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诘屈聱牙的怪字怪词,都是从故纸堆里翻出来的冷僻典故,正常人根本看不懂也不会用,纯粹是文人炫技专用。
但“鞲鞴”不是。它的年岁不算古老,清末才出现的,也和文科生无关,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工科术语。
鞲鞴的故事,得从一个人说起。
/徐寿,清末科学家,中国近代化学的启蒙者/
这个人是近代难得一位科学人才,先后任职安庆、南京军械所,担任蒸汽轮船的研发。
/中国第一条蒸汽船“黄鹄”号/
后来他去了江南机器制造局,建起了中国第一条蒸汽船“黄鹄”号,还从事了大量的科技书籍翻译工作。
/徐寿和朋友们在江南机器制造局谈笑风生/
他的事迹,只说一个就够了:徐寿在做化学书籍翻译时,认为中国对西方各种化学元素的名字翻译太混乱,便提出了一套化学元素的译名规则:音译汉字+符合元素属性的汉字偏旁。
比如锂电池,英文叫Lithium,取其主音译成汉字,里;又因为是金属,所以加了铁字旁,遂成“锂”字。
现在咱们常见钠、钙、铝、锂、镍、锌、锰、钴、镁之类的元素汉字,即是出自徐寿之手。这个规则的意义之重大,怎么说都不过分。今天我们日常生活中,天天可见徐寿的手笔。
徐寿是个全才,不过他也有专精之处,最擅长的是蒸汽机制造技术。
可他在翻译国外的蒸汽技术书籍时,碰到和化学元素一样的问题:中国译者太多,术语不统一,简直没法学。于是他写了一本《汽机命名说》,分别对蒸汽机的各个部件进行解释与统一译名。
“活塞”是蒸汽机的一个极其重要的部件,英文叫piston,徐寿解说:“汽筒之内为汽所冲激而进退者,名曰鞲鞴。”
/piston/
这个词,徐寿可不是随便选的字。
“鞲”字,念勾,本意是皮革套子,后来引申为鼓风用的皮囊。
“鞴(bèi)”字,念备,原来指把鞍子搁到马上,与“服”的古音一样,也有一重意思指的是皮囊鼓风吹火熔化,称为“鞴(bèi)液”,模拟的是液体受压喷涌的拟声。
/古代鼓风机模型/
活塞在膛内受蒸汽压迫挤压,一来一回,岂不正是“鞲鞴”二字?
《诸器图说》虹吸篇鞲鞴这个词的中文渊源,要追溯到明代。
明代有一本翻译西方科技的书,叫做《诸器图说》,里面提到提水机械的虹吸效应时,说了一句“假鞲鼓之”,即指用活塞推水。
徐寿或许就是从这里得来的灵感,方有此妙手。这个翻译,可谓是音、意兼备,译得非常漂亮。
/徐寿纪念币/
清华大学的李文、戴吾三两位老师曾经专文做过考证“鞲鞴”的由来和字源,认定这个词的翻译,是从徐寿从piston转译而来。徐寿出版的《汽机中西名目表》,也是把piston对应到鞲鞴上去。
不过piston的发音,和“鞲鞴”完全挨不上。这又是怎么回事呢?这是因为徐寿参考的,不光是英国人的技术,还有德国人的。而德文里的活塞,叫做kolben。这才是“鞲鞴”真正对应的单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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