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儿美人墙
平儿没有向王熙凤要过房子,也没有把什么男人带到内室。
只是这贾雨村来往频繁,王熙凤用心留意了一下。但无任何暧昧不清与内室厮混的痕迹。平儿闲时会到西南角的小厨房亲自做菜。小厨房两平米见方,一锅一灶,永不熄火。墙角干净的没有夯土留下的黄土痕迹。这是一间用山石料涂抹过的厨房,可以避免老鼠做洞,厨虫横行。房外有一颗三十年的老槐树,平儿最喜春天来时,爬到树上去采槐花。正值槐花腕骨,平儿与王熙凤说,今年我要采些槐花给姑娘吃,小孩子吃了这个便心底纯洁,永葆甘甜。王熙凤道,开全的花香虽浓,却不如腕骨劲道,就照你说的办吧。
平儿拿着采镰与绳筐便上了树。筐子里放着喜袋,每年的三月初三会有一场桃花雪,平儿每年会在树上挂上一对黄灯笼,期待有缘人送来南方的溪柚。依照旧书上说,精明能干的女子会得到心上人的关注,三月三一到,便提着聘礼上门提亲,而且都是高官厚禄的殷实人家。
每年的三月初三,也是平儿的秘密,在这一天,玉溶王爷会从南方带来新鲜的溪柚给她吃。那是他们在福建省泉州市晋江的果园子果品。经过半年的陈放,果味会更加甘甜,可以避开九月初熟时的青气与酸涩。也就是在那一天,平儿可以在玉溶王爷的怀里躺一下。平儿从不越雷池半步,也不与玉溶王爷讨论过去的恩恩怨怨,只是安静的吃溪柚,像妹妹在哥哥怀里找温暖一般,就那么安静的待上一夜。
而每年的三月初三也是王熙凤与周姨娘在王夫人那里上夜的日子,平儿做好点心,锁了房门,便安心的在厨房里打坐。王熙凤有什么需要的或者急忙的,她也好应付一二。
今年的三月初三,玉溶王爷的小公主灵兮满两岁,而壮阋今年已满十三岁。到了立书诵命的岁数,倘若再无根基,人就毁了。平儿听到鸡叫声,知道五更天了。便开口叫了一句,孟郎。
玉溶王爷一听她要解士元,便说,可是为壮阋的事?
平儿转过头去,你说这孩子我是不是亏待他了?
玉溶王爷说,我只记得你梦中说过一句话,等我们的孩子长大了,你好了,我也便好了。我便知庙中修学是你的主意。
平儿说,看他依然懵懂天真,真希望如此看他一辈子。可是他终要结婚生子,认祖归宗,留名赐姓。
玉溶王爷说,城隍庙里诵读诗经,游学立志,成家立业,倒也乐得逍遥自在。因是旧人的产业,进祖入庙都是轻省的。只是你们母子不归家,万一有个闪失,叫我如何是好?
平儿说,这张《富春山居图》也有二十年的光景了,我认识公子二十年,每年都会盼着你来看我。如今孩子大了,我也虚有芳龄三十三岁。孩子挨打那年才刚七岁,身子硬是像极了你,看起来有一般孩子十二三岁的模样,你这柯梦高枕让我衣食无忧。你如今有了真正的夫人长相厮守,我也便只能送你至此。门外的槐树洞我已经差人补上。这会子我送你出去,无人能知。这几年,值更的习惯和钟点都卡的紧,没有意外,也算是我母子平安。
是我趁你睡着的时候去补的。你想差使茗烟还未说出口呢。
平儿怔了怔,是啊,我怎么可能去差使茗烟呢?我既无颜料又无技工,说出去怕吓着茗烟了。
玉溶王爷说,我倒希望你光明磊落的嫁给我,只是你始终不肯。我经常做梦你生了龙儿,龙儿总是大喊,你既然不要我,那就把我放回娘肚子里。然后梦中我就感觉一群蛇爬进我的肚子里,从我的口中一条条的爬出来。我总是担心你有不测,找卜卦的给卜了很多次,都说是龙凤呈祥,让我放心。
他把披在平儿身上的衣服拉了拉,说。这里面有一个典故。你也不用怕。平儿趴在玉溶王爷的腿上,感到很满足。她认真的听着,恐龙和凤凰一起居住在女娲造人的伊甸园的史蒂芬河流里。
凤凰一直躺在恐龙的身体上,直到有一天,伊甸园的主人去世了,来了一群奔丧的人。他们拿着铁锹与网兜,打捞鱼虾泥鳅,深挖莲藕。
凤凰不得不离开恐龙的身体。她拖动八爪鱼一般的凤尾,浑身金片鳞鳞,她头也没有回。
直感觉到泥污一点点的滑落。
她离开了老恐龙的躯体。恐龙在凤凰离开他的那一刻,只感觉到身体轻飘飘的,他试图坐起来,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感觉到自己已经不再是原来的庞然大物,他的尾巴像凤凰一样又长又细,没有分支,四只脚,比凤凰多了两只。他正要睁开眼睛,只感觉飘然腾龙,那一刻,所有人都看到了满池子的小蛇与腾空的飞龙凤凰从此便再也看不到飞龙了。
平儿说,那嫦娥偷吃仙丹与牛郎分开也是如此的吧?有些爱,注定是守护,有的爱,注定是陪伴。你给我的爱我已经很满足了。
玉溶王爷说,这树洞我做了一把锁,万一有急事,你且个人逃生去。且不可乱张扬出去。你送我到洞口吧,树边有人在等我。
平儿应了,便随玉溶王爷一起向外走。树边冯紫英叫了一声,嫂嫂。平儿垂了头,并未答应。玉溶又亲自送她下去,指着洞中的宝藏说,不到必要时刻,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你也切不可把这条路指给别人。冯紫英是我拜托来照顾阋儿的,有了这处安身之所,他也会尽忠尽孝,你且放心就是。说罢,转身走出洞口,只听咣当一声,门内门外皆有锁卡之声。平儿吐了一口气,抚了抚胸口说,二十年了,我也忘记这样的生活,这样的人,还有自己的亲生骨肉不再相认。想要流点眼泪,又觉目空蓄泪泪无痕,心里唱着小曲《桃花扇》壮胆,一个人跌跌撞撞的向厨房走去。
开门,门外敲更人正直着嗓子大声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平儿开始打水做饭,一切就像是睡醒了的母亲,为孩子们做一顿可口的饭菜。她乐此不彼的为王熙凤张罗这府上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