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uda 接到昨天。
菲比布菲，菲比体积。
《老友记》 6人中的潜在神。
人有其局限性，神没有。
人只能在自身能力所及范围内制造并解决问题。神无所不能。
Phoebe也是。
设定上，Phoebe很是神奇：
嬉皮，晃荡，弹琴，父母历史背景一团糟，童年悲惨，似乎能讲流利的法语和简单的意大利语，能打架，能通灵，很街头，经历丰富得一言难尽。
干嘛非要这样？
六个人各自的包袱点，之前写到过：
Chandler的冷笑话、亲密恐惧、Janice和没女人缘。
Monica的偏执、小时候胖、洁癖和好胜。
Ross的书呆气和恐龙梗，以及一点臭美——他许多笑料，比如皮裤、牙齿和美黑，都跟容貌有关。
Rachel的笑点是一个典型美国金发姑娘人设：小任性、小聪明，以及各色“以前很多人追哟”带出的擦边球段子。
但这四个人，都是上班族，世界相对封闭的。单位、厨房、学校/博物馆和咖啡馆。能出现的矛盾和人物有限。
剩下两位，是剧情万金油。
Joey负责贪吃和各色男女关系段子——但因为他蠢萌，所以说这些不会让人烦。
Phoebe负责怪咖街头风和一些不合时宜段子——但因为她怪咖，所以说这些不会让人烦。
Phoebe的独特之处是：她的可能性太多了，而且没有形象包袱。以至于可以随时变出矛盾，并解决矛盾。
比如，Rachel跟那个Joshua谈个恋爱还磨磨唧唧的，而Phoebe可以一集脚踩两只船，同时搞定一个消防员和一个肌肉老师，行若无事。大家也不会觉得怪。
比如她可以凭空生Ross的气，气到一整集不理会；最后一句话“哦是做梦”，一集演完了。
比如，Rachel和Monica为了争尚格云顿打架，打得不可收拾时，被Phoebe两只手揪两只耳朵，解决。
比如，Chandler抽烟抽得不行时，Phoebe能凭空一句“你戒烟我给你7000美元（她不想要的一笔钱）”，解决。
她可以随时去当按摩师、司机、卖墨粉的、女秘书、开出租车。
可以忽然就说出也潜水艇里的男朋友、明斯克的科学家爱人、和楼上的人搞暧昧、跟卫生检察员约会、看中餐厅里头的厨子、打街机游戏骂脏口、录个MV、写广告歌、玩老虎机、凭空放跑一个买戒指的（制造矛盾）再瞎编说自己快死了骗回戒指（解决矛盾）。
没人觉得怪。
《老友记》后期，有些细节明显是广告插入。比如pottery barn的家具，比如雀巢的cookie。
强行插广告会显得突兀，然而一旦围绕Phoebe的怪咖脾气，这些广告就抹入无痕了。
太好用了。
《老友记》的日常结构是：六个人大致分为三组，各自发生一组故事。
Phoebe的好用之处，在这里格外明显：
她可以跟Ross的认真卯起来（讨论进化论，学骑自行车，因为做梦恨他）。
可以跟Rachel组队（争论跑步，闹搬家，抢手机）。
可以跟Monica折腾（理发，按摩，争论要不要在馆子外唱歌和大蒜味道重不重）。
跟着Chandler混（给他当女秘书，一起去买结婚戒指，一起去找亲爸，“I am very bendy”）。
跟Joey则随时随地可以组故事（开车从拉斯维加斯回纽约，为了科学家男朋友放鸽子，30岁生日亲了Joey）。
六个人中，有四个人的生活方式是相对单一封闭的上班族，很难引入外人。Joey是个演员，但又比较愣，戏份基本在把妹吃喝上找。
只有Phoebe，需要时还有她的外婆、妈妈、爸爸和怪咖兄弟，她的作曲合伙人，凭空变出来的男朋友女朋友们（反正她男女通吃），制造矛盾并解决。
大家既然默认“反正Phoebe无所不能”，就无所不能。
哪怕她忽然找了个听不懂自己语言的外交官谈恋爱，拽Monica去，大姐也觉得理所当然：这就是她干的事儿嘛。
这一点特质被用到登峰造极，是她怀孕那段。
本来那会儿，是演员Lisa Kudrow自己怀孕了。但剧情里一安排Phoebe替弟弟代孕，大家也能接受。反正大家默认：
“Phoebe就是这么怪咖，同时这么善良；因为年少时缺爱所以格外乐意帮衬亲人，也乐意抚养孩子。”
实在是太好用了。
这也是编剧一直不给她设计主线剧情和伴侣的原因：
她必须是自由的，洒脱的，随时可以制造问题又解决问题的人。
她不能有牵绊，不能被控制，必须独往独来，随时成为六个人中的创造者与灭火者。
以及，她的个人线。
六个人的剧情各有成长线。Rachel的逃家大小姐成长，Ross的偏执书呆子成熟，Chandler从亲密恐惧中脱出，Monica从缺爱少女变成一个快乐的妻子。Joey从一个当屁股替身都不合格的演员变成了一个能被提名（虽然是个没谱奖）的演员。
Phoebe那条线的故事是：
失去了外婆，但找到了母亲，找到了父亲，找到了弟弟。孕育了三胞胎。挺圆满吧？
另一条小小的暗线：
六个人中有四个人是长期住对门的，Ross单住但后来也搬对面去了，只有Phoebe是单住的：她最初离开Monica不做她的室友了，其实也是在追求独立。
她是游离于这个团体之外的——Rachel也不小心说漏嘴过，“你又不是亲戚朋友，又住得远……”
但之后，Phoebe一度又住回来过，也跟Rachel当了好室友。她能接受其他人进入她的世界了（虽然还是会因为跑步问题跟Rachel闹一闹）。她也一直在参与朋友们内部的生活，并过着不那么街头的生活——所以后来巧遇那个以前一起打劫的哥们时，人都说她样子变了。
最后，Joey不小心给她带来了命中注定的姻缘，她在短短的一季时间里演出了六个人中最跌宕起伏的一段感情，结束。
这其实是一个，流浪街头怪咖少女通过友谊，慢慢融入社会，终于能相信人并遇到爱情的故事。
所以六个人各自晃荡的青年生活走到尾声，Phoebe才出嫁，这意味着六个人中真正拥有无限可能、创造一切并解决一切的角色将要游离出去：这才真的必须结局了。
Joey和Phoebe有一点相似：
都是六个人中的万金油，都为了双R主线和CM恋情，做了大牺牲。
当然Phoebe是通过神秘与机械降神，Joey则被简单化了：呆、吃、睡。
第一季Joey还没发胖时，是个挺正常的男人。当然也风流，但不像后面，俨然已经“把全纽约姑娘都睡了一遍”的架势。当然也贪吃，但不像后面，已经丧心病狂到偷吃女伴的甜品了。当然有点笨，但没像后面那么夸张地呆。
两个细节。
一是大停电之夜，Ross试图去表白，Joey很敏感地劝阻他，说破了他的心事，告诉他“你在朋友圈friend zone里待太久了。”
——他对情感的把握是很敏感的。
二是大家那段经典开场念白。姑娘们说亲吻比较重要。Chandler打了个经典比方，说亲吻好比开场秀，我们喜欢，但不会为这个买票；正片看完了，姑娘们还想要看开场，而我们都快睡着了。这时Rachel回击：最好让开场秀认真点，不然下次你就只能在家自己看了（和Monica一个胜利的击掌）。
此时只有Joey在状况外，呆问：我们还在说男欢女爱的事儿吗？
——他对各种比喻和文学类修辞不太灵，反应慢一拍。
第二点慢慢成为了梗。
比如他要起艺名，Chandler大玩文字游戏，劝他起名“Joseph Stalin”。
比如他只看《闪灵》不看《小妇人》，还问Rachel后者是不是恐怖故事。
比如他完全不知道《双城记》是哪双城，以及买下百科全书之后精通V字打头的词，却对K字打头的词一无所知。
卖百科全书那位大叔描述的情景——“朋友们都在频频点头，只有你一个人在状况外”——恰合他的情况。
后面的设定，也慢慢补全了。
比如，Joey的父亲，一个谢顶胖大叔，与Rachel家的医生爸爸、Geller家那位开保时捷的老爸，明显不是一个阶级。
Joey人是意大利后裔，家是皇后区，很多元的一个所在，但显然不是富贵之家。
他提到自己的学历，最多到高中——Ross问他高中时没读过《指环王》吗？Joey说没有，但“我高中时睡妹子！”
Phoebe是街头闯出来的，Joey略高一点：家庭完整，但也不富贵。他来到纽约做演员，以及各色兼职。Phoebe是对自己的事业满不在乎：她太仙儿了。
可是Joey的惨却是很现实的：
演员干得不好时，什么都干。端咖啡、卖圣诞树、捐精、当广告模特、卖香水。甚至当演员，还得当屁股替身之类。
六个人的事业，Ross和Chandler几乎一帆风顺，后者一度辞职也是追求自我兴趣。
Monica失业过一段，去平民餐厅扮过一段复古厨师，但之后都还算顺利。
Rachel则是端咖啡→百货公司→拉尔夫劳伦，时尚业干得有滋有味。Phoebe不在乎自己干什么。
相比起来，Joey的演艺事业是真不顺。第二季一度到了巅峰，都能搬出去租豪宅了，没两天角色死掉，自己被裁。演舞台剧被鄙视，演电影各色试镜不过关，教人演戏结果学生还拿走了他竞争的角色。
第二季之后，他一度沉迷于回忆他的那个医生角色：看起来很搞笑，但细想来很残忍。那是他一生最辉煌的时刻，如果就此一去不回，多可怕呢？
好在毕竟是喜剧，所以后期他又红了，甚至成了六人中最富的角色，写支票跟玩儿似的。
但这里也显出，他的呆、吃与睡，有其意义了：
你必须把他塑造成一个好吃贪色的乐天派，一个掉了酱牛肉就吼、看见三明治就晕眩、看见巧克力就倒抽一口气的人，才能度过那么多足以让人绝望的生涯危机。
他也得经常保持一个不那么成功的演员身份，才有足够的理由继续住在这栋公寓里，跟Chandler继续搭伴。
嗯，说到Chandler了。
后期剧本无数次暗示，一向以来，都是Chandler在养着Joey。Joey连电费都不知道付，永远欠Chandler的钱，房租都不太清楚。搁现实里纽约小报的作风，以后Joey红了，估计要来个《当红男演员曾被另一前数据公司高管包养同居至少七年》之类。但与此同时，Joey在让Chandler心安理得地过着一种宅男生活。
Chandler初次入住时，Joey教他坐电视前，看美女跑，喝啤酒。后来Joey有了点钱，买两张懒汉椅，两个宅男蹲家里，“Inside good, outside bad！”对Chandler这种性格而言，孤独是真能杀死人的，恰如楼下那位孤僻的海先生。
好在有Joey。
某种程度上，Chandler以他的聪明和高工资，为Joey扛掉生活的重担，Joey以他的灿烂，为Chandler扛掉心理的阴影。
到Chandler终于成熟到能过成年人生活了，Monica从Joey手里，把Chandler接过去了。
Chandler开过两个玩笑，一是对Ross说，“你死了我没法继承（你女儿）Emma，那我死了你也没法得到Joey”。
二是跟Monica说买个房子，留个房间给Joey养老。后一个本来是玩笑，但第十季末尾，Chandler买房子时，真给Joey留了个房间。
所以Chandler度过阴影的心路历程，就是Janice→Joey→Monica这个顺序。Joey是Chandler真正走向成熟的关键。
实际上，还不止如此。
Chandler和Ross喝咖啡时被人抢沙发欺负了，打算找Joey来报仇。Ross搬沙发，派Rachel去找人，第一找的是Joey：他最壮。打橄榄球，双方挑人，第一个就是Joey被挑。
Phoebe很街头，但Joey才是六个人中，物理上最可靠的人。但他又是最天真烂漫的人，能摔能打不受伤。
所以事业低谷、爱情挫折，他都能靠吃、睡、呆挺过来，反过来，成为其他五个人的慰藉者，以及剧本永远的喜剧来源。
这就是他整个十季所做的牺牲。
最后……
Joey是个单纯的人，但演他的Matt LeBlanc并不呆。
如果私下里看过他的访谈，很容易发现，他是个很有范儿的人，是那种温柔和善，但你绝对不想惹他生气的存在。不止一个评论说过，如果他没演喜剧，其实老了之后，很适合演个教父类的角色。当他没有喜剧里那么夸张的表情后，放低声线说话，你完全可以理解为啥他把妹一把一个准。
某次做电视节目，龙母对Matt leBlanc提了个心愿，请他对自己念一句话。
于是Matt温柔地说了一长串。
上一秒龙母还在认真聆听，下一秒就忽然爆了。
只因为Matt leBlanc，终于把她想听的那句台词，那Joey睡遍纽约无敌手的三个单词，极轻柔地说了出来：
How u doing?
所以，他俩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六个朋友里有一对成了，算高概率；成了两对，已算是编剧命运加持了。
三对，那就有凑的嫌疑了。
从剧本角度来讲，双R的分合矛盾贯穿始终，钱莫的恋爱到婚姻是第五季到结尾的轴心。如果再加Joey和Phoebe的恋情，就缺少了可操作的灵活性——如果每集剧情都要安排六个人的三组戏，对剧本作者而言，太辛苦了。
这也是之前所说，Phoebe必须到第十季才结婚的原因：
结婚之后，她不能跟任何朋友当室友了，不能扔了Mike每天跟朋友混一起了，剧本由此缺少了灵活性。
如果她真跟Joey恋爱结婚了？
真没法写剧本了。
当然哪位会说，Joey和Phoebe可以考虑大结局时直接在一起，给个交代？——那有点生硬，有点拉郎配了。
以及，太糟践这两个人物了。
看剧的人，都会注意到，Joey和Phoebe有许多小小的暧昧暗示。
比如俩人会单独出去吃饭，Phoebe还嚷“再有天大的事也不能误了朋友的饭局！”
比如Phoebe勾引Chandler那集时，Joey无影手直接解开了Phoebe的bra。
比如大家都满30岁时，Phoebe感叹自己两个愿望没满足：还没有完美之吻，没遇到过葡萄牙人；Joey给了Phoebe一个“完美之吻”，以及，“我有葡萄牙血统！”
比如Phoebe设了Ross和Joey当备胎，被Rachel揭穿后，俩人抽签选备胎，Phoebe明显更中意Joey。
最甜的段落，莫过于Joey为了Phoebe怀孕时的激素问题，肯长期不吃肉——对Joey这种周五点俩大披萨、为了肉球三明治不要命、掉了片酱牛肉就吼Rachel的性格，真是天大的牺牲了。
实际上，Matt LeBlanc和Lisa Kudrow二位演员都承认过，他俩曾想让Joey和Phoebe当私下炮友来着。所以观众觉得他俩暧昧挺对的。
但编剧始终没明示这一点，这也很聪明。
Phoebe说过一句话很到位。她回忆前世时，Joey乐滋滋地说自己就记不得前世。Phoebe说那当然，“你没前世，你是崭新的。”
这话透着迷信色彩，但就是如此。
Phoebe有种什么都经历过的神神叨叨，总能想出各色诡异但老练的解决方法。
Joey却是个天真的大顽童，而且越到后来还越笨。
他俩人都风流不羁，但Phoebe是游戏人间，无视各种规则。
Joey是本能至上：吃喝与爱欲。
他俩人彼此很欣赏，但真在一起，会合适么？
很值得一提的是，Phoebe跟Joey的戏份，许多是Phoebe去教导Joey：教法语，教吉他，都不算成功。
还有许多是Phoebe哄骗Joey：比如扮经纪人，比如Joey傻乎乎地以为Phoebe要当单亲妈妈了，于是跟Phoebe求婚。当时Monica跟Phoebe说，到时候你没生孩子，Joey会发现你假怀孕的。Phoebe当着Joey的面说：“He is Joey！”——那是真把Joey当傻孩子了。
Phoebe（也包括Chandler）对待Joey，是一种对天真未凿的关爱。Chandler偶尔还吐槽说冷笑话，Phoebe基本是在保护着Joey的天真。
所以他俩的关系，更像是有点暧昧的姐弟。
Joey对Phoebe有一点极尊重的地方：在以为是Phoebe去拍了porn之后，他拒绝看，还说看的朋友们都是变态；一听说是Phoebe那个双胞胎姐妹拍的，立刻要求补看……
Phoebe拍的，打死都不看；不是Phoebe拍的，一秒都不肯错过……
这是真哥们意气。
Joey睡遍全纽约，但没遇到过真爱。第一季他爸问他“Joe你爱过吗？”Joey说不知道，他爸点头说“那就是没有。”Joey之后有三次似乎要陷入恋情，一次是同剧的女演员，一次是也同样把他睡着玩的姑娘，一次是Rachel。哪个都跟Phoebe不太像。实际上Joey在第二次时谈论自己为啥喜欢那个姑娘，是因为兴趣爱好相同。
而Phoebe的兴趣爱好，别的不说，光不吃肉这点，就足够让他俩没法在一起了。
另一方面，Phoebe真正钟意的爱人，一是明斯克的科学家，二是她的丈夫Mike。这两位的妙处在于，都觉得Phoebe的weirdness很正常，甚至还挺迷人。他俩都直接或间接地，鼓励、顺应、纵容着Phoebe的怪咖性格。
不妨说，Phoebe是个经历太多的人，她需要的爱是家庭的温暖，以及纯粹的包容。Joey自己都还是个大男孩，他和Phoebe可以有非常好的化学反应，但长期感情，就是另一回事。
他俩从拉斯维加斯开车回纽约那段就很典型：Joey的嗓子唱歌不错，最后道歉时也挺甜，但他的大男孩性格浮现时，Phoebe气得吼他——就像教法语时吼他、教吉他时吼他一样。
所以就这样吧。Joey这个大男孩需要一个兴趣相投的姑娘，Phoebe这个通灵女巫需要一个纵容她怪咖的男生。
就像那段《武林外传》都致敬的情节所示：六个人各自坐着想心事，Joey脑海里哼歌，Phoebe：“谁在哼歌？”
这与“你没有前世，你是崭新的”一样，带着点灵异的彼此通透。
这种一点即透的感知，有许多时候，还胜过时时腻在一起的爱侣。这不Phoebe结婚的时候，Joey还去扮演他的老爸角色么……Joey对Phoebe而言就是家庭，不一定是爱人。
可爱的人，未必一定要在一起啊——世上确有比在一起，更可爱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