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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见欠别人钱“梦见欠别人钱忘记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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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娘子!钱姨妈,又……又来府上了。”

“外头尚且下着雪呢,她倒是不怕麻烦。”

凤兰急匆匆地前来禀报,说话间隙,免不了要愤愤地跺一会子脚,她似乎比我还要头疼这钱姨妈。要说远近亲疏的关系,她分明是最不该生此烦心的,说到底,这丫头是在替我抱不平。

不等我继续询问,凤兰提高了声音继续说道:“这姨妈真该去做人贩子,上次带来个头疼的妾室女儿,这次竟然又领来了一女子,保不准又是什么烫手的山芋。她是铁了心要往唐家塞人不成?我看呐,也不过是想借着这份由头,往后好开口找大娘子办差事。”

“这都是你打哪里听来的,人现在在何处呢?”

“在前厅吃茶呢,奴婢说大娘子近来身子不顺畅,不晓得她是装糊涂还是真糊涂,竟听不懂这话中深意,还要执意坐在那里吃点心。”

如此,这钱姨妈是铁了心要干出些名堂才肯罢休,倘若我今儿不露面,明儿她也还是要找上门来的。

1

“呀,听闻姨妈远道而来,留客人兀自等候,实在是我这个外甥媳妇失了礼!”

我一只脚刚踏进门,便眼见着姨妈赶紧招呼身边的姑娘起身,我见此赶紧先发制人,硬是从心底挤出一丝客气,再冠冕堂皇地挂在了脸上。

“大娘子说笑了,我这哪里算得上是什么正经的客人呢,是一家人才对哩!”一边说,一边就将两只老态龙钟的手探出了袖子,径直揽过我的手,郑重地放在她怀里,好似捧着一件了不得的宝贝,一时间叫我哭笑不得。

屋外的女使端了一盆梅花走了进来,许是还没到盛开的时候,一眼望去,只不过能看到几根宛若游龙的黑褐色枝桠在空气中张牙舞爪,了无生趣。

站在钱姨妈身边的姑娘忽然说了话:“侯府里的物件当真是珍贵着的,就连罕见的龙游梅也有。想来是府里的风水极好,虽尚未开花,却分明可以感受到此花呼之欲出的活力。”

我顺眼望去,钱姨妈自觉地将隐在身后的姑娘往前一推,自己则后退了两步。我这才注意到这位姑娘的模样。

比之先前带来的那位姑娘,眼前的这位倒更是出众,深邃的眼睛里有藏不住的倨傲。

“大娘子安好!”

她欠着身子向我请安问候,我微微点头,嘱意她和姨妈坐下,又吩咐女使更换了新茶来伺候。

我转过头,将目光故意落在那盆连续两年都不曾开花的龙游梅上,说道:“有些东西,光有‘罕见珍奇’的美名,却失了开花散香的本分。”

她面上有些许尴尬,急着张口说话,我便又堵了她的话:“再罕见,也不过是一盆死不死、活不活的物件,供主人家赏玩罢了。这龙游梅原是过世的婆母养在房里的,侯爷念及养育之恩,留着睹物思人,却不成想,这玩意儿早已没了势头。”

唐知谦哪里有这门子心思,他提了几次要扔掉这丧气之物,不过是我瞧着梅花的样子很特别,强行放在前厅的角落翘首以待。

钱姨妈许是听出了深意,不比先前的剑拔弩张,反倒摆出一副奴颜婢膝的态度,咧着嘴强颜欢笑道:“说的正是呢,人都死了,留下来的花自然也是晦气得很。我那姐姐没什么享福的命,想来还是子嗣少了,倘若她能多留个一儿半女在世上,也能为侯爷宽慰不少,不至于如今……如今,我那外甥只能看着一盆死气沉沉的花追怀故人。”

“大娘子和姨妈说得极为有理,现在瞧着那花,确实可怖得很。”钱姨妈一旁的姑娘脸色一转,也极为不甘地跟着应承。

我望过去,只见她正昂着头瞪大了眼睛与我四目相对,一袭大红色白玉狐狸里的鹤氅,里头掩着秋色银鼠短袄,发髻上落着的雪化成了水,顺着额前的碎发径直流淌在了脸颊上,忍不住从怀里掏出手帕不停擦拭。

钱姨妈见我一直盯着那姑娘,忽然恍然大悟,两手一拍,笑道:“你瞧我这不中用的脑子。”

说着,便吩咐那姑娘再次站起身行礼,于一旁客气道:“这丫头是您姨丈表姐家的女儿,名叫温如歌,那温家算不上贵族,却也世代本分,不然也生不出如歌这般温顺贤良的人儿。她被一直养在深闺,不大走动,如今我领了她也来走走亲戚。”

这话蹊跷,便是钱家,也早已算不上是什么正经亲戚,这会子又冒出来一个没来由的温家。不过年不过节,各门各路亲戚却扎推上门了。

“温家?哪个温家?”

“扬州的秀才温才峰……额,大娘子许是认识的。”钱姨妈说这话时眼神飘忽,带着几分不确定的心虚。

我低着头将手绢团成细长的卷儿在手指上绕啊绕,直到脑海里灵光乍现,方不自主愣了神。

温才峰,原是扬州一个有名的读书人,写得一手好字,只是为人并不如钱姨妈说得忠厚老实。那温秀才除了书法远近闻名,嗜赌成性的名声也是散播千里。

温氏父辈积攒下来的微薄家业,不过两年,就已经丧失殆尽,余外还欠了几百两银子,最后不得已做了徐家的上门女婿。徐家二老接连殒命,他不顾自家大娘子的阻拦,竟擅自改了府门的姓氏。又终于耐不住性子,娶进门两房妾室。

“哦,我想起来是哪个温家了。”我面色一转,笑着和那叫如歌的姑娘搭话:“我离开扬州已有好多年,后来也再无暇打听旧闻,不知你父亲母亲身体可还安好?”

不过是寻常的问候,那如歌却立刻眼眶泛红,悲从中来,掩面哭泣,哽咽道:“劳烦大娘子惦记,我……我母亲入秋时,身子抵不住,已经亡故,家中只剩下爹爹,和两个弟弟妹妹。”

“哎,说起来,这丫头也是和大娘子一样的苦命人,母亲还没享福就……”钱姨妈忽然觉得这话不妥,忙止住了话音,换了语气说道:“嗬,如歌福薄,到底是比不了大娘子的。”

“姨妈抬举了,是我比不了如歌姑娘才是,说到底,姑娘也是温家的嫡女,吃穿用度自然是要高于其他弟弟妹妹的。你瞧,便是这一身正红色的白狐狸毛鹤氅,也是寻常人家不敢比肩的。”我顺势将钱姨妈奉承的话退了回去,故作高兴的,再次上下打量了一番如歌。

“不过是一身旧时的袍子,天冷下大雪,这才叫屋中的女使翻箱倒柜找出来御寒,哪里算得上什么稀罕物件。”见我颔首微笑不语,如歌又慌忙补充道:“若是大娘子喜欢这衣服样式,明儿我差人做一件一模一样的衣服送到府上。”

“如歌姑娘有心了,这鹤氅虽好看得很,却也要有年轻靓丽的身段才撑得住,我比姑娘年长几岁,除了成亲那日穿红带绿热闹过,这些年的衣服都偏素净。”

“大娘子谦虚了,这红色虽不是人人都穿得好看,可若是喜欢,又何必在意旁人的眼光,取悦自己才是正经的,不是?”如歌的话干净利落,比之先前滴水不漏的话语,这番潇洒倒更像是真情流露。

我见钱姨妈仍旧不打算告明来意,便只好用手搭在太阳穴,郁郁说道:“近来府中事情繁多,这府里大事小情,可不比男人打仗舒坦。姨妈和如歌姑娘姑且在前厅继续吃茶,我先回房间休息片刻。”

果真,钱姨妈和如歌还没坐热板凳,慌忙站起身,急着制止道:“大娘子……”

“姨妈还有旁的事情?”

“嘿嘿,这还是一桩子旧事。”钱姨妈扭过脸,将身后站着的如歌一把拽了过来,俩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立刻笑嘻嘻:“大娘子瞧着我家这丫头怎么样?”

我客气地弯着嘴角,并不答话。

“若是大娘子瞧着顺眼,不如……不如大发善心将她收下来吧。”

眼见着,这才是她此行的真正目的,这钱姨妈当真是不塞进来几个丫头姑娘誓不罢休了。几个月前是自家院子里的庶女,如今又是什么远方亲戚家的嫡女。

“收下来?”我故作轻松地答应道:“收下来倒不是不行,可,我就怕委屈了如歌姑娘。”

“大娘子这是说的哪里话,她不过是一个穷秀才家的女儿,眼下,她那爹欠下的银两还不上,这才……能入得这侯府,实在是这丫头的福气,哪里谈得上委屈呢。”

我平了平心情,往前走了几步,主动拉起如歌的手,两只冻得发紫的手也不敢动,任我抚摸。只是一双眼睛仍旧提防。

“外头人瞧着侯府家大业大,实在不知里头人的艰辛。温家虽算不上贵门,如歌姑娘却到底是温老爷的掌上明珠,往后真入了侯府,免不了要受苦的,即便这样,姑娘也愿意?”两三句贴心话,如歌的脸色却犹如多云转晴,笑着连连点头。

“既是如此,我也不愿让姨妈为难。”

“好好好,我替她那不成器的爹谢过大娘子!”说着,便暗暗鼓捣如歌磕头谢恩。

站在一旁的凤兰不明所以,赶紧上前来欲言又止,不等她张口说话,我便赶紧好声好气地再三嘱咐:“凤兰,你赶紧带如歌姑娘认认差事,换一身干净地衣裳,往后她便和你是姐妹了。如歌姑娘初为女使,免不了有很多地方不精通,你啊,可要耐心着教教她。”

“女使?”如歌跪在地上,感激涕零的眼泪还没来得及擦干,便慌忙抬起头,直起半个身子怒不可遏地看着我,说道:“大娘子是不是会意错了,我好歹是一门嫡女,怎的能和这些下贱的婢女互称姐妹!”

“是啊,我说大娘子,你这是玩得哪门子把戏?即便是看不上如歌,也不能这般侮辱啊?这传了出去,便是你自己的脸上也无光。”姨妈义正言辞的间隙,如歌已经自己从地上爬起来了,兀自拂去了鹤氅上星星点点的灰尘,格外在意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姨妈这是说的哪里话?方才说话时,我便直言恐怕委屈了如歌姑娘,是姨妈又谢又劝,如今怎么扭过头来数落我的不是了?当真是错怪你外甥媳妇啦!”

“你!你跟我这揣着明白装糊涂是不是,我哪里知道你说的委屈是这个意思。”

“姨妈以为是什么意思?”

“哼!”钱姨妈正了正身上的鎏金苏绣收襟对袄,将两只手互相插放在袖子里,冷笑道:“你也不要觉得我是趁着我那外甥不在家故意挑事,集子上的母鸡尚且知道下蛋,这偌大的侯府总不能将来落入他手。

再者,男人三妻四妾是寻常的事情,侯门贵胄更是多见。我那外甥不知受了谁的蛊惑,竟至今不纳妾室,膝下也是空无一子。这笑话,都已经传到江南了。”

“我算是听明白了,原来姨妈是打算要这如歌姑娘入侯府做妾啊。”我故作惊讶,赶紧故作歉意地笑了笑。

“可不是,我原以为你是一个明白人,哪知并不尽然。”钱姨妈斜着眼睛看了看我,又上下瞧了瞧站在我身边的凤兰丫头,继续阴阳怪气道:“如今话已挑明,还请大娘子拿个稳妥的主意吧。”

“大娘子,如歌绝不会动旁的心思,只要大娘子愿意收留我,逢年过节赏些银钱给家里的弟弟妹妹吃饭,便足以。至于侯爷的恩爱,如歌自有分寸。”

说到这里,方才还盛气凌人的温大姑娘,这会子偏又软下了性子,眼眶里的眼泪拿捏到位,在低头啜泣的一瞬间,忽地落在了手背上,任谁见了都楚楚可怜,这种好演技,不去戏班子着实可惜了。

我没有应答,倒是凤兰走过去添茶时,忙不迭恼火道:“分寸?从没见得哪家的妾懂得讲分寸,姑娘若真是有分寸之人,不如找个正经人家嫁了,好歹是一个嫡出的女儿,何必贪恋一些钱财来给我家侯爷做妾呢。”

如歌气不打一处来,站起身便抬手一巴掌,响亮地打在了凤兰脸上,让我忍不住心头一紧。

巴掌刚落下,如歌便拉长了声音,又佯装无辜,欠着身子行礼歉意道:“瞧我这火急火燎的性子,实在见不得一个下人背弃了规矩,在这里装腔作势,还请大娘子莫要怪罪如歌。话说回来,这种不分场合胡言乱语的女使,便是在我们温家也要打死算数。”

凤兰虽然气得跺脚,却也知道自己贸然顶撞客人失了礼数,因此只是脸蛋气得通红,却不敢再发一言。

我吩咐她赶紧过来,切不可再生事。小丫头的眼泪虽早已在眼眶积攒着,却迟迟倔强地强撑着不落下。

“想来,温家是个家风严格的门第,倒是我,对家里下人管教不严,实在辱没了侯门大娘子的名分。”面上说得客气,但明眼人定然听得出来其中深意。

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秀才门第,如今仗着自己丈人家的几分家业,尚且保留着几个嬷嬷女使。

那温才峰早已江郎才尽,连带着将丈人家的家业也败了个干干净净,不得已才遣人派了长女来侯门做妾。

这本就是拿不上台面的事情,瞧着这如歌姑娘和她爹如出一辙,认不清面前的局势,竟还以为自家是多么了不起的人物,竟来汴京侯府撒野,实在可笑。我没有火上浇油,尚且顾及着几分八竿子打不着的情谊,这下倒好,眼见着这几分脸面也不必留了!

“大娘子这话严重了,侯门事多繁重,有照顾不到的地方,也是人之常情。正因如此,大娘子身边才需要一个称心如意的帮手。”如歌堆着笑脸说话,丝毫不觉得方才的一巴掌有何不妥,此等颐指气使的气焰,答应你入府还得了。

姨妈见了方才一幕,总归是醒悟些什么,改了刚才的嚣张气势,侧着半个身子面对着我笑,和蔼劝慰道:“如歌见识短浅,比不得外甥媳妇气量宽广。虽说方才打了这女使,实在唐突,可……可总归说到底,自家主子的事情,还轮不到一个卑贱的下人说三道四,如此,一巴掌倒也能让她长些记性,往后也有利于大娘子管教下人。”

“姨妈替我想得周到。”我搪塞道。

那如歌见状,又生了气焰,得意地歪着头,说道:“我瞧着大娘子性子温和得很,比不得我母亲在世的时候,家里的下人人人自危,便是我父亲也要忌惮几分。”

“好了,你还是多吃些点心吧,不要再说话了。”姨妈赶紧打断她的话,眼睑向下耷拉,有所示意。那如歌也并不十分愚蠢,赶紧低头不语。

我将面前的茶推了出去,表明不再继续谈话,站起身侧着脸客气道:”我原以为姨妈是给我送来了一个女使,偏偏不是,又以为姨妈是给侯爷送来了一房妾室,眼下瞧着也不像,倒好似是给我们侯府送来了一尊佛。”

如歌脸上一沉,钱姨妈张口正要说话,我偏又继续说道:“这侯府,比不得温家,我这大娘子也是当得辛苦,女使、妾室,尚且都能做主。可若是迎进来一尊大佛,抑或一个祖宗,可就是了不得的大事情了,若是大事,便轮不到我拿主意。姨妈还是等侯爷回来了再来商议,可好?”

钱姨妈愣了神,脸色虽一阵青,一阵紫,却也没有再开口说什么。

倒是旁边的如歌耐不住性子,急着吼道:“大娘子原是一个庶女,尚且能做侯府大娘子,如今我舔着脸来做唐家的妾室,大娘子却百般推脱。这究竟是看不起我们温家,还是害怕我日后夺了侯爷宠爱呢……”

不等她说完,我便扬起衣袖,在她的左脸上反手一挥,清脆的声音响彻在整个厅堂,一旁的钱姨妈不禁发出“啊”一声。

“你!你敢打我!”如歌声嘶力竭,却又不敢上前来动我分毫。

“如歌姑娘,我这是在和姨妈说话呢,你慌忙插话,岂不是坏了规矩?今儿,我也算领教了温家的家法,刚刚不过是学以致用。姑娘是嫡女,比我这个庶女强不少,自然理解我的。”

“你!姨妈说的果然没错,一个艺妓的女儿,有什么了不起呢,这侯府,我还不惜得进来呢!”说完,便拎着红彤彤的鹤氅出门去,留着钱姨妈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姨妈,我这粗鄙的身子实在乏极了,就不留您吃饭了。”

钱姨妈的脸上笑得比哭还难看,机械地点点头,大迈着步子走出了院子。

2

过了两三日,钱姨妈果真没敢再登门,院子里属实安静许多。

花园中的积雪消融了很多,可是天气却是比前几天更加严寒。屋里的炭火一筐紧着一筐,倘若没了这些玩意,真不知道这个冬天要怎么捱过。

边疆的苦寒定是更甚汴京,不知唐知谦此时在依靠什么御寒,带去的衣物终究是少了。

“你的脸好些没有,生肌膏的药用应是立竿见影,怎的我瞧着你的面色仍旧不见好。”

见凤兰弯腰往火炉中添加炭火,我打量了片刻安慰道:“什么如歌如舞的,不过是一个没落秀才家的女儿,仗着从前的威风四处跋扈,也不看如今温家已经沦落到什么地步了。若她真是个贤德的人,倒也还能互称姐妹,可偏偏是个泼辣的疯子。”

末了,我忍不住低头歉意道:“凤兰,很过意不去,让你受委屈了。”

“大娘子,你可别这么说,我那是一时着急,说话不分场合,这才给娘子招来了麻烦。”

凤兰站起身,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红着眼睛说道:“大娘子,奴婢心里头是感激的,奴婢不过是一个下人,难为你替我还了手,再有下次,大娘子可不必为难。奴婢本就是下贱的命理,打两下也没什么要紧的。”

“凤兰,旁人轻贱你倒也罢了,你万不能轻贱了自己。你虽是下人,可也是我的姐妹,无数个艰难的日子,若没有你陪在我身边,我怕是早已手足无措。”说罢,赶紧上前扶着凤兰站了起来,替她抹去了眼角的泪水,正要说两句更加贴己的知心话,外头传来了声音。

“大娘子,温家大姑娘来了。”

“可还有别的人跟着?”凤兰质疑道。

“不曾见到旁的人,府外只身站着的只有温大姑娘一个。”

凤兰脸上的泪痕尚且清晰,这下子也来不及感性,直接咒骂道:“那温家大姑娘怎的如此不要脸!前几日,大娘子分明都已经拒绝了,今日居然还能找上门来。就这样,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温家的嫡女,荒唐得很!”

“我那姨妈没来,已经算好的。至于那叫如歌的姑娘,不必理会,由着她站着,天黑了眼见没了指望,自然也就去了。”这么说着,凤兰已经差人吩咐下去了。

日头过了西山,昏黄的光晕映衬在假山下的积雪里,闪闪发亮,听闻今日厨房做了黄花鳜鱼,这是凤兰老家的菜,不知味道如何,新鲜的事物总归是叫人期待的。

凤兰闷闷地挡在了我面前,扭捏着身子,指桑骂槐:“真看不出来是好人家的姑娘,怎么就偏巴结着咱们侯府不撒手了?眼见着都日沉西山了,她竟然还在府门口站着,哭得那叫一个凄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咱们侯府欺负人呢。”

凤兰不经意的一番话,反倒惹起我的遐想。

当日引起如此不快,她定然也知道入府做妾绝无可能,偏又是个不可一世的主儿,按照她的脾性,即便是嫁个农户,也绝不愿再来唐家受辱。难不成是我高看了她?

“算了,把她请进来吧,站在外头哭哭啼啼一整天,叫外头的人瞧了,当真是要生出闲话的。她既不死心,我倒要看看她还有什么法子。”

说着,凤兰便按照我的吩咐将人又一次请进了前厅。

这一次,如歌穿得比上次低调许多,不过是一件寻常的绛紫色对襟短袄,配以裸粉色烫金滚花裙,到底是面容姣好,叫人瞧着倒也别有一番韵味。

“如歌姑娘这般执拗,又是何必呢。”

想着天色已经不早,我也实在没有耐心与她周旋,索性开门见山,将话挑明,一探来意。

如歌不由分说,直接拎着裙子便跪倒在地,抽抽嗒嗒哭了半天不说话,见我仍旧没反应,这才直起上半个身子,用手绢掩面哭诉道:“大娘子恕罪,上次的事情实在是如歌不识抬举,想着这几日大娘子气消了,这才敢登门来谢罪。”

“如歌姑娘言重了,哪里有什么值得生气的,侯爷不在府里,前后左右的事情多如牛毛,实在顾不上功夫生姑娘的气。”见她眼神四处流转,心里的那点主意都已经表露无疑。

我便又故意试探道:“既已如此,姑娘不必记挂,我们也算冰释前嫌了,眼见着天已经黑了大半,扬州山高路远,此时回去,实在不安全,不知道姑娘安排了哪家客栈?”

“啊,这,我人生地不熟,实在不知道住在哪里是好,若是大娘子通融,能否留我在府中住下一夜,明儿天一亮就回扬州。”如歌一边说话,一边抬起泪水涟涟的眼睛看着我。

若我是个男子,或者招架不住,可我这几年不知道见过多少这种招数,早已厌烦了。

凤兰又站出来说话,这次收敛了脾性,客气地欠着身子,说道:“温大姑娘初来乍到,对汴京不熟悉确是有的,奴婢打小就在汴京中溜街串巷,比我家大娘子还熟悉这京中布局。温大姑娘不如跟着奴婢去如家客栈吧,听闻那里极为安静,也能缓解您舟车劳顿。”

一番话叫如歌哑口无言,脸上不知该笑,还是该哭,缓缓站起身,压低了声音说道:“劳烦大娘子想得周到,可我一个弱女子住在陌生的客栈总归不安全,倘若夜里闯进了强盗淫贼,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可如何是好?”

“这里是汴京,天子脚下,治安严明,即便是夜半三更上街遛弯,也能见得夜市通明,温大姑娘属实不必有此顾虑。”凤兰答道,我则在一旁佯装吃茶腾不开功夫。

谁知如歌下一秒便开始抖着肩膀大声哭泣:“凤兰姑娘,你定是还在怪我当日失了手打你,怎的这般不饶人,竟不顾我的安危,执意要将我赶出门呢?不过是一夜的功夫,我还能吃了你家大娘子不成。”

听到这话,凤兰再也憋不住了,冲上前来,双手搭在胸前,提高了嗓门,说道:“我说温大姑娘,你这是唱的哪门子戏曲啊,真心实意替你想办法,你不领情,反是倒打一耙。”

眼见着这么僵持着吵吵闹闹也不是事儿,我便赶紧站出来劝解道:“也罢,侯府也不差这一间客屋,如歌姑娘既不嫌弃,我们又岂有赶人的道理。留下便是,腾出来上好的客房给如歌姑娘,好让她住得舒适。”

“大娘子极为通情达理,如歌实在感激不尽!”说罢,微微颔首点头笑着道谢。

待她走后,凤兰方闷着脸色恼道:“大娘子何必留她,这种人只会得寸进尺。您方才实在应该由着我把她赶到外头去住。”

“她那是打定主意要住在府里的,又是你几句冷嘲热讽岂肯罢休的?好在只有一夜,忍忍也就过去了。”凤兰这才松了一口气。

我慌忙又叮嘱道:“对了,夜里派几个人暗中轮流盯着客房,别让她生事。待明天天一亮,赶紧打发她回扬州。”

凤兰照做了,可不知为何,我的心里仍旧七上八下,上门谢罪,奴颜婢膝,这实在不像是如歌那般高傲之人会做出来的事情,倒更像是受了旁人的唆使,意有所指。

这天夜里,客房那边倒是安静得很,除了有女使埋怨如歌骄纵多事要求多,余外并没有旁的意外,如此倒是让我放心不少。

第二天一大早,待我来用早膳时,如歌已经一本正经坐在桌前喝鸡汤了。扭过头便张罗我坐下,一边笑着柔声说道:“大娘子快尝尝,我让厨房一早就炖上得鸡汤,怕炖不烂,天不亮就安排上了。”

这一幕,大有鸠占鹊巢之意。

我点头示意,与她面对面坐在,顾不上喝汤,故作漫不经心道:“如歌姑娘若是喜欢,等过完年,再来府中,我定差人再给你炖上,配上红枣人参,极为滋补。”

如歌面色一顿,僵着的脸上挤出谄媚的笑意,说道:“大娘子惦记我,如歌心里欢喜得很。不打紧,过几日我叫人再按照大娘子的方法炖一次就是。”

我疑心是自己听错了,一本正经地问道:“扬州口味清淡,做鸡汤的方法远胜于汴京,这法子也不知温家人习不习惯。”

“大娘子会错意啦,是叫人炖给您喝呀!我也不大爱好这油腻腻的汤,吃一次还行,多了难以招架。”

如歌并不是一个愚笨的人,定然也能瞧得出来我面色不好看,故作委屈地解释道:“大娘子可别误会,我本打算今儿一早就回扬州,奈何早上起来时,自幼带在手上地镯子不见了,那可是我母亲留下的唯一珍贵之物,自然不敢轻视,找了一圈,竟都无影踪。”

这荒诞的借口,借着丢东西的名头,居然想赖在这里不走了。

好歹是温家嫡出的女儿,我以为只是温才峰品行不佳,如歌自幼养在亲生母亲身边,多半是明事理才对,怎料竟是如此货色,实在令人嗔舌。

“温大姑娘记错了吧,昨儿你来的时候,我不记得你手腕上带什么配饰啊。”凤兰哪里顾得上伺候我吃早膳,赶紧站出来帮腔。

如歌耷拉着脸将手里的汤匙重重一落,溅起的白色鸡汤撒到了我的碗里,原本平静的碗面晃晃悠悠漾起了一圈细纹。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在怪我冤枉你们不成?我那镯子价值不菲,许是什么识货的人贪财,顺手牵羊拿走了呢,我不管,找不到我母亲留下的遗物,我便没有脸再回扬州了。”不过是三两句话的时间,如歌姑娘的脸色便在怒、悲中间来回自由切换。

凤兰压低了声音,站在我身后低着头小声抱怨道:“哭哭哭,又哭!她怎么不去唱戏文,眼泪说来就来,汴京中的行首都比不了这般功夫。”

许是被听见了,如歌抬头向着凤兰的方向,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分明长着一张水灵的脸,偏又配了一双欲望歹毒的眼,瞧着着实别扭。

“自是你母亲留下的物件,定然是珍贵的,我这就叫家中下人到处找找。倘若真是我们府里出了手脚不干净的人,不等侯爷回来,我也定然会当着姑娘的面,将他赶出去。”

这么说着,如歌的脸上才终于松了一口气,轻轻点头谢过。

3

“大娘子,四处找过了,什么都没见到。”凤兰上前来禀报。

如歌坐在椅子上,绕着手绢,轻松地冷笑一声:“怕不是你们下人之间私相授受呢,即便知道是谁拿了,见着是好东西,也不愿归还。”

“温大姑娘,你可别冤枉好人,侯府里珍宝名画多得很,多年来并不见得缺一少二,哪里会有人见到一个手镯,便连性命都豁出去护着?”凤兰牙尖嘴利,这会子再没了从前的客气,说完话,直接白了一眼如歌,也不管这个远道而来的客人高不高兴。

“哼!下贱的胚子。什么时候找到我的镯子,我就什么时候回扬州!不着急,大娘子差人慢慢找便是。”说着,便站起身要回客房。

“慢着。这么没头没尾地找下去,终归也不是个事情。”说着,我便招呼如歌再次坐下,缓缓道来:“姑娘不如说说究竟是什么样的镯子,何时何地丢的,那镯子上可还有旁的标记?”

如歌左右看了一眼,咧着嘴笑道:“样式和寻常的镯子一般无二,材料上选的却是上好的翡翠,至于旁的标记……对了,儿时把玩时不小心惹了划痕,显眼得很。”

见她能说得这般清楚,想来这镯子并不是无中生有。

“如此,倒是好找许多。”说完,我赶紧叫凤兰叫来几个得力的壮硕小厮,说道:“如歌姑娘这镯子属实珍贵,今日就算是把侯府翻个底朝天,也非要找出来不可。至于你们几个,速速去一趟扬州温家,也亲自去帮着找找有没有落在府里……”

我的话还没说完,如歌赶紧站起身打断我,忙道:“去扬州做什么?大娘子这是在怀疑我?”

“如歌姑娘说得这是哪里话,你也瞧见了,我府中下人找了几圈都没找到镯子,可这镯子也不会长了翅膀飞了,总归是不小心落在了某处。”

见她面色慌张,我便顺势在话里加了一把柴火,继续关心道:“我也是没了娘亲的人,姑娘这番担惊受怕的心思,感同身受,如今双管齐下,扬州,汴京,以至于扬州到汴京的路上,都寻个遍,总归要给你寻得才是。”

如歌这会子虽然在笑,却不如先前梨花带雨好看,承情道:“大娘子实在有心了,镯子又没有腿儿翅膀的,哪里会找不到呢,既然不在侯府中,许是我不小心落在了家里,这一番折腾让大娘子费心了,如歌实在过意不去。”

说着,抬眼望去,她竟然又握着手绢抽抽嗒嗒哭了一阵子。

“如歌姑娘不必客气,丧母之痛,实在同病相怜,就由着这几个下人跟着你回扬州吧,找不到镯子,你我也难以安心。”

如歌嘴巴翕动,还想再说什么,我却着实懒于应付,赶紧差了面前的几个小厮务必将温家姑娘安全送到扬州,也一定要眼见着找到镯子了才能回来。

为了让如歌笃信我的情真意切,话罢,我又加了一句:“若没有找到镯子,就休怪我报官了。他日侯爷回来得知此事,又有什么作为,我可说不准的。”

这话哪是说给这几个蠢笨的奴才听的,其实是在暗戳戳告诫如歌,倘若再无事生非,别管是什么镯子,就连整个温家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我料想她一定能听懂,乖乖由着下人护送,直到出门,也未敢再说什么他话,倒是凤兰,酸溜溜地提醒了一句:“温大姑娘慢走,给您备了鸡汤,路上喝了好暖暖身子,不至于心里冰冷恐生病。”

这回,凤兰算得上扳回一局,如歌不敢再应答,恨恨地将轿子的门帘一甩,一路向着扬州的方向去了。

“哎呦喂,总算把这尊大神送走了。”凤兰穿了一大口气,歪着头冲着我无精打采道:“大娘子早就看穿了她的把戏了?那怎么还叫人四处搜查呢,费了好一番功夫不说,也属实叫她得意了一阵子。”

“蛇打七寸,做戏做足,不折腾一番,她又怎么肯罢休呢。”我笑着说话,凤兰也跟着我后头傻笑。

凤兰将客房收拾好,又赶紧跑进我的房里,扯着嗓子喊道:“大娘子!我这会子才明白,什么镯子钗子的,这分明就是一个借口,那温大姑娘其实就是想赖在府里不走,待时间久了,磨了您的心性,自然而然就同意吃她的妾室茶了!”

“你才明白啊!”

留一落魄嫡女过夜,她却想赖在侯府做妾,我一招让她梦破灭

“是哦,我方才去收拾客房,屋内工工整整,若真是丢了东西,哪还有什么心情喝鸡汤,她自己也早就把屋子上下翻个遍了。可你瞧,她早上的时候比您还镇定,哪里像丢了亡母遗物的样子嘛!”

凤兰在屋子里踱来踱去,一边走,一边歪着脑袋盘算着。

“行啦,人走了,我就谢天谢地了,我的天爷啊,她可别再来了!”我仰着头,打从心底里觉得无可奈何。

“可不是,这哪是来做妾的,分明别有用心,又哪里是温老爷欠了钱生活不得已,我看他们是惦记侯府的家大业大才是真。”凤兰分析得头头是道。

不论如何,这件事情目前已经尘埃落定。

不日,小厮从扬州回来,说刚到温家,他们便开始张罗搜找东西,温老爷拦着不让,最后温大姑娘只好从箱子里拿出了一只镯子,笑称是自己记错了。

算计至此,此等筹谋又岂能甘心为人妾室。

眼瞧着春节将至,唐知谦却依旧音信全无,若是他在家,定轮不到我和钱姨妈、温大姑娘斗智斗勇,依照他的性子,绝对是快刀斩乱麻将人赶出去。

如此想着,竟然不自觉笑出了声音,等自己觉察到,方才醒悟过来,自己刚刚是在做梦。

胳膊抵着身子望向窗外,三更天的时间,屋外竟已大亮,仔细听,原来是又下了一场大雪……(原标题:《庶嫁: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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