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料来源:人民网-人民日报海外版
蹲在我身后,阿姨从一堆新鲜蘑菇里捡了一棵粗壮的树,拿在我面前说。你看这蘑菇有多干。一点秤都不压。
我不知道蹲在大婶身边的大嫂,是看客,还是也想买蘑菇?我接过大婶手上的榛蘑,举到鼻子下,大自然的清香气,扑鼻而来。
野生蘑菇和山野菜总能吸引我。每天傍晚,我之所以喜欢下班后顺路逛下小菜市场,不仅仅是为解决吃饭问题。小菜市场可是弥漫着人间的烟火气息。春天里,小市场上一片“绿色”,大叶荠荠菜、叶片红绿相间的婆婆丁、白绿相间的小根蒜、绿盈盈的柳蒿,各种野菜装在颜色不同的方便袋里,或者手工编制的小筐里,还有的干脆摊放在塑料布上,春风拂动,每一棵来自山间的野菜,都带着春天的气息。等到来自长白山里的山芹菜、刺嫩芽、龙须菜等,鲜鲜嫩嫩摆到小市场上,会让人的内心更加丰盈和欢喜。
黄澄澄、菌盖上带着松针叶的团子蘑,以及深红色的松树伞蘑,在小菜市场上一露面,就预示着秋天来了。浅黄色的头茬榛蘑,宛如窈窕淑女。菌盖比一元硬币大一些的小灰蘑和小黄蘑,娇嫩得让人舍不得用手碰触。用小黄蘑包饺子,更是鲜得叫人放不下筷子。等到硕大肥厚的冻蘑出场,秋风日渐硬朗,野生蘑菇转眼就从小市场上退场了。
面前摊在编织袋上的二茬榛蘑,不适合炒小白菜,晾晒干,等到冬天炖笨鸡才好。
此刻,天色向晚,大婶肯定急着想把蘑菇卖出去。我理应尊重她的劳动成果。要知道,采榛蘑可不是件轻松的事儿。
榛蘑很少长在山脚下,往往隐藏在浩荡无边的柞树林里。能生出榛蘑的柞树林,大多分布在陡峭的山岗上。有一次,我一路寻找蘑菇,登上山岗已经累得站不稳,带我进山采蘑菇的同伴在旁边喊,踩着了踩着了。我打起精神,小心挪开脚,寻找半天,蘑菇在哪呢?深褐色、带着清香气息的二茬榛蘑,比头茬榛蘑粗壮,它们与自然环境和谐一处,对像我这样的采蘑菇生手来说,近在眼前也往往看不到。我在地面上寻找半天,才看到,一棵娇嫩的小蘑菇芽儿,跟孩子藏猫猫一样,躲在我刚才落脚处的一片金黄色的柞树叶下。
爬上高山,如愿收获到蘑菇,自然叫人喜不自禁。哪怕收获再少,能心旷神怡地亲近一下大自然,也是件让人高兴的事儿。
秋天采蘑菇时节,长白山里不再是夏天时节的葱葱郁郁,树林里已经通透起来。脚下坚实的大地上,生长着新鲜的榛蘑。抬头望向攀爬在树上的藤蔓,有的藤蔓上结着一串串绿色的圆枣子,有的挂着黑紫色的山葡萄,而五味子往往在斑驳的光线里闪着红艳艳的光,总是那么炫目。一树树的山里红、糖椗子,以及不知名的浆果,也在努力装扮着丰收时节的长白山。
秋天的森林,鸟鸣过后,安静中,一片金黄色的树叶,从树尖上跌落下来,所发出的声响,能惊动整片森林,清晰拨动着跑山人心灵深处的琴弦。
我从大婶手里接过方便袋,挑拣起品相好的榛蘑。大婶着急地催促蹲在她身边的大嫂说,你倒是上手啊。大婶大嫂极其认真给我挑拣好蘑菇。我忽然想到,好蘑菇被我挑走了,剩下的,还能卖出去吗?于是我说,不用挑了。
大小和成色不尽相同的榛蘑,都装进了方便袋。大婶喜笑颜开,跑去向别人借秤,把蘑菇称了称。我向来羞于和跑山采山野菜和蘑菇的人尤其是上了年纪的老人讨价还价。我深深知道,上山采野菜和捡蘑菇绝非易事。当我把钱递给大婶时,才知道,榛蘑并非热情有加的大婶的。大嫂上山采回榛蘑,第一次来小市场上出售,秤都没有,正为难时,大婶主动上前帮忙。
我拎着飘散着山野气息的榛蘑,走出一段距离,听到好心的大婶在向大嫂夸我,说我心肠好。冬天或赶上天气不好,在公交站点打出租车,我往往会主动带上顺路的陌生人。像帮忙卖蘑菇的大婶一样,以微薄之力来热爱这个世界,有什么不好呢?
从大山里辛苦采回的榛蘑全卖了,看起来不再那么紧张和手足无措的大嫂,回家的路上,会信心满满盘算明天起大早进山采蘑菇的事吧?她那不再年轻的脸上,应该是洋溢着略带羞涩的笑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