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uda 一件极具时尚感的球衣，将随重返意甲的威尼斯靓丽登场。一场美国资本的“美”梦，正在整个意大利足坛热烈开启。
“威尼斯在水面上，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电台和记者总是说：‘威尼斯就要死了！’
星星们纷纷落下，一颗一颗地熄灭，
就像潟湖上融化的糖果。”
意大利民谣歌手弗兰切斯科·德格雷戈里，在他的歌曲《威尼斯奇迹》里如此描绘这座水城。对于外国人和观光客来说，威尼斯是大运河、贡多拉、宫阙廊柱和锦衣华服，对于意大利人、尤其是威尼斯本地人来说，这座城市更像是博物馆里的一个展览柜，动物园里的一个笼子，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是笼子外的看客，还是笼中被观赏的对象。在意大利的大多数城市，足球都是一颗跳动的心脏，在威尼斯，这一定律似乎不再奏效。
2021年5月27日，一切与往常有些不同：升级附加赛决赛次回合1比1战平(两回合总比分2比1)奇塔代拉之后，威尼斯时隔19年重回意甲，足球重新成为这座城市的主角。平日里蛰居在水城角落的本地人，将绿黑橙三色的旗帜带到了圣马可广场；狂喜的球迷们坐着船，占领了以往游船如织的威尼斯大运河。有当地球迷表示：“威尼斯一直在失却：很多人离开她，去‘陆地上’的其他城市，留下的人正在失去归属感。现如今，我们终于将一些东西带回了威尼斯城，它不属于游客，只属于威尼斯人。”
新球衣，重塑品牌
2015年，美国资本从破产的惨淡局面中接手了威尼斯队，他们带来了资本和野心，以及美国式的经营思维。
升甲梦圆两个月后，威尼斯发布了2021-22赛季主场球衣，赚足了全世界足球和时尚媒体的眼球。金灿灿的翼狮是威尼斯共和国标识，俱乐部将这一图腾印在了队徽的位置。球衣胸前不是赞助商名字，而是金色的VENEZIA(威尼斯)字样，下方则是一串V字排列的金色星星，灵感来自圣马可大教堂。球衣外观质地斑驳，意在模仿古代威尼斯宫殿外墙的特别质感——这一次，星星们没有在潟湖中融化，而是来到了球队的黑衫上。
客场球衣同样吸睛。队徽回到了球衣上，但赞助商仍然缺席，绿黑橙三色做出渐变效果，三角形的拼接设计，灵感来自于威尼斯市中心的金宫，以及宫殿内的马赛克拼花地板——这座建于15世纪的古老宫殿，如今是一座博物馆。显然，威尼斯城的历史、艺术和独一无二，为这支球队的品牌叙事提供了便利，但只有在美国资本带来“美式玩法”之后，这场与足球有关的设计狂欢才正式拉开帷幕。
球队的品牌重塑，不仅仅限于球衣。俱乐部的网站充满设计感，网店出自慕尼黑著名设计事务所博尔舍的手笔。这一事务所刚刚在几个月前，为国际米兰设计了新队徽。蓝黑军团当时“易容”，为的就是赶上新媒体时代的大潮，争取让品牌“出圈”，吸引来自足球迷群体以外的注意力。威尼斯的情况大体相似：购买一件威尼斯球衣，你甚至无需是球迷——你完全可以把这件时尚感十足的球衣，当成某个大牌新近推出的“意大利文化”系列特别款，或是威尼斯总督宫纪念品商店售卖的文化衫。
美国人的威尼斯，将“不仅仅是足球”的理念，贯彻到了方方面面。球队和美国退役球员伊桑·怀特合作，启动了一项艺术驻留计划。出生于1991年的怀特，曾经在多支美国大联盟球队担任中后卫、右后卫，效力纽约城时与皮尔洛、比利亚等人做过队友，他在2017年选择退役，追逐自己的摄影事业。去年秋天，怀特从曼哈顿来到威尼斯，从此开始了为期9个月的驻留，用自己的镜头记录了这座水城和她的球队。
老球场，贮藏历史
怀特曾经拍摄过2019年马德里的欧冠决赛现场。从六万余人的万达大都会，来到只能容纳七千多人的路易吉·彭佐球场，他感受到了足球的另一面。
彭佐球场位于威尼斯主岛东侧的圣埃莱娜岛，落成于遥远的1913年，论资历仅次于热那亚的费拉里斯，是意大利现存第二古老的球场。升甲成功后，球队上下和球迷们一起在球场外庆祝，兴奋的球员们直接怂恿主席邓肯·尼德劳尔跳进了河道里——这是彭佐球场的专属体验。然而，傲人资历和浪漫情怀，没法掩盖这座球场在现实使用中的诸多问题。
首先是距离。球场位于威尼斯城区中心的最东端，球队的训练中心则在潟湖西侧的梅斯特雷。来自梅斯特雷的支持者，至今仍在威尼斯球迷阵营中占据相当比重：1987年，接手威尼斯队不久的新主席赞帕里尼，将球队与同在意丁征战的梅斯特雷队合并。这之前，威尼斯队的代表色是绿黑色，合并之后加进了象征梅斯特雷队的橙色。在升级成功后的庆祝活动上，“威尼斯-梅斯特雷”的巨型横幅清晰可见，当初被合并的一方，至今也并没有消失殆尽。在不少意大利人眼中，工厂林立的梅斯特雷破败而混乱，当地人则打出口号:“威尼斯和梅斯特雷，两个伟大的城市。”
实际上，随着住在威尼斯主岛的本地人越来越少，梅斯特雷等工业小镇的住民，构成了“威尼斯人”的大多数，他们的生活，与意大利绝大多数其他地方并无差别。然而，对于每周末从梅斯特雷出发前往球场助阵的球迷们来说，这趟旅程不啻一场折磨：他们需要先坐车来到桥对面的威尼斯火车站，再步行前往球场，这需要花掉接近一个小时；如果乘坐公交汽艇来到圣埃莱娜岛，单程票则需要7.5欧元(接近60人民币)。
在这座游人如织的城市里，无论是本地球迷还是彭佐球场，其实都是被放逐者。这是威尼斯和圣埃莱娜岛的宿命：圣埃莱娜的英文转写，就是“圣赫勒拿”，拿破仑在滑铁卢战败后被放逐到大西洋上的同名岛屿，并最终魂断于此。
此外，彭佐球场的容量和硬件设施，也已经明显跟不上意甲标准。按意甲目前的规定，参赛球队的主场需要达到至少1.6万人的观众容量，而彭佐球场目前的容量只有7389个。威尼斯的计划是通过整修，将球场新赛季的容量提高到1.2万，并在2022-23赛季彻底实现1.6万的扩容目标。
实际上，彭佐球场并非一直如此“袖珍”：1966年对阵AC米兰的一场意甲联赛中，这里更是涌进了2.6万人！1970年，一场龙卷风袭击了圣埃莱娜岛，球场受损严重，此前一路跌回意丙的威尼斯队也正好处在低谷，球队上座率低迷，球场因此从未得到完全重建。
这座有着108年历史的球场，映射出威尼斯足球的潮汐。为了给球场改造计划留足时间，新赛季威尼斯将从三个客场开启意甲征程，如果自家主场等到9月19日的意甲第4轮仍然无法准备就绪，备选项会是费拉拉的马扎球场。实际上，美国老板的野望不止于球场翻新：前任主席、意大利裔美国人乔·塔科皮纳希望可以在威尼斯国际机场附近兴建一座现代化的球场，他希望延请的建筑师是马特·罗塞蒂，后者曾经为美国大联盟纽约红牛和费城联的球场操刀。
淘金热，美国路线
2020年，塔科皮纳离开威尼斯，5年前和他一起参与收购俱乐部的尼德劳尔成为主席，威尼斯的“美国路线”未曾因此中断。作为通过附加赛压哨升级的球队，威尼斯毫不意外地被当做降级的最大热门，可尼德劳尔表示：“我可能是个疯狂的美国佬，但我喜欢看到小伙子们从困难模式直接开局。”
意大利足球世界里的“疯狂美国佬”，尼德劳尔不是唯一一个。他的球队希望在新赛季成功保级，主打433的主帅保罗·扎内蒂，可能需要向上赛季斯佩齐亚的主帅伊塔利亚诺取经。斯佩齐亚是另一支美资球队，来自华盛顿的银行家罗伯特·普拉特克今年2月刚刚接过球队，他对斯佩齐亚附近名胜五渔村的喜爱，直接促成了这笔交易。
和威尼斯类似，罗马队也在过去几年间经历了两任美国老板，红狼前主席帕洛塔和佛罗伦萨老板科米索、博洛尼亚掌门人萨普托(加拿大人)一样，都是生活在北美的意大利裔，他们自陈内心深处的意大利根性，又将美式思维和管理方式带到了亚平宁。别忘了AC米兰的埃利奥特基金——意大利最具魅力的几大城市，都留下了美国足球资本刻下的印记。
去年离开威尼斯的前主席塔科皮纳，则刚刚在上个月完成了对斯帕尔的收购——这支目前征战意乙的球队，来自文艺复兴城市费拉拉。帕尔马主席克劳斯掌舵球队首季就尝到降级滋味，却仍然不减投资热情。为什么资本来自美国? 对于帕洛塔和科米索们来说，带着大把支票回到父辈们逃离的故国，象征着报偿和成就感。对于那些和意大利并无血缘的老板们来说，足球至少是一种重要的社会资本。为什么目的地是意大利？抛开“美好国度”的幻想，意大利球队在新冠时代普遍遭受重击，球队资金流动性纷纷出现问题，给了美国人抄底的机会。
此外，媒体巨擘和私募资金的活跃，让资本看到了在意大利足球转播权上分蛋糕的希望。亚马逊已经拿下意大利欧冠比赛的部分转播权，而CVC投资基金去年秋天意图入股意甲联盟，也让意大利的足球美资们兴奋不已。不过，在部分“欧超”球队(尤文图斯、国际米兰)和意甲传统“反对派”(拉齐奥、那不勒斯)的阻挠下，CVC与意甲联盟的谈判最终破裂，美资们第一次尝到了意大利足球政治的险恶。
和威尼斯主席尼德劳尔一样，全力争取拿地皮、盖球场，则是又一种玩法。包括埃利奥特、弗里德金和科米索在内，不少美资已经对新建球场表现出高涨的热情，意大利现有球场的设施陈旧，以及地价比起英格兰等地的相对低廉，为他们提供了不错的投资机会。美国人可以将威尼斯带回阔别19年的意甲联赛，但狂喜的球队死忠还是犯了错误：说到底，威尼斯的一切，都不仅仅属于威尼斯。
本文作者：沈天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