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滨笔记本】哈市电子大市场20年兴衰记

从组装电脑到光盘、MP3、u盘、音频、游戏机、手机配件百花齐放、“百脑丸”提前离场。

“哥，装机还是买散件儿？”“最新款mp3mp4，能插卡的。”“看笔记本吗？台式机？一体机？”……听到这些，省城哈尔滨人最先想到的就是坐落于西大直街的百脑汇电子城。“进门儿就感觉被绑架似的。‘买啥？还是维修？我带你去！’非得拉着你逛，像进了土匪窝。”

这些你听着嫌烦的吆喝声，过几天你可能再也听不到了。本周三（1月10日），哈尔滨百脑汇突然宣布停业，公告中写着：“百脑汇哈尔滨店自2008年开业10年至今，面临市场巨大变化，自开业来年年亏损经营，而今企业已无力继续亏损经营百脑汇型态IT商场，故在此与各位商家的合同2018年2月28日终约后，不再续约。”

这不是百脑汇关张的第一家店，北京、天津、上海、武汉……除了百脑汇，国内其他电子城境况同样大不如前，中关村的几家电子卖场率先萧条，要么关张，要么转型。去年12月，本报记者曾到百脑汇3楼维修手机，稀稀拉拉的顾客还没有老板多，整个商场凋零破败。有的老板娘站在过道里摇呼啦圈，连楼层间的滚梯都休眠了。

如今的电子城有多萧条，当年就有多火爆。哈市电子大市场走过20年的兴衰更替，当年的“弄潮儿”如今成了“老八股”。几位被采访者的回忆，串联出时代前进的脚步。

千禧年，哈市电子卖场突然崛起

1997年，哈尔滨第一家电脑城——教化电子大世界正式开张。坐落在西大直街，紧邻哈工大，哈市电子卖场由此开始了它的21年征程。

哈尔滨人老黄，是经营了19年电脑生意的“老教化”，现在是某知名电脑品牌的总代理。1999年，他在教化白手起家。“那年我不到20，职高毕业，也不知道干啥。建国50周年，我去了趟北京。在中关村，看人组装电脑挺红火，北京人叫‘攒机’，后来我们都跟着这么叫了。那时候哈尔滨哪有几个人家有电脑啊？但这绝对是个商机。当时我打听，中关村一个十五六的小屁孩一个月都挣一万，我差啥呀？学着干呗，要不然干啥啊？”

老黄回忆，千禧年前后，“攒机”成了流行词。在70后、80后、90后这三代人的记忆里，当年与电脑的第一次“亲密接触”，都跟“攒机”有关。“当时教化有六层楼，要么是组装电脑的，要么是卖各种配件的。我的第一个柜台就在教化一楼扶梯旁边，家里亲戚给凑的钱，我攒的第一台电脑，是给一个电视记者组装的。后来几年，他们单位同事的电脑，都找我给组装。奔腾4的处理器、512M内存、windows98的系统。”在老黄的印象里，这是当年台式机的最高端配置。

当年“教化”的人多吗？老黄说：“早上9点一开门，人就爆满，礼拜天根本下不去脚。要是赶上开学，我一个月攒的电脑，相当于很多外面公司一年的利润了。要知道当年工薪阶层的平均工资不足1000块，但攒一台电脑就得五六千。第一年我就雇了4个员工，两个专门装机，一个负责接待，还有一个采购，当年给我打工的小孩，一个月都能挣个万八千的。我们挣得也是辛苦钱儿，有时候一天十几个小时吃不上一口饭。当时电脑绝对是个新鲜事物，用现在的话说就是‘高大上’，大家除了想知道电脑什么样之外，更想知道电脑到底能用来干啥，想要将电脑卖出去，就要先教会人们用电脑。”

最先学会用电脑的，就是当年的大学生。在90年代的大学校园里，谁能弹一手好吉他，准能引来女生们倾慕的目光、俘获芳心。而到了21世纪，“攒机”的手艺也成了同学间显摆，甚至追女生的一件“利器”。

今年35岁的哈尔滨人赵先生回忆，在那个囊中羞涩的大学时代，寝室几个人合用一台电脑是常有的事儿。同学之间常常打赌，看谁组装的机器性能更好，游戏跑得更溜。“许多人都来找你帮忙，甚至还用夜宵、点心‘贿赂’你呢！一个攒机高手会被同学捧为‘大虾’（大侠）‘大牛’（牛人）。”听到这些当年的流行语，记者仿佛在看一场真实的“年代秀”。

2003年，上大二的赵先生曾暗恋同系的一美女，苦于没有机会表白。正巧听室友说这女生想在寝室装一台电脑，顿时计上心来。经室友推荐，他自告奋勇地提出帮忙装电脑，美女高兴地接受了。利用课余时间，赵先生带她走遍了教化和船舶，还慷慨地请她吃了几顿麦当劳。一来二去，美女不但佩服他，更是暗生情愫，两人就这样走到一起。后来08年，赵先生和那位美女双双研究生毕业，赵先生到百脑汇亲自挑了一台戴尔笔记本，送给了那位美女。

赵先生在朋友圈中写道：“一转眼青春如梦，岁月不留人，十几年了，那是一份回忆，我陪着你去百脑汇买那一台崭新的电脑，如今它关门了，你也嫁人了。”

从全城“百家争鸣”到大直街“东西争霸”

曾有媒体统计，1999年到2009年十年时间里，中国用户群体中的台式电脑数量从160万台迅速增长至4500万台。这十年，也是哈市电子大卖场发展的黄金时代。老黄对本报记者说：“2000年初，在哈市只要是个楼座子就能开个电子城，学校旁边的小楼就不说了，成规模的就有泰山电子城、计算机配套市场、金工电子大厦、四十九所科技创业中心、南通电脑广场、船舶电子大世界、哈一百电脑商场……数不过来，遍地开花。我记得是2000年还是2001年，当时教化又开辟出几十个摊位出租，我几个哥们儿见我在这个行当赚钱快，真是排着队等位，还一铺难求。”

仿佛一瞬间兴起的这些电子城，不可避免地引起了巨大的电子市场泡沫。终于，从2004年开始，很多小型电子城开始停业、歇业、转型。而紧邻哈工大的“教化”和背靠哈工程“船舶”在大直街上一西一东，撑起哈市电子市场的格局。

老黄说：“电子城选址一定要挨着大学。北京中关村咋起来的？中国最好的大学都在那儿，北大清华中国人大，有集聚效应。咱们哈尔滨的教化和船舶也一样。那几年正是挣钱的好时候，为啥道里的电子城都黄了？那边儿没学校啊！”

也许是哈市电子市场发展历程太过短暂，又或许是哈市的消费群体相对低端，自打1997年教化开业起，哈市各大电子卖场就一直与假冒相伴。本报记者找到了2007年的一篇报道。其中介绍：“哈市文化市场稽查部门每年都对教化等市场进行定期检查和突击抽查，每次都收缴大批盗版光盘和假冒伪劣产品，最多一次查缴非法影像制品1万多件。”

老黄告诉本报记者，2005年左右，他在“船舶”又开了两个店铺，也开始做一些U盘、mp3的生意，同样卖过山寨货。“当时一些业户的假冒伪劣产品都是按市场需求订货，一种新产品出来，只要有人认，商家就去深圳与生产厂商联系按样品制作，成本当然要比正品行货低很多。”老黄还透露，当年教化每家业户所谓“正品行货”销售额占其销售总量的三成左右，而质量差一些、甚至假冒伪劣产品要占到七成。“穷学生穷学生，价格便宜是他们的首选。”

“三足鼎立”的十年，由盛转衰的十年

2008年3月1日，号称中国第一数码连锁品牌的百脑汇，与教化电子大世界一街之隔，正式营业。这让哈市电子市场产生了不大不小的震动。

老黄回忆：“以前百脑汇那儿是一排平房，06年我看着它从一排平房一点一点盖起来的。我记得当年百脑汇没盖完呢，里面的摊位就全都预租出去了，商户除了一楼二楼的几个品牌代理，基本上也都是我们这些教化船舶的老家伙。08年百脑汇开业的时候，哈尔滨做数码产品的商户少说得有1000多家，我们这些商户每年的营业额加起来咋地也得三四十亿。这是我们生意最顶峰的时候，之前从来没赚过这么多钱，之后更挣不上了。”

哈尔滨百脑汇开业初期，正是船舶、教化爆出各种电脑配件偷梁换柱、强买强卖新闻的高发期。赵先生回忆：“2008年，买电脑对一般的家庭来说依然是件大事儿，一定要有‘懂行’的朋友陪同才敢进电脑卖场。百脑汇以全国连锁品牌作保，一度成为老百姓买台式机、笔记本等‘大件儿’的首选。”

老黄说：“当年百脑汇进驻哈市，其实就有收拾教化和船舶的意思，因为这俩商场鱼龙混杂，确实太乱了。百脑汇高大上，装修豪华，过道也宽，当年还承诺绝不卖假货坑人。但在百脑汇经营的商家，除了一些品牌代理，还是我们这帮人。比如我，百脑汇租金高，同样的东西我自然卖的贵。你以为多花钱买到的东西就一定比教化和船舶好，实际都一样。百脑汇想把哈尔滨的电子市场变得规范化，想法挺好，但没做到。”

这十年，随着时代的发展，组装电脑被品牌电脑淘汰了，老黄也紧跟时代步伐，代理了一款品牌电脑，最常说的一句话也从“哥，装机还是买散件儿？”成了“看笔记本吗？台式机？一体机？”这两年，品牌电脑也不行了，老黄又做起了代理高端音响的买卖。

电商革了电子卖场的命？还是下三滥的手段遭人膈应？

最先发布百脑汇停业消息的微博下面，点赞最多的是这三条评论：“对百脑汇教化的印象，就是坑蒙拐骗吧？”“信息时代，这种电子城早过时了。”“网上比价多方便，晚上下单，最快第二天下午就到货。”

以次充好、坑蒙拐骗、价格陷阱……前不久在百脑汇买移动硬盘的同事说：“进门儿就感觉被绑架似的。‘买啥？还是维修？我带你去！’非得拉着你逛，跟进了土匪窝一样。”

老黄说：“让小伙儿拉客抢生意，早就行不通了，但我们也没啥更好的办法，转型往哪转啊？做电商？前几年转型还行，现在再做电商，那就是人家吃肉我喝汤！”

百脑汇亏损停业，很多商户们都把矛头首先指向网络。为了应对电商冲击，百脑汇也做出了一系列调整，引入了一堆饭店和娱乐商户，想打造成“电子综合体”。的确，人气儿恢复了一些，可都是一群来吃饭的。老黄把自己的店铺比作商场的“试衣间”，经常有顾客径直进来，不理会任何销售，试玩了会儿机子，连价都不问扭头就走。

电商价格透明、程序规范、购物便捷，这是“老黄们”不能否认的优势。京东、天猫刚刚兴起时，针对线下电子城的劣势，以低价和质量保证占领市场。现在，即使线上平台提高价格，消费者出于消费惯性也不会再选择实体店。“网上的东西它不一定就物美价廉。”在老黄看来，小商户们线下用滥的盈利手段在线上同样适用。

那些用滥的盈利手段究竟是啥？“偷件换件，以次充好，假冒伪劣，几个托联手忽悠一个客人。比如修手机，我看过你写的那篇大世界手机维修市场的报道，你以为就大世界乱？百脑汇的勾当也少不了，好多人要买便宜的，有些不良商家就钻了这个空子。说白了，能被骗的都是贪便宜的。做生意都这样，不骗钱就不赚钱。生意言利，天经地义。”

“当然，八九成的商户还都挺仁义的。”老黄随后又补了一句。

转型“孵化器”，能“孵化”出啥？

本报记者了解到，3月1日后，百脑汇将改建成南岗高科技大厦，是一个产业孵化基地。

今年，“孵化”成了热词，在哈市高校附近总能看到“某某孵化器”的牌匾。有人调侃，“孵化”是要下蛋么？说白了，“孵化”就是一个创业中心，将你的想法“孵化”出来。

行业的“衰落”，带来的变化远远不只是电子大卖场变身为“孵化器”，还有当年那群在百脑汇叫卖的人的落寞，他们中的大多数已经离开了这个行业。老黄对本报记者说：“最好的时候，教化船舶百脑汇加起来干组装电脑生意的差不多有一两千人，但现在还在坚持的估计一百人都不到了。有一个一直跟我做组装电脑的小孩儿，现在在苏宁卖电器呢，干的不错，成店长了。还有几个有联系的，有卖二手房的，做快递员的，还有开网店的，卖手机的最多，要么就是卖苹果产品的。”但老黄不为所动。在他看来市场火爆意味着竞争激烈、利润水平低。“现在的钱不好挣了，而且说句实在话，这些年，我钱挣够了。”

手机把电脑的命革了，电商把电子城的命革了，不论从哪个角度说，老黄这个曾靠互联网和高科技吃饭的人，已经成了“老八股”：“长江后浪推前浪，现在年轻人说的这些新词儿，我们是整不明白了。”老黄可能忘记了，20年前，摆弄着电脑配件的他们也曾是时代的弄潮儿。（李子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