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白昼将近,而暮年仍然应该燃烧和咆哮,
怒斥吧,怒斥光的消逝……
这是从绝望中迸发出的嘶吼声,是愤怒,是抗争,是呐喊……
这是生存权被剥夺时,人类发出的最强声音。
------- 《星际穿越》
《星际穿越》一部包裹在神秘天体物理的外衣下,用简静的手法娓娓道来的人文大片。
可以说,克里斯托弗·诺兰此次的执导手法相当个性,整个地球处境描述除了那个地下神秘基地外,几乎全部集中在那幢被玉米地包围的小木屋,用情景剧的手法表现如此宏大的环境背景,有点出人意料。
还有那种泛黄的有点陈旧感的格调,与绚丽的太空景象产生的强烈对比,表现出导演刻意交代的背景,一个濒临灭绝的地球,人类苦苦支撑的家园。
这是导演诺兰第一个出彩的地方,放弃了常规科幻片中惯用的破落、萧条、阴翳的冷色调风格以及交替更迭的场景扫描,改用一种怀旧和带有伤感味道的温暖,聚焦在那幢略显单调的小木屋中,让观众瞬间触动,人类对于地球家园的难以舍弃、不惜牺牲生命为之守护的勇气、以及血脉间流淌和传承的与生俱来的爱和情感,都为后续的主线铺垫了伏笔。
故事从男主角库伯离开家园——那幢与岳父及一对年幼儿女共同守护的小木屋拉开序幕。
接受美国太空署的绝密任务,去外太空为人类寻找一个适合栖息的避难所开始,影片进入烧脑模式,宇宙飞船、空间站、相对论、多维空间、虫洞、黑洞、时空弯曲、时间膨胀......
一系列深奥晦涩而又奇幻纷呈的烧脑场景扑面而来,令人目不暇接,在危机四伏的太空穿梭中,让观众的心情随着一个又一个神秘科幻的天体场景波动起伏,160分钟的时间,并不觉得太过沉闷和漫长。
整个星际穿越就像一场身临其境的冒险游戏,善与恶、爱与恨、危机关头的坚毅和决绝,冷峻背后的无奈和柔软,主人公库伯铁血柔情的父亲形象俘获了观众的心,跟随着他一起在剧情中跌宕起伏,故事的悬念最终在库伯和女儿在多维空间的交流中揭开谜底,库伯终于凭借爱的信念把拯救人类的密码传递给女儿墨菲,在墨菲的带领下,人类终获拯救,建立了外太空殖民地,故事很圆满。
回过神来,拨开那些所谓的烧脑外衣,导演诺兰精心铺设的情感主线,终于一点点完美的呈现出来,那一个个预设的伏笔,像散落的珍珠,突然被一条无形的线穿了起来,发出耀眼而美丽的光芒。
影片中布兰德教授有一句很经典的台词“我最害怕的是时间......”
是的,时间就是导演诺兰提前预设的,在最关键的时刻用来穿珍珠的线,这也是影片中最令人揪心的设计。
当库伯驾驶飞船穿越虫洞之后,突然以时间概念把剧情引向高潮,瞬间引爆了观众的情绪。
因时空膨胀,不同宇宙空间里时间流速完全不同,而库伯要去的那颗星球,一个小时,居然等于地球上的七年......
时间,这个我们每天经历的再普通不过的元素,这一刻突然呈现出完全不对称的冲突,尤其是当飞船出现通讯障碍变成单向通道,即库伯能接收地球传来的信息,却无法回传自己信息的时候,那种揪心的焦虑瞬间变得令人窒息和抓狂。
每时每刻对他来说都变的弥足珍贵,每一分钟,都在错过,每一分钟,就是地球上的42小时零58分钟......
他错过的,是他最挚爱的亲人,在绝境中漫长的等待,和再也无法回转的一段段生命时光。
而他却束手无策,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迅速老去,而他却无法抓住也无法停止,可怕的时间,残忍到了难以承受的极限......
那个曾躲在他车舱里的机灵鬼墨菲,他至爱的女儿,对他最依恋的女儿,从他离开时倔强的拒绝拥抱送别,到他的车子离开后撕心裂肺的拦截哭喊,她对他的爱是那么深切,那么完全,她的依恋,她的信赖、她毫无保留,从那一刻起,那个宠爱她的、像山一样支撑她的父亲,永远的消失了,她的世界瞬间坍塌、不复存在......
影片中墨菲和父亲库伯的情感戏,展示了导演诺兰炉火纯青的职业水准和触动灵魂的大师级功力,几个干净利落的画面,把墨菲对父亲的情感演绎的淋漓尽致,让人动容。
她的不肯原谅,她的无法割舍,她用冷漠和孤寂,把深入骨髓的思念和痛苦包裹起来,任由它们啃噬着自己,直到长大成人。
她继承了父亲的事业,成了一名优秀的太空科学家,从职业角度她知道父亲永远回不来了,从情感角度她却一直倔强的守候着库伯临走时许下的承诺:“等你长到和我现在一样年纪的时候,我就回来了,我保证......”
终于到了那一天,她的23岁生日,已成年的她第一次坐在了录像机前,这时候,父亲已经失联十几年了,她故作轻松的话语和神态,继而爆发的夹杂着愤怒、委屈、渴求、崩溃的痛哭:
“你说过等我们再见面时,我们可能是同一个年纪...现在我到了你离开时的年纪,所以你该回来了...”
那一瞬间的情绪宣泄,把她多年来对父亲的爱全部释放出来,所有的难以割舍和刻骨铭心,早已经在每一刻每一天每一年的漫长等待中堆积成山。
而今天,他承诺的这一天到来了,她等待的这一天到来了,她愤怒的叫喊,是对那个承诺过她的父亲,更是对那个曾经因为倔强而失去和父亲好好道别的自己......
当蚀骨的思念终如沸腾的岩浆喷涌而出,那一刻,她的爱歇斯底里,委屈到极致,也思念到了极致。
不久秋天就要来临,时间到了,
思念的时间,
我思念他就像思念那些儿时的玩具,
原地兜着小圈子,
轻声嗡嘤,举腿,
挥臂,晃动脑袋,
慢慢地从一边到另一边,以持续不变的旋律,
发条在它们的肚子里 而机关却在背上,
而后陡然一个停顿并,
在最后的位置上 保持永恒,
......
故事后半段的主题就是回家,是遥远的外太空对地球家园的思念.库伯用置之死地的决绝去践行对女儿的承诺。
原谅了父亲的墨菲终于重新回到小木屋,去寻找幼年时,伴随着自己的、隐藏在书架里的秘密。
那块父亲留给她的手表,终于成了打开一切谜团的钥匙,陷在多维空间里的库伯通过指针的抖动用摩斯密码将信息传递给女儿。
这一刻,墨菲突然醒悟,原来父亲一直都在,至始至终从不曾离开......
那突然跌落的书本、书橱后古怪的响动,那个被自己当做幽灵的存在,一直是另一个空间的父亲在唤醒自己。
谜底在这一刻揭晓,导演诺兰用离奇而奥妙的逻辑,完美的阐述了他要传递给观众的影片核心“爱是一种力量,让我们超越时空的维度感知它的存在”。
影片中对儿子汤姆这个角色没有给予太多描述,从儿时那个因忠诚信任父亲而差点将车开下悬崖的男孩,到库伯离开时承诺守护家园的少年,再到库伯在外星球差点没命,耽搁了几个小时后再次回到太空船,同事告诉他已经整整等了他二十三年。
库伯从汤姆传来的影像中看到汤姆毕业了,长大了,结婚了,有孩子了.....
那个顽固信任父亲,并坚守承诺永不放弃的男人,不惜自己和妻儿的身体,不惜和妹妹的决裂,只是顽固的坚守对父亲的承诺——守住那个家,相信父亲一定会回来......
影片的结局始终没有再交代过汤姆,诺兰安排的这个固执而忠诚的儿子,是否想通过这个角色的暗示,描述哪些为了某个信念而执守一生却依然未能等到结果和答案的更广泛的普通群体?
故事在库伯跌入永久漂浮的黑洞后遇救而进入尾声,终凭借着爱和执着,库伯重新回到了亲人身边。
当年那个骄傲精怪的小萝莉墨菲,已经是即将离世的耄耋老人,病床上,暮年的墨菲,一头银发,含泪微笑握紧着父亲的手,眼前的父亲还是和当年离开自己时一个样子,他终于信守诺言回来了,但却迟到了几十年,而这一次,却要换她离开了......
纵使万般不舍,但她依然是那个骄傲的墨菲,她微笑着松开父亲的手说:“没有父母应该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去,你该去做你应该做的事情了......”
当我归来,你已垂暮,我一次呼吸,划过了你一辈子的岁月......
她的一生已经走完了,到了要和自己的孩子们做最后告别的时候,而她此生最至爱的父亲,是时候放他离开,去继续过完应该属于他自己的一生了。
分离、守候、等待、牵挂、回归、分离......
人生其实就是这样一个过程,当初的不放手是因为爱,现在的放手依然是因为爱,这是人类感情的历程,也是恒久不变的轮回和宿命。
影片在库伯驾驶飞船重新上路,去遥远星球寻找阿米莉亚的太空场景中划上了句号。
那里,又将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这是一部用细腻和平白朴实的手法呈现的情感大剧,概念深奥、场面华丽、逻辑巧妙、气势恢宏、感人肺腑......充满了温暖的人文主义色彩。
诺兰的另一部科幻大剧《盗梦空间》,通过各种复杂交织的场景转换和层层递进的剧情结构,以及近乎完美的逻辑推理设计,把梦境诠释的看似荒诞无稽却又合乎情理,令人拍案叫绝。而《星际穿越》的科幻感更强,更烧脑,而科幻之下关于亲情和人性的挖掘和呈现,是本片最打动人心的亮点。
这部于2018年上映的经典大剧到现在已经快二年了,而2020年的今天,我们正在经历一场席卷全球的病毒和各种频发的灾难,整个世界都处于不确定风险之中。
这也让我们深刻的体会那句话:“我们不知道,明天和灾难,哪一个会先到来......”
但灾难也会让我们更懂得珍惜,珍惜平凡的生活和平常的相守,就像当初库伯和墨菲,原本以为只是短暂的分离就会团聚,最后却发现有些告别,一转身可能就是一辈子......
值得庆幸,由于国内的疫情基本得到控制,停摆了8个月的影院终于重新开放了,在首批上映的电影中,就有诺兰的这部《星际穿越》。
这确实是一部值得二刷甚至三刷的电影,在久违的影院里重温这部情感疗愈大戏,看导演诺兰用自己的方式,讲述一个关于爱、关于承诺、关于使命的故事,找回平凡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