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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余球员踢职业联赛】21岁农村小伙练成足球绝技后踢进职业联赛,草根球员能走多远?

新疆有着火热的足球氛围。乡村里的孩子们往往从四五岁起接触足球,在田间地头踢着野球长大。大多数孩子都有着相似的成长轨迹,要么出去读书,要么想办法谋生。

99年生的努尔买买提梦想成为一名足球运动员。他本应该在今年中专毕业,成为一名做新疆菜的厨师。2019年,努尔开始用视频拍下自己在家中练球的画面,空翻、射门。他用简陋的道具刻苦训练,在视频里寄托自己的足球梦,最终迎来改变的机会。

21岁的努尔买买提进球了。

10月4日,新疆天山雪豹队在中国足协U21联赛第三轮对阵长春亚泰,努尔买买提终于得到了首发上场的机会。他在梯队中年龄偏大,个子不高,身穿62号球衣,踢前锋位置。第42分钟,努尔接队友传中,在对方门将扑救到位前将足球踢进了大门,为球队扳平比分。破门之后,他在地上做了一个侧手空翻的庆祝动作,而后与队友拥抱在一起。

努尔成功破门

这是努尔职业生涯的首个进球。进入天山雪豹队前,他没有受过系统的专业训练,一直在新疆喀什老家的农田和土路上练习技术。这个农村青年对足球的热情曾被视为不务正业,直到短视频平台上的走红给他带来了梦想成真的机会。在抖音上,他以“努尔飞腿”的名字为人熟知,粉丝超过40万。视频里,他常常会做出空翻的动作,然后将足球踢进50米开外的狭小门洞里。

2020年6月,因为众多球迷和网友的关注,天山雪豹队注意到努尔,邀请他来试训。从未出过喀什的努尔坐上了去乌鲁木齐的飞机,经过两次试训后,终于在去年年底争取到一份职业合同。一名热爱足球的农村青年究竟能走多远?努尔还在续写着这个答案。

几乎放弃的梦想

努尔来自新疆喀什疏附县沙伊巴格乡尤喀日格卡帕村,距离乌鲁木齐1500多公里,父母以务农为生。从小到大,除了去喀什念中专,努尔再没去过更远的地方。

在喀什农村,足球几乎无处不在。根据《新疆体育志》和《喀什大事记》记载,喀什足球可以追溯到十九世纪末,当时留学归来的年轻人在当地小学开设足球必修课,受到孩子们的欢迎。足球热潮也蔓延到普通农民,他们把包裹着棉花的皮帽子当足球踢。

喀什地区乡间足球联赛 来源:买买提江抖音

上小学时,努尔加入了沙依巴格乡中心小学临时组建的球队,教练是个会踢球的兼课老师。学校之间有足球比赛,各方在赛前临时组建球队。努尔每年都参加比赛,连续三年帮学校拿到冠军。一位小学老师送给了他一个足球,作为礼物。

到了初中,周围踢球的伙伴很多,有的外号是“罗纳尔多”,有的是“梅西”、“内马尔”。踢到初三,努尔在比赛里被评为优秀球员,这是他曾经最有成就感的一件事。

努尔的家乡没有绿茵场,只有水泥地和坑坑洼洼的土路、农田。球衣和球鞋是他靠给别人摘果子挣钱买的,很便宜。他打心底喜欢这项运动,每天都会踢,短则2个小时,长则四五个小时。无论跑多长时间,他都很少喊累。踢一会儿球,他身上的衣服、鞋子都会变成黄土的颜色。

大多数时间里,努尔都是独自踢球。木桩、砖头、被单、轮胎都可以成为训练器材。邻居家搬到了喀什市区,村里的房子空出来,闲置的房门正好适合射门。羊圈的墙上有个通风口,比足球大不了多少。努尔每天过来练习,射进通风口的成功率能有三四成。

他也没少因为足球闯祸。对着家里的门洞踢球时,打碎玻璃是经常的事。在农田踢球,有时也会踩坏棉花地,父母头疼得很。

初中毕业时,努尔曾经想考新疆体育职业技术学院。这是全新疆最好的体校。如果能进去,以后也许有机会实现成为职业球员的梦想。父母认为这不切实际,快18岁了,还做足球梦,能有什么前途?

努尔还是去参加了体校的体测,顺利通过,但中考时文化课分数不够,只差3分。他进入了喀什技师学院,专业是新疆菜厨师。在众多传统特色菜中,他最喜欢做的是大盘鸡。

虽然努尔可以在喀什技师学院专门的足球场地上练球,但身边一起踢球的人渐渐少了。以前的那些伙伴,有的在内地读书,有人在外创业,也有人早早在家乡结婚生子。想要凑齐11人,很不容易。踢球几乎变成了一个人的事情。

如果不出意外,毕业后的努尔会成为一名厨师。

被看见的野球少年

2019年冬天,努尔的一位表弟给他看了一些足球视频。努尔才发现,原来有很多像他一样的农村孩子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坚持踢球,在抖音等平台用视频记录和分享与体育有关的一切。在新疆喀什,在四川大凉山,少年们用简易的工具制作训练工具,享受着踢球带来的快乐。

于是,努尔也注册了抖音账号,分享自己练球的高光时刻。他擅长漂亮的凌空抽射,给自己起的昵称叫“努尔飞腿”。第一次拍视频是在11月12日,他穿着厚厚的衣服,在自家的果园里,颠球、翻身抽射,然后鲤鱼打挺,动作一气呵成。空翻是他小时候在水库里游泳学会的,用在足球上格外抢眼。

努尔飞腿抖音主页

打开努尔的主页,可以看到各种各样的“场地”。下过雪的庄稼地,荒秃秃的果树林,建了一半的房子,都是他踢球的背景。他一次次地腾空而起,将球稳稳踢进轮胎和门洞中。空翻之后,整个身子摔倒在地,有时甚至会受伤,他却满不在乎。简陋的条件和华丽的技术呈现出极大的反差。努尔很快在抖音走红,粉丝超过40万,获赞超过600万。

努尔很少在视频里说话,只是踢球。不过,有时候他还是会流露出自己的心事。“农村孩子可以踢职业吗?”他在2020年5月的一支视频里写道。

大家鼓励他继续追梦,踢出名堂。有球迷给了努尔很大认可,称赞他的脚法和想象力。有人主动问他要地址信息,说要给他寄送专业装备和不同型号的训练用球。还有网友在评论区手动各大职业足球队,推荐他们一定要看看这个有天赋有热情的男孩。

巧合的是,天山雪豹领队买买提江经常拍短视频,在抖音上记录球队训练,也会科普一些新疆足球知识。他注意到了努尔飞腿的视频,一直在关注这个年轻人。有球迷在评论区给买买提江留言,建议他挖掘挖掘这个年轻人。

买买提江和众多球迷与努尔飞腿互动

买买提江知道,对于球员来说,职业化训练一般都是从小开始的。天山雪豹选拔队员时,要求候选人至少要在18岁以下。很多雪豹球员都和努尔一样来自农村,但起步很早,十二三岁就开始接受专业训练。比如新疆首位国脚木热合买提江·莫扎帕,他同样来自喀什,从小在巷子里踢球。但他13岁离开新疆,进入专业的足球学校,最终成为职业球员,被选入国家队。

但努尔是一个例外。买买提江判断,他天赋很好,加上常年的刻苦训练,身体条件、基本功等方面都很优秀。相比之下,努尔在动作、跑位、团队配合等方面还有很大提升空间。这就是业余球员和职业球员的差别。“他的视频能够证明他的身体素质是很好的,但空翻这些动作在实际比赛中能够用到的概率极少。”买买提江说。

不过,买买提江还是决定让努尔试试。他知道,有很多有天赋的球员因为没有被看见的机会,最后埋没了才华。也有很多草根球员在被发现后,走上了更大的舞台。2020年5月,买买提江联系到努尔,发送了正式的试训邀请函。“是否能留队,就看他是否能够迅速适应真正的职业训练,能否拿通过评估的表现。”买买提江说。

试训邀请函

这不是一个容易的决定,买买提江也感受到了压力。球队内部有同事提醒他,虽然努尔飞腿很有名气,但需要靠结果说话,如果无法达标,也只能退出。个别网友在网上质疑,认为这是一次炒作:大龄业余球员在职业道路还有多大发展?

收到试训邀请后,努尔激动地答应下来,告诉了父母这个消息。一向反对努尔踢球的父母给了他最坚定的支持。他们一辈子务农,从前觉得踢球前途渺茫,只希望努尔好好读书,找到一个可以养活自己的工作。现在,俱乐部抛来的橄榄枝让努尔的职业梦有了实现的可能。

一球成名后,可以走多远?

2020年6月,努尔第一次坐上从喀什飞往乌鲁木齐的飞机,去球队参加试训。努尔的父母给他买好了机票,主动为努尔收拾好行李,让他好好表现。

真正站在绿茵场上,努尔既激动又忐忑。他很清楚自己的弱点,去之前做好了自己什么都不行的准备。没想到,专业的差距让他一下子对自己有点失望了。

努尔在训练中

试训本应在7月结束,结果因疫情而中断,努尔只好回到喀什等待后续。他向买买提江倾诉他心中的担忧,自己太想留住这个机会了,试训的一个月像一场梦。努尔知道,还有很多需要提升的部分,但训练节奏被疫情打乱,年龄也在催促着他。

好在,在家期间,努尔没有放弃训练,和球队保持着密切联系。主教练、指导、副指导都在电话里给他训练指导,给他发课程、视频,督促他保持训练。那是他压力最大的一段时间,但每天忙完家里的活,第一时间就在家里利用一切条件独自训练,心里没底也咬牙踢。

家人也给了努尔前所未有的鼓励。正式训练之余,妈妈甚至会响应努尔的邀请,陪他在院子里一起玩足球。球迷们也一直在关注着努尔试训的动向,担心他是否可以证明自己。他们在天山雪豹队抖音号下面留言询问试训情况,或是在努尔飞腿视频评论区鼓励这个年轻人。

努尔逐渐转变心态,好好地考虑了未来。他觉得自己已经做到了曾经不敢想象的事,接下来尽力就好。毕竟,是踢球带来的快乐支撑他走到了今天,放平心态就好。“球队除了球员也需要厨师,如果最后踢不上球,我在队里当个厨师也一样养活自己嘛。”努尔说。

年底疫情暂缓,天山雪豹各级梯队再次集结。努尔接到球队消息,去乌鲁木齐继续试训。教练组发现,努尔进步明显,跟上了球队的训练。在U21队和一线队的交流赛上,努尔作为试训球员在下半场替补上场,上场十几分钟,球传到努尔脚下,他毫不犹豫,直接射门,攻破了天山雪豹一线队主力门将防守的球门。

努力训练后的进步和练习赛上的亮眼表现,令他得到教练组的肯定。2020年12月,努尔拿到了为期一年的职业合同,成为天山雪豹U23梯队成员,这是他梦想成真的一刻。俱乐部递来纸质合同的那一刻,努尔难以自已,激动地流下泪来。

努尔正式与球队签约

签约后,“努尔飞腿”的账号更新也少了。球队实行严格的封闭式训练,练六休一,训练期间不允许带手机。来到球队之前,努尔是业余选手,如今他已经是一名职业球员,一切都按照正常训练的流程和评估标准,包括未来的续约。

今年夏天,努尔短暂地休假在家,帮家里忙完秋收,就要归队备战U21联赛。U21联赛是中国足协针对中超和中甲俱乐部梯队推出的联赛,旨在挖掘、锻炼年轻精英球员。很多人从这里走向中超和中甲,被外界所知。努尔不知道正式比赛自己有没有上场的机会。他想,先争取能上场,哪怕十分钟二十分钟,再看能不能争取留队。

10月4日,第三轮比赛中,球队安排努尔首发上场。第42分钟,努尔打进一粒精彩的进球,为球队扳平比分。虽然最后球队以1:2的比分遗憾落败,这粒进球对努尔来说仍然具有特别的意义。

回到新疆后,努尔有了新的目标。他即将22岁,无法再打U21联赛了。必须踢进主力队,他的梦想才能继续下去。努尔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个职业的绿茵场上跑多远。人生无法像足球那样“一脚定乾坤”,但他觉得,只有努力,生活才会像足球一样停在他的脚下,由他掌控局面。

责任编辑: 鲁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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