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清茗)644年前,即洪武十一年四月十六日,公元1378年,明太祖朱元璋嫡三子朱棡就藩太原,站在他恢弘至极的晋王府城墙上,俯瞰百废待兴的太原城,感慨万千,他希望大明江山永固,如眼前皇家园林般繁花似锦。
藩王府华门之外,肖墙之内,是占据宋太原城近乎六分之一面积的硕大花园。在经历战乱、天灾之后,太原城内几乎寸草不生,他的岳父谢成为了使太原充满生机,在花园内种植了大量适合北方生长的杏树、松树。机缘巧合,朱棡就藩的日子,恰逢杏花盛开,十里飘香。从此以后,太原城有了“杏花岭”这样充满诗意,让人有神经通感的美好名字。
这片杏花生长之地,便是后来的杏花岭体育场。作为皇家园林所在,杏花岭在此后一直保持着锦绣无边的良辰美景,直到清军入关的那个漆黑夜晚。出于政治需要,在开始的三年内,晋王府还可以苟延残喘。但是后来清廷失去了耐心,特别是山西作为北方反清中心,晋王府的存在无疑对当时社会有着极大的信心支撑。
“楚人一炬,可怜焦土”。于是有了一场持续三个月的大火,杏花、松花几乎不复存在,清廷还在晋王府原址上驻扎了大量军队,并以军营处所位置对新兴街道进行了大量命名,试图以文化的肆意滋生对冲民间心向大明的思念。至今,太原以精营为首的诸街道,均拜当时所谓“精营土城”所赐,而南华门外大片的土地则闲置起来。
掐头去尾,这片土地至少荒废了280年,直到光绪年间,著名革新派人物广西人岑春煊主政山西时,在开办山西大学堂的同时,成立了山西农林学堂,隶属西学专斋,专门培养农业、种植等方面的专家。学校看重了杏花岭这片肥沃的土地,于是就将此地作为学校驻地。农林学堂的首任总办(校长)是晚清时期著名的出版家、上海人姚文栋,继任者则是山西近代史上军、政、学界赫赫有名的五台人赵戴文。
但无论是姚文栋还是赵戴文,在救亡图强的理念下,他们不约而同地在西学东渐热潮中,选择了日本作为文化学习的目标。前者翻译、创作了大量有关日本方面的书籍,而后者选择了留学日本,并且还聘请日本人冈田真一郎、三户章造担任农林学堂的首席教员。
那些年内,太原城内充斥着大量欧美流浪者和东洋浪人,他们借助学术考察、探险、旅行等各种理由以太原为中心,不断地对中国文化基础、信仰依赖和经济采取各种方式地打击和掠夺,特别是以盗抢中国珍宝为目的的、臭名昭著日本“山中商会”,便是以天龙山佛像为目标,在其创办人山中定次郎亲自现场指挥下身首异处的。
天龙山佛首的被盗,代表了一个民族苦难的来临。1937年11月9日,阴沉的天空中飘来了初冬的第一片雪花,那是上天的垂泪泣血。这一天,太原沦陷,日本杀人魔鬼在督军府大门柱子上用带血的刺刀刻下“昭和十二年十一月九日”的字样,从此中原陆沉,九州山川草木无春色。
覆巢之下无完卵。杏花岭遭到了彻底的破坏,日本人将这里的树木全部砍去,修建了一个400米跑道的体育场,并煞有其事地举行过一次所谓的“华北体育交欢大会”,花香之地变成日寇奴化教育,粉饰所谓的“太平”的场所,整个太原城充满着浊臭的口号和歌曲。
杏花岭体育场的修建使小五台体育场彻底失去了修复的可能。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山西体育异军突起,1919年4月第七届华北运动会在太原小五台体育场举行。作为旧中国仅次于全运会,而持续时间最长的运动会,此前京津、保定举行。太原能够承办这届华北运动会,表明当时社会包括著名教育家张伯苓先生对太原体育的肯定。
1933年,原定于在太原举行的第十七届华北运动会因为小五台体育场被水冲毁,而改在了青岛。临时接受任务的青岛,仅用了四个月的时间便完成了从设计到修建全部过程,确保了当年7月华北运动会的如期举行。这座体育场,便是现在青岛天泰体育场的前身。
青岛之后,华北运动会回到了天津。1934年的10月,整个华北已经在日寇炮火的笼罩之下。因此这届运动会也成为绝响。但是张牙舞爪的日本人在占领华北后,东施效颦般地在青岛体育场组织了首届“华北都市交欢体育大会”。当时抗日战争已经进入相持阶段,或许是日本人预感到失败的必然命运,不得已搬起体育的牌子掩盖内心的慌张。
无法考证日本人运用“交欢”二字的真实含义,但其精神的卑鄙和猥琐昭然若揭。太原“华北体育交欢大会”也在一派沉闷中结束,但杏花岭体育场却被保留下来。这是一座拥有2万名观众下沉式建筑,梯形看台和观礼台全部包砖,体育场的附属建筑设有6个篮球场、排球场和相扑馆以及运动员休息、更衣和洗浴场所,在当时,规模仅次于北平先农坛体育馆。
作为日本侵略的见证,他的社会功能根本无法发挥出来。太原人民不屑于在充满民族耻辱的体育场去健身,不久之后,这里便杂草丛生,甚至解放战争时期守军拆除了这里所有的墙砖修建了工事和碉堡。不几年,杏花岭体育场就满目疮痍,深陷的地面像大地的伤口,更是民族的创伤。
从皇权到蒙羞,从繁华到没落,从生到死,杏花岭遭遇着无法言表的奇耻大辱,它选择了在尘埃中慢慢消退。
然而,一股强劲到足可以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在它的四肢百脉开始延伸,春潮带雨,惊雷震震,杏花岭体育场一夜之间就旧貌新颜,焕发了真正的青春。1952年,新中国政府对杏花岭体育场设立专门的管理机构,并对颓废的体育场进行了全面整修。至1955年,省、市政府又多次拨转款对杏花岭体育场进行扩建。
资料:20世纪80年代的杏花岭体育场。新华社记者董荣贵摄(传真照片)
这个过程,等于是对杏花岭体育场的一次新建,脱胎换骨般的重生,不仅丝毫看不到日伪时期老体育场的影子,甚至在当时基础上扩大了一倍面积:拥有标准足球场、8条400米跑道、容纳4万名观众的综合性体育场,并且从1965年以后,市体校落户这里,朗朗书声和晨曦晨跑成为太原城内的新景观。
杏花岭体育场的新生,在之后的三十年中,培养了自行车全国冠军宁艳华、田径健将刘重石、国家男篮主力宋立刚等一批优秀运动员,当然还有代表一代人拼搏奋斗精神象征:女排名将周晓兰。
“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作为公共运动场,杏花岭体育场每年接待40万人次以上的群众健身锻炼活动和数十场全市性的群众活动。从1957年山西省第一届中学生运动会到1983年山西省第八届中学生运动会,有七届在这里举行。
新中国山西省前六届省运会中,有五届在这里举行,分别是1958年、1959年(注:当年举行了两届省运会,分别在2月和5月举行,2月举行的第二届省运会在临汾举行)、1968年、1974年和1982年(注:1991年第八届省运会也在太原举行。本届运动会杏花岭体育场承担了少数田径项目中田赛功能。本届省运会没有主会场,而是在全省25个赛区进行),整整三代人的骄傲和荣光。特别是第一届省运会于1958年10月19日至27日在杏花岭体育场举行,共有2031名运动员参赛,打破了两项全国纪录,刷新39项山西省纪录,涌现出1150名等级运动员。当时出席开幕式的有贺龙元帅以及徐向前元帅。贺龙元帅还欣然为大会题写祝词:“鼓足干劲,锻炼身体,建设祖国,保卫祖国。”
豪迈伴随着红旗下每一代人的成长。几乎每一个太原人都去过杏花岭体育场,都有一场少年时期亲自参与的美好记忆。杏花岭体育场也成为茁壮的代名词。
时光悠然。1992年12月6日,杏花老体育场通过置换等多种方式退出了太原体育的历史舞台。但是太原人对它却有着深深感情。一座体育场拆除了三年多,还没有对它产生伤筋动骨的实质性破坏。
拆不动啊,太原市民情感所依。
直到后来,有了王村南街的山西省体育场。再后来,功能更全、科技含量更高、规模更大的红灯笼体育场拔地而起的时候,杏花岭体育场才以另一种形式回归。(作者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