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可以做梦,但像妈妈一样做梦的人不多。妈妈一半的梦想和普通人一样,都是“天天想”的产物。
而另一半则具有佛性、神性和灵性,远不是每个人都能做的。由此,私下里曾给儿辈说,奶奶是神婆子,有事多问她。母亲的梦很神:神在料事如神,神在断事精准,神在遇事冷静,神在处事圆润。只是母亲早说可以熬到明年,现在却突然走了。我少年时候,父亲在外搞副业,每次回家带钱,都在母亲掌中。钱多钱少,在母梦中,或河水哗哗,或泉水咕咕,或溪水潺潺,心如明镜。学费有了着落,生活有了保障。作为长子,被父亲送到府的(潞安府)读书,为上学方便,还给买了自行车。母亲的梦,从那时开始,重心就向我转移,可谓母子连心,时刻感应。作为老大,偏爱甚多。给子女做的梦,基本是给老大“量身定做”,连弟妹都有点“眼红”。譬如:我中等师范能不能考上、毕业分配能不能留县城、教育出口能不能顺利、上研究生能不能考中、省城留校能不能留下、市委要人能不能考入、第一个孩子能不能成活、车祸那年能不能躲过、滨河坠摔能不能避免、提职粮局有没有意思、调整人社有没有障碍……大事小事,难事烦事、好事坏事,母亲都梦兆在先、心知肚明。如果敞开讲,再注解一下,估计得一个小册子。母亲是儿的北斗,是儿的天眼,是儿的灯塔。母亲这一走,儿的余生就陷入了“黑灯瞎火”。
十指连心,都是娘亲。母亲做弟妹的梦虽少,但很精准。妹在临师长跑摔倒,前臂骨折。母亲则梦妹幼时,被抱着掉地大哭。次日,母亲追着我探看,果其不然。小弟单身时个性坚毅,做了手术,不和人说。母亲梦之腹痛难忍,醒来促我快去太原,看怎回事。去后,小弟卧床,异味扑鼻,就打了热水,给其洗脚,抠趾剪甲。开始小弟难为情,死活不让。因是老小,儿时最亲。这第一次给他人洗脚,除了给幼时的儿子外。
十年后,给病中的父亲洗脚时,揣摩着这次洗脚经验,和足浴时师傅的手法,努力给父亲洗好。而父亲得病,母亲半年前就梦到了。多次劝医,但笃信佛缘的父亲,终被耽误。近年母亲腰痛,几次要给她洗脚,都被拒绝了。自己只要能动一点,母亲就不会指望他人半点。五月二日捶背后,要给母亲系好鞋带,但母亲说:“小板凳拿来(踩着),自己弄”。临终,也没给母亲洗过一次脚,而孩提时候,母亲给儿洗了数百次不止!但凡长辈和平辈有大事,都没离开过母亲的梦。两个姨夫病前,母亲梦到姥姥家一棵树,同侧两枝干齐刷刷干枯。梦后不久,大小姨夫相继得病谢世,并同一天下葬。舅姥爷逝前,母亲梦到塔的家大梁塌落。我姥爷去世时,母亲提前梦见一条大蛇被人拖下树,在打谷场挣扎,蛇尾打到母亲小腿,梦醒黎明,姥爷属蛇。我大爹、大大、小爸、姑父的离世,母亲梦到房梁倒塌之类,只是各家位置有异。
早年,我对母亲的梦深信不疑。一是因为母亲,肯定是真;二是因为无知,幼少懵懂。后来,青年热血,自以为是,对母亲的梦半信半疑,每次都是马后炮嚒(事情发生了,母亲才说前面的梦)。直到1993年元旦,我回老家参加一桩婚事,又得悉远房表舅家的萍玲小妹,因婚姻喝药自杀。返回后,试着问母亲,最近做啥梦没?母亲问怎了怎了?我说,妈你先说,说了我再告诉你。母亲似乎自言自语,倒是做了个梦,十来天了,可不好,不说了吧。我说,妈你说,我听听。母亲说:你姥姥家(我的天,是姥姥那边)旧院的地边(哎呦,地边是远房),有一棵桃树(象征年轻女性),正在开花(表妹那年十八,属兔),被人砍杀了(哎呀呀,我的妈)。看看,精准而神奇,没有第二。那时起,儿心里彻底服了,暗地尊母为“神”。
此前,母亲还做了长孙头胎不保的梦:门外刚栽的小树苗,被人连根拔走了。那时,家属产检一切正常,尔后难产窒息。消息传到家,母亲淡然安慰:知道了,大人平安就好。这次事故,激发了爱好再度膨胀,买来厚厚的《妇产科学》灯下通读,探究催产素和宫缩的关系。早就爱读弗洛伊德心理理论、精神分析、梦的解析等,至于《周易》之类,更是喜欢涉略。而人的末日、临终关怀、安乐死、名人绝笔等死亡哲学,常细读再三。作为一个笃信马列,忠于组织,效力党务者,从不因阅读外延的扩大,或认知清单的叠加而惶恐。恰恰自信倍增,视野开阔,思想透彻。
有名句曰:科学家千辛万苦攀到山顶时,宗教大师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墨子号卫星的升空,再次佐证了这句名言。而量子纠缠和通信,又把母亲的梦和母子感应,给出了科学解释。如今,母亲没了,母亲的梦也没了。但母亲在最后的梦里,把灿烂和期望寄托在了孙辈身上。但同时留下了母亲辩证法:“你不努力,你不进取,你就这样了,梦也不会给你做的好了”。母亲标志性的教诲很多,有做人的,有做事的……十年前母亲一句话,值得儿孙永远铭记:你就不听劝,非要离开组织部,那你的福气也就完了!母亲这话与微文《离开组织你什么都不是》何其一脉同理!母亲,母亲!我神奇的母亲,远见的母亲,梦中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