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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门,对今天的北京人来说也是很陌生的名字。与中轴线上的天安门、正阳门等大佬相比,北门看起来很无名,但它是真实的存在。而且一度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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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以下是1861年(咸丰11年)《资本传》部分,拦截故宫神武门地区,可以看到“神武门”上方(北面)出现了“北门”。
北门,1861(咸丰11年)北京整个地图部分
从1945年的航空照片中也可以看到“北门”的存在。
1945神武门地区航空拍摄
上图的中间是故宫的北侧护城河(通子河),河上是故宫“神武门”,下面隔着河看的是“北门”,北门下面是景山南门。
下图从景山南向俯瞰景色,北门清晰可见。
景山南向拍摄
下面两张是北门特写照片,可以清楚地看到其兄弟结构、单屋檐山顶、5个海湾、两边贯穿山脊的官房。
北门西南
北门朝南
02
对北门的建立时间还没有定论。从黄金开始吗?元?还是明朝?众说纷纭,这也是北门最神秘的地方。
常见的说法是当年金世宗(完颜龙)在金中东北教授站(即今天的后海北海一带)修建了一座名为“泰宁宫”的二宫,泰宁宫的文明被称为“紫午门”,是北门的前身。也就是说,这个北门存在于金朝时期,比故宫早了200多年。
在上面的说法中,可以对“泰宁宫”部分进行确认。
《金史.地理志》有以下说明:
“京城北理宫有泰宁宫,19年建成后更苏宁,更修安,明昌两年成为万宁宫。琼林园有横青田。宁德市宫书院有辽光广、琼花岛、辽光楼。”
借用胡人的老师《北平历史地理》的一张插图,来看看金中和李宫的位置关系。
金中和李宫《北平历史地理》第88页插图
从上图可以看出,“点线”包围部分是“北京市”、“正方形”部分、“金中岛”,位于金都中的东北部,也就是今天的“北海景山”地区。
但是,这个泰宁宫的“赵五文就是北文”一词找不到相关依据。
而且,如果“Jao门是北门”,北门正好位于北京中轴线之上,可以说这条中轴线已经在金朝修建“Jao门”的时候就已经确立了吗?这必然又会引起一系列新的话题和争论……。
目前可以确认的资料显示,“北门”在明朝确实存在。
北京故宫博物院的图书管理员李燮平曾经写了一篇论文,其中有以下论述。
>“朱元璋于洪武八年1375年九月开始对南京宫殿进行改建……在外禁垣与宫城之间增建了一道小禁垣,每面各开“上门”……东上门、东上南门、东上北门、西上门、西上南门、西上北门、北上门、北上东门、北上西门……”
根据李老师的论述,包括“北上门”在内的这些“上门”,在“南京明皇城”中就已出现,而40年后明成祖营建的北京皇城,很大程度沿袭了“南京”的规划布局,甚至每一座宫殿的外观、形制、名称都一一对应。
下图即“明南京宫城皇城平面图”,可以看出与北京紫禁城的规划设计几乎完全一样,所有主要的城门、宫殿都出现在了相对应的位置,包括几座“上门”也位列其中。
明南京宫城皇城平面图
由此可见,南京的这套“内皇城-上门”系统被“全须全尾”地搬到了北京,二者为一脉相承。
而它们发挥的功能也是一样,都属于在宫城与皇城之间增筑的一圈“夹垣”(或称“内皇城”)的门,目的就是加强紫禁城的安全防卫。
我们目前发现的真正关于“上门”的文献记载也是自明代开始。弘治《大明会典》一百一十八卷中载:
“凡各卫分定地方......东华门左、尽左第十一铺,至东上门左......西华门左、尽左第一铺,西至西上门南......玄武门左、尽左第五铺,北至北上门、北上西门以左......以上金吾后、府军后、通州、大兴左四卫官军分守......凡各门守卫官照依地方,各领铜符收掌守卫......"
以上文字是明代京师军队戍守北京皇城各门的具体安排,从中可见皇城各门及内皇城的各个“上门”均有军队驻守防卫。
在《明北京城复原全图》中,我们可以看到这些“上门”的所在位置:
北上门、北上西门、北上东门 《明北京城复原全图》局部
上图中的“万岁山”即今天的“景山”,“玄武门”即今天故宫的“神武门”。
西上中门、西上北门、西上南门 《明北京城复原全图》局部
东上中门、东上南门、东上北门 《明北京城复原全图》局部
上图中横向街道即今天“东华门大街”,竖向街道即今日“南北池子大街”,“光禄寺”即现在的“北京二十七中”所在地。
03
到了清代也有相关文献记载,清人撰写的《明会要》中有如下文字:
“皇城内宫城外十二门。十二门者,北面四门,曰北上门、北上东门、北上西门、北中门;东面四门,曰东上门、东上南门、东上北门、东中门;西面四门,曰西上门、西上北门、西上南门、西中门......”
这段文字进一步说明:在明朝,十二座“上门”分为三组,排列在紫禁城的东、西、北三面。
但在清朝本朝,这些“上门”却出现了一些变化。
以下三图是《康熙皇城衙署图》的局部截图,除紫禁城神武门外的“北上门”仍在,东华门及西华门外的两组“上门”无论文字还是图形均已无存。
紫禁城神武门及北上门(左上角) 《康熙皇城衙署图》局部
紫禁城东华门区域 《康熙皇城衙署图》局部
紫禁城西华门区域 《康熙皇城衙署图》局部
东西两组“上门”真的已被拆除了么,是不是地图将其省略未绘其中,我们需要继续查寻求证。
清代乾隆时期,“内务府造办处舆图房”曾经对北京进行过一次大规模的测绘工作,其规模之巨、精度之细、史无前例。最终成图于乾隆十五年(1750)全部完成。1940年,北京故宫博物院将这套图以《清乾隆内务府藏京城全图》为名,依2400:1,影印散页函装。
在这套图中的“东、西华门”区域,我们依然没有发现两组“上门”的存在。
紫禁城东华门区域 《清乾隆内务府藏京城全图》局部
紫禁城西华门区域 《清乾隆内务府藏京城全图》局部
以这套图的精细程度及权威性,我们即可断定这两组“上门”确实已被拆除,但具体拆除时间尚未找到文献史料佐证,可暂定为清代初期的康熙朝前后。
04
东华门与西华门外的两组“上门”的拆除,究其原因,应是明清两朝交替后,对于整个北京城以及皇城的规划发生改变所致。
其一,明朝时期,整个皇城均为“皇家禁地”,寻常人等不可随意出入,因此设置了三层城垣加以戍卫,即皇城、内皇城、宫城(紫禁城),隶属于“内皇城”的三组“上门”则发挥着重要的安全保障作用。
到了清代,顺治帝入主北京后,实行“满汉分区居住”,将原“内城”中所有汉人强行迁出至“外城”。
《清实录》中有如下记载:
“摄政和硕睿亲王谕:京城内官民房屋被圈者,皆免三年赋税。其中有与被圈房屋之人同居者,亦免一年"......“迁移虽劳一时,然满、汉各安,不相扰害,实为永便"......
上文中提到的“摄政和硕睿亲王”即多尔衮,当年顺治帝年幼,作为“皇父摄政王”的多尔衮乾纲独断、权倾朝野,所有政令均由他发布实施。
于是,经过几年对汉人的驱离强迁,整个北京内城变成了只有满人居住的“鞑子城”。
清代北京城满汉分区示意图(你好北平设计)
由上图可见,“皇城”居于整个“内城”中心,四周为“八旗”分区环绕,而居于最核心地带的是“宫城”(紫禁城),此时的安全系数大为提升,这就为放弃“内皇城”提供了前提条件。
其二,明代“皇城”为皇室专属,内设大量服务帝王的机构衙署。如包括十二监、四司、八局在内的“二十四衙门”等。
以下两图为《明北京城平面图》中“皇城”部分,众多的“监、局、司、库”分布其中。
《明北京城复原平面图》局部
《明北京城复原平面图》局部
而清帝入主北京后,将“二十四衙门”逐步裁撤,统一设“内务府”掌管,由此腾退出大量房间屋舍,被改建为民居商铺、坛庙寺观。
这其中“坛庙寺观”的改建尤为突出,如尚衣监旧址建玉皇庙,司设监旧址建慈慧寺,内织染局旧址建华严庵,秉笔直房旧址建福祐寺,汉经厂旧址建嵩祝寺等等,到乾隆时期皇城内改建寺庙至少已有70余处。
大量寺庙的营建反映出清代统治阶层对于汉家文化的兼收并蓄,以及对于汉家信仰体系的承袭发扬。
下图为清代皇城区域内寺庙的分布情况,如“红点”所示,其数量规模可见一斑。
清代北京皇城寺庙分布示意图
另一改建的主要用途就是“民宅”,当然这里的“民”也是“八旗”官兵及家属。
下图为清乾隆时期的《京师生春诗意图》中“东华门大街”与“南北池子大街”交叉路口部分。从中可见,距离紫禁城东华门不过百米的区域,已经衍变为“居民区”。
《京师生春诗意图》局部 清徐扬绘
随着平民人口的逐步增加,附带商业也兴旺发达起来。上图中可以看到,临街的很多房屋均被改建为商铺。
下图为清乾隆时期的《日月合璧五星联珠图》中“东华门大街”部分,从中可见街道两边店幌高悬、商铺林立、人群熙熙攘攘、往来穿行。
《日月合璧五星联珠图》局部 清徐扬绘
以上两图皆为乾隆年间所绘,可见当时的皇城区域内已经非常繁华热闹,与普通闹市商区别无二致。
就这样,明代皇城内众多的衙署机构在清代被逐步置换替代,随之而来的僧侣、信徒、平民、商贩......也使皇城内的人口结构发生转变,由稀疏转向稠密,由单一转向多元。
这些改变让清代皇城的“门禁”制度也逐渐宽松起来。据清吴长元《宸垣识略》中记载:
“皇城内居民甚稠,故东安、西安、地安三门闭而不锁,民有延医接稳者,不拘时候,得以出入......”
外皇城尚且如此宽松,内皇城的各道门便更加如同虚设。
就这样,改朝换代所带来的一系列变革,使皇家城垣体制随之改变。原来明朝时期戍卫紫禁城的十二座“上门”逐渐失去了作用。
综上所述,皇城的开放、街巷的改造、平民的迁入,商业的繁盛,使原本屹立于当街之上的几座“上门”显得有些有碍观瞻、不合时宜,甚至妨碍交通,废弃拆除也就顺理成章、势在必行了。
最终,除北侧四座“上门”保留外,其余东西两组、八座“上门”均被拆除。
04
仅余的这组“北侧上门”又继续屹立了近200年。
以下是几张自清以来不同时期的北京地图,我们截取了“故宫神武门”区域,可以看到“神武门”的上方(北侧)的“北上门”。
北上门 1900年(光绪26年)京城全图局部
北上门 1934年(民国23年)北平全市详图局部
北上门 1950年北京全市详图局部
随着清朝末期一系列外敌入侵战争,大量西方及日本摄影师涌向中国、进入北京,东方神秘古国的一切进入了他们的镜头,尤其对于金碧辉煌、美轮美奂的皇家建筑,更是青睐有加。
“景山前街”,这条皇宫与禁苑之间的分界线,由于神武门、护城河、北上门及大高玄殿的存在,而成为一套经典的景观组合。
很多早期摄影师都曾在这里取景拍摄,托马斯·查尔德、詹姆斯.利卡尔顿、戴维·甘博、赫达·莫里逊......他们的照片也让今天的我们能够穿越时空、看到这些早已荡然无存的景观与建筑。
1870年-1880年,紫禁城北侧景观 托马斯·查尔德拍摄
1890年,景山西侧 北上西门外鸳鸯桥
1892年,景山东侧北上东门外
1895年,景山东侧北上东门外
1898年,景山东侧北上东门外
1900年,紫禁城北侧区域
1900年,景山东侧北上东门外
1900年,景山东侧北上东门外墙
1900年,景山东侧北上东门外墙
1900年,景山西侧北上西门外 鸳鸯桥上的洋车和摊贩
1901年,詹姆斯.利卡尔顿
1901年,景山、北上门、大高玄殿前牌楼、习礼亭、紫禁城筒子河
1901年,景山东侧北上门外
1903年,景山东侧北上东门外
下图为1909年时的“北上东门”,它的外观形制是常见的“三座门”样式,门口放着一排路障,一驾马车正准备进入。“北上东门”的后面就是“景山”,山上的“万春亭”是整个北京中轴线上的制高点、北京“内城”的中心。
1909年的“北上东门” (美)張伯林摄
1910年,景山东侧北上东门
下图是1910年前後的“北上西门”西侧,几只骆驼正在休息。
1910年的"北上西门"外
约1910年的“北上门”南侧, 一支驼队正在经过
约1910年,景山前北上西门外鸳鸯桥
约1910年,景山西侧北上西门外鸳鸯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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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2年,清帝退位、民国肇始,北京城又开始面临新的变革。
北上门的门额
上图为北上门的门额,上面只有汉字并无满文,故推测为1915年以后拍摄。1915年,时任民国大总统的袁世凯下令将紫禁城(内廷除外)及皇城内所有门匾、门额(横者为匾,竖者为额)上的满文去除,以彰显自己“反清”的决心,为下一步“称帝”造势。
当时“皇城宅中、宫墙障塞”,京城百姓出行经常因为城中心的“皇城”,而绕行很远的路。本着“还城于民”的思想,北京城开启了一系列“拆垣通路”的工程。
其中首要工程就是“东西两横”(长安街、景山前街)与“南北三纵”(府右街、南北长街、南北池子)的开通。
作为“东西两横”之一的“景山前街”,恰好就是从“北上门”与“景山南门“”之间穿过,而“北上东门”与“北上西门”恰好就成了这条街上的“障塞”,最终于三十年代初被彻底拆除。
以下几张照片拍摄于三十年代之前,可以看到这个时间段此区域的大致情况。
下图为1919年的“北上东门”,此时外墙已经残破不堪,墙皮大面积剥落。
1919年的北上东门 (美)西德尼·戴维·甘博拍摄
1920年,北上门与神武门之间
1920年,景山前北上门、大高玄殿前牌楼、习礼亭、故宫筒子河
上图为1920年前后,由西向东拍摄,近处为筒子河、大高玄殿牌楼、习礼亭、景山,远处可见北上门。
1924年,景山东南侧北上东门
上图中的“北上东门”此时由于年久失修,已经从原来的“三座门”改为目前这个样子。
1925年,自景山向南拍摄
1925年,自景山向南拍摄
以下几张是美国摄影师西德尼·戴维·甘博拍摄,拍摄时间是他第三次来到中国的时间,即1924年至1927年。
1924-1927年,自景山向南拍摄 北上门与故宫神武门 (美)西德尼·戴维·甘博拍摄
1924-1927年,自景山向南拍摄 北上门与故宫神武门 (美)西德尼·戴维·甘博拍摄
1924-1927年,自景山向南拍摄 北上门与故宫神武门 (美)西德尼·戴维·甘博拍摄
1924-1927年,自景山向东南拍摄 北上门与故宫神武门 (美)西德尼·戴维·甘博拍摄
上图是自景山向东南拍摄,此时“北上东门”尚未拆除,在照片中依稀可见。
1928年,北上门与景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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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2年,景山前街改造贯通,恰好位于街上的“北上东门”与“北上西门”被拆除。以下两张插图选自朱偰先生的《北京宫苑图考》,描绘的是“北上东门”与“北上西门”拆除前后的对比示意。
拆除前 选自朱偰《北京宫苑图考》
拆除后 选自朱偰《北京宫苑图考》
下图摄于三十年代,此时“北上东门”已经拆除,“景山前街”正式打通。
1930s,“北上东门”已拆除, 景山前街打通
1930年,北上门与神武门之间
1933年,景山南门及北上门
1935年,北上门南侧 很多黄包车夫正在等待客人
以下几张是德国女摄影师赫达·莫里逊拍摄,由于具体拍摄时间无法查证,因此只能暂将拍摄时间标注为她的在京停留时间,即1933年至1946年。
1933-1946年,自景山向南拍摄 北上门与故宫神武门 (德)赫达·莫里逊拍摄
1933-1946年,自景山向南拍摄 北上门与故宫神武门 (德)赫达·莫里逊拍摄
1933-1946年,自景山向南拍摄 北上门与故宫神武门 (德)赫达·莫里逊拍摄
1933-1946年,自景山向西南拍摄 北上西门已拆除 (德)赫达·莫里逊拍摄
上图为向景山西南方向拍摄,远处为故宫西北角的角楼以及大高玄殿的东牌楼、习礼亭。
此时北上西门已经拆除,景山前街已经修好打通,可以看到有通行的汽车和自行车,将上图截取局部放大如下:
1933-1946年,自景山向西南拍摄(局部) (德)赫达·莫里逊拍摄
景山前街向西,便穿过大高玄殿山门外的东西两座牌楼,下面两图是三十年代的两张明信片,图景是由西牌楼西侧向东拍摄的景山前街,可以看到有汽车、自行车、黄包车、行人在街上通过。
由图还可见,两座牌楼上已经安装了电灯,远处也架起了电线杆,古老的帝都正在向现代化逐步迈进。
1930s,大高玄殿前的景山前街
1930s,大高玄殿前的景山前街
1940s,北上门与神武门之间
上图为故宫神武门与北上门之间区域,很多来故宫游玩的人在此经过,路边停靠着当时最为时髦的汽车,以及等待客人的黄包车。
1946年,Dmitri Kessel拍摄
进入五十年代,“社会主义建设”的浪潮席卷整个北京城,大批的古老建筑被拆除。1956年,为进一步拓宽“景山前街”,“北上门”及两侧廊房被勒令拆除。
1956年,北上门拆除
北上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我们今天看到的宽阔而空荡的“景山前街”。
就这样,当年大明王朝的十二座“上门”历经500余年风雨沧桑,四代王朝更替、江山易主,最终全部消失。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也是随着社会形态发生变革,城市功能及规划随之转变的最终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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