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最难忘的是童年,童年的记忆会伴随一生。岁月改变人的面貌,但不能抹去刻在脑海里的诗般的童年记忆。
我的童是在北方农村度过的。我家村东头有一片方圆几十里的芦苇塘,夏天微风吹过,无边的芦苇塘会泛起阵阵绿波,成群的鸟儿在上空盘旋飞舞歌唱。我和小伙伴们一起经常钻到芦苇丛中捉迷藏,外面是灼人的热浪,里面却透着阴凉。在芦苇密集交织处会有鸟窝,鸟窝被密集交叉的芦苇支撑着,窝里有时是一窝鸟蛋,有时是身上没有长毛的幼鸟,不管怎样我们都会把它拿走,现在才知道那是荼毒生灵。里面有时还会遇到蛇,蛇很少会主动攻击人,但我们还是害怕它,因为他的外形就足以使人毛骨悚然,加之大人经常给我们的教诲,蛇有毒万一被蛇咬伤会死人,我们在里面玩还是提心吊胆,怕遇到蛇。有时我们在里面玩的时间长了,会迷失方向找不到归去的路,这时我们就通过互相喊话来寻找同伴。
我们最喜欢在里面捉鱼。几个小伙伴一起,寻找一个浑水坑,清水坑无鱼,古语也是这样说的“ 水至清则无鱼。”用自家带来的脸盆把水舀出去,水落鱼出,有鲤鱼、草鱼和鲢鱼,没有水它们都躺在淤泥上,起初会不停的跳跃,累了就静静的躺在淤泥上,腮一张一合的呼气。还有泥鳅和黄鳝,它们在惊恐之下会钻入淤泥中,这时我们用手依次翻动淤泥就将它们捉住。拿黄鳝和泥鳅要有技巧,用中指夹住它们身体的中间部分,不然抓不住。要小心黄鳝会咬人,经常有人不小心手被黄鳝咬的出血。
夏天午饭后,大人小孩都会在大树下乘凉,大人们是躺在芦苇编成的凉席上,扇着芭蕉扇午睡。蝉在炎热的中午拼命的嚎叫,人们在树下有时会感到树上飘下凉凉的水滴,那是蝉洒的尿。
中午小孩们就在树下嬉笑打闹,很少睡觉。要么就是到村里的池塘里洗澡,我那时就学会了游泳,动作是狗刨,那时根本不知道游泳的动作还有什么蛙泳。整个夏天,我们每天中午和晚上都要泡在水中几个小时,经常忘记回家吃饭。村东芦苇塘边有一条黄河支流,当地人都把它叫黄河。那里每年几乎都要淹死人,都是去游泳的小孩。大人经常叮嘱我们不要去那里下水,我们口头答应,但经常偷偷跑去游泳。我们喜欢那里,水清澈不说,河边还有软软的沙滩,洗完澡可以躺在沙滩上晒太阳,看蓝天白云,听风动芦苇发出的涛声,和芦苇当中各种鸟儿的歌唱;还可以在河边的沙滩上,掏河蚌和大的蜗牛。
掏河蚌的方法是:在河边的沙滩上找凹下去的,约有河蚌长的狭长的粗糙地方,其它的地方被水冲刷的很光洁,这时用手伸进那凹下去的地方,就会掏出一个河蚌;抓蜗牛就更简单了,顺着蜗牛行走的痕迹,在痕迹的尽头会有一个,近似圆形的凹下去的小坑,把手伸进去,十有八九会有蜗牛在里面。
当时觉得黄河既深且宽,八十年代我回去过,看我儿时洗过澡的黄河,大约就是二十米左右宽,最深的地方也不超过三米。由于生态污染,河流已接近枯竭,水也没有当年我们游泳时那么清澈湛蓝了。
夏季的晚上我们和小伙伴一起捉蝉。一人在树下拿着手电筒对着树上照,另一个小伙伴爬到树上使劲晃动树身,树上的蝉受到惊吓就纷纷朝有亮光的地方飞,很多蝉就落在电筒亮光周围的地上,然后我们就捡起装入事先准备好的口袋里。有时没有钱买电池,就用废橡胶塑料代替。在几棵树中间的空地上,点燃废橡胶塑料,然后几个小伙伴同时爬到周围的几棵树上摇动,树上的蝉就会象雨点般的落在火光周围,有的直接掉入火中葬身火海。
夏天经常下暴雨,一阵暴雨过后沟满河平,路上都是水流。河里的鱼被水呛的翻着白肚皮,有的只露出圆圆的黑色的嘴,顺着水流到路上,这时我们赤着脚,拿着筐子和网抢着去捞。那时的鱼全是野生,没有家养的,用现在的标准衡量,应该是纯绿色食品。
夏季的雨夜,躺在床上,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催你入梦,还有那间歇的蛙鸣,更是为这雨夜增添几分诗意。聆听古典民乐 “雨打芭蕉”或“夏夜听雨”,我想这些音乐的作者一定躺在床上,体验过这夏季雨夜的优美意境。
秋季是收获的季节。绿色渐渐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收获完后的田野一片灰黄,村东一望无际的芦苇塘,也只剩下苇茬和委弃在淤泥中的枯叶,苇茬在秋风中发出丝丝尖叫,黄河的水更加清澈湛蓝。树上的蝉也僵死在树上,风一吹就随风落下,老人会告诉我们,蝉产的卵在树枝上,秋天的风雨将树枝吹落在地上,雨水将树枝上的卵冲刷下来埋入土中,然后在土中慢慢变成蝉蛹,待来年春天蛹破土而出又变为蝉。秋天的景象,使我们若有所失和涌出丝丝伤感,我们那时不喜欢秋天,觉得秋天不好玩,除了田野里奔跑的野兔能给我们带来一些快慰和新奇,很少能有引起我们兴趣的东西。
那时在农村一年能看上一两次电影,放电影的是公社放映队。地点在生产队的打麦场上。下午在打麦场上竖好两根杆子,杆子中间是一块雪白的银幕。每逢遇到放电影时,我们都异常激动,盼天黑催促大人早早做饭。吃饭之前我们就把凳子在前面摆好,抢占好位置。那时候看过的电影有《地道战》、《地雷战》、《苦菜花》《暴风骤雨》等,全是黑白电影,那些电影的情节到现在还珍藏在记忆里,历历如在昨日。
冬季如果下场大雪,融雪时在房檐下就会形成长长的冰流子,我们会用木棒打下来拿着吃,时间稍长手冻得象红萝卜,大人会呵斥我们,不让我们吃怕我们拉肚子。
几天雪后放晴,饥饿的鸟儿无处觅食,这时是捕鸟的好机会。找一片空地撒些麦糠谷子之类,在上面用细木棒支起一个筛子,细木棒上拴一根细绳,一端牵在手中远远的守候着。那些饥饿难耐的麻雀很快会跑来吃食,看它们进入筛子中间,拉动绳子,麻雀就被扣在筛子底下。捉到麻雀玩,玩腻了就放掉了。
冬季太阳一出,道路就变得泥泞难行,我们小伙伴就找一块干净的地方,弹玻璃球,赌输赢。可能凡带有输赢性质的游戏都容易上瘾,弹玻璃球有时入迷到忘记吃饭的程度,有时家长来叫几次都不回去吃饭。记得有一个小伙伴被家长叫了三次没回去,家长一气之下,把他赢了一上午的几十个玻璃球全扔了,这个小伙伴伤心了很久,当时我和几个小伙伴都输给他了,我们此刻心中还暗暗高兴。
冬天的晚上我们最常玩的游戏就是捉迷藏,有时没有人玩捉迷藏,就找着听大人讲故事。我本家的爷爷就最会讲故事,他的故事多得永远讲不完,讲薛仁贵征东,讲李世民、刘秀还有朱元璋的故事,我们听得入迷,从内心里非常崇拜他,不知道他怎么肚子里会有那么多故事。
我们小时没有坐过火车,感到火车很神秘。那时经常和小伙伴们一起,跑七、八里路去一个小站看火车。在铁路边上,一坐就是半天,看着火车鸣笛、喘着粗气拖着长长的烟柱奔跑,心中会生出许多遐想,心想坐着火车可以去看很多大城市多好。那时我们去城里一年只能去一次,在我们心目中,城市既大而又神秘。
我家离城有十几里路,一年中经过大人批准,我唯一一次进城的机会就是腊月进城去洗澡。因为快过年了,洗的干干净净的,准备过年时好换新衣服。
决定进城要提前好几天,和几个要好的小伙伴约好。临去的前天晚上很兴奋,觉都睡不踏实。天不亮开始动身,大人会喊我们起床,那时没有手表,掌握时间就是看东方的启明星或是三星,启明星在东方升起,三星偏向西方就是天快亮了,这时起身就合适,天亮刚好赶到城里。那时乡村不通汽车,自行车一个大队只有一辆,那是大队干部专用坐骑。进城往返全是走路,那时感到十几里路真是远。
天亮到城里先吃饭,一个烧饼,一碗辣汤一共两毛钱。然后去转悠,看到什么都新鲜,有个小伙伴光顾看汽车头曾撞在电杆上。不想转了,还可以去看电影,看电影是五分钱,看完电影就到下午了,接着才去洗澡。
洗澡先去门口买票,是一角五分钱。然后进去服务员给你安排一个床位,床位下边有木板拖鞋。洗澡间是大池子,蒸汽弥漫到对面看不见人,那时没有现在的这种喷头淋浴。池子里水温很高,下去受不了很快就要上来。有些老年人长时间泡在水里,不怕烫,他们还可以在池子边上睡觉,我们感到很佩服他们。洗完澡走回家天就黑了。一天的花销大约就是钱。那时小伙伴中谁要是进城带一块钱,都认为他的钱真多,很羡慕他。
那时一年当中最盼望过年。过年大人一定会提前给你准备一套新衣服,买一些鞭炮,过年时放。腊月24以后大人就开始到城里买肉。然后回来剁一大盆饺子馅,蒸雪白的馒头装在筐里,还要炸丸子炖红烧肉。这些准备好了就慢慢的吃到正月十五以后。那时做梦都想吃白馒头就红烧肉。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了,那时最大的愿望就是一辈子每天都能吃白馒头、红烧肉。
我在老家读完了小学,就离开了家乡,来到大西南爸爸身边读中学。后来在西南工作成家,至今只回过两次老家,还是因公来去匆匆。
岁月如流一转眼几十年过去了,现在吃白馒头红烧肉的愿望早都实现了。吃鸡、鸭、鱼、肉、海鲜也不成问题了。但总觉得吃的不香,没有幼年时在家乡过年时,吃的馒头和红烧肉那种悠长难忘的滋味,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余香满口。
我现在已是人到中年,身在异乡,但梦中却常常还回到故乡,重温那如诗如梦般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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