人去华视收账,碰巧张小燕和她的设计师洪伟明聊天,洪伟明指着他大叫:“他唱歌很不错!”
张小燕打量几眼说试个音吧,《恋曲1980》张口唱完直接签约,快得让姜育恒觉得像做了个梦。
他的第一首歌叫《爱你》,导演叫苦新人两腮无肉,不知从哪个角度拍mv。
有个预设场景拍大海,姜育恒被赶到垦丁的悬崖边,爬上礁石上找镜头,面对海浪苦着脸眼底一片忧伤。
导演大喊:“找到了!这就是姜育恒!”
1984年公司打着“忧郁王子”噱头推唱片,歌迷很吃这一套,销量反馈不错。
“忧郁”某种意义上是爱琢磨,三年里姜育恒攒下点知名度,飞碟唱片看中要挖过来,他提出蓄谋已久的想法:“自己做制作人”。
“飞碟”爽快同意了,高配梁弘志准备新专辑,姜育恒搂着他肩膀,走到大排档吃了四个小时火锅,掏心掏肺讲了自己所有故事。
梁弘志吃着火锅唱着歌,打着饱嗝写了《驿动的心》。
故事太杂,夹杂的感情就太多,苦情的嗓子一出,每个人会有不同解读,有人看到了破碎爱情,有人听到了游子心声,总之牢牢记住了“忧郁王子”。
唱出名堂,有了更多关照,有一天老板拿来一张歌谱,问他想不想要。
1987年,苏芮给电影《富贵列车》唱了主题曲,奇怪苏芮很不喜欢,唱完了不理不睬,公司压着不敢宣发,觉得可惜了找到姜育恒。
汝之砒霜,彼之蜜糖,“要!为什么不要!”接着天大的好消息砸中他:获准进入内地拍摄MV。
那是台湾音乐界第一次接触海峡对面,见证历史的姜育恒站在长城上,想起小时候妈妈念叨过的大好山河,真真切切铺在面前,捧着脸大哭失声。
1989年,央视播出了一部纪录片《潮,来自台湾的歌声》,详细介绍台湾歌坛现状,收录了小虎队、王杰、张雨生等人作品,其中就有姜育恒的《再回首》。
台湾歌坛根本不知道大陆那边的轰动,直到90年年关将至,“飞碟”突然接到央视的紧急接洽,点名姜育恒赶来参加春节晚会。
姜育恒对晚会没概念,简单收拾行李转机北京,洗把脸就上台了,尽管准备仓促,独特唱腔和歌词意境,让主持人赵忠祥带着全国观众百感交集。
唱完歌去了一趟山东老家寻根,一口纯粹胶东话说得老乡们两眼泪汪汪。
回到台北,一个朋友给他电话:“知道那台晚会,有多少人听你的歌吗”。
没等瞎猜,话筒那边一声大吼:“7个亿呀!”
嘴巴傻子似得张成了O,他更没想到,三里屯那帮“北漂”歌手,韩红照着他的颤音,昂着头玩着麦抖嗓子;杨坤模仿他的“苦情”,低着头挤出那点撕心裂肺。
内地办演唱会,台下随时能见郭峰、陈明等人面孔,带着一点朝圣的心情,听他唱歌。
某种意义上,他就是大陆歌坛的启蒙“教父”。
对一个男人来说,成功最大的好处,是能忘掉一些不幸。
姜育恒本性里的“枭雄”气,跟着成功蠢蠢欲动,在80和90接驳的时期,抱着陈志远、李子恒结成铁三角,代表“飞碟”跟“滚石”狠狠斗法。
尽管戴着一副眼镜“装”忧郁,在乐坛无人不知,姜育恒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豪气,陈志远尤其跟他臭味相投,抽烟喝酒,聊天打牌,搞得飞碟录音棚“乌烟瘴气”。
上台前,姜育恒一定得来几口“找状态”,微醺迷瞪那点意思一起来,歌才能唱好听。
陈志远照着他这种活法,编出了《与往事干杯》。
此歌一出,在内地餐桌上疯传至今,你有故事我有酒,我能跟你聊一宿。
据说贾跃亭跑路美国前,对着一群高管唱的就是《与往事干杯》。
姜育恒很得意,可有个人开心不起来,那是李宗盛。
彼时李宗盛还没进“滚石”,正被老爸打屁股送瓦斯,姜育恒迁屋碰巧跟李家做了邻居,他觉得“小李”对胃口,经常招呼来家里打牌管饭。
“能叫李宗盛‘小李’的人没几个,我就是其中一个”。
等李宗盛混成“滚石”大佬,遇到姜育恒很头疼,原因旗下周华健、赵传出唱片,总被对方迎头阻击。
多年后飞碟滚石一笑泯恩仇,姜育恒找李宗盛伸手要歌,“小李”双手一摊:“最近没灵感,因为很久没谈恋爱了。”
没办法,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姜育恒遇到“小哥”也得过过招。
第一次上“龙兄虎弟”,费玉清挖坑:“同样韩国来的张镐哲一看是北方大汉,您···长相袖珍一点”。
姜育恒迷之微笑:“那你跟张菲也是不太一样,你就长得比较···”。
台下哄笑拍掌,很稀罕“小哥”吃瘪。
见面有点小机锋很好理解,因为他们是琼瑶唯二“御用”的男声。
刘家昌很欣赏费玉清的老派抒情,推荐唱琼瑶剧情歌,属于贵人相助;而姜育恒属于闷头打麻将,”无意”送个牌,琼阿姨和了开心大叫“我有个剧适合你”那种。
从《有空来坐坐》开始,姜育恒自摸诗朗诵式的唱法,据说就是琼瑶给出的主意。
有时他不听主意,93年拿到《梅花三弄》谱子,琼瑶图新鲜,前奏一起“梅花一弄,断人肠,梅花二弄,费思量”,想来个黄霑式铿锵。
姜育恒一口拒绝,铜琵琶铁绰板,唱“大江东去”那不是串味?
事实证明了谁是对的,主题曲和“吟霜”简直天造地设,陈德容的凄苦和姜育恒的声音,丝丝入扣直击人心。
如果陈德容是琼瑶剧最美女郎,那么姜育恒给了“最美”三魂七魄。
太多人恨透了《梅花三弄》支配的痛,学校里被音乐老师拎耳朵背歌词;身心俱惫放学回家,还得面对老母亲追剧泛滥成灾的眼泪。
没有做不对的事,没有唱不红的歌,做个商业帝国又怎样?
年人均收入几千块的年代,姜育恒怀揣千万,跑到印尼做起生意,他赌得很大,在建筑业一锤子砸下全部身家。
这个世界很简单,只要你敢拿出“观沧海”那种气魄,姜育恒觉得钱这东西,一定像舞台下的欢呼,一浪高过一浪涌来。
世界上还有一个真理:“上帝让谁灭亡,必先让他疯狂”。
亚洲金融危机悄悄覆盖印尼,产业随汇率跳水蒸发一空,祸不单行的是,项目举的外债,利息随天数疯狂滚动。
最绝望的时候,姜育恒欠银行3千万。
幸好12年前,那个在他机车后座的小凤没走,陪着熬过那段最苦的时光。
姜育恒报答的礼物,是一场神秘婚礼,之前小凤蒙在鼓里,为了省钱盘算请亲戚朋友吃个便饭。
当宴客厅打开大门,她身披婚纱缓缓步入,吃惊恢弘大厅站满了1200个宾客,小虎队、王杰、童安格们,浮现真挚的笑,轻轻对她鼓掌。
5台摄影机对准小凤,主持张小燕感叹:“终于还是小凤,把这颗驿动的心等到了”。
这是“王子”给灰姑娘最浪漫的礼物。
“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婚礼是姜育恒最后一次放纵,两年后女儿呱呱落地,彻底死了当“枭雄”的心。
男人活到了头,说到底不为个家。
幸好那些“顽固派”歌迷,撑着一场场演唱会,帮着偿还当“枭雄”的代价,维持着一个小家的生计。
姜育恒很感恩,他说是“老本”。
小二十年过去了,已经“老姜”的姜育恒,终于舒了一大口气,钱还完了,跟老婆拌个小嘴情比金坚,女儿长大了,带她去见了偶像罗志祥,小姑娘快乐大方。
老姜很知足,老了能指望上推轮椅的“老伴”。
有一点不好,越来越孤独。
2011年,老朋友陈志远走了,黄磊说为了他不再唱歌,老姜的悲怆很沉默,他把自己关在房子里5小时,哭到流不出眼泪。
陈志远的癌症,反反复复很多年,为了老友不为病情焦虑,老姜企图转移他注意力,刻意缠着他写歌。
陈家人给了老姜一张谱子,打开一看只有旋律,最上面歌名的地方写了一个love,又被信手划掉,他的脑子一下炸了,马上叫当年“铁三角”李子恒过来看。
两个人相对无言,叹着气回家。
凌晨两点,李子恒打来电话:“陈志远写那个love,他把它划掉,是爱的痕迹”。
很多年,姜育恒没有再做新专辑,拼着《爱的痕迹》,算作对老友的哀思。
“老本、老伴、老友”,饱经风霜的姜育恒,没有什么看不开,独有这三样,没了命也要去守候。
再回首,人生真的是梅花三弄。但最终,我们跟往事干杯。
根子在山东的那个小男孩长大了,辉煌了,失败了,老去了。
正如他说的:“我这一辈子很牛”。
他可以在母亲的坟前说:“妈,我回家了,我做到了善良”。
被情史耽误的“双子星”
50岁也要成团,金曲歌王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