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班时间,苏博西从座位上站起来伸了伸懒腰,和同事闲聊了几句,把笔记本放在背包里。
“周末愉快啊各位!”他对同事说。
“你也愉快。”同事笑着回答。
走出办公室,坐电梯下楼,朝地铁站走去。
外面有点冷,还有点雾霾,但是邵博西心情很愉快,明后两天都可以睡懒觉,爽啊!
邵博西租的房子离公司不远,地铁5站地就到了。下了地铁,一路往小区走去,路过一家面馆,打包了一份拌面当晚饭,看见水果摊又买了点苹果,准备分给李霄宇几个。
他租房子的这个小区,算是这一带还不错的小区,当然租金也比较贵,他一个人是租不起的,于是他和李霄宇还有张闻一起合租了里面的一套两居室。他和李霄宇是朋友,张闻和李霄宇是高中同学。
李霄宇住主卧,主卧比较大,还带阳台,租金最高;邵博西住次卧,与主卧就一墙之隔,面积比较小,好在他东西本来就不多,所以也够住了;张闻住客厅,搞了一个屏风挡了一下,算是隔断。不过张闻上个月开始就不租了,说要搬走跟女朋友住去,客厅暂时还没找到新的人来租,所以这套房子里就李霄宇和邵博西两个人了。
“买了苹果,放厨房了,要吃自己拿。”到家之后,邵博西对正在主卧里玩电脑的李霄宇说道。
“好。”李霄宇回答。
邵博西这才想起来,李霄宇不吃苹果,他什么水果都来者不拒,除了苹果。
这个怪人。
“不好意思……忘了你不吃苹果了……”邵博西说。
“没关系,你吃吧。”李霄宇回答道。
邵博西吃了拌面,洗了澡,进了自己房间,打开电脑看美剧,不知不觉就到了零点。真是坐得腰酸背痛脖子痛。他站起身来,扭了扭脖子,准备把窗户关小一点,然后就要睡觉了。
这时候,他忽然看见窗户外面,漆黑夜空的尽头,居然透出红色的光亮,看起来有种淡淡的诡异感。
他把窗户关小了,躺在床上,盖好被子,闭上眼睛准备入睡,但是却不太睡得着。
忽然,他听见窗外传来一声很大的闷响,好像是什么东西重重地砸在地上。吓了他一跳,赶紧从床上起来,推开窗户往楼下看,但是黑咕隆咚的,也看不见啥。
邵博西住在这个小区的9号楼3单元401,他的窗户下面是花坛,种着一些花花草草。
他听见他楼上的住户也推开了窗户,想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看来那声很大的闷响不是他的错觉,是真的很大声。
邵博西走到李霄宇的门口,轻轻地敲了敲他的房间门,“你睡了吗?”
李霄宇没有应声,也许是已经睡了吧,邵博西这么想着,正准备回自己房间,却发现李霄宇房间的门是虚掩的,轻轻一推就开了。
李霄宇的房间里,只有电脑是亮着的,电脑屏幕上是变换着的屏保,但是……李霄宇没有在房间里。
邵博西环视了一下,是的,李霄宇没有在他自己的房间里,床上平平整整的,还是白天的样子。
“喂,李霄宇?”邵博西走出李霄宇的房间,冲着厕所喊道。
没人回答,厕所的灯黑着,明显就没有人在里面。
“没听见他开门出去啊?”邵博西心里想着,十分纳闷,他走回自己房间,拿起手机,给李霄宇打了个电话。
深夜里,忽然响起一声“叮咚”,然后是一个欢快的女声:“你有一个新的外卖订单!”
“叮咚,你有一个新的外卖订单!”
“叮咚,你有一个新的外卖订单!”
“叮咚,你有一个新的外卖订单!”
深夜里,这个欢快的女声在房间里不停重复,让邵博西头皮发麻。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李霄宇设置的手机铃声,他去餐馆吃饭,听见柜台不停地传来这个提示音,觉得挺好玩,于是在网上下载了,当成了自己的手机铃声。
邵博西循着铃声找去,发现李霄宇的手机就放在书桌上,和一堆杂物放在一起。
一瞬间,邵博西的心中涌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他立刻挂了电话,冲到阳台上,果不其然,阳台上有一扇窗户是大开着的。邵博西探头看出去,仔细看楼下的花坛,里头似乎是有一些异样。他心脏狂跳不止,连忙披上外套,拿起钥匙,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楼下……
当他看见趴在花坛里、一动不动的李霄宇时,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上。
这时候,不少邻居也看到了这一幕,有的是探头出来看的,有的楼层低,就直接下楼来了。
“他……他掉下来了……”邵博西喃喃地说,他被吓坏了。
“老公,快打120啊!”一个穿着睡衣、披散着头发的女人对她老公说道。
她旁边的男人赶紧掏出手机,打了120,后来又打了110。
邵博西认识他们,这对夫妇住在他楼下的101,两口子挺和气,他们经常碰见,点头之交吧。
“谢谢……”邵博西对夫妇俩说,声音有些颤抖。
救护车来了,把李霄宇送去了医院。
邵博西神思恍惚,警察过来问话,问他知不知道李霄宇家人的联系方式,邵博西手机里确实存了李霄宇爸爸的电话,于是告诉了警察,并叙述了自己是怎么发现李霄宇坠楼的。
警察上楼到了李霄宇的房间,在阳台窗户的位置仔细查看,“他最近有什么异常吗?”
“什……什么异常?”
“就是……他有没有什么不顺,比如失恋,失业……或者其他什么心情不好的事情?”
“他单身,工作……没听他说有什么问题。他肯定不会有自杀倾向!绝对不会!他挺正常一个人。”
“有时候,有的人得了抑郁症,照常说说笑笑,周围的人根本没有发现。”警察想了想,说道。
“抑郁症……”邵博西坐在床上,冥思苦想了一番,“抑郁症多少也能看出来吧?我真没觉得他有什么抑郁症,你说的那种,明明有抑郁症又假装开朗……我觉得他不像。”
“你们合租多久了?”
“一年多吧。”
“就你们俩?”
“之前是三个人,后来走了一个。”
“总之,今天晚上,就你们俩在这儿,是吧?”
邵博西心中一惊,“你不会是怀疑我推他下去的吧?!”
“别着急啊,我就是问问。”
“他比我个子高,我能把他推下去?!再说了,我要真想害他坠楼,我干嘛从四楼推,怎么也从顶楼推好吗!”
“别着急,我就是了解了解情况。”
之后,警察又问了一些问题,关于李霄宇在哪里上班之类的,估计会去公司了解情况,邵博西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之后警察离开,邵博西独自留在家里,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到了天蒙蒙亮的时候,邵博西才迷迷糊糊眯着了一会儿,醒来的时候大概八点钟,赶紧给医院那边打了个电话,说经过抢救,李霄宇的命保住了,但是处于昏迷状态,他的家人已经连夜开车赶到了医院。邵博西稍微松了一口气。
但是,关于李霄宇为什么坠楼这件事,邵博西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忽然想起之前和他们一起合租房子的张闻,张闻认识李霄宇的时间更长,也许关于李霄宇的情况,张闻知道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呢?
邵博西给张闻打了电话,告诉了他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张闻也吓了一大跳,邵博西赶紧跟他说李霄宇没死,现在是昏迷状态。
“警察问我,李霄宇会不会有抑郁症什么的,或者有没有遇上什么烦心事,我都说没有,你觉得呢?你觉得李霄宇像是有啥抑郁症的人吗?”
“不像。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他不可能有什么抑郁症。”
“会不会是梦游?”
“很少听说有什么梦游是突然发作的,而且小孩梦游可能性大,成年人梦游的可能性很小,他小时候都没有梦游过,不可能长大后忽然就梦游了。”张闻说。
挂了电话之后,邵博西走进李霄宇的房间,房间和昨天晚上一样,只是电脑已经处于休眠状态,屏幕也不亮了。邵博西动了动鼠标,电脑重新亮了起来,只不过需要输入密码。邵博西不知道他的电脑密码,于是作罢。
他看了看李霄宇书桌上乱七八糟的东西,笔啦,充电宝啦,各种电源线啦……忽然,他注意到了一个笔记本。
因为笔记本中间夹了一支中性笔,所以显得鼓鼓囊囊的。邵博西拿起笔记本,这是一个黑色的皮质笔记本,手感不错,大小方便随身携带,邵博西稍微翻了一下,大概只用了十几页。
笔记本里的字迹比较潦草,而且基本一句话一段,感觉有点像在写摘要,或者写那种很蹩脚的诗歌。
第一页上的内容是:
“2014年3月6日
第一次看见红光,很激动。
四周非常清晰,一片树叶飘下来,落在手心,能看见纹理。
房子,很多的房子。
我想找她,不知道她在哪栋房子里。
道路有点像迷宫。
夏天,太阳很大,但是感觉不到温度。
最终也没有看见她。”
第二页上的内容是:
“2014年9月13日
红光,第二次。
困在一个房间里,空空荡荡的房间,什么都没有。
是那种没有刷白墙,没有铺地砖的房间,四面八方全是灰色的,混沌一片。
天花板下雨了。
地板上积水了,渐渐的,积水淹没了膝盖。
我知道自己不会被淹死,于是躺在积水里,眼前却非常清晰。
同时,完全可以呼吸。
我忽然发现房间里没有门,我不知道怎么出去。
最终也没有看见她。”
第三页上的内容是:
“2015年4月2日
红光,第三次。
这次终于看见她了。
戴着眼镜,牙齿上戴着牙箍,十五六岁的样子。
‘苹果呢?’我问她。
‘什么苹果?’她笑着说。
‘你给我的苹果啊!’我有点着急了。
她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好像转身就要走。
‘我给你唱歌好不好?’我这么说着,心里着急得不得了,生怕她走了。
‘我想就这样牵着你的手不放开,爱可不可以简简单单没有伤害,你靠着我的肩膀,你在我胸口睡着……’我很着急又很五音不全地唱着周杰伦的《简单爱》。
她笑了起来,‘走调啦!’
‘我先回家啦!’过了一会儿,她这么说着,就离开了。”
……
邵博西翻看着李霄宇的笔记本,觉得有点不知所云,除了前三页,后面的也是差不多类似的内容,零零散散,只字片语,没有什么逻辑。他随意翻了翻,就把笔记本放回原处了。
然后他刷微博,发现不知道哪个邻居,反正应该是这个小区的住户吧,把李霄宇坠楼的事情发到微博上去了,然后还写得特别耸人听闻。
底下只有寥寥几个回复,没有具体内容,于是邵博西关闭了微博。
等到周一早上,邵博西去上班的地铁上,忽然又想起这条微博,于是找出来,赫然发现底下已经有上百条评论了。
他挨个浏览,忽然,一条评论出现在他眼前:
“也许,他是看见红光了吧?”
邵博西心中一惊,想起李霄宇的笔记本里,每一页都提到红光。
然后,他忽然想到,李霄宇出事的那天晚上,天边确实有着红色的光亮。
邵博西马上在这条评论下面回复:“什么红光?”
然后点开这个叫做“悦悦喵”的账号,简单看了一下,博主是个小姑娘,账号里除了转发某个男明星的相关微博,就是记录一些吃喝玩乐的东西。邵博西看了一下她的个人信息,发现女孩跟他在同一个城市。
邵博西给她发了一条私信:“刚才我看见你在一条关于某人坠楼的微博下面提到‘红光’,那是什么意思?”
一整天都没有回复。
第二天,邵博西收到私信提示,是悦悦喵发来的:“那个……你是谁?”
“我就是那个坠楼的人的室友,我很好奇你说的红光到底是什么意思?”
“呃,我就是瞎说八道的。”特别小女生的语气。
邵博西担心小女生一言不合就不跟他聊了,不敢问得太急切,于是很配合她的语气回复道:“我觉得你说的红光,很有道理啊!因为,他在坠楼之前,也提到过红光的事情。”
“咦!!!真的吗?”
“真的。”
“啊,看来,真的是这样子……”
“什么样子?”
后来,悦悦喵就没有回复了。
过了两个小时,她才回复道:“你的室友,现在什么情况???”
“还在昏迷状态,我们都很着急,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坠楼。”
“我想确认一下他是不是跟我想的原因一样,他有眼罩吧?”
“什么眼罩?”
“方便的时候,你去他房间里看看,看看有没有眼罩?”
邵博西下班回家,赶紧冲进李霄宇的房间里,果然,在李霄宇的枕头旁边发现一个眼罩,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眼罩,可能比普通眼罩稍微重一点点吧。
“确实有一个眼罩。”邵博西给悦悦喵发了私信,配上了眼罩的照片。
“我看我们在同一个城市,你在哪里呢?我请你吃饭吧。”邵博西又说道。
悦悦喵说了一个地址,居然离邵博西不太远,邵博西想提议现在就见面,但是考虑到现在已经晚上七八点,对方又是一个小女生,心想是不是不合适。
没想到悦悦喵直接提议:“那我们现在见面吧。”
他们约在了一个餐馆见面,悦悦喵看起来二十多岁,长发,齐刘海,就是常见的那种可爱年轻女孩。
“我叫邵博西,我应该叫你悦悦还是喵喵?”
“我叫肖悦。”女孩笑了一下,她本人说话给人感觉成熟不少。
“根据你说的情况,你的室友,应该是自己跳下去的。”肖悦说。
“自杀?”
“不是自杀。”肖悦笑了笑,“他跳下去的时候,以为自己会毫发无伤。”
“怎么可能?”邵博西皱了皱眉。
“他醒着,但是,他以为自己是在梦里。”
邵博西越听越糊涂了,“什……什么意思?你说他是故意跳下去的,因为……他以为自己是在梦里,根本不会受伤?”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
“不太明白。”
肖悦喝了一口果汁,“清醒梦,也叫清明梦,你听说过吗?”
邵博西摇摇头。
“就是……一般人在做梦的时候,都不会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在梦里遇见怪物,或者遇到什么大灾难,是真的会吓得半死。要是梦见自己喜欢的人,比如偶像,也会真的害羞,不敢跟他说话……对吧?”
“嗯……差不多吧。”
“但是,如果你在梦里醒过来了呢?我不是说真的醒过来,而是你在梦里醒过来,就是……你身处梦境之中的时候,忽然意识到,啊,现在的我,是在做梦啊!周围所有的一切,都是梦里的东西……这个时候,你会怎么样呢?”
“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因为都是梦。”邵博西不假思索地说。
“对啊,那个时候,就会觉得,什么都敢做了,偶像哪怕站在很遥远的舞台上,也敢飞奔过去,当场拽回家……”肖悦笑起来,“就算遇见怪物,也不害怕了,完全有勇气和它打一架……就算站在悬崖上,也敢往下跳。”
“那……李霄宇……”邵博西还是没有太明白李霄宇坠楼的原因。
“他叫李霄宇是吧?”
“对。”
肖悦点点头,继续说道:“这个事情听起来有点酷,但是,问题在于,人在做梦的时候是很难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的,当局者迷,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邵博西点点头。
“大概在上个世纪70年代的时候,有一个英国的科学家,应该说是心理学家吧,发明了一种机器,叫做‘做梦机’,就是说,可以用这种机器告诉正在做梦的人,你现在正在做梦哦!”
“怎么做到的?”邵博西非常好奇。
“因为人睡着了之后,有一个阶段叫做REM睡眠阶段,在这个阶段,人常常会做梦。”
“那别人……或者那个‘做梦机’怎么知道,一个睡着的人什么时候是处于……你说的这个什么睡眠阶段呢?”
“在REM睡眠阶段,人的呼吸会变快,而且不规则。我刚才说的那个英国心理学家,就搞了一个监测呼吸的东西,这个监测呼吸的东西,跟做梦机相连,一旦监测到睡着的人一分钟呼吸超过18次,做梦机就会开始工作。
“因为睡着的人的手腕上,安装了一个电极,这个时候,电极就会发出轻微的电击……
“我打个比方,比如某个晚上,你正在做梦,梦见自己正在逛超市,大包小包地买东西,周围都很正常,大家都在买买买……这个时候,忽然间,你的手腕一阵一阵地麻了起来,就是那种轻微电击的麻,不至于把你电醒的那种。如果你之前进行过反复的训练,那一瞬间,你就会忽然恍然大悟,这是做梦机的电击,而此时此刻身处超市的你,正是在梦境之中。”
“原来如此……”邵博西感觉大大长了知识。
“这种东西,叫做知梦扳机。”
“知梦……扳机?”
“就是让你在梦中知道自己在做梦的东西,或者行为,就是知梦扳机,比如刚才说的电击,就是扳机的一种。”
“那还有些什么?”
“比如咬手指,在梦里咬手指是不痛的,或者把手指头掰得乱七八糟,也没感觉,橡皮泥似的。盯着自己的手看也行,梦里看自己的手,是变形的,或者透明的,当你身处梦境,又怀疑自己在做梦的时候,就可以这么做,但是这个需要长时间的练习才可以,因为大多数人根本就不会想到这一出,根本就不会怀疑自己身处的环境是真是假。
“对了,你看《盗梦空间》里的陀螺,那也是一个扳机,李奥纳多通过看陀螺会不会停下来,来判断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如果陀螺不停,他就知道自己是在梦境之中了。”
“我基本上明白了。”
“你的室友,李霄宇,应该就是在尝试练习清醒梦,我估摸着他的知梦扳机就是眼罩,因为我尝试过。”
“什么意思?”
“那是特制的眼罩,当监测到他进入REM睡眠阶段的时候……”
“你说的这个REM睡眠阶段,不是靠监测呼吸吗?”
“这个阶段,呼吸加快而且不规则,同时,眼球也会不由自主地快速移动,所以,当眼罩监测到眼球的状况,同样会知道你进入了REM睡眠阶段。这时候,眼罩就会发出红光,如果这个时候你正处于梦境之中,也许你会发现天空或者别的什么地方,忽然亮起了红光,以此提醒你,你是在做梦。对于李霄宇来说,他的知梦扳机就是红光。
“我猜测,那个时候,他也许有点困了,迷糊了,在迷迷糊糊的状态中,忽然看见天空或者什么地方亮起了红光,他条件反射地认为现在是在做梦,然后就从窗户那里往下跳了。”
“天,真是这样……”邵博西恍然大悟,想起那天晚上夜空中的红光,想起李霄宇的笔记本上反复出现的“红光”,原来,他是在睡醒之后,如果做了清醒梦,就在那个笔记本上记录自己的梦境。
“你……你也有过类似的经历,是吗?”邵博西问道。
“对,我也用过这种眼罩,用了很长时间,但是后果没有他这么严重。那是有天半夜起来上厕所,看见某个电器发出的红光,一时间有些恍惚,不知道是梦是真,似乎以为自己可以穿墙而过,然后撞到了墙上,头上磕了个包,彻底清醒了。仅此而已。”
“为什么……要尝试做清醒梦呢?”
“有些人是想要某种极致的体验,有些人是盼望在梦里变得无所不能,有些人是想实现自己在现实生活中不可能实现的愿望,有些人是想弥补曾经的遗憾。”
“弥补曾经的遗憾?”邵博西有些疑惑,前三条他懂,但是第四条他不明白。
“这个很好理解啊,比如你跟某人吵了一架,然后对方火力全开,把你骂得毫无招架之力,你都不知道怎么还嘴才好。结果,架吵完了,你输了,围观的人也散了,这时候,你忽然想到好多句绝佳的反击的话,文思泉涌似的,但是根本就来不及了。这时候,你会不会好想赶紧把那个人拉回来,来来来,我们再吵一回。”
肖悦笑起来,“人生中总有很多遗憾嘛,有的事情来得及补救,有的来不及。但是在梦里,也许能够回到那个时刻,把没有骂完的话接着骂完,让自己痛快痛快。”
邵博西也大笑起来,“对了,那你是什么原因,要尝试去做清醒梦?”
“我嘛,属于第三种,想要实现现实生活中不可能实现的愿望,我非常深爱我家爱豆,但是我跟他根本就不可能啊!遥不可及的感觉,你懂吧?尽管如此,我还是很爱他,他的每一部电影上映,我都会把全城的电影院,每家电影院都买一张票,支持他,我看了这家,又去那家,台词都快背下来。看到后来,我就去电影院里坐着睡觉,或者朋友有兴趣,就把票送给朋友……
“我就是那种传说中的脑残粉,对吧?不过,我不在乎,我很幸福。尝试做清醒梦,就是希望能在梦里碰见他,谈一场恋爱最好,如果实在不行,就希望他能抱抱我,摸摸我的头,说句‘喜欢你’,要是还不行,那么,能在梦里和他说说话,我也知足了。”
“那你梦见他了吗?”
“梦见过,但是太激动,很快就真的醒了,我还需要好好练习。”
“加油。”邵博西说。
“会不会觉得我很幼稚可笑?”
“完全不会。”邵博西真诚地说,“我觉得你家爱豆有你这样的粉丝,很幸福啊。”
肖悦开心地笑起来。
跟肖悦分别之后,邵博西回到家里,把那个黑色笔记本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跟张闻打了个电话:“你跟李霄宇是高中同学,对吧?”
“对啊,怎么了?”
“他念书的时候……有没有跟什么女孩子好过?”
“我想想啊……好像没有,他那个时候挺内向的,不怎么爱说话,就是那种,不太有存在感的人。”
“那个时候,他的周围有没有一个戴眼镜又戴牙箍的女孩?”
“这个……也太久远了吧,我实在不记得了。”
“你好好想想啊。”
“怎么了,这个事情很重要吗?”
邵博西把跟肖悦认识、见面的事情说了一遍,详细复述了他们之间的对话,还说了笔记本的事情,“张闻,这几年来,李霄宇尝试练习清醒梦,就是想梦见那个女孩,我在想,如果能把那个女孩找到,也许能够唤醒他。”
“好,那我联系联系以前的同学,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第二天晚上,张闻给邵博西发了一张照片,里面是一张大合影,就是普通毕业照的样子,邵博西很快在里面找到了李霄宇,一个瘦瘦的英俊的少年。
“你说的那个人,可能是她。”张闻发来一句,然后发来一张截屏,就是把合影照放大之后,在某个女孩的位置画了一个圈。
邵博西看见,那是一个很清秀的女孩,戴着眼镜。
“我昨天跟同学打听了,自己也回忆了半天,终于想起来这么一个女孩,叫丁雯雯。”
“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呢?”
“挺活泼开朗的,成绩也不错,据说家境很好,算是一个富家女吧。”
“那你能联系到丁雯雯吗?”
“我问了好几个当年的同学,都说没有她的联系方式,谁知道啊,她家挺有钱的,可能移民了也不好说,后来也没跟我们这帮穷同学联系了呗。”
“明天你有空吗?我们一起去医院看看李霄宇吧。”
“有空,我们医院门口碰头。”
第二天,邵博西和张闻一起去医院看望李霄宇,他躺在床上,输着液,他爸坐在旁边,不停地跟他说话,说是这样有利于他的苏醒。
大概又过了一个星期,一个下午,李霄宇的爸爸打电话给邵博西,说李霄宇醒过来了。邵博西非常高兴,下班后和张闻一起赶紧去医院看他,李霄宇坐在病床上,瘦了很多,皮肤嘴唇干干的。
“没事了。”李霄宇笑着说,“感觉跟穿越了似的。”
“穿越?”
“就好像……有时候早上闹钟响了,你摁了,心里想着再睡十分钟,等你真正醒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我现在就是这样的感觉,脑子里还停留在那个周五的晚上,好像只过了一小会儿,结果嗖的一下,已经是十几天之后了。”
情况稳定了之后,李霄宇离开医院,回到住处休养,他的家人也回老家了,准备过阵子再来看他。
“我会照顾他的,你们放心吧。”邵博西对李霄宇的爸妈这么说道。
之后,李霄宇的身体也在一天天慢慢恢复。
“你昏迷的时候,我看了你的笔记本,黑色封皮那个。里面记录的都是你的梦,是吧?清醒梦……在你昏迷这段时间,我大概了解了关于清醒梦的一些情况。”邵博西简单向李霄宇解释了和肖悦见面的事情。
“嗯,那个时候,看见红光……确实以为自己是在梦里,在做清醒梦的时候,往下跳这个动作,可以让你切换到别的场景,所以,我想都没想,就跳下去了。”
“看你笔记本里写的,你一直很想梦见那个女孩是吗?”
“对,丁雯雯。”
“听张闻说,你们是同学。”
“对。”
“你们俩……怎么了呢?”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啊……”李霄宇苦笑起来。
“随便说说呗。”
“我念高中那阵儿,家里发生不少事情,本来就比较穷,杂七杂八事情一来,就更穷了,所以那个时候,在同学面前,我是很自卑的,常常觉得抬不起头。
“学校里这个那个的活动,只要是需要交钱的,我都不参加。别人问我为什么不参加呢,我又不能说因为没钱,只好找些别的借口。就好像,穷人去大餐馆吃饭,点不起贵的菜又需要打圆场的时候,就一个劲儿地说,这个吃了会过敏,那个吃腻了……之类的,总之,那个时候的我,就是这么一种状态吧。
“所以,遇上她,算是遇上得特别不是时候。
“高二的时候,文理分班,我跟她分在一个班,她就坐我前面。她是一个富家女,这个在开学第一天我就知道了,好多同学看到了送她来学校的车,然后都在窃窃私语。
“我想着,虽然她坐我前面,但是我们应该不会有什么交集。
“她话很多,叽叽喳喳的,跟谁都能聊,经常转过头来找我说话,有一天,她忽然转过头,皱着眉对我说:‘肚子痛。’
“‘怎么了?’我说。
“‘憋了一肚子的话,又不敢说,肚子好痛。’
“‘什么话?’
“‘好多呢!比如,我喜欢你,什么的。’
“‘别逗我了,好吗?’我说。
“按理说,被人喜欢,应该高兴才是,但是我那时候不是这种感觉,而是觉得,被戏弄了。
“‘我没有逗你。’她说,然后从书包里掏出一个苹果,‘这是别人送的进口苹果,很甜,给你吃,我保证你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苹果。’
“她说的最后这句话,不知道怎么的,让当时的我觉得很受伤,也许是穷太久,非常敏感。
“‘这么高级的东西,你留着自己吃吧。’我说。
“她并不知道我的心思,依然非常热情地把苹果塞给我,‘专门给你吃的呀!我家里还有呢,还有好多,你要是喜欢,我再给你带啊!’
“‘我不要!’我硬邦邦地大声说。
“在这个过程中,苹果滚落在了地上,她捡了起来,很生气,我却坐着一动不动,她看了我一眼,然后用尽全力把苹果扔进了教室后面的垃圾桶里,之后好长时间没有理我。
“当然后来还是理了。
“总之,在高二高三的两年间,我跟她的关系总是这样,她热情待我,但是,我总是分不清她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拿我取乐还是什么。她对谁好像都很热情,跟谁聊天好像都很开心。那时候的我,面对她,就好像穷人面对昂贵的菜单一样,只好用挑三拣四、别别扭扭的态度来掩饰自己根本吃不起的实情,来保护自己已经支离破碎的自尊心。
“高考结束,同学们在一起聚会,那天她喝了一点酒,忽然走上台子,说:‘下面这首歌,我要送给李霄宇!’嘻嘻哈哈的,有点发酒疯的样子,跟平时不太一样,台下的人都大声起哄起来,她唱了一首周杰伦的《简单爱》,唱得完全不在调子上,大家起哄让我上台,她站在台子上,看着我,等我上台,我迟迟没有上去,后来是一个同学使劲把我推到台子上……然后我对她说:‘别闹了。’
“之后,就是暑假,然后各自去大学念书,从那天晚上以后,我们俩一直没有联系过。”
“张闻最近在帮你打听丁雯雯的联系方式,大概很快就能打听到了。”邵博西说道。
“打听不到了。”李霄宇说。(小说名:《红光》,作者:小岛小小岛。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公号:dudiangushi2018】看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