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冬月的爱情
夏天的黄昏,太阳下山后,家家户户在门前搬了一张竹床。
这场景预示着一个溽热的夏夜就要来啦!门前树上的知了大概有些累了,有气无力地时而发出一两声鸣叫。蔚蓝的天空底色下,一两只鸟儿匆匆地飞向远处的小树林中。劳累了一天的人们纷纷回到家中休息,勤劳的主妇早已做好了一家人的饭菜。
小餐桌小板凳儿搬出来,一家人围坐在竹床前开始吃晚饭。小餐桌上的盘儿碟儿摆得满满当当,那大都是自家园子里的一些时令蔬菜。清炒的豇豆,凉拌的黄瓜,鸡蛋丝瓜汤,外加一碟臭豆腐乳或腌酸菜,这就是可口的菜肴了。
吃饭似乎有一种仪式感,这是一家人难得的相聚的时刻。尽管大家有意无意地遵循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古训,但是餐桌上偶尔也会传来欢笑声。大人们揶揄小孩子的一副馋猫相,小孩子相互间因为搛菜而发生一些争执。
一条小狗在桌底下钻来钻去,舔舐着意外撒落的饭粒。大人们一手摇着蒲扇,一手捧着碗嚼饭的当儿,不时对那调皮的孩子呵斥两句,还不忘了将眼角的余光瞟向邻家的门前。心里免不了作一番攀比,兀地生出几分豪气来。
夜幕慢慢降临了。大人们开始敦促小孩子洗澡。中年男人将暴晒了一个下午的羊皮铁桶里的水倒入一只脚盆里,脱得光溜溜的小皮猴一般的男孩赤足踏入水中,很快将脚缩回来。
“咦,好烫!”男孩惊叫道。
中年男人用手撩了撩脚盆里的水,说,“烫啥呢?刚合适嘛,你脏不溜秋的身子正好泡泡,这样才不会痒呢!”
男孩这才慢慢坐入盆中,拿一条毛巾在羸弱黑瘦的身上慢慢擦拭起来。
那个刚刚还在眼前晃悠的男孩一下洗完了澡,小姐姐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讪笑道,“你洗溜水澡呢,这么快!”
男孩羞赧一笑,不以为意,脊背上没擦干的水分在汗衫上洇湿了一片。他很快躺在了竹床上,仰面朝天,开始百无聊赖地数星星。北极星、北斗星、牛郎织女星,这些男孩都是熟悉的,只是这茫茫星空到底有多少颗星星呢,宇宙中藏着多少秘密呀!男孩的大脑中充满遐想。
中年男人已在竹床旁边的空地上支起了一把竹躺椅,他仰面躺着,一个人默默想着心思,尽管手里的蒲扇不停在摇晃,可还是有一层细汗在他额头上渗出来。两个中年女人在小声地拉呱,女主人手里的蒲扇轻轻地摇着,大多数时候是在给躺在竹床上的男孩扇风。
黑暗中一个男孩的声音响起,“虎子,走啊,去玩呀,打叭去!”
那个躺在竹床上半梦半醒的男孩一骨碌爬起来,嘴里连忙应道,“好咧!我这就来!”他一阵风地趿拉了鞋子,跟在那个前来邀约的男孩身后离去。
“别玩得太野,早点回来!”他母亲在身后扯着嗓子喊道。
“打叭”是村里的小孩子们的一种游戏,有点类似于捉迷藏。大家分成两组,喊“一二三”以后,游戏开始,各自隐身,分头行动。如果谁被对方发现,对方嘴里喊一声“叭”,那么这个人就“阵亡”了。如果一组的人全部“阵亡”,即宣告这一组失败,对方获胜。
男孩们的游戏进行得很热烈,魆黑的夜幕里,黯淡的星光下,柴垛旁、小院后、大树边、犄角旮旯,到处都是战场。大家兴致犹酣,双方各有胜负。与白天相比,在这夜色朦胧的夏夜玩这种游戏显然增加了难度。“打叭”的时候,必须准确地喊出对方的名字,这样才能让人心服口服。
这一次,虎子所在的小组眼见就要胜利,可是还有最后一个“敌人”大革还没被消灭,双方到底鹿死谁手,一时还难以预测。虎子眼见前面一条黑影一晃便不见了,他和另外两个小伙伴紧紧追了上去。那条黑影急匆匆地奔湖塘边而去,时隐时现,让人难以捉摸。
终于,虎子发现了大革的行踪,嘴里高喊着“叭叭叭”,他甚至已听到他的喘息声。大革显然不甘束手就擒,他大踏步地跳跃腾挪,试图甩脱穷追不舍的追兵,并予以回击。黑暗中大男孩慌不择路,只听扑通一声,大革跌入一口装满牛屎的粪坑里了。不用说,大革被俘了。大家围上前去,看到大革的狼狈相,不禁哈哈大笑。
夜渐渐深了,村庄的角落里到处洒满了孩子们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